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三思!」裴明率番汗縣吏在院外跪了一地,個個惶惶不安,「那高句麗乃荒蠻凶險之地,萬不可倉促起兵啊!」
我自記事以來,從未見過這種陣勢,也不由得嚇了一跳,急忙將裴明扶起︰「裴縣長快快起來,有什麼話直說便是,這般、這般舉動,實在令我惶恐。」
裴明直起身子,昂首道︰「高句麗此國,幾乎年年侵犯遼東,雖然常常聲勢浩大,但……請恕屬下直言,每次侵擾,也無非是虜獲千百余人而已。府君倉促起兵,最多打退這一次,損兵折將卻要大大超過往年,不如守御城池以減少損失!」
我收回了雙手,緩緩說道︰「公孫度不怕它,我馬超豈會縮頭待戮?」
「這並非一時意氣之爭呀!」他快聲道,「公孫度在時,就算擁軍十萬,也沒想過率兵直入高句麗國境。高句麗立國已久,雖然國君新喪,但想要一舉將其擊潰……又談何容易啊!」
「國君新喪?」我心頭一動,又搖了搖頭。
——這個消息對我並無幫助︰一來我初任遼東,並無機會安排人手;二來……高句麗與我大漢言語不通,我方很難煽動反對派掀起大亂子。
「除非府君打算徹底根除句麗一國,不然不宜輕易發兵啊。」裴明身後的老縣丞顫巍巍地勸道。
「徹底根除?」裴明怒瞪了這位老頭子一眼,叱道,「兩萬兵馬便妄想滅國?!」話音剛落,他立刻又道,「屬下無禮!但若想滅除句麗,必然要廣征青壯,籌集糧草,c o練之後再做打算。府君前腳剛剛平定公孫度父子,軍士們尚無休整時間,便以疲敝之師遠征境外,屬下縱然不通兵事,也知道此次凶多吉少啊!」
平心而論,這兩人的話都是持重之言,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恐怕都會這樣考慮。
可惜……我有些不正常。
輕松平定遼東的我對他們的勸進嗤之以鼻︰「我並未狂妄到認為區區兩萬人就能滅掉句麗一國,但是……我要打破句麗人的狗膽,讓他們三五年內再不敢輕舉妄動!」
「這……」裴明緊緊攏著雙手,彎腰平舉著繼續勸誡,「還請府君三思!」
我伸出右手,輕輕將他一托︰「我已經三思了一個晚上,你們無須再勸。」
他重重嘆了口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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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四年秋,九月二十一r ,拓拔野與公孫續率領五千輕騎抵達番汗。
九月二十三r ,五千余人即將踏上了北征的道路。
說起來……我可是持節的征北將軍呵!
「區區高句麗,主公不去打他,他反而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打我們的主意!」拓拔野猶自忿忿不平。
「將軍親自率軍征討,必然勢如破竹,高句麗如何能擋?」代替父親統軍出征的公孫續沒有顯示出太多的不安,畢竟他也跟隨著我經歷了兩次大戰。
「主公……小的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陸仁吭哧吭哧了半晌,才湊到我跟前開口道。
我捋了捋追命的長鬃,輕笑道︰「要是勸我不要動兵的話,那最好不要講。」
「小的不敢,」他抱緊雙拳,沉聲道,「只是想勸主公一句,高句麗畢竟是塞外蠻夷,山川地理我們並不熟悉,此次傾軍北上,在外人看來,實在冒險,萬一有個閃失,那朝廷上的人定然不會放過……因此,行軍之時務必小心謹慎,切不可輕敵冒進。」
朝廷上的人?
我忖度了三秒鐘,覺得這句話才算勸到點子上了,不由點頭︰「你說得不錯,但是……我帶了二十名往來內外的向導引路,已經算得上小心謹慎了吧?」
「是。」陸仁低頭應道,「小的只是隨口一說。」
我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笑道︰「說得很好,你要是覺得我太過輕敵,隨時都可以來提醒我。」
他連聲道︰「主公英明!」
「你小子哪這麼多屁話!」吳石撇了撇嘴,叱道,「老子跟主公東征西討縱橫沙場數萬里,百戰百勝無人能當,區區一群蠻夷豈會讓我們退縮?」
番汗縣長裴明抖抖索索上前︰「府君……屬下斗膽……再請府君三思。」
我嘆了口氣,你這擾亂軍心的縣長……我真想一鞭子抽死你!
「裴縣長勸的在理,但此舉不得不為。」我將馬鞭收入袖口,翻身上馬,「你只管守好番汗一縣便是,等著我的消息罷!」
裴明默然不語,只是將身子彎得更低。
我戴上了燦爛生輝的獅盔,揚手向北︰「全軍出擊!」
五千騎手轟然應是,鐵蹄在遼東的原野上雷鳴般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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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示意之下,第一天堪堪行軍兩百里,也算是為戰馬保存少許體力。
第二天走得更慢,剛剛行了一百五十里時,我便下令駐軍休整。
第三r 又是一百五十里。
我感到軍中似乎有些s o動,便在晚飯時間詢問此事。
拓拔野笑道︰「主公多心了,大約是兄弟們嫌行軍太慢罷。」
「兄長所率皆是j ng騎,是否擔心小弟這些兵馬跟不上速度?」公孫續遲疑著問道。
我搖頭解釋︰「你也多心了,我只是在等襄平方面的消息。」這邊雖然也有近五千輕騎,但在我心中,公孫家的三千五百騎兵自然不如拓拔野的第七營虎豹飛騎讓人放心——何況……公孫家的騎兵們依然沒有雙側馬鐙。
公孫續恍然︰「我差點忘了,兄長的主力部隊還在西面,如此也好,讓弟兄們和戰馬都積攢些力氣,待到了國內城,好好廝殺一番!」
「將軍!」向導中的頭目打馬回報,「這附近不遠有高句麗的一個大部落,男女近三萬口。」他舉手劃了個圈,指出了大致的方向。
「滅了他們!」第一個跳出來的人,不是我手下那些立功心切的將士,卻是公孫續。
「沒這個必要。」我擺手否決了他的提議,「我們不殺平民百姓,尤其是老弱婦孺。」
龐淯立刻送上馬屁︰「主公仁厚,也是高句麗百姓之福啊。」
「吃你的飯!」我不輕不重笑罵了他一句。
「府君這三r 所行軍的方向,似乎略向西北?」沿途一直言語不多的太史慈單手抱碗,緩緩問道。
「我要與襄平主力合軍一處,自然要向西北靠一靠。」我灌了口熱湯,轉頭向他,「子義是否覺得不妥?」
「屬下不曾帶兵,不敢妄言,」他坦承自己的經驗不足,而後道,「只是覺得比起合兵一處,或許分兵前後擊敵更有效果。」
我低頭朝碗面上吹了口氣︰「子異,你說說,分兵之策我有沒有用過?」
龐淯嘿然一笑︰「太史將軍,主公可是此計的老手了。」
太史慈急忙道︰「慈不知深淺,將軍見笑。」
我淺淺地吸了口肉湯,感受著那股淡淡的肉香︰「前後擊敵,乃是良策,但如今我與西路軍聯系不便,難以如臂使指,因而需要先行合兵。」
「原來……將軍早有謀算。」他愈發恭謹。
「不必如此。」我一口將碗中剩余的湯水全部吸入月復中,這才緩緩放下木碗,擦著嘴角道,「明r ,我們便在這里休息一天,一步都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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