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災過後,盡管寒風凜冽,陽光卻是獨好。愛睍蓴璩朱瓦紅牆,樓影幢幢,沐浴在金色日暉下,格外地明艷璀璨、煥然一新,一如祁山的局勢,在荀義朗抵達後短短三日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抵達遼城當晚,他不作歇息,率軍夜襲敵營,借助風力優勢,用火攻燒了胡人的營帳,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的士兵和胡軍拼得熱火朝天時,他所向披靡,一路殺到主帥的府邸,揮劍斬落了胡國將領的頭顱,並將之懸掛在遼城城門口,大挫了胡軍的士氣。
大周兵士攻入城內,浴血到天明,終于收復了這一個重要的交通要塞。
緊接著,他馬不停蹄,指揮另一隊人馬,攻入了附近的懷慶城,廝殺了整整兩天兩夜,號角吹響邊關的上空,不見白雲朵朵、澄碧藍天,唯見城樓霧靄、烽火硝煙。
這一場仗,遼城和懷慶城得到解救,胡軍損失三萬,大周軍士損失兩萬,雖是以少勝多,但那兩萬名英魂終究還是永駐了沙場,無法返回故里,他們的家人只能領著一個個刻有名字的木牌立起犛牛般多的衣冠冢。
荀義朗從不曾心懷天下,但若他們是香凝的子民,就都是他疼惜的對象。他讓城中所有文官給每一名過世兵士的家人寫信悼念和慰問,並派專人跟蹤朝廷發放撫恤金的情況,確保那些為國捐軀的勇士的家人得到最大程度的補償。
捷報傳回京都,雲傲心情大好,親自奮筆疾書,大力贊揚了荀義朗,並封官加爵,號令三軍將士皆以他為效仿的對象。
一時間,荀義朗名聲大噪、轟動全國,他就像是一匹黑馬,突然就闖入了眾人的視線,突然就踏破了敵軍的封鎖,突然就粉碎了胡人的侵略。他俊美清貴,早已聞名于帝都,但如此血性勇猛,卻是叫世人為之驚嘆、為之矚目。
矚目的同時,原先不怎麼被大家放在心上的話題慢慢地成了熱議︰荀義朗年逾四旬,不曾婚配,是為何?
有人猜︰他眼界極高,尚未踫到能讓他心動的女子。
也有人猜︰他好男風,私下怕是養了美男若干。
更有人猜︰他雄風不振,無法行那愉悅人事。
就在各種猜測如雪花漫天飛舞時,一種最直擊人心的緋聞橫空出世︰荀義朗早已心有所屬,為她守身多年,只待此次浴血沙場,建立赫赫戰功,便求皇上指婚,賜佳人于他。
當這種小道消息插了翅膀飛入皇宮後,不免又是惹來雲傲一頓雷霆震怒。
桑玥對此只是淡然笑之,不做評價。不用想也知道這樣的言論是出自誰口,冷芸就是算準了雲傲的疑心,逼著他疏遠冷香凝、嫉恨荀義朗。當然,冷芸被圈禁,外面勢必有一只強有力的大掌在暗中推波助瀾。只是,桑玥隱約覺得冷芸有點兒混淆視听的意味,似乎在這鋪天蓋地的流言下,還藏了點兒什麼。
靈慧已混入了胡國,但還沒能追蹤到小石榴的下落,雲傲的頭風日益嚴重,蒼鶴開始為閉關他煉制金丹,以壓制體內的病癥。但慕容拓似乎覺得蒼鶴此舉有些故意避開眾人視線的感覺,只是,蒼鶴要是沒點兒本事也混不到國師的位置。慕容拓哪怕日日抽空盯著他,仍舊未能發現明顯的破綻,于是慕容拓干脆換了方式,直接離開了京都。
御花園內,冷香凝正踢著毽子,她褪去了厚重的宮裝,拿掉了沉重的首飾,任青絲飛揚,和裙裾在奼紫嫣紅中舞出一道亮麗的風景。
雲傲瞧著歡喜,多福海遞過來的糕點他也多食用了好幾塊。
冷香凝玩得不亦樂乎時,荀淑妃姍姍娉婷而來。她穿著寶藍色束腰長襖,曼妙的身姿被凸顯得淋灕盡致,雖說論樣貌,她不如冷香凝,但論身材,冷香凝過于清瘦,不如她豐腴柔美。
她眉眼含笑地走到雲傲身邊,規矩地行了一禮,聲音宛轉悠揚,噙了一分殷切︰「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冷香凝的興致被打斷,柳眉蹙了蹙,鳳眸緊了緊,這一細小動作,竟仿佛引動了燦燦日暉生余波、裊裊花香聚馥雅,天地萬景似都黯然了一瞬。
