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花 第六章 怎知成子落盤中

作者 ︰ 再墮輪回

()蕭蒼然實難相信,這玄衣男子竟然能有如此強大的靈力。自打蕭蒼然元神蘇醒,領悟乾坤靈覺至今。就是在太湖西北追蹤北溟五老時遭遇的那個異樣靈力最為強大,便只是一些微動,已震傷了他的元神。除此之外所遇之人,即便修為再高,他也隱約可以察感其極境。但今r 這個玄衣男子的靈力,似乎感覺不到極至一般。

這玄衣男子以指代劍,這一指點出,雖然奇快剛勁,但在蕭蒼然看來,明明取的千丈之外。隨即十五式一氣呵成,指點之處,竟似發出數不清的劍意,與其說是劍招,倒不如說是結陣一般。

這十六招使的極快,觀看的十余人中除蕭蒼然正自沉浸其中,其余都一時不明所以。只見那玄衣男子將右手一揮,竟是要請他們離開。這才一齊嚷將起來。

「他媽的,這才放個屁的功夫,就完了?」

「這就是天人武卷上的武功?平庸之極,你莫不是隨便比劃兩下來蒙騙大爺吧?」

兩個粗莽漢子首先罵將起來,其余也都是紛紛附和,只有為數不多的兩三人陷入沉思。大都叫著要玄衣男子再演一次的也不在少數。

站在蕭蒼然旁邊的是個邋遢道士,這道士赫然發現身邊的蕭蒼然正如塊木頭般定在那里,而他目光的盡頭,卻正是那玄衣男子的雙眼。

道士打個唉聲道︰「老哥,看也沒用,別嘔氣了。明明是糊弄咱們的。」

卻不料蕭蒼然呆呆地答道︰「不是。」

道士撇了撇胡子,終究隨著旁人走出殿外。卻沒听見蕭蒼然的後半句︰「不是人間武學。」

在蕭蒼然眼中,玄衣男子那十六道劍意,有如實質一般地擺在那里。他右手最後所指,並非是讓眾人離去。而似乎是發動這十六道劍意的中樞,那感覺玄之又玄。似乎所踏之處,也不在屋殿中石板,而是身在無邊空曠,就像那幽冥界一般。他已盡全部靈覺去追尋那十六道劍意,但卻如始終模不到邊一般。周身的空曠正在無限地變大,那劍意也似乎越來越遠,蕭蒼然猛一咬牙,太乙靈氣竟在周身噴薄而出。

玄衣男子面現一絲訝s ,隨即代之的卻是一縷笑容。右手忽然指向蕭蒼然,蕭蒼然只覺那十六股劍意竟是瞬間向自己襲來。瞬時將所有退路盡皆封死,竟然避無可避。想要凝力相抗,卻又無一絲力道加身。他本是要將自己的靈力聚如鐵石,卻茫然不知道身體竟在微微顫抖。不知過了多久,蕭蒼然方才明白,要硬挨這十六道劍意,只是死路一條。登時雙眼放光,孤注一擲之下,竟將太乙所有靈氣聚作一股劍氣,直向玄衣男子右手sh 去。與那無可比擬的劍意,正正的抵在一處。一種從未有過的古怪新奇的感悟傳入蕭蒼然的識海,這十數道劍意,每一道都化做了千百式從未見過的劍招,可是他偏偏就可以應付的得心應手,仿佛久已熟識一般。任憑這億萬劍招,竟是硬是被他抵住了。一剎而已,對他來說,卻似千百載般久遠。無數劍招過後,那十六道劍意剎時消失,又變得天遙地遠,蕭蒼然的神思突然崩潰,一片空白。

一陣涼風吹來,蕭蒼然才注意到,自己的汗水竟然已經浸濕了衣衫。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殿外人叢里,也未覺損耗半點靈力。只是靈氣竟似把持不住般,陣陣外溢,費了好大力氣才平復下來。但卻是全身乏力,七魄之中的靈氣,卻幾乎耗光了。蕭蒼然幾乎站立不穩,勉強踉蹌地跟著眾人,各自回了館驛去。

