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對于北半球的居民來說,這是一年中最難熬的月份之一,酷熱的陽光烘烤著大地,蒸騰的水氣模糊了眼前的所有景象,高出體溫太多的熱度讓人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作為天朝的東北人,黎雅不懼嚴冬,卻最受不了八月的炙熱,如今竟然來到赤道範圍,黎雅覺得自己就像地上的那些水一樣,隨時都可能汽化升天。
「媽媽,我好熱啊,能把斗篷月兌了嗎?」
偏偏在這最熱最難受的時候,懷里的小包子還不安分地扭來扭去的。
「不能。」黎雅實在是不願意開口說話,一開口,涌進嘴里的熱氣就能在瞬間蒸干嘴里那點水分,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兒子的問題,黎雅糾結得要死。
「那媽媽,我能去河里洗個澡嗎?」
「不能。」黎雅瞄了一樣旁邊的尼羅河,堅定地拒絕。
「可是媽媽,我好熱啊。」懷里的包子顧著腮幫子,使勁仰頭向後看著半眯著眼楮的黎雅。
「嗯。」抬手,將兒子的腦袋按下去,黎雅的回答有氣無力。
「媽媽!你在听我說話嗎?媽媽!別在馬背上睡覺!」兩歲多的小包子說話軟軟糯糯的,還有些口齒不清,只有氣勢夠足,卻只讓人覺得更加可愛。
「沒听見。我知道。」沒听見你說話。我知道不能在馬背上睡覺。黎雅用最簡潔的語言回答了兒子的問題。
「媽媽!」兩歲多小包子氣得包子臉更鼓了,翡翠色的大眼楮瞪得圓溜溜的,氣呼呼地瞪著黎雅。
「哥哥,別喊了,累不累啊。」後邊傳來女女圭女圭的聲音,同樣糯糯的,有些口齒不清,還有些懶洋洋的。
「不然你跟媽媽一起騎馬啊?上一次媽媽就因為在馬背上睡著了,差點把我丟出去!」男女圭女圭扭頭對自家妹妹怒目相視。
「我才不呢,我跟凱叔叔一起就行了。」女女圭女圭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然後嫌棄太陽太曬,就又往凱的懷里窩了窩,徹底避開了陽光。
「別掉下去。」黎雅伸手將小包子圈回來。
「我才不會掉呢!」小包子越說越生氣。
「生氣更熱,你就不能老實會兒?」奇了怪了,他爹冷得掉渣,就連發火都是玩陰的,這兒子怎麼這麼容易炸毛?難道卡爾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真是郁悶了。
「我……」小包子郁悶了,再看看黎雅眯著眼楮懶洋洋的樣子,索性往黎雅懷里一躺,閉嘴不說話了,只有腮幫子鼓鼓的,表明他還在生氣,那張白女敕女敕的小臉就更像一個圓圓的包子了。
黎雅伸手戳了戳小包子圓鼓鼓的腮幫子,挑了挑嘴角,笑容漾開。
遙想三年前,她還以為自己即使找不到回家的方法,也能逍遙自在地在中東這地界玩上兩年,然後再偷偷潛回哈圖薩城,偷偷幫忙卡爾去。
誰知道剛跟凱兩個人走到孟菲斯,就發現自己中獎了。在生孩子與回家生孩子之間衡量了許久,黎雅決定原地養胎。
孩子是一定要生的,可是回家的方法,卻未必能找到,萬一尋找的途中發生了點什麼意外,失去了孩子,終生悔恨這四個字,都能算得上是她後半生的幸福寫照了。
等兩只包子呱呱落地了,黎雅自然也錯過了回家的三年之期,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徹底斷了與金柄鐵劍中圖坦卡蒙的意識聯系,到如今已經過去兩年了,她還是無法跟圖坦卡蒙溝通,不知道是這位法老終于魂飛魄散了還是怎樣。
在孟菲斯呆了兩年,將兩只包子養成了熊孩子,黎雅的事業,也初步定型了。
原本在哈圖薩的時候就已經讓凱做準備了,再加上這兩年她親自坐鎮,如今,她已經是環大綠海地區金屬制品販賣商中的一員,生意還不錯。
黎雅完全睜開了眼楮,看著前方出現的恢弘城池。
那是埃及現在首都,底比斯城,也是他們從孟菲斯出發逆流而上的目的地。原本是為了去一座神廟,找一個年邁的祭司為她尋找回家之路,可是現在,回家的希望破滅,黎雅就想,她好歹要把這金柄短劍送回原處,順便也來看看能不能拿下埃及皇室金屬制器供應商的位置,也就是俗稱的皇商。