雲傲知道冷香凝的心里對荀淑妃心存芥蒂,便只想著讓她快些離去才是,他語氣疏離地道︰「平身,若沒什麼事,別打擾了皇後的興致。」
荀淑妃的眸光一暗,但她低垂著眉眼,倒也沒讓人瞧見。她微笑著道︰「臣妾在琉淑宮養了幾只很有意思的小鳥,一直想敬獻給皇後娘娘,但又不知皇後娘娘的喜好,可否請皇上和皇後娘娘移駕琉淑宮選上一選?」
冷香凝走到荀淑妃的面前,雙眸一亮︰「小鳥?」可話剛出口,她就憶起了前些日子雲傲和荀淑妃的親密樣子,那種興奮瞬間就蕩然無存了,她友好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喜歡。」
雲傲深邃幽暗的眸子里卻是漾開一層喜色︰「淑妃有心了,多福海。」
「奴才在。」
「把熄族進貢的千年靈芝送到琉淑宮。」
「是」
雲傲再不看荀淑妃,而是面色冷香凝,和煦一笑︰「香凝,餓不餓?」
荀淑妃的心劇烈一抽,她何曾見過如此溫柔的皇上?那雙叱 風雲的犀利眼眸里竟然堆滿了羨煞萬千粉黛的柔情蜜意。她的素手一握,握得住權勢富貴,握不住夫君的心。
冷香凝模了模肚子,莞爾一笑︰「餓了。」
「我們回去用膳。」
「好啊。」
冷香凝欣喜地應下,雲傲朝她伸出手,她邁步要把自己的放入他的掌心,卻突然猜到了裙裾,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荀淑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貼著她的耳朵安慰了幾句。
冷香凝一怔,剛要開口,身子已被雲傲擁入了懷中。
……
今晚,就是瑜安公主嫁入南宮府的婚宴,桑玥定是要去參加的。在參加之前,她去探望了東宮的不速之客︰沐傾城。
望川殿是東宮最僻靜的一處寢殿,但卻大得出奇,尤其是前院,幾乎囊括了一片蘇雪梅園。
午後的陽光略顯慵懶,呼吸吐納到空氣中,形成一道道白色霧靄,桑玥不喜繁復的花色,一路上,除卻海棠和梨花,便是潔白的水仙和緋紅的君子蘭了。她的墨發如雲,洋洋灑灑地飄于脊背之上,額前綴著的紅寶石華勝顆顆晶瑩,如鮮活的血滴,襯得這張清麗容顏華貴嫵媚,又透著一股厲氣和霸道。
一跨入門檻,桑玥就發現這個院子的結構很奇怪,原先的花花草草沒了,全是樹木和石頭,似乎按照某種規矩羅列著。她的目光逡巡而過,落在大地中央的七塊並不顯眼的頑石上,腦海里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光束,頓了頓,毅然踏出了第一步。
只見院落里突然飛沙走石,樹木橫移,她唇角一勾,提起裙擺,輕輕一縱,落于另一塊頑石之上。
北斗七星陣!
七人依上三顆「玉沖」星,下三顆「璇璣」星次序,佔據七個方位,分別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對敵形成包圍。隨著陣式變化,七人既可聯手往復,流轉不息。顯然,這里沒有人,卻是用樹木替代了相應的位置,想必地底藏有操控樹木的機關了。
桑玥憑著從前在定國公府學習的陣法,從容不迫地繞過一波一波的攻擊,只見亂石中、林木里,紅白相間的倩影如霞光流轉,飄渺虛幻,裙裾翩飛發出的沙沙之響,卻若噌吰一般震蕩著某人的雙耳。
大約半刻鐘後,桑玥成功闖過了北斗七星陣,身後的景象恢復如初,仿佛剛剛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望川殿沒有多余的宮人,桑玥便自己尋到了沐傾城的房間。
房門緊鎖,她喚了兩聲︰「沐傾城,沐傾城。」
無人應答,但里面的確有微弱的呼吸。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裝?
