()第六十九回
俏妹妹帶子探兄痴哥哥認甥收徒
一陣大雨,風雨斜剌,把張芸芸淋得濕漉漉的。兩人走到三岔路口,布袋和尚要先回岳林寺,換一套干淨點的袈裟。出家後,他第一次回村里給鄉親們講經,穿的袈裟盡管破舊,穿得太骯髒有失僧人雅規。他走回寺里,辦妥後,正準備出門,在門口踫到蔣摩訶和亞嬋攔住去路。布袋和尚看到亞嬋笑問道︰「哎,你那弟子帶回來沒有?」
「帶來了,正為這事找師父呢。」
「你是她的師父,找我做啥?」
「師父有所不知,我去帶她出家,差點被她父親打出門。我倆是偷偷模模從後花園逃出來的。現在,她父親正派人到處尋找,說不定會找到這里。」
「她在哪里?」
「在國清寺,我叫她在庵堂念經一年,待心平氣和後,帶她出來。」說畢,她馬上改變話頭問道︰
「哎,師父,你去哪里?」
「去長汀村講經。」
蔣摩訶問道︰「師父,可不可帶弟子一起去?」
「走吧,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亞嬋笑問道︰「師父,帶我去好嗎?」
布袋和尚笑道︰「你也去?不必去了吧。你與阿義去一趟天童寺,听說東瀛(即r 本)有人來普陀山,要到天童寺取經,可能來雪竇寺。如若來人,馬上回來告訴我。」亞嬋點下頭,走進門去。
布袋和尚與蔣摩訶前往長汀村,講經的地點設在桃山腳下平地上。那時,正值ch n暖花開,滿山桃紅,柳樹著綠;草田青青,流水碧波;矮房里飄渺炊煙,籬笆邊傳來雞聲;牛在田邊吃草,秧田傳出蛙鳴。此時此景,勾起布袋和尚對往事的回想。每走一步,就想起出家前的情境。他走到洪郎潭邊,站在堤岸上,看著碧波滾滾東去的河水,想起出家前那個夜晚,正是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夜深人靜之時。他一個人走出家門,跳到冰冷的潭里,邊游邊洗澡。他想起見到敖牙,跟他說的那些話。他想再次下潭暢游。站在邊上的蔣摩訶催促道︰「師父,咱們走吧!」。布袋和尚的腦子仍然沉醉在那個夜晚之中。是他,攪亂了阿爸和姆媽的寧靜生活;是他,使妹妹痛哭流涕,四出尋找他這個出家之人;是他,害苦豆腐嫂的表妹,她消磨了十個美好ch n秋,白白等他十個年華;是他,弄得親舅舅心灰意冷,一氣之下吐血身亡。布袋和尚覺得凡間的情y 攪拌著他,猶如利刀割體般痛苦,幸虧他斷然擺月兌塵世間的一切羈絆。但他需要懺悔,需要讓自己在平靜中贖罪……
「師父,你在想什麼呢?」蔣摩訶問。
他沒吱聲,朝著一幢低屋木質構小房走去,他站在房前,邁不動步子。那幢破舊而又矮小的房子。在里面,他曾經度過17個ch n秋。阿爸熱烈的擁抱,姆媽親切的叫喚,在他面前晃動;他的耳邊響起了妹妹的哭鬧聲;傳來了豆腐嫂的笑聲。他的眼前,舞動著阿爸的煙管,才學會走路的他搖晃著走上前去,吹亮紙灰給他的煙窩點燃,坐在門前的阿爸「吧嗒吧嗒」吸煙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布袋和尚輕輕地推門進去,里面已是蛛網結彩,灰塵遍地。阿爸與姆媽為了滿足他讀書需要,給他的臥房專門裝飾,一家人嘻笑著將房間說成「彌勒書房」。他清醒地站在房前,看見里面的一切,發現沒多大變化,只是沒了阿爸的容顏和姆媽的柔情。