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磚床毀了,但沒人發覺是明華容動的手腳,就連王氏也覺得是自己太胖,再加上那一掌,才會把這不牢靠的磚床徹底打垮。
罵人不成反而挨了狠摔,王氏只覺得身上疼得更厲害,便再顧不上和明華容計較,哼哼唧唧地讓幾個婦人快拿擔架來把自己抬回房去。
這邊的大動靜自然驚動了楊大德。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過來看到顧老三站在自家媳婦面前指手劃腳,差點把鼻子都氣歪了︰「顧老三,你這光棍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媳婦頭上來!」
顧老三嚇了一跳,趕緊解釋自己是過來幫忙的。加上其他人的幫腔,想想眾目睽睽之下確實不可能做出什麼事來,楊大德才將疑心去掉。
管本想親自將王氏背回去,但看她身上血水淋灕的樣子,再瞅瞅自己剛剛換上的簇新衣衫,猶豫一下又收回了手︰「府內剛剛有人傳話,說明天晌午時采買藥材回來的李管家路過莊子,會進來歇歇腳,我得去外頭采備些東西。你們先把她送回房里,請個大夫來看看。」
李管家是明府大管家的佷子,在府內也有實權,私下里被人戲稱為二管家。對這群被貶黜的下人來說,可是一等一的貴客了。
眾人聞言都是眼前一亮,巴望著李管家來後去露個臉奉迎一番,哪怕只是和管家套個近乎混個臉熟,日後也有說道的資本。
王氏想著若不是這番意外,以自己的地位定能和李管家說幾句話,指不定還能說動對方將自己兒子帶回大宅安排個輕省差使,這麼一想,對明華容的恨不覺又深了幾分,卻因疼得滿頭大汗,無暇發作。
明華容渾未察覺王氏懷恨的眼神,剛剛听到李管家這個名字,她心中先是微有驚訝,繼而悄悄皺起了眉頭︰她記得很清楚,前世的時候,這個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二管家可是從來沒來過莊子上的。
雖說只是件小事,但明華容立即敏銳地意識到一點︰新生之後,有些事情未必能與原本相同,看來今後自己得多加注意才是。
李管家要來的事早有人通傳了莊子上下,眾人統統忙碌起來,掃灑院落,準備茶水點心,唯恐疏忽了哪里被素來挑剔的管家責罰。
明華容也被塞了把大笤帚,推去清掃牲口棚子。莊子上養了幾頭毛驢和騾子,所住的棚子向來疏于打理。李管家多半是騎馬過來,安置馬匹的地方少不得要先打掃一番。這沒人願意攬的苦差事,自然落在了明華容身上。
幾個僕佣的孩子正在棚子里逗毛驢玩,見明華容過來,一個年紀與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撇了撇嘴,捏起一把喂驢的干草邊揉邊走過來,經過她身邊時忽然一腳踩住笤帚,然後揚手灑了她一頭一臉的碎草屑,大聲笑道︰「千金小姐插草標發賣嘍,大家快來看啊!」
其他幾個孩子都哄笑起來,又笑又鬧地嚷嚷著辱罵的話。明華容抹掉臉上的草屑,冷冷看了那男孩一眼,心中暗嘆︰自己與王氏難道是天生的對頭麼,那邊剛小小教訓了她,轉身又遇上她兒子富貴。
這小子與王氏一脈相承,總以欺負自己為樂,雖不像王氏那樣動輒喝斥打罵,但各種陰險點子卻層出不窮。往自己床上藏毒蛇蜘蛛是家常便飯。最凶險的一回,是趁她洗衣服時用火燒著了她的頭發。雖然及時跳進河里滅了火,但背上燎起的水泡卻因缺醫少藥,不曾調養,終是留下了難看的疤痕。後來嫁給陳江瀚時,她生怕被夫君嫌棄,還四處求取去疤的驗方。
想起那些傷心擔憂,難以成眠的夜晚,明華容目光越發冷冽。
欺負了人,富貴得意洋洋,滿心準備看明華容眼淚汪汪,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孰料今天明華容卻出奇鎮定,居然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淡淡說道︰「明日李管家要來莊子歇腳,廚房在準備點心了。」
一听到有好吃的,這群半大不小的小子立即兩眼放光,頓時將欺負人的事情拋到一邊,連蹦帶跳地往廚房奔去,滿心想的都是如何從凶巴巴的廚娘那里討幾塊點心。