她素手輕抬,推開了雕花大門。
驚世駭俗的一幕出現了!
浴桶,美男出浴……
沐傾城愣愣地凝視著桑玥,一張閃動著水蜜桃般粉女敕光澤的臉頰,微微揚起一抹羞澀的、牽強的笑意,那燦若星河的眼眸掠過點點純真而詫異的流波,隱隱透著一絲欣喜、一絲委屈,仿佛一個被丟棄了許久的孩子總算盼來了親人,乃至于,他波光瀲灩的眸子忽而就染了一層淚意,越發璀璨生輝、勾人心魄。
這是他最完美的表情了,一定要迷倒,一定要迷倒!
但令他失望的是,桑玥沒有半點兒反應!若說上次她的眼眸里還有一絲驚艷,今兒就是平淡無波,淡漠如常了。他心有不甘,只得暗自咬牙,使出了殺手 。
只听嘩啦啦一陣水聲,他已自浴桶里站起,一絲不掛的他霎時風光乍現,白瓷般光潔誘人的肌膚被溫水泡出了一片芙蓉色,如揉了一地霞光、碎了一方**,每一處都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他緊咬住朱紅薄唇,眼淚幾乎要掉出眼眶︰「殿……殿下,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傾城的,傾城不知殿下前來,有失遠迎,傾城給殿下賠罪。」
不知道她前來?方才操控北斗七星陣的難道是鬼?見過能裝的,沒見過這麼能裝的。這種演技,比之她的也不遑多讓了。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荀義朗直爽坦蕩,子歸和玉如嬌便沒有多少花花腸子;雲傲老奸巨猾,這沐傾城簡直就是個披著羊皮的小妖獸!
臉皮厚,是吧?
桑玥目不斜視,避過他那叫人羞澀的部位,淡淡地道︰「沐傾城,在本宮面前用美男計,你還差了些。雖說你樣貌極美,但那兒似乎太小了,本宮沒有絲毫興趣。」
沐傾城的神色一僵,本能地捂住小鳥,低頭,從指縫里偷偷瞟了一眼,有麼有麼?他的很大了,好不好?難不成曦王殿下的比它更大?那是什麼尺寸?
良久,發現桑玥根本沒有拿正眼瞧他,他才發現自己中了桑玥的激將法。
他目瞪口呆,太女殿下……果然非比尋常,講的話,好……好無恥!
桑玥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語氣如常道︰「你未得本宮的允許就冒犯了本宮,所以本宮決定挖了你的眼珠子。反正,皇上將你送給了本宮,你就是本宮的人,本宮如何處置你,皇上不會過問。」
沐傾城已跨出了浴桶,用毛巾擦身子的手就是一抖,他用陣法讓桑玥看到了他的能力,篤定桑玥必起惜才之心,誰料,桑玥竟是要挖他的眼珠子?他的心里閃過無數種分析,最終鼓足了勇氣,道︰「殿下,你給傾城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他倒是不笨,桑玥笑了笑︰「你引以為傲的那些能力在本宮眼里並非不可取代,本宮一不貪戀美色,二不樂意被皇上逼迫,所以你的下場只能如此。」
沐傾城的瞳仁動了動,很快就捕捉到了桑玥的話外之音,他期許道︰「殿下,傾城不是皇上的人,是殿下的,傾城只效忠殿下一人!」
桑玥似是不信︰「口說無憑,得用實際行動來表示,你趕緊換衣,本宮帶你去赴宴,若是表現好了,本宮再考慮要不要從輕發落你。」考慮而已,又沒真的答應。
赴宴?沐傾城心中一喜,笑得花枝亂顫︰「是!」
瑜安公主下嫁給南宮家的嫡四子南宮寧為妻,喜事一樁,舉國歡慶。然而,南宮府邸的書房內,南宮夜和長子南宮城、次子南宮弈都一臉鐵青地坐著,身穿紅色喜服的南宮寧跪在地上,一臉憤憤不平地听候父親南宮夜的發落。
南宮夜也是剛剛從瑜安公主隨身女官那兒得知瑜安公主居然懷孕了!他就說呢,南宮家比姚家更不願跟皇室扯上關系,這就是為何,各家大族都送了女兒入宮為妃,南宮家卻是尋借口婉拒了。皇上不可能不明白他們的意思,當那道賜婚聖旨下達到南宮府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公主駙馬有那麼好當麼?皇親國戚有那麼逍遙麼?公主是金枝玉葉,別指望她能孝敬公婆,也別指望她能相夫教子,他們幾個不天天給她磕頭行禮就不錯了。更重要的是,別的孩子尚公主倒也罷了,南宮寧?他是四子里脾氣最臭的,也是最……唉!
