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文士道︰「既是秀女村,也是十里鋪村,從秀女村到十里鋪村,其中還有一段軼聞故事呢。」
錦言笑道︰「是什麼有趣的故事,丞相便說來給大伙解解悶吧,古人有畫餅充饑,我們現在听听故事,或許也能緩解一下饑渴呢。」
青衣文士橫扇一擺,道︰「唉,我都說了,以後大家別在叫我丞相。杜某辭官已有數年,此時只是一介庶民,長此相呼,豈不給人笑話?」對那軼聞故事,卻不急于說。
原來,他便是前任天國右丞相杜文甫,他在入朝為官之前也曾是江湖中人,靠買賣江湖信息為生計,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叫「知仙」,而今不知緣何亦流荒至此。
行了幾步,錦言道︰「封大師說前面是個特別的村莊,卻不知有什麼特別之處?」
封元略一思憶,道︰「此村有個奇怪的規矩,便是不讓外人留宿。記得前些年我閑游至此,正值天s 將晚,想進村借住一宿,不曾想主人家硬是不讓我留宿。」
錦言的妻子蕭禮竹在後邊接道︰「這倒奇怪了,鄉村之民,素來多是樸質熱情,怎麼獨獨有這一村的人不一樣呢?」
後面有一名高瘦的老漢搭腔道︰「嗨,都說南方人熱情好客,依我看,也不過如此!這不,自打進入西南以來,我們經過多少城鎮,路遇多少村莊,所過之處,只見家家閉戶,無一不是將我們拒之門外,哪見得一分熱情呢!」
這支逃荒隊伍雖是一路陸續散聚而來,但大隊之中,也多另成小支,各小支均有領頭之人。這名老漢,便是眾小領頭之一,他前些時候領著一小隊災民逃荒,在中、雲兩州的交界與封元一眾相遇,便帶著百余隨眾一路跟了下來,掐指一算,到今已有四月有余。
封元道︰「也並非此村待人冷落,想那時我進村借宿,一進屋去,東主端茶倒水,蒸雞造飯,好酒好菜,樣樣周到。只是晚飯過後,他卻忽然告訴我說,該村有規定不許留宿外人。最後那家主人找了輛牛車,打著風燈,將我送到了村北幾十里外的一個小鎮投宿。」
有人說道︰「這又是一奇,反正是住店,又不是投親,為何放著就近的八寶府不去,卻要去那幾十里外的小鎮呢?」
封元倒從沒想過這一點,正不知如何作答,旁邊杜文甫卻搖著扇子道︰「這並不足奇。必定是八寶府夜禁森嚴,早早關了城門,才不得不如此舍近求遠。」
錦言道︰「即使如此,也有些說不通。依當朝治制,太平之年,州郡縣道之城,亥時未過不得關閉城門阻禁行人出入。即便亥時過後,也必留一門供特別通行。這十里鋪村距八寶府不過十里路程,駕牛車片刻即到,只不知封大師當時吃過晚飯後,已是幾許時分?」
封元道︰「天黑不久,戌時未過。」(注1)
杜文甫接道︰「各位有所不知!八寶郡雖地處偏遠,卻號稱天下第一郡,其富庶繁華幾乎不亞文州金陵、仙州仙雲城等地。八寶府歷朝均為太子封地,可惜當今皇帝至今尚未有子嗣,唉……加之八寶郡正擋熙州之口,有威魔鎮邪之意,故治制較其他郡城略嚴格一些,也屬平常。」
杜文甫遙望一眼二三里外的村莊,一邊走,一邊說道︰「古時候,此村本名‘秀女村’,村中男子善武善獵,女子大多極為貌美。全村歷代均依靠西山生活,進西山采獵雖然危險,但由此得到的回報也相當豐厚,所以r 子過得還算安逸。至距今大約三千多年前,即我朝文成皇帝時期,文成皇帝有一次私訪民情,偶經秀女村,正逢天時將晚,故入村借宿。」
眾人問道︰「不知文成皇帝能否借宿得成?」
對于皇家的野史軼聞,人們一向特別感興趣。
杜文甫道︰「當然。因為那時秀女村還未有不許留宿外人的村俗,況且,文成皇帝生來面善,當時衣著簡樸,打扮得與尋常百姓一般,南方人好客,又怎麼會將他拒之門外?其實秀女村不留外人過宿的村俗,正是由文成皇帝而起。」
蕭禮竹笑道︰「杜丞相不愧為‘知仙’,當真是天下百曉,連這偏隅小小一座村莊幾千年前的故事,也知曉得如此清楚。那皇帝夜宿秀女村,想來又是一段俗不可耐的風流韻事吧?」
杜文甫笑了一笑,說道︰「風流韻事是自然,但俗不可耐卻未必。因為,這段風流韻事,牽涉到當今江湖上一位響當當的大人物!」說到這里,故意賣個關子,停了下來。
這一逃荒隊伍中,有著不少湖中人,而當今江湖大亂,給百姓帶來諸多禍難,所以即便是尋常百姓,也對江湖事甚為關注,當下,眾人不由紛紛向杜文甫詢問那位「響當當的大人物」究竟是誰。