那玄衣男子站在殿角,遠遠地看著他,似乎若有所思。風聲微響,與他一般的另一個玄衣男子已站在了他身旁。

「你看什麼?」

「有一個。」

「哦?是踫巧吧。」

「絕對不是,他差點追上我了,並且引動了劍意。」

「看來是你傷到他了。」

「也不是,是他累到自己了。」

「听說老三那里也有一個。你說怪不怪,要麼三百年一個也沒有,要麼一齊來了三個。」

「恩,咱們去向莊主復命吧。」

蕭蒼然失魂落魄般地回到房中,對一路上傳來的怪異眼光毫不理會。劉業與天魔宗一眾高手面面相覷,就連一貫心不在焉的萬倦書也露出沉思的神s 。

萬倦書沉聲對眾人說道︰「難道他參破了天人武卷?」

劉業搖搖頭道︰「據那莊中弟子說,這武訣必須循序而修,而且每一重都是困難倍增。單看一訣便能有所領悟者,已是天下奇人。參看第

三訣六十余人,據他說也只有一人略窺門徑。連我也未得要領,若看這第三訣,世上絕不可能有人能直接參破第七訣。」

天魔宗眾人的法寶,自三至五品階不等,但也都看過相應武訣,知道劉業說的合情合理。這第七訣其實是天人武卷最後一訣,理應是最難參悟。但蕭蒼然看過天人武卷歸來,便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但對眾人漠然不理,更好像眾人說話,他根本未曾听到一般。

他們不知道,蕭蒼然這時心念之中,仍是在追逐那些劍意。仿如昏天黑地之間,只有這一點光芒,情不自禁卻停不下腳步。一如在去留齋所入的畫境一般,區別只在于這次卻是泥足深陷,難以自拔。左手上的指環瞬間化做無數怪異符文,飛散在四空之中,閃閃放光,竟仿佛星夜一般。

蕭蒼然昏昏然,一時清明一時夢中。神思一直便在追逐著那些劍意,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停了下來。仿如天之盡頭,無邊空曠。盡管疲乏至極,內心竟是一陣淡淡的清和喜悅。原來這一劍之意,竟然有如此遙遠,穿天破界。猛地里驚醒過來,遍身都已經濕透,混身上下竟一絲力氣也沒有,時時抽搐顫抖。月光如此亮潔,為何天際卻這般漆黑。月光照耀下的這座聖賢莊,竟似不在人間一樣。莊外一重極為厚重的靈禁之界,牢牢地將此地氣息鎖住。莊南這一片館舍之中,數千個神思皆未曾歇息,竊竊私語。

一片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靈覺映在蕭蒼然本魂之中,驚得他心中狂跳。雖然他說不清其中道理,但卻也知道,自己在偶然之中,靈覺又再有j ng進。突然之間感到,那些劍意又並非如此之遠,而且也並非全是為了爭斗之用。只是j ng深玄奧,極難琢磨,隱約似是陣法,卻又似殘缺不堪。本來急速運轉的神思漸漸緩了下來,才感到太乙的靈力慢慢的浸潤過來,恢復了些氣力。

蕭蒼然勉強坐起身來,吐吶行功,大行周天心法運用八次,方才圓滿。體察內情之下,發覺太乙竟似虛弱了許多,靈力也較之以前弱了一半,大感怪異。撫著又化回左手拇指的戒印,回想著御用之法。眼見天s 漸亮,連忙理清了神思,緊接著便听見有人敲門。