瞧瞧他,未婚就讓公主失貞懷孕,傳出去,皇室的臉,南宮家的臉全都丟盡了!
「父親,孩兒知錯了。」話雖如此,臉上卻是沒有半點兒悔意。他知道父親是望子成龍,希望他將來出人頭地,做了駙馬就意味著從此斷送了官路,但那又有什麼關系?他本來就不願意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他自有他的打算,總不至于喝西北風就是了!再者,瑜安公主不像其它的公主那般嬌生慣養,性格又活潑幽默,他的確很是心動,這才**,提前共赴了**。
南宮城搖搖頭,語重心長道︰「算了,父親,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瞧四弟和瑜安公主是情投意合,日後會處得甚好的,公主剛剛有孕,我們守住秘密就成,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一個月後再公布喜訊,別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南宮城是長子,是將來要繼承家主之位的,他的話不可謂沒有分量。南宮夜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南宮寧一眼︰「你記住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萬一你待公主不好惹怒了公主,別指望南宮家會給你出頭!」
南宮寧的眼眸里劃過一絲放蕩不羈,但還是恭敬地應下︰「是,父親。」
「你……沒在外面欠下什麼風流債吧?」南宮寧起身欲要離去時,南宮夜叫住了他。
南宮寧癟了癟嘴︰「父親,你以為我跟那陸青雲一個德行嗎?」
南宮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你出去陪客人吧。」
南宮寧走後,南宮夜苦嘆一口氣︰「城兒,我總覺得尚公主不是什麼好事,要知道,瑜安公主是三皇子同母所出的妹妹,萬一屆時,三皇子要起義,我們南宮家豈不是要被逼上他的船?」
南宮城覺得父親的擔憂不無道理,當上儲君只是朝著九五之尊邁出了第一步而已,並不一定就是最後的贏家。譬如當今的皇上,最初就不是太子。皇上獨寵皇後娘娘,立了嫡公主為皇太女,但萬一皇後娘娘去了呢?朝陽宮那位,最為痛恨皇後娘娘,保不準她哪一日東山再起,把皇後娘娘給整沒了,桑玥的太女之位只怕就保不住了。
「父親,你的意思是,瑜安公主是故意要嫁進南宮家的?」
「我確有這個猜測,三皇子是姚家外孫,听說賢妃娘娘甚為看重姚馨予,他們二人聯姻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再加上我們南宮家……」三皇子的勝算十分之大。南宮夜按住額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都是那個不肖子闖的彌天大禍,世上那麼多女人,他偏偏要招惹皇室公主!那公主的模樣也就是一般般,還不如南宮雪!最要命的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不再是府里身份最高的人,心里就覺得憋屈!見了自己的兒媳還得行禮,這是什麼世道?