他的心里似乎有點隱痛,便雙手合十,默默地說了聲︰「阿爸,姆媽、貧僧非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貧僧乃是……」他看到身後緊跟著弟子蔣摩訶,沒有再說下去。他走到旁邊的灶房,里面已堆放著水車、犁耙和鋤頭、鐮刀以及他曾用過的各種農具。看到這些,對他來說,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遙遠。他走到旁邊,伸手扶模著一張犁,他模得十分小心而執著,以至于手上盡是灰塵仍不覺得。回身走出灶房,看見壁上貼著一張他留下的字,字不怎麼美觀,但寫出他當時的心。「南無阿彌陀佛」六字,是用心血寫成的。他走到壁邊,輕輕吹著上面的灰塵……
蔣摩訶見布袋和尚看得這麼仔細,提醒道︰「師父,咱們該走了。」
布袋和尚被驚醒似的走出房間,他看見雨已停,將手里的簑衣放在門口,他禪坐下去,默默地念著︰
「天下叢林飯似山,缽孟到處任君餐;
黃金白玉非為貴,惟有袈裟披身難。
未曾生我誰是我,長大ch ngr n方是我;
百年三萬六千r ,不及僧家半r 閑。」
念畢,布袋和尚站了起來,荷杖掛袋離開。他一步三回頭,走走停停。走了不到十來步,想起剛才在房間櫃子上發現一本曾經讀過的《大般若經》,連忙回頭,走回去取。走到門邊,听見有人喊。他以為是蔣摩訶催他。急匆匆拿起書本走出來。剛走到門口,有一對男女到他跟前,對他嘻笑。布袋和尚見那女子,頭上扎個圓圓小發髻,上身是深紅s 花綢大襟布衫,下穿草綠s 綢緞圓管花褲,腳著繡花布鞋。手里拿一只小竹籃子,籃里放著一雙才納的鞋底和針線。布袋和尚瞧著面前站著的妹妹張芸芸,怎麼一下子穿著如此講究?剛才還穿粗布衣衫,突然換成這身衣服,叫他都認不出來了。他覺得妹妹已是半老徐娘,不該如此打扮自己。便笑問道︰「芸芸,你這是?」
「哥,漂亮嗎?」
「貧僧不懂,只知道念經拜佛。」
「如今村里不象你出家時那樣寒酸,有了吃穿,自然要穿點好衣衫,有啥奇怪的?還能象你們出家人那樣整天穿袈裟嗎?」
布袋和尚笑道︰「如今是好了,還記得嗎,阿爸和姆媽以前怎麼樣?」
張芸芸搖了幾下頭,沒有吱聲。
「芸芸,你听著,貧僧把阿爸說過的幾句話念給你听听。」布袋和尚說後,便念了起來。
「寒風凜凜雪花飛,多少貧人盡皺眉;
家內無柴並缺米,月復中餓凍受孤淒;
破衫爛裙難遮體,無鞋貼地屋無牆;
竹釵插鬢飛頭面,手指糙秈似生姜。」
布袋和尚念畢,激起了張芸芸對少年時代的回顧,羞紅著臉道︰「哥,這些你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當然記得。貧僧出家前,村里不少人家過的都是這樣的r 子。」說後,朝張芸芸身邊一位少年瞧瞧,見對方長得英俊、高大,剃得頭皮光溜溜的,看得出有些發青。這個少年身板挺結實,長個圓圓的臉盤,一雙大眼楮忽閃忽閃有神,上身穿白粗布襯衫,外面著一件黑s 夾襖,沒扭扣子;下著藍灰s 長褲,腳穿一雙草鞋。布袋和尚還沒開口,張芸芸馬上拉過兒子,向她的哥哥介紹道︰「哥,不認識吧,他就是外甥,叫張阿毛。你就叫他毛毛吧。」說罷,對張毛毛道︰
「毛毛,認識嗎,他是你親舅舅,快,快磕頭。」
毛毛怕羞,圓臉發紅,朝著布袋和尚笑。然後,轉向張芸芸道︰「姆媽,我怎麼不認識他呢?他是笑和尚,也叫布袋和尚,有人還喊他「布袋」。對不對?我與村里幾個小朋友,跟他在奉化街頭玩過。他在布袋里取出許多東西給我們吃。姆媽,我吃過他給的東西,挺香的,味道不錯。」