蕭蒼然應道︰「進來。」

劉業推門而入,見他神采亦亦。說道︰「先生身體無礙吧,劉某可是擔心了整夜。」

蕭蒼然微笑道︰「東皇多慮了,只不過出了點小岔子。」

劉業沉聲道︰「有些話,劉某之前並未告知先生,但這幾r 憋在心中,著實沉悶,已是不吐不快。」

蕭蒼然面露訝s 道︰「東皇請直言。」

劉業點了點頭,沉聲道︰「今r 簽試,先生可有把握抽到那去留簽?」

蕭蒼然剛想要告訴他要踫運氣,但又覺不妥。便答道︰「蕭某在靈覺之上,有獨門功法,只要有機會,便有八成把握。」

劉業似乎並不意外,點頭道︰「先生的靈覺必有獨得之秘,可是這簽,卻並不易中。昨r 入圍的共約四百人,而先生之劍,屬列末品。也就是說,先生抽簽之列,將排在末尾,那便不妥。」

蕭蒼然奇道︰「為何不妥?」

劉業嘆了一口氣道︰「我們與先生順位相差太遠,只怕難以在同一輪得簽。即便有人得了,也是無用。不瞞先生,鄙門那塊神合玉璧,尚在封印之中,只有先生才有解印之力。除了先生,鄙門中即便有人能抽中去留簽,也無法將玉璧取出。若是先生當真中簽,身旁又無幫手,那九劫陣,可並非一人之力能夠出月兌。如此不但先生身處險境,鄙門寶物也再無望取回。」

蕭蒼然撫著手上指環沉吟一時,許多細節已然想通。劉業之所以極力邀他來此,果然事出有因。但事已至此,即便抽不中,他也無話可說。只是歸元子師徒還在天魔宗掌握之中,倒是個麻煩。但若是能將那神合玉璧拿到手,到時作為交換,倒也不怕他生事。

于是便道︰「憑蕭某的靈覺,若是想抽中這簽,倒也不難。而且據東皇所言,九劫陣必是由九個各派門人所成,想來必不純熟,破陣而出也未必無望。蕭某盡力就是。」

劉業搖了搖頭,說道︰「先生不知,據向先生所見,那九劫陣必是由莊中高人所布。其厲害之處,難以言表。但自歷代相傳,能從這九劫

陣破陣而出者,千不足一。若先生真有傷損,劉某百死莫贖。」

蕭蒼然知道劉業心機過人,這麼一大早來找他,絕不會是因為一籌莫展,想必他已有對策。于是問道︰「不知東皇有何良策?」

劉業果然毫不猶豫說道︰「在下思慮整夜,若能有人與先生一同中簽,介時自然會為先生讓開陣門。但若先生當真孤身入陣,我等便只余強搶一途。」

蕭蒼然疑道︰「搶?」

劉業答道︰「不錯。先生孤身入陣,凶多吉少。我等若袖手旁觀,不但先生危矣,神合玉璧也要失之交臂。所以先生當真入陣之時,我等便同時配合先生攻陣,內外夾攻,定能助先生出月兌。」

蕭蒼然一笑問道︰「可是這麼一來,那位樓大俠會答應麼?看台上的五位監證,個個都不好惹。他門下弟子的箭術,昨r 咱們便見過了。我看此莊之內,數百天雲弟子是有的。再者破了聖賢莊的規矩,此間主人會做何反應,那幾個身懷天人武卷的莊中弟子的身手,蕭某自嘆不如。不知東皇對此可有辦法?」

劉業目光直盯向蕭蒼然的雙眼,似乎在尋找他心中的真實心意。其實他的這些想法,蕭蒼然早就有所預料,是以才故意當著他面一試沈堂

的身手。這二人都是心思慎密之人,劉業越來越覺得,這個似乎在他控制之下的蕭二先生,其實是個極難對付的人。但緊要時刻已然來到,容不得他再行猶豫。

劉業沉聲道︰「劉某自知難敵天雲門的無雙箭術,也無法與這如此多的高手抗衡,所以我們必須以迅雷之勢接應先生出陣。劉某有一秘傳功法,可在短時之內,神力倍增,但卻是要大損靈元。我等里應外合,破陣之後,由在下親自施展鄙門秘傳的血遁**將各位帶離此地。只是在下這法術,須得一盞茶的功夫施為。那時還需先生與我門下一同為在下護法。」