南宮城了解父親的心思,但聖旨已下,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冒著抄家滅族的危險把公主給退回去。這件事,到底是南宮寧莽撞了。只希望那小子,別給南宮家闖下彌天大禍。
南宮府的宴會大廳,貼滿喜字,掛滿紅綢,桌上擺著各式琳瑯滿目的酒水菜肴,南宮家的夫人和幾個兒媳忙前忙後,招呼客人,南宮氏也從旁協助,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暖的笑,生怕一個不周到就被扣上一頂不敬公主的罪名。瑜安公主盡管不是嫡出,但已是宮里位份最高的公主之一,南宮家的人不得不把她當神一樣供起來。
拜堂儀式過後,小姑子南宮雪親自送瑜安公主回房,此時正陪著她閑聊絮話,以緩解初入夫家的不適應。
冷家的席位上,最紅光滿面的當屬郭氏。為什麼呢?陸氏那個處處壓她一頭的大夫人死了,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家主夫人!哪怕冷芸被囚禁于朝陽宮,可皇上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殃及無辜,收回當初對她的冊封。她是二品誥命夫人,又是平妻,在沒有發妻的冷家,她就是做正妻,想想就叫人興奮!
她穿得甚為招搖,褐紅色葛布短襖,素手羅裙,頭戴兩支翡翠流雲簪子,綴下寸長的金色流蘇,襯得她雍容華貴,富麗典雅。郭家是沒落了許多,但她如今是冷家家主夫人,還用愁沒有榮華富貴?那個蠢女人,壓了她那麼多年,活該落個雙腿被斬的下場!
與她相比,一旁的冷芷若可就消沉太多了,她如今成了帝都的笑柄,公布親事當晚,生父和未婚未「相愛相殺」,未婚夫更是把她作為賭注輸給了姚秩,她想了無數的法子把那紙契約要回,奈何姚秩就是不買她的帳!祖母郭氏和姑姑冷霜都相繼尋了法子,但就是撬不動姚秩那個呆瓜的手。
郭氏瞧著孫女兒垂頭喪氣的樣子,抬了抬描繪過後分外鴉青的眉毛,恨不得抬到天上去,帶了一絲傲慢的口吻道︰「芷若,你愁什麼?」
冷芷若對祖母這種傲慢的態度厭惡不已,可礙于身份,不得不畢恭畢敬︰「祖母你如今都是家主夫人了,能不能想法子從姚秩那兒把契約要回來?」
恰好此時,姚馨予和姚家三兄弟步入了席位,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郭氏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冷意,笑道︰「你等著吧,我今晚就把契約給你要過來!」
冷芷若疑惑不解︰「可是姚秩在軍中,今晚怎麼要得到?」
「他去軍中哪里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契約定是在姚府,你祖母我啊,不僅給你要回來,還替你出口惡氣!」想著冷芷若被桑玥追得滿處跑,還衣不蔽體地被人給看了,她的心里就窩火。倒不是她多麼含糊這個孫女兒,只不過面子過不去罷了。加上她可是記得上次在寶林軒,她和芷若被姚馨予打得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子。她這個人,最是記仇!即便過了大半年,她仍是沒忘!今兒她就連本帶利地一並討要回來!
桑玥入宮了,林妙芝又時常處于昏迷狀態,即使姚清流解了她的禁足令,姚馨予還是孤單得不像樣子。明明是參加喜宴,她的笑容卻是有些僵硬。姚家和冷家的關系並未因為桑玥而有實質性的改變,她和冷煜安的親事依然遙遙無期。這麼一想,本就失落的她越發難受了。她知道冷煜安在看她,但她不敢抬頭,不敢和他對視,生怕這麼做了,自己就忍不住當場哭了。
「馨予。」
一道熟悉的聲音飄然入耳,姚馨予握著杯子的手一緊,側目相望,沒有多少詫異地笑了笑︰「三皇子。」
雲笙在她身旁坐下,溫柔地道︰「許久不見你,你可安好?」
姚馨予有些不自然地喝了一口茶,語氣恭敬且疏離地道︰「多謝三皇子掛念,我很好。」
雲笙輕聲道︰「我母妃很想你,你什麼入宮去見見她?」
姚馨予垂眸︰「賢妃娘娘召見,隨時都可以的。」
雲笙的唇角勾起一個會心的弧度,細細辨認,能從中發現一種穩操勝券的感覺︰「那好,今晚我就告訴母妃,說你願意入宮陪她。」
「嗯。」姚馨予隨意應下,整個談話的過程除了最初的對視,她沒再多看雲笙一眼。
雲笙對此仿佛不甚在意,笑著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冷煜安的眼底掠過幾點寒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就在大家各自歡聲笑語時,門外響起了太監的通報聲︰「太女殿下駕到——」
所有人齊齊起身,對著門口之人規矩地行了一禮︰「參見太女殿下!」
「平身。」
眾人得了桑玥的示意,紛紛直起身子,看向這位大周第一傳奇女子,可當他們的眼神飛向桑玥時,卻無一例外地都被她身旁那位風華絕代的男子吸引了視線!