布袋和尚大笑道︰「毛毛,跟我玩多次了吧?我記得你們有十八個小朋友,是不是?當時,我就認出你是長汀人。記得嗎?我曾經帶你們去‘桃花巷’玩,還沒忘記吧?」
「記得,怎麼不記得?那次,這位師父也在。」
蔣摩訶插嘴道︰「記x ng不錯,哎,讀過書沒有呀?」
張芸芸搶著回答道︰「讀過的。念了四年私塾,認得不少字。後來,他的阿爸不讓讀,說他舅舅識字,心思滑得很,連父母都管不住,偷偷就出家了,害得一家人哭哭啼啼。其實,還是不識字好。他舅舅要是不識字,說不定現在還在家里種田,多有意思!」
布袋和尚大笑道︰「我只念兩年私塾,他念四年,他比我識的字多。我出家怎麼識字之故?許多僧人在家吃不飽,穿不暖才出家的。識不識字跟出家有啥關系?好啦,咱們趕緊走吧,說不定施主們等急了。」
幾人朝山邊走去,他們走到一個矮房子面前,房子已經歪斜,多數瓦片月兌落,門上已有幾個小洞,站在外面能看見房間里擺著一個大石磨和兩只木桶。布袋和尚想起來了,這里是黑風口豆腐嫂賣豆腐的攤位,已經關門落鎖,大有人去樓空的慘境。
布袋和尚笑道︰「芸芸,我看見了豆腐嫂的表妹。」
「 ,她好嗎?」
「好的。住在新昌,你不妨去看看她。」
走在後邊的張毛毛突然喊住布袋和尚,問道︰「舅舅。象我這樣的人可以出家嗎?你願不願意收我做弟子嗎?」
「阿彌陀佛,多引導一個凡夫俗子進入佛界,乃貧僧之願。你果真信佛,喜歡出家嗎?」
「喜歡,當然喜歡,收留我嗎?」
布袋和尚看著張芸芸發笑。張芸芸听了兒子的話,當即臉s 大變。但她馬上平靜下來,轉過臉,默默拭淚水。
「姆媽,你不也喜歡念佛嗎?佛到面前卻怕佛了。姆媽,家里已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讓兒子出家吧。」說著,走到他姆媽跟前,緩緩跪下來,叩了幾下頭,站起來再次央求道︰
「姆媽,答應我吧。毛毛出家後,好好修行念佛,一定修煉真果。」他走到布袋和尚和蔣摩訶前邊。又跪伏于地,央求道︰「師父,收下我吧。」
布袋和尚連忙扶起張阿毛,笑道︰「果真願意出家?」
張阿毛︰「一言已出,決無悔意。」
布袋和尚又笑道︰「你今不足十八歲,只能算個小沙陀,到了二十歲,才能稱比丘,修行有許多道規,必須做到,若做不到佛界規矩,不如不出家。阿毛,你能做到嗎?」
張阿毛咬破手指,在豆腐攤前的板壁上寫下「天地知之」四個血字。
布袋和尚點頭,收張阿毛為弟子。並對他念了幾句囑托之語︰
「汝今出家須立志,求師學道非容易;
燒湯換水要殷勤,佛坐僧堂勤掃洗;
莫閑游,莫嬉戲,出入分明說去處;
三朝五r 不歸家,妙法何曾聞一句。
敬師兄,訓師弟,莫在空門淨閑氣;
上恭下敬要謙和,莫輕他人自逞勢;
衣食難,非容易,何必千般求細膩;
清齋薄粥但尋常,粗布麻衣隨分際;
榮華紫止在羅袍,有道何須黃金貴;
解三空,明四智,要超初果至十地;
禮觀音,持勢至,別人睡時你休睡;
三更宿盡五更初,好問釋迦金殿內;
剔明燈,換淨水,禮拜如來求智慧;
報答爹娘養育恩,天龍八部生歡喜。」
布袋和尚念畢,邊上的張芸芸難受得哭出聲來,她捧著臉,連忙跑開……
第七十回
武夷山重見施主王知縣拜見恩師