蕭蒼然奇道︰「血遁**?」

劉業點點頭道︰「想必先生已經察覺,此莊之外,早已被人以大神通布下了一道靈障。我等在莊內晝不見r ,夜不見星。在此莊之內,一般的遁身之術根本無法施展。一旦施展,便會引動莊內禁制之法。非是劉某自夸,唯有我親自施展血遁**,我等方能出奇不意的離開此地。雖然以後麻煩極多,但若那玉璧得手,也便不足為慮了。不知先生是否信得過我。」

蕭蒼然雖听他言語之中計劃可行,布置也算周密。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可又想不清楚。劉業的目光牢牢地落在他身上,已不容他多做遲疑。沉吟一時,便點頭道︰「倘若當真到了這一步,便依東皇之計。」

劉業露出一個古怪的面容,頓了下又說道︰「蕭先生,鄙門那塊寶璧,靈力極煞,並非人力可擋。解開封印之時,斷斷不可抑制,否則先生危矣。先生拿到玉璧,便請立即解開封印,只要封印一解,劉某自有獨門功法可以感應。便立刻從外攻陣,相助先生。」

蕭蒼然答應道︰「劉兄放心,蕭某理會得。」

一眾人在會場聚齊之時,會場的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原本東西南三面的座席,統統已退後了十數丈。而內圈近四百個席位,皆是為昨r 鑒寶入圍者陳列。但凡入圍者,來的都頗早,待到蕭蒼然到時,竟然已幾乎坐滿。劉業示意眾人散入座席,蕭蒼然打眼一掃,真是好不湊巧。最後一個座位,竟然靠在左列廣寒派二女之旁。

雖然座位頗為寬敞,但這姐妹身上,自有一股冰清玉潔之氣,讓人難以靠近。是以先到之人,都是不自覺遠遠的避開。但席位越坐越滿,想不靠近也難,是以蕭蒼然來到之時,已經別無選擇。

蕭蒼然強做鎮定,走到座旁。見左手便是白裳,只好微微向她點了點頭,撩袍坐下。但卻感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心中暗想,二位師妹不知練的是何功法,短短時r 內竟然似變了一個人,眼見得是修為j ng進。只莫師妹神態越發冰冷,眉宇間似乎還有一股煞氣。白師妹本來嫻靜淡然,此時卻是滿面愁容,眼神中更隱含淒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正思想間,身旁的白裳卻已開口說道︰「蕭前輩好,想不到能與前輩在此地相見。昨r 未曾有機會與前輩敘禮,還劍之德,白裳這里謝過了。」

蕭蒼然面容僵硬,口中卻答道︰「好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也談不上什麼謝。」

白裳面泛一絲紅暈,說道︰「那r 是晚輩認錯了人,幸得前輩節風慷慨。」

蕭蒼然自失地一笑,不置可否。但一旁的莫傾語听見二人交談,卻是奇怪的看了過來。二女踵耳私語,白裳將這事與莫傾語略述一遍,莫傾語這才點了點頭,不禁對蕭蒼然多看了幾眼。

監證席上一聲輕喝,場下熙攘之聲頓時靜了下來。六位監證都已齊齊來到,樓入雲立時宣布今r 會程,細說規法。

樓入雲道︰「在下與諸位前輩監證商議多時,為讓各位有更多機會得簽。本次簽試做如下更改︰每輪放簽三十枚,其中九劫簽九枚,去留簽一枚,其余為空。得去留簽者,可在寶池內先任選兩件法寶,破陣而出則寶物當屬。若破陣者敗亡,其本身法寶歸奪得其簽者所有。若得去留簽者不願破陣,可退出簽試,一旦入陣,生死無論。得九劫簽者若不願棄簽,可長執而有,直至敗退或守陣一輪。有中途失簽者,之前有奪他人之寶,亦要留在寶池。以次類推,直到參試者不足十人為止。眾位可听清楚了?」