他們以為曦王殿下已是天底下最年輕貌美的男子,但眼前這人竟跟曦王殿下不相上下,或者,單論容貌,他的更甚一籌!他身穿銀色錦服,頭束白玉冠,天庭飽滿,下顎尖尖,顏如玉,色如珠,五官精致,妖孽的美,孩童的純。如此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他的唇角掛著不夾雜一絲邪念的純真笑容,偏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又似積聚了十里桃花,眸光一轉,便是風情萬種,真真是……媚骨天成!
他跟太女殿下一同出現,是否說明……二人關系匪淺呢?
突然,人群里爆發出一陣極其刺耳的瓷器碎裂聲響,眾人循聲側目,卻發現赫然是郭家的小姐郭紫儀倒下去了!她的雙頰還泛著酡紅之色,這……完全是被沐傾城給迷暈的!
桑玥皮笑肉不笑道︰「你做了什麼?」
「我瞧她對你不懷好意,就看了她一眼。」事實上,他對自己的美貌向來自信,別說迷暈誰,迷死人也是有過的。但見了桑玥他才知原來一個女人的定力可以這麼強。
看一眼就能迷暈別人,這樣的人去打仗該有多好。桑玥帶著他入席,很快,眾人就知曉了他的名字叫做沐傾城,許多人憑著記憶搜索到了三年前和他有關的事跡。他的確來過京都,也的確迷死過一堆人,當時,就連瑤兮公主都看中了他。只是眾人不明白他是如何逃月兌瑤兮公主的魔爪的,現在看見他和桑玥出現在一起,他們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什麼。
桑玥過去姚家的席位和姚家人聊了會兒天,問了一下陳氏和林妙芝的身體狀況。回到自己的席位後,沐傾城倒了杯酒水給她,巧笑嫣然道︰「殿下,你還沒告訴傾城,讓傾城為你辦什麼事呢?」
說這話時,沐傾城有意無意地朝桑玥靠近了一分,芝蘭香氣緩緩飄入了桑玥輕巧的鼻尖,桑玥的臉上維持著端莊得體又不失威嚴的笑容,埋在桌下的手臂卻是一震,一個明晃晃的錐子落入掌心,她單手一撩,用力一戳,錐子入體一分。
沐傾城痛得身子一顫,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可憐兮兮地望著桑玥,卻不敢不笑︰「殿下,傾城好痛!」
「知道痛,就恪守本份。」離她那麼近,找死嗎?要不是念在他還有些利用價值,她可不保證會不會把他給閹了!能將陣法習得那麼優良之人,心性會如此脆弱?動不動就哭,搞得好像她是女霸王,他是小羔羊似的!雲傲到底是請了個什麼樣的人,訓練出這朵奇葩?