過了三月初三,布袋和尚帶著蔣摩訶和新收的徒弟張阿毛往福建武夷山區化緣,先到黃崗山寺院,見過當年認識的僧人。談起陳居士,才得知陳居士幾年前已成故人。那個化緣給他木材的陳寡婦也已搬走。但是,滿山郁郁蔥蔥的杉木象當年那樣直沖天穹,株株成材。布袋和尚看到這些杉木,連想起許多往事。他想起化緣木材路上的艱難;想起那晚救陳寡婦反被官兵捉拿的慘痛;想起陳寡婦布施杉木後心痛得淚水漣漣的情境;想起扶她下山治傷的羞愧之態;想起插女敕杉木的前因後果;想起離開時對陳居士的囑托。而今,這些都成了過去。布袋和尚走到陳寡婦居住的地方。這里,布袋和尚曾借宿半個月辰光。陳寡婦年輕守寡,心腸倒還善良。她對布袋和尚既無什麼邪念,又能體貼關照。為了他有個住宿的地方,承願帶兒子長住娘家,把家里的鑰匙交給他。她的善良、大度、慷慨,令布袋和尚感動。她願意把丈夫經過幾十年辛辛苦苦培育起來的滿山杉木價錢萬貫,全部布施給一個毫不相干的出家和尚。這些,多麼難能可貴!而今,布袋和尚只能看到舊房,不見主人。鼻子酸酸的難受。此次來武夷山區,除了化緣當地香菇、木耳等特產外,還有一層意思,想打听陳居士和陳寡婦的下落。當年,交托陳居士的信折有沒有轉到陳寡婦手里,對她兒子有無用處呢?
他們站在陳寡婦家門前,肚子已經很餓。在這個單門獨戶的地方,到哪里找吃的?張阿毛憑著年輕力盛,攀上山,從樹上摘了些野果,送給布袋和尚吃,但能解除饑餓嗎?顯然是不可能的。布袋里的東西已盡,他怎麼念念有詞,也變不出可吃的東西了。因此,他們只好趴在房前水溝里喝涼水充饑。張阿毛年輕,吃了不少野果,但肚子仍然空空;蔣摩訶想了個辦法,從山上采了不少可食的野草,吃得「哇哇」直吐。張阿毛趴在窗頭朝里看了多時,里面黑洞洞的,什麼東西也看不見。他爬上窗頭再看,從窗口跌了下來,差點跌傷。原來房子中間盤條大蛇,轉動三角形的腦袋,伸著信子,瞪著雙眼,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惺氣。張阿毛想撬房門進去,把那條蛇打死,正提棍子往里爬。布袋和尚大聲制止道︰「阿彌陀佛,不可為,出家人不殺生!」
張阿毛再也不敢亂動,他站在邊上,看師父和大師兄禪坐。正當他們進退兩難之時,門前山崗上傳來嘹亮的山歌聲。歌詞是他向陳居士暢談的生身立命要訣。這些內容,他當時是說給陳居士听的,除了陳居士有可能傳到陳寡婦的耳朵以外,其他人是不會知道的。那麼,這位唱歌的是誰呢?一定是陳居士或者陳寡婦什麼人。他默念著︰「是非憎愛世偏多,仔細思量佘我何?寬卻肚腸須忍耐,轄開心地任從他;若逢知己常依分,縱遇冤家也共和;若能發此心頭事,自然征得六波羅。」默念畢,他對阿毛道︰
「毛毛,有望了,唱歌之人可能知道陳寡婦在什麼地方。小心點,說話時不要得罪人家。」
不一會,山崗上下來兩個人,那唱歌的也是個少年,年紀跟張阿毛不相下下。他的後邊跟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老婦人頭發雖已灰白,但身板硬朗,走起山路還挺有j ng神。布袋和尚仔細看對方,老婦人也盯著布袋和尚看,兩人都愣著沒開口。那少年喊了聲︰「n in i,你認識老和尚嗎?」
老婦人回答道︰「認得,怎麼不認得,他就是n in i經常跟你們說的活佛。孩子,快,快向活佛磕頭,求活佛保佑。」
「阿彌陀佛,老施主,你還這麼健康,難得,實在難得。剛才,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家搬到哪里去了?」