他話音一落,立即引起議論紛紛。有人暗喜,如此抽簽,只要不退出簽試,必然會抽到簽,如此便不愁無法一展身手。也有憂心忡忡者以為,如此做法,卻是將參試者推向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恐怕即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樓入雲目光掃向參試者,繼續說道︰「如有現在退出者,則可直接參與第三試,武試。參與武試者以法寶為注,可任選一位對手比試,法寶歸勝者所有。每位參試者至多可參與三場比試,若三場全勝者,可據得法寶之品,重新參看天人武卷。」

若說這是一場豪賭,實不為過。參試者其實便是拿自己的x ng命與法寶為注。若輸了,輕則失寶,重則喪命。若贏了,也是物有所值。敢參試者隨便選出一個,也是一方豪強。盡管不敢以一敵九者甚多,但一對一卻是大都不懼。樓入雲話音落了不久,座席中便有不少人紛紛退出簽試,一呼拉的竟然只剩下一小半。蕭蒼然見周圍剩下的,都是氣定神閑胸有成竹之輩。又見莫傾語與白裳二人竟也絲毫未有動搖,不由得替她二人有些擔心起來。

不由得轉望向二女,輕嘆了一聲。豈料這一嘆傳在白裳耳中,直驚得她心中一跳。只覺得這聲嘆息這般熟悉,便與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有九分相似,一怔間卻見仍是身邊這老者,微覺失望。不由得神不屬思,四處尋望。蕭蒼然察覺她神s 有異,心中暗想,難道又露了什麼破綻?

便開口問道︰「小丫頭,身處此境之中,尚且心不在焉,可是危險得緊。」

白裳聞言一驚,這才回過神來,望向蕭蒼然,一臉失落。蕭蒼然見她這副神傷之s ,心中劇震,根本用不著什麼靈覺,便隱隱猜到了因由。因為幾乎同樣的神s ,他在南影軒的臉上也曾見過。難道

莫傾語輕輕地握住了白裳的手,見她淚珠已在打轉。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道︰「裳兒,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息吧。」

白裳淚漣漣地望著莫傾語,卻搖了搖頭。道︰「師姐,我不要緊的,過一會就好了。不能總是讓你一個人冒險。」

蕭蒼然見二女姐妹情深,心中不由微發酸楚。但卻依然要裝作一臉冷漠,打定主意不再說話。

本來近四百人的參試者中,有三十余徹底退出,不再參試。而參與簽試者,也只剩下一百二十余人。其余便是直接參加武試者。樓入雲吩咐弟子開啟九劫陣,原本的洗靈池中神水悄然退散。由地底轟然聲響中,竟緩緩升起一座百丈見方二十余丈高的方形殿閣。但奇怪的是,這方型殿閣四面皆有門,並在同一時間打開。讓人清清楚楚地看清其中,只見這殿閣竟然有八根各s 柱子,每根柱子上都刻著一些奇怪的符文。

蕭蒼然從昨天向天歌那里听到過,這八根柱子都是以極強的禁法而立,若是不打破柱上禁制而由門出入,便會同時引發陣中九柱上的殺機。當年他便是因此而受到重創。而且在那殿閣之頂,有一個吊台,便是此陣之眼。主持陣眼者可以隨時發動八柱其中之一上的禁制來困殺破陣者,而這陣眼卻恰恰是此陣中九道禁法最強之處。

此陣像極了九宮離心陣,蕭蒼然在昆侖之時,听師父講到過此種陣法,但陣中之奧秘,卻不曾說過。

簽試還未曾開始,一旁的武試場中便已分出了一局勝負。天師教第六代龍虎天師張大昌對陣方寸山小西天的至愚和尚,只七八個回合的功夫,張大昌便以一手破金指法點碎了至愚的左膝蓋。其實至愚的武功並不在張大昌之下,但至愚為人和善,想不到這位道門宗主竟然出手如此狠辣,又在全力提防對手的法術。竟是幾個照面就吃了大虧,只好認輸。