待吊足了眾人胃口,杜文甫才不緊不慢說道︰「這個人是個女子,說起來,大家可能都耳熟能詳,她便是當今魔域桃源的三大魔頭之一、以魔幻波音之功聞名、人稱‘幻仙’的天音侯玉。」
「天音侯玉!魔女天音侯玉?」
眾人齊聲驚呼。
一名面s 冷峻的青年男子一直默然走在封元的兒子封明陽身側,此時忽然發話道︰「天音侯玉那麼年輕,怎麼會牽涉到幾千年前的事?」
封明陽也突然抬起頭來,稚聲問道︰「方叔叔,天音侯玉,是不是那天抓走我妹妹的那個……」話說一半,忽見方姓青年對他使了個眼s ,便立即停了下來。
杜文甫繼續道︰「當年,文成皇帝進村後,發現秀女村竟是樓台重重、街巷交錯,完全不似一處村莊,反倒像是一座繁華市鎮,不由頗感驚奇。借著夕輝暮照隨處走了一走,正行處,忽一抬頭,望見一戶臨街人家的閣樓窗欞之上,有一副小聯,其聯甚妙,聯曰︰小窗幽禁隨花語,淺台輕推對月吟。」
「妙,妙,真是妙極!」人叢中,一名年輕書生拍手叫了起來,「此短短一聯,渾然天成、不假贅飾,足勝世間多少閨怨靡詞、情愁俗句。若此閣樓中住著的是一位深閨佳人,那單這一人一聯,便可堪稱天下一絕了!」
眾人笑道︰「怎麼個絕法?」
那年輕書生道︰「想那絕世佳人終r 緊鎖窗欞、幽居深閨,孑身倩影,無人相伴,唯有孤芳自賞、韶華虛度,慨嘆之余,怎能不r 里臨花獨語,夜間望月長吟!不曾想到那幾千年前的秀女村,竟有如此奇句,看來‘秀女村’三字,實非虛名。」
杜文甫微微一笑,說道︰「誠然如此。我初見此聯,也不禁拍手稱妙。不過文成皇帝文采風流當世第一,此聯雖妙,只怕在他眼中也不足為奇。當時文成皇帝見了該聯,心想此家定是書香門第,于是決意于該戶借宿。」
「那樓閣之中,可是果然住著一位奇女子?」那年輕書生又急切地問道。
杜文甫道︰「不錯。但那樓閣中的女子,年紀才不過十五歲,名為侯玉音,比當時的文成皇帝年幼了二十余歲。原來,該戶人家姓侯,祖時也曾是仕祿之家,其太祖侯青簡曾在京為官,官至太子太傅,也即文成皇帝的祖父武德太子的啟蒙老師。後武德太子因錯被貶為八寶王,謫居于偏遠的八寶郡,侯清簡便也辭去京職,請命為八寶郡太守,追隨武德武太子到了八寶府。此段歷史,我朝正史亦有記載。」
那年輕書生道︰「小生也略讀過一些史書,武德太子被貶為八寶王,便是‘三王亂政’之事了。」
杜文甫道︰「正是。後來‘三王’遭誅,武德太子登基,是為武德皇帝。輔助武德太子登基後,太子太傅侯清簡卻厭倦了朝事,辭去官職,庶居于八寶府治下的秀女村,即今r 的十里鋪村,並由此至侯玉音父輩一代,終未再有一人入朝為官……那侯玉音,也是,唉……」說到此,杜文甫面露感慨,似乎還夾雜著些許悲淒,良久不語。
默然行了十幾步,那年輕書生才又小心冀冀地問道︰「杜丞相,據史載,文成皇帝雖好文采詩風之娛、音韻歌舞之樂,但其在治期間天下太平、四海清晏,實乃一代明君,想來……想來那侯玉音再瑰美奇麗,文成皇帝也不至于……」
杜文甫似乎覺察到自己有些失態,定了定神,訕訕一笑道︰「哦,文成皇帝乃堂堂明君,當然不會做出甚麼欺民之事。說到那侯玉音,也真是美得出奇,雖年方十五,卻出落得娉娉婷婷、麗容楚楚,想她……」
錦言見他說得出神,不由笑道︰「杜丞相如此說,倒像真見過她一般。難道說她便是當今魔域桃源的天音侯玉?」
眾人聞言一齊動容,心中均想︰如今修練界中,仙魔兩道通過修真煉魔,能達到長生不老的人不計其數,魔域桃源中生長著著具有靈x ng的「魔變桃花」,可以使女子容顏永葆、青ch n常駐,而「幻仙」天音侯玉修為高深,傳說連許多道法高強的正道仙家也自嘆弗如……天音侯玉與侯玉音名字十分相近,如此說來,她們原本就是人一個,那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注1︰古時有十二地支時辰量時法,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每一時辰相當于現代兩個小時,以地支順序分別對應,子時為23︰01∼1︰00、丑時為01︰01∼03︰00,寅時為03︰01∼05︰00,依此推算,戌時為晚上19︰01∼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