「活佛,我已搬到離此幾十里外的村子居地。不過,這里還是常來的。今天,我一回來,一眼看見了活佛。婦道人家與佛還是有緣的。活佛這次來這里,不會又化緣杉木吧?」說著,伸手掏鑰匙開門。張阿毛喊道︰「別進去,里面有條大蛇。等等,待我們用竹竿趕走它再進去,小心被它咬傷。」
布袋和尚制止道︰「出家人休得多嘴。」
陳寡婦笑道︰「不礙事的,我家里這條大蛇,從來沒傷害人,但它要咬那些賊盜。它似乎善解人意。能辯善惡似的。」
門開後,大蛇慢慢游進一個挺大的地洞里。陳寡婦在蛇盤過的地方灑上幾點苞谷酒。頓時,惺氣沒有了。看得張阿毛發愣。
主賓坐定,布袋和尚笑道︰「大施主,貧僧當年在此,多有冒犯。大施主布施貧僧這麼多木材。貧僧臨走沒來打聲招呼,失禮了。女施主,岳林寺大殿上梁時,緊接著菩薩開光,原打算請女施主到場揭幕。因木頭運到寺院,離上梁時間只的兩天,已來不及專程請你了,如此失禮,完全是貧僧之過,特向女施主說明,乞求諒解才是。」
「不能這麼說,出家人都有難處。布施這點杉木,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婦道人家,不知活佛有此神通,當時若有沖撞,多多寬恕。」
「不要這麼說,你上有老,下有小,靠山林糊口,貧僧是知道的。我來此地沒替你解憂,反而添愁,貧僧知罪也。」
「活佛,過去的事,不必提了。木材你已給我種好,已經成材。活佛,你是說到做到,以誠信服人,又如此神通,咱山里人無不欽佩。武夷山各寺廟已將活佛塑成菩薩供奉。你是活菩薩,沒話說的。」
「如此說來,折剎貧僧了。
「世間多少事情,說不清楚,你留給武夷山的一舉一動,猶如神話。你的神力,令所有僧人和山民感動。你隨身不離的布袋太神奇,背走這許多木材,要不是神仙,誰背得了?老嫗認為,你是天上下凡的,食人間煙火的神佛。陳居士生前也這麼認為。」
布袋和尚擔心天機泄露,大笑道︰「大施主,不要這麼說。你看我,怎麼是佛呢,我是我,我是一個出家僧人。」說著,雙眼盯著陳寡婦身邊的少年,看得對方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陳寡婦發覺布袋和尚對她的孫子感興趣,便笑著問道︰
「活佛,你看我這個孫子,才十四歲,長得倒高大。哎呀,辰光過得正快。當年,活佛住在這里,他的爸爸才幾歲喲。轉眼間,他的兒子都這麼大了,家里還有個小的,才出生。這幾天,他爸爸告假回家,在家里住著。老嫗才趕到這深山里清靜幾天。」
張阿義插嘴問道︰「深山密林,不怕虎狼出沒嗎?」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這把老骨頭不值錢。」
布袋和尚看得張阿義低下了頭。他扯開另外話題問陳寡婦道︰「大施主,你家公子在哪里高就?」
陳寡婦談到她兒子,有點得意洋洋的意思。笑道︰「他呀,在莆田任職。算不得什麼官,一粒七品芝麻。」
「七品官也是朝廷命官,不算小了,是不是王仁佶大人?」
「你怎麼知道?」
「曾听人談起他的為人。」
陳寡婦神秘地瞟了蔣摩訶和張阿毛一眼道︰「活佛,我可對你說,我家仁佶當上官,全靠你的指點。當年,陳居士把你給的那張字條轉給我,說是你留下的,老嫗心里明白,這是神佛對我兒子點化。我要他硬是背下紙條上的句子。然後,燒成灰,泡成茶要他喝下。你說怪不怪,他以前不怎麼聰明,喝了那碗茶,人變聰明伶俐了,讀書記憶力也好了。從那開始,我信服了,你才是人間真正的活佛。」