監證台上的如風子不由得長嘆了一聲,坐在他旁邊的千通真人卻是冷冷吐出四個字︰「有術無道。」蕭蒼然于二人動手之際也看得清楚,那張大昌與至愚對上一掌,卻被至愚這似強實虛的勁力所托,其實正處于下風,只要至愚力道再吐,受傷的定然是他。但他卻故做失衡,向至愚跌去,至愚猶豫片刻伸手去拉時,便被他趁機點中了膝蓋。果然是極不光彩。

隨即他的靈覺似是跟隨著監證席上的目光,轉到了眾位監證之上。雖然那千通真人的聲音並不大,也未用法術傳出,但蕭蒼然卻似從他的口形之上听得真切。

千通真人另一旁坐著普賢禪院自真大師,他依舊閉著雙眼。卻突然也開口說道︰「至愚雖愚,慈悲尚在,他有如此遭遇也未必不是好事,想來此後三年,他當能靜下心來參禪了。只不過他這一身修為來之不易,若就此廢去一條腿,未免太過。無休,你去為他看看。」

在他身後站立那個枯瘦老僧答應一聲,便慢步走下看台。

自真又問道︰「悟成,你剛才心生憤怒,現在卻又平靜如常。可是想通了什麼?」

那高大健碩的僧人答道︰「弟子剛才一覺那道人又手段下作。二又覺至愚實在愚笨,竟看不出這等低劣的伎倆,這才惱怒。經師父開解,已然無礙。」

自真笑著睜開了雙眼,正與蕭蒼然的目光兩兩相對,直看得他吃了一驚,卻覺自真的目光既慈且暖,一時竟不願離開。只听自真道︰「你只覺至愚是愚仁,更看不破對手的詭計,才得此下場。卻看不透至愚在那一剎那間,猶豫萬千。雖然這張道友用了些心計,但憑他的武功,要躲開那一指不難。但他卻是因心中貪y 來到此地,更與人動手。他心中佛魔交戰,凶險實勝于這局中。若是他心中魔勝,這位張道友只怕今r 難以生還。至愚心中正因明了此節,不肯在心中種下如此孽障,慌亂了心神,才想出承受張道友這一指的辦法。但他卻不知,如此一來,又將在心中藏下他念,而此念才是成佛真正大礙。你可能明白麼?」

悟成瞪大了眼,呆若木雞。想了一時,卻搖了搖頭。說道︰「弟子笨拙,尚不能明白。」

自真望著蕭蒼然笑了一笑,卻又閉上了雙眼,不再說話。

蕭蒼然听自真語音渾然整厚,幾無半絲暇缺。話中不但顯示出j ng到的眼力,更透露出深湛的修為。看著他猶如望著一尊彌天大佛一般,不由得覺得自己即渺且小。

他正自思量間,第一輪的簽試已經抽取完畢。抽到去留簽的正是白恨風,抽到九劫簽的第一個人便是莫傾語,再有便是江南慕容世家的二公子慕容非,他參試的亦是一把上列三品的不世寶劍。數百年來,出自慕容家的神兵利器,不計其數。莫說是與慕容家有交情,即便身配一把慕容家煉制的兵器,也教人不敢小視。但這位二公子雖然面貌英俊,卻是形容放浪,身旁不但傍著兩個s o媚入骨的女子,見到其他美貌女子便要大暈其浪。衣著飾物明明頗為華貴,但是卻極不整潔,看上去一團垃塌。九劫簽拿在手中,便用來伸進衣領搔癢,叫眾人大為側目發笑。此外盛方山千秋洞的紅袍祖師鄭當年、天魔宗的顏不老、禹王門的少門主李拂、呂梁四奇兄弟中的呂正東呂正北、再加上華山派現任掌門楚宣與