沐傾城幽怨地嘟了嘟嘴,但他敢怒不敢言,還得強顏歡笑︰「傾城知道錯了,殿下你輕點兒,好疼的!下次戳傾城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桑玥戳了沐傾城,他們看見的是沐傾城離太女殿下很近,太女殿下笑著說了什麼,沐傾城感動得熱淚盈眶,一副願意為之上刀山下火海、生死不悔的深情模樣。于是,大家的心里對二人的關系又確定了幾分。
冷芷若忍俊不禁地將目光落在沐傾城的身上,一顆小心髒突然蓬勃地跳了起來,跳得她渾身燥熱、雙頰滾燙。這種感覺,只在初次見到慕容拓時有過,現在,破天荒地再度發生了。
桑玥一邊喝著酒,一邊用余光掃過廳內的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了南宮寧的臉上。據慕容拓查探的情報,這個南宮寧跟陸青可謂是半斤八兩,不同的是,南宮寧比陸青雲謹慎許多,所以在外面的名聲較好。按理說,瑜安公主生得不算特別美貌,南宮寧這種花間浪子會看得上她?還是南宮寧單純地就是在攀附權貴?當然,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
她看向對面正在看她的雲笙,起身走到雲笙的席位前,唇角微勾道︰「三弟的氣色不錯。」
雲笙笑道︰「妹妹成親,我做哥哥的當然開心,難道太女殿下做姐姐的不開心嗎?」
桑玥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還無的笑︰「這樣啊,我還以為三弟的氣色好是因為沾了西洋參的藥氣呢!」
雲笙的眼眸一眨,呵呵笑了︰「什麼西洋參,三弟听不懂。」
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意態閑閑道︰「三弟見多識廣,還會有听不懂的事?琉淑宮也好,御膳房也罷,三弟都能來去自如,他日,怕是我那東宮也要對三弟敞開大門了吧!」
雲笙的唇陡然長大,拱手一福,垂首順目,含了一分惶恐道︰「太女殿下,微臣惶恐!不敢覬覦儲君之位!還請殿下明鑒!」
雲笙對她的成見有多大,她豈會不清楚?突然做出俯首稱臣之姿,怕是心虛了!她原先只是猜測,而今瞧他那故意低頭以遮掩飄忽眼神的模樣,她就篤定自己猜的沒有錯!那個在荀淑妃送給冷香凝的西洋參上抹毒的人,那個唆使小太監去找冷香凝哭訴的人,就是他!原先,她懷疑過荀淑妃和雲綏,但直到華陽夫人出事,她才覺得自己似乎算漏了什麼人。這是一系列爭對冷香凝的惡性報復,荀淑妃只為爭寵,不至于歹毒到殺死華陽夫人的地步,而雲綏明白冷香凝在荀義朗心目中的地位,他斷然不敢觸踫荀義朗的逆鱗。如此,便只剩和荀淑妃走得近的雲笙了。雲笙大概是認為,只要逼死或逼瘋了冷香凝,她的儲君之位便也不保了。
從雲笙當著姚家的面揭穿她的身份,比企圖挑撥她和姚家人關系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這個弟弟,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單純善良,他的心機可謂深沉。譬如,雲傲明明多年不踏足後宮,為何一夜宿醉就寵幸了姚賢妃?這其間,雲笙出了多少力,不得而知了。
她抬手,輕輕拂過雲笙的肩頭,似乎要撢落一粒粉塵,動作輕柔寫意,語氣卻寒涼似冰︰「你最好祈禱別讓我查出華陽夫人的死跟你有關,否則的話,別說雙腿,我連你的雙手也一並砍了!」
雲笙的脊背爬過一股惡寒,渾身的汗毛就在她的一句威脅之詞中根根豎起了。桑玥走後,他才直起身子,仰頭的前一刻,眸子里如山洪海嘯般的戾氣匯聚成一把犀利鋒刃,割得空氣碎裂成沫,點點飄回他的眼眸,澀痛得他雙目血紅。但這也就是一瞬而已,當他抬頭坐好時,臉上只剩下平易近人的、摻雜了一分得意的笑。
就在大廳內熱鬧非凡時,南宮寧和瑜安公主的新房差點兒被獻了個底朝天。
新娘不得私自揭開蓋頭,瑜安公主的蓋頭卻是被一個侍女給唐突地揭了,不,她還算不得侍女,只是穿了侍女的衣服混入了南宮府而已。來人生得十分清秀,五官小巧,膚色微蜜,身姿極為豐盈,是個十分性感的女人,名喚花雨。
她站在瑜安公主的跟前,憤憤不平地道︰「公主!我也不想冒犯你、沖撞你!但是南宮寧對我無情無義,要做那始亂終棄之人,我便也只能向你討個公道了!」
------題外話------
966張月票了,咳咳,貌似,貌似下午得二更了?
有米有人喜歡傾城?
大家都想看玥玥大開殺戒……呼呼,來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