明華容看也不看他們,提起笤帚徑自走進棚子開始埋頭打掃。她清理得相當仔細,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的功夫。當從棚子出來時,衣襟上都沾滿了灰塵泥土,但她非但一點也不在意,唇角還噙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晚飯時,明華容破天荒地分到兩個蔥油餅。她滿面感激地對廚娘謝了又謝,卻沒有立即吃掉,而是包起帶走。
待回到房間,忙了一天的她再沒精力也壓根不想去整理房內已經碎成渣渣的磚床。挑了兩塊完好的木板,又將被褥隨便抖了抖灰塵,便合衣躺了上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莊子上便早早掌了燈,開始最後的檢查。楊大德特地過來叮囑明華容,說她昨天做活辛苦了,今天就不要出門,待在屋里休息就好。
明華容表面連聲感謝答應,心中卻暗自冷笑。楊大德當然不會突然大發善心,只不過是不想讓她出去現了明家的眼而已。她在莊子被欺凌的事,帝京那群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們肯定知道,但只要沒戳破,他們也就樂得裝做不知情,仍然可以冠冕堂皇地對外宣稱她是在莊子養病。
她也不著急,送走楊大德後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兩個時辰後才被個婦人叫醒︰「王嫂子剛剛說了,讓你去廚房後頭的小院子把腌菜全做好。」
小院子里晾了滿院的青菜,全要收壇腌好的話恐怕至少有三、四十壇,若只有一個人,別說一天,就是三天也未必能做完。王氏分明是在故意刁難,為昨天的事出氣,
明華容聞言立即露出為難的表情,畏畏縮縮欲言又止。那婦人知道底里,幸災樂禍地又強調了一句「今天一定要做好」,如願看到明華容淚珠打轉的模樣,才得意地走了。
梳洗過後,明華容來到空無一人的小院,慢吞吞切著曬蔫的青菜,耳朵卻在留意外邊的動靜。
過得小半個時辰,快到晌午時,果然听到前院傳來夾雜著馬匹嘶鳴的喧嘩人聲車聲。她微微一笑,切菜的動作加快了不少,將砧板剁得篤篤響。
平日空曠的前院這會兒被馬車擠得滿滿的,十幾個衣飾鮮明的家丁擁著一個肥頭大肚滿身綢緞的中年人,下了馬腳下生風地走進堂屋。打量完四周的擺設後,中年人冷哼道︰「真是鄉下地方,連件像樣的東西也沒有。」
楊大德帶著幾個當地鄉紳迎上去,聞言賠笑道︰「李爺,咱這里雖窮,孝敬您的心思可不敢懈怠半分。酒菜都準備好了,您是要先歇會兒,還是喝杯水酒洗洗風塵?」
李管家這才回嗔作喜︰「算你小子機靈,先拿毛巾來我擦擦臉,然後就開席。」
楊大德一迭聲地應了,趕緊打發人去端水,又張羅著準備上菜、牽馬喂食,忙得團團轉,做足了十二分的殷勤小意。
忙亂一陣,里頭給李管家單開的、外頭給其他家丁準備的酒席都擺上了,眾人一番客套後,楊大德剛要向高坐主位的李管家敬酒,卻听後院傳來幾聲慘叫,並幾聲駿馬的怒吼嘶鳴。
「富貴?!」听出那慘叫聲像是自己兒子的聲音,楊大德刷一下慘白了臉,丟下酒杯拔腿就往後面跑。
李管家听見馬嘶聲,也是臉色發青︰「這匹踏歌是少爺最心愛的坐騎,這次若不是急著為大小姐尋藥,也不會交給我。少爺當初可是交待過不許出半點差池,否則就要剝了我的皮!你們都是死人嗎?听見動靜也不知道去看看!」
「是是是。」家丁們見凳子還沒坐熱就出了事,酒還沒喝就得離席,心里都憋了口氣,氣勢洶洶地往後院沖去。那幾個被請來的鄉紳見狀,也連忙跟進去。
還沒到院門口,又听撲通一聲巨響,一股沖天臭氣頓時彌漫開來,燻得人連眼楮都睜不開。
鄉紳們都一臉嫌惡地後退幾步。
而幾個家丁想想李管家的家法都不敢遲疑,捂起口鼻繼續往里沖,只在心里罵死恨毒了惹事的那人,心道待會兒定要將那人整治得月兌了一層皮才稱心。
但當他們看清院內情形後,所有人都驚呆了,小喘著氣兒跑來的李管家更是絕望地一坐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完了……少爺一定不會放過我!」
------題外話------
以後都在早上發文啦啦啦,早起坐車沒事時大家就可以刷一刷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