天妖宗**鬼鷹高翔,皆是應聲而出,一齊走進陣中。

蕭蒼然的心此時實是懸在莫傾語的身上,雖然她時常面目冷肅,更背對著自己。可是在雲州北那小客棧時給自己喂下解毒丹藥的一幕,竟是又掠上心頭,心中劇跳之感再起,實與他此時的修為大不相宜。不知怎地,竟漸漸感到她心中竟有如此的憂郁,不禁大起憐意。

忽地便在她踏入九劫陣的一剎那,不但她的人影忽然不見。便連蕭蒼然的靈覺也突然失去了她的行蹤,不禁驚得他霍得從座上站起,不由得咬緊了牙,握緊了拳。蕭蒼然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只怕有人起疑,想要做些什麼掩飾。這才發現,驚立而起的,又豈止他蕭某。不但他身後這些參加簽試的人無一例外的都已愕然而立,就連監證席上,也不過只剩下了自真一人安坐而已。側目偷瞧樓入雲之時,發現他的驚疑神s 也絕非虛假,心下不由暗猜,難道這陣中玄妙,連她也不知?隨著陣陣喧嘩之聲涌起,蕭蒼然這才舒了一口氣坐下,卻發現一旁的白裳淚光漣漣,那蒼白淒苦的神s 與嬌弱的身姿,讓他心中竟是一陣刺痛。

一道沉重的目光緩緩壓在背上,蕭蒼然知道是劉業在呼喚自己。不得己方回頭與他對視,只見劉業一個眼s 使來,便用目光將他引向場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角落中一個青衣文士居椅而座,手中輕搖著一把紙扇,面露微笑,座後幾個老者卻是侍其而立。蕭蒼然並不識得這幾人,但卻看得出,不但這幾個老者皆是修為高深之輩,而這個青衣文士更是強絕之輩,他那一股奇異的靈氣,似乎哪里見過一般。劉業讓他小心這些人,不用說他們正是天魔宗的對頭。

從武試場中不住傳來陣陣采聲,一時又恢復平靜,時爾散出龐大的靈力,炫目的神光。對這些等待著簽試結果的人來說,都已無足輕重。只是等待這種事,向來漫長,尤其是如此平靜的等待。兩個時辰過去,九劫陣中還未傳出半點異動。

蕭蒼然心焦了一時,腦海中那十六道劍意一閃而過,似乎與眼前什麼東西大有關聯。但回神想捉模時,卻又忘了個干淨。忽然間陣門一聲巨響,一個身影彈sh 而出,隨即灑出一地血跡。眾人驚眼望去,正是**鬼鷹高翔。他身上血跡斑斑,顯是傷得不輕。但此刻卻是面如冷雕般直直的盯著他的陣門。

白恨風步履輕盈地踏門而出,負手而立。只是頭上的方巾已不知去向,腮頸處也有一條淺淺的血痕。雙手攏了攏披發,向著監證台與四方英雄拱了拱手。台下立時爆起轟天介般的彩聲,蕭蒼然這才明白,這白恨風居然第一個入陣,便破陣而出了。其余守陣之人也陸續從陣門走出,皆是一臉失望。唯有莫傾語,依然面無表情,身上也未見有何不妥。

其實這般結果,早有不少人料到,劉業便是其中一個。他天魔門何嘗不是如此籌劃,只是運氣不佳而已。顏不老回到坐席,與他對視了一時,這般場合卻無法說得詳細。

白裳起身前去迎莫傾語,但蕭蒼然卻清晰地感到,她神識中所注意的,竟然是白恨風。而且白恨風此刻,也正在看她。雖然兩道目光交織那一剎極短,蕭蒼然卻知其中絕不尋常。

莫傾語回到座位,與白裳低聲交談。蕭蒼然費了好大力氣,才听來殘缺不全的幾個字。「另有乾坤劃地為牢」

蕭蒼然方知道廣寒派這種傳音之法竟然如此高明,不禁暗暗搖了搖頭。此刻監證台卻已高聲喧唱︰「天邪宗白恨風破陣成功,依會規所得之寶為贈,待試畢之後,可再次參看天人武卷。」蕭蒼然心下一動,趁著場中噪亂,將靈覺轉向白恨風。竟然發現他此時已同場邊角落的那位青衣文士並坐在一處,連忙用神。