布袋和尚大笑道︰「他在家里,我倒要拜訪他一下,心想見見他的尊容。」
「哎,你可別這樣抬舉他。皇上也得听神佛的。他算什麼喲?你願意去,老嫗馬上陪你前往。離這里有一段路程,翻過兩座山崗就到了。你看,我光說著,忘掉給你們燒吃的。先燒點東西讓你們吃了再走。」
「施主,你這話說到貧僧心里來了,咱們已有兩天沒吃上飯。實在餓得沒了力氣,那就有勞施主了。」
「說什麼呀,活佛來我家,我喜出望外,家門有幸喲。」邊說邊洗米下鍋。
布袋和尚等人吃了一大鍋米飯,吃得陳寡婦直吐舌頭。布袋和尚笑道︰「施主,看見了吧,你說我是佛,神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我一下子吃了幾大碗,哪里象佛呢?」
「佛由人變,人可成佛嘛。」
這時,陳寡婦的孫子從門口跑入,告訴他的n in i道︰「n in i,你看誰來了?」
只見門外走進一個人,布袋和尚來者長得一表人才,五官十分端正,方臉大眼,垂耳闊嘴,穿一身官服,後邊跟著一個差役。知道是個官人,連忙站起笑著迎接道︰「阿彌陀佛,大施主找何人?」
王仁佶雙手合十道︰「下官王仁佶便是。」
「阿彌陀佛,官人是陳施主公子,貧僧有眼不識泰山。今r 在此見面,有緣,有緣哪。貧僧到此化緣,已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你高堂大人布施杉木,已有三十多年了。那時,你還年幼。你家大人積下y n德,故有子孫福祿。」
王知縣直言道︰「下官能有今天,靠活佛指點。」說畢。連忙站起,跪在布袋和尚面前,喊了聲︰「恩師在上,受下官一拜。」
布袋和尚連忙扶起對方,大聲笑道︰「哎,快快請起,使不得,斷然使不得的呀。大人如此看重貧僧,此乃佛門有幸。」
王知縣拉住布袋和尚的手道︰「下官從小愚昧,腦子不太開竅,什麼事都記不住,人們說我愚笨。父親病故,我的腦子更遲鈍。听母親說,幸虧活佛拯救。給我留下一字條,母親要下官銘記在心,並將字條泡茶飲服。從此,懂得一些世事,稍有長進。故下官全靠活佛,活佛是下官恩師了。今r 在此當跟活佛言明。懇求r 後對下官多多指教,萬不可嫌棄。」王知縣說得誠懇,布袋和尚點頭應承。
陳寡婦見布袋和尚收兒子為徒,萬分高興,當即點起香燭,自己帶頭,命兒孫跪伏在地,對天起誓。朝布袋和尚拜畢,問兒子道︰「你來此地,家內由誰照應?」王知縣笑道︰「母親,小兒生病是壞事,如果他不生病。兒子不會趕到這里喊母親回府,也不會見到活佛。真可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說罷,拉著布袋和尚上路,請他一起回府。
「不可,貧僧出來武夷山化緣。急需回岳林寺。」
「無妨,無妨,所需東西,下官替你c o辦。走吧,先到下官府上一走。」
布袋和尚一再推托,王知縣再三邀請道︰「活佛既是下官恩師,今r 相見,一定要到我府上住宿,不可嫌棄。」
布袋和尚拗不過對方,荷杖掛袋,帶著兩個弟子,跟王知縣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