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容低聲叮囑了許婆子一番話,直听得她連連點頭,滿面敬佩道︰「這法子果然妙!還是小姐想得周全。」
接著她卻又猶豫道︰「我好些年沒在夫人面前露過臉了,她……她還會念以前的情份麼。」
明華容道︰「你打小和你妹妹一起伺候她,她怎會不記得?只是先前你妹妹必定在她面前進了不少讒言,將你說得十分不堪,她才會不想見到你這個人。若你能讓她改觀,讓她知道你比你妹妹更精細能干,而且全心全意為她著想,她又有什麼理由不被你打動呢?」
這番話說得許婆子顧慮全消︰「小姐說得不錯,老婆子受教了。」
見狀,明華容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先走了,你記著我的話,徐徐圖之,切莫引起他人疑心。」
「小姐放心,奴婢理會得。」
離開馬廄,明華容走過夾道,來到後院南邊一平如鏡的水池邊**憑眺。冷風陣陣襲來,經冬蒼翠的松柏也被刮得東倒西歪,明華容縴瘦的身體卻始終在風中挺得筆直,倔強而堅韌。
細細回想了一遍今天的事情,她露出一抹滿意的淺笑︰台子都已搭好,接下來便看許婆子如何唱好這出戲了。
其實若不是佔了先知,她還真不知道許婆子打的竟是偷梁換柱的主意。前世時許嬤嬤因醉酒沖撞了二小姐,被白氏一通狠罰,打了三十記嘴巴後趕去漿洗房洗衣。過了兩個月後白氏終是念著往日的情份,又將她叫了回來。打這以後,眾人都說許嬤嬤轉了性子,脾氣好得像是換了個人。但半年之後,白氏無意間忽然發現,許嬤嬤手臂上早年受的舊傷疤痕竟然沒了。
聯想到最近的種種事情,白氏不禁起了疑心,便悄悄將她捆了私下審問。本說詐她一詐,不想問出的結果卻令人大吃一驚︰現在的許嬤嬤竟不是正主,而是她的姐姐許婆子,為宿年積怨,趁許嬤嬤在漿洗房落單時將她殺死,取而代之。
身邊竟然藏了一個殺人凶手,還長達半年之久,白氏雖然待人狠心薄情,臨到自己頭上卻嚇得魂不附體,連夜就著人將許婆子帶出府料理了。對外則稱許嬤嬤思念家鄉的丈夫兒女,離府回鄉養老去了。
這事做得雖然機密,但因白氏回想起來時時後怕,有一陣子常做被許婆子殺死的惡夢。明華容當時為了孝順她,經常衣不解帶地連夜值守,以備白氏被夢魘住時將她叫醒。從白氏破碎的夢囈中,她拼湊出了這件事的真相。
當年她為了母親的名聲,決心將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卻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它還會派上用場,當真是世事無常。
想到這里,明華容垂眸看著清池底的累累卵石,神情復雜難辨。
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華容,你怎麼在這里?」
听出這是林夫人的聲音,明華容閉了閉眼,掩去眸中過于復雜的神情,回頭向她福了一福︰「大伯母。」
「我剛從霜月那里回來,沒想到她竟然也……你沒被嚇著吧?」林夫人關切地問道。
聞言,明華容心中一暖,說道︰「我沒事,只是當時懵了一下,後來緩過神來,想想以前莊子上殺年豬時,那場景比這還要可怕,就不怕了。」
殺豬?林夫人聞言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因此開始欣賞這個會苦中作樂的佷女。想到白氏面上顯而易見的冷淡與今日的狠辣決定,林夫人心下暗嘆,不禁憐惜地拉過她的手,隨即為冰冷的溫度皺了皺眉︰「大冷天的還跑到水池子邊吹風,太不知愛惜自己了。正好這兒離我住的院子近,到我那里暖一暖吧。」
「多謝大伯母。」
「無須那麼客氣。今早你妹妹往家學去了,你不曾見著她,現兒恰好讓你們倆見一見。」
兩人只顧著說話,並未注意到不遠處的松林中,有一抹靚藍身影遠遠看著明華容,目光審視而挑剔。
明華容與林氏一起離開的當口,白氏正焦急地在明霜月閨房,緊張地看著診脈的大夫。見對方拈著花白的胡須沉思片刻,收回了隔著帕子按在女兒腕脈上的手,連忙問道︰「沈太醫,她……她有沒有大礙?」
「夫人放心,令媛只是驚嚇過度,老朽開個安神方子喝上幾天,再安生調養一個月,便可無大礙了。」
陳太醫是從宮中告老出來的醫令,因醫術高妙,離宮後受各世家力邀不過,便時常應邀入府看診。
得他這句話,白氏懸了半晌的心總算落回肚子里。但人總不免得隴望蜀,一听女兒要將養一個月,想想半個月之後的相親之事,白氏便有些遲疑︰「一個月之內不能離床麼?」
「到園子里活動活動也無妨,但切忌不能到人多嘈雜的地方。令媛年歲不大,此際驚魂未定,若再受了驚嚇,多半會落下病根。」
話說到這份上,白氏便收起了旁的心思,向陳太醫道了謝,又命丫鬟取來診金謝儀,通知二門上的值守小廝備車將陳太醫送回家去。
分派完畢,白氏坐到外間的黃花梨後背交椅上,又是心疼又是懊惱地對剛才避讓到別屋的明獨秀說道︰「好端端的,霜月竟出了這等事,旁的暫且不論,半月後的听課之會可怎麼辦?」
白氏對這兩個女兒都十分疼愛,雖說主要是想撮合瑾王和明獨秀,但明霜月的事也不願落下,只盼她能挑到個家世人品學問樣樣出挑的青年才俊。
明獨秀安慰她道︰「娘親且放寬心,妹妹才十三歲,虛歲也不過十四,耽誤一下不算什麼。如今最重要的是照太醫醫囑調養好身子,倘為一時著急落下病根,才是後悔終身呢。」
話雖如此,白氏心中還是忿忿︰「今天這事兒最可氣的還是許氏,竟然不顧霜月身子,只想先替自己摘了干系。好險霜月沒大礙,若真有什麼,我定要揭了那老貨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