只听青衣文士低聲說道︰「白兄辛苦,九命天狐果然好手段,這九劫陣在白兄面前,竟然是徒有虛名。敖遠霄佩服。」

白恨風一笑道︰「敖教主最近變得風趣了。有你敖兄運籌帷幄,白某人是甘心做這馬前卒的。但這九劫陣確是玄妙無比,實非人力能夠破解,若非有些運道,怕是要困死其中。倒是敖兄你頗有先見之明,竟然令門下高手坐壁上觀,以收漁人之利,這才真讓人佩服。」

敖遠霄轉過臉,與白恨風對視,二人突然仰天齊笑,頗覺開懷。二人這一笑之下,蕭蒼然能听到的聲音竟然弱了許多。二人同時以靈力在周圍布下了一道靈障,以防有人竊听。只是二人靈力雖強,卻並不大合拍,給蕭蒼然留下了一絲稍可探查的縫隙。

蕭蒼然听得心中一驚,想不到這青衣文士竟是東靈教主敖遠霄。他還身在昆侖之時,早便曾經得知此人的名頭。這敖某人以弱冠之年,便統一教之尊,並且與當世第一大派昆侖派爭斗不休,且立于不敗之地。這許多年來,東靈教雖然惡名盛傳,教主敖遠霄的聲名也隱隱已可與四大掌門比肩。

敖遠霄笑吟吟道︰「白兄既然夸這陣法高明,又為何能如此輕松的出來呢,在下倒想請教。」

白恨風也笑道︰「那陣法的玄機,我到現在也說不出個一二,倒沒什麼可講。只不過我這位六弟,在下還是了解的。在下只不過一邊游走,一邊激將,待他耐x ng耗盡之時,這便一舉將他打傷,奪路而逃。」

敖遠霄似乎並未滿意,接著問道︰「高兄修為極深,傷他談何容易。那守陣人之中若挑庸手,恐怕怎樣也輪不到他。」

白恨風道︰「不錯,六弟的修為果然了不起。受了我千幻流影指還能站的如此之穩的人,著實不多。他父高肇近r 已被魏人賜死,他雖是棄兒,但終究血脈相連,所以才心神不定,為我所乘。此陣妙就妙在一門受攻,三方援手。若是慢了些,或者受了阻撓,那便不靈光了。呂梁派這兩個廢物雖然差勁,縮起頭來守陣倒也嚴實。廣寒派這個女女圭女圭與我過了兩招,嘿嘿,可當真不含糊。禹王門這小子倒也得了他爹的真傳。再其余那幾人,若是對等交手也還罷了。但若在此陣之中,我倒惹不他們不起。這麼算來算去,還就只有我這六弟最合適了。」

敖遠霄淡淡道︰「白兄思慮果然周密,可是獨獨不說慕容二公子,不知是何故?」

白恨風語調一冷道︰「白某還欠慕容家一份人情,自然不能與他動手。敖兄如此好奇,莫不是對在下不放心?若是如此,不如親自下場。」

敖遠霄長笑道︰「白兄哪里的話,你我既然志也同道也合,敖某自然信得過。白兄一向胸有城府,今r 在下只不過隨口多問了幾句,白兄不會由此不快吧?若有得罪,敖某情願給白兄賠禮。」

白恨風隨即恢復了平靜,語氣卻依然冷淡,問道︰「依照約定,白某已經將東西取到手了。不知敖兄的意圖,是否也可以說明白了呢?」

敖遠霄一合紙扇,站起身來,向前望去,嘴里答道︰「簡單,該留的一個也不能走,該死的一個也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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