「夫人,他們似乎都到了。」
遠遠地就看見底比斯的城門口停著一支懶散的隊伍,從那滿載貨物的馬車可以看出,這是一隊商隊。
「啊,來得好快。」黎雅沒什麼感情地贊嘆一句。
「……」還不是因為夫人您怕熱走得慢,不然他們先出發的,怎麼可能到這麼晚?凱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離開了哈圖薩之後,凱本來是喊黎雅小姐的,可是突然就冒出兩只包子來,再喊小姐,未免有些奇怪了,于是凱就改了稱呼。黎雅也沒表示反對,于是這個稱呼就沿用了下來。
「夫人,您這是跟凱總管去哪悠閑了?怎麼現在才來啊?」跟黎雅打趣的是這一趟帶隊的負責人,名叫科爾溫,是個孔武有力、長著滿臉絡腮胡的大叔。
「天氣太熱。」黎雅依然穩當地坐在馬背上,大致掃了一眼馬車上的貨物,「一切順利?」
「嗯。听了夫人的話,這次沒走水路,沿河一直向上,倒也沒遇到什麼事。」
以前沒跟著黎雅的是偶,他們也是靠給商戶運輸貨物為生的,只是一直無所屬,那個時候運輸貨物走的都是水路,剛好守著尼羅河,他們也覺得挺方便。但是自從他們的組織被黎雅「收購」了之後,凡是逆流而上的運輸任務,黎雅都不讓他們走水路,反而建議走陸路,他們試過兩次,發現速度確實比走水路快上許多。但是順河而下的運輸任務,水路就比陸路要快了。
「嗯,沒遇上什麼事就好。進城吧。」
「好的夫人。」
科爾溫一路小跑,到守城的哨崗處辦理了入城手續,然後帶隊進城,黎雅和凱則騎馬跟在隊伍的最後。
埃及,一個原本對于黎雅來說充滿了神秘感的地方,如今卻因為已經見識過了哈圖薩的壯麗、巴比倫的華麗和米坦尼的樸實而失去了魅力,尤其是這燥熱的天氣,更是讓黎雅失去了去發現美的心情,只蔫了吧唧地抱著小包子,晃晃蕩蕩地往前走,唯一的希望就是快點到行館那邊,就可以躲開這毒辣的太陽了。
「夫人,到了。」
凱的話音剛落,就看一直蔫了吧唧的黎雅突然跟兔子一樣,抱著小包子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身形一閃就消失在凱的視線中。
凱嘴角抽了抽,抱著女女圭女圭下馬,走進面前的店鋪。
這店鋪是專賣金屬制品的,大多是金銀制器和青銅器,也有鐵制器,但數量稀少,這店鋪里總共也就三四個,原料還都是從赫梯運到埃及來的,所以這售價比金銀制器還要高上四五倍。
若是放在其他城市,這樣昂貴的鐵制器擺設自然是沒人會買的,但是這里是底比斯,是埃及的政治中心,酷愛炫耀的貴族們又怎麼會放棄這個可以展現自己財力的大好機會?
按照黎雅的理念,購置的這一片地的門面設計成了一個不大的店鋪,里面擺放著要出售的商品,而店鋪之後,是一個可供居住的四合小院,當然,這四合院也是埃及風格的。
等凱抱著女女圭女圭走進四合院的主屋時,就看見黎雅半死不活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看樣子似乎剛灌了一壺水下肚。而男女圭女圭站在地上,還在鼓腮幫子。
「伊爾斯少爺,要喝水嗎?」將女女圭女圭放在地上,凱在房間里重新找了水和杯子。
「剛剛媽媽給我喝過了。」伊爾斯撇撇嘴。
「是嘛。」還好,夫人雖然看起來不怎麼靠譜,但實際上還是挺靠譜的。凱就不明白了,這個女人在哈圖薩城中英姿颯爽的樣子,跟現在這副懶洋洋的樣子,怎麼就那麼不像是一個人呢?「艾米小姐,要喝水嗎?」
「嗯,要。」艾米點點頭,走到凱身邊,踮起腳拿過杯子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媽媽死掉了嗎?」伊爾斯站著無聊,于是扭頭調戲自家老媽。
「熊孩子!」黎雅抬手就在伊爾斯的頭頂狠敲了一下。
「哎呦!媽媽,很疼啊!」伊爾斯捂著腦袋,翡翠色的大眼楮里瞬間聚集了水汽,淚眼汪汪地控訴著自己親媽的暴行。
「知道會疼你還敢調戲你親媽?」黎雅睜開眼楮,無奈地看著眼前淚眼汪汪的包子臉。
「唔……我不是無聊嘛……媽媽你也不陪我玩……」小包子委屈地扁嘴。
「……」這孩子到底像誰?為什麼這麼活潑?「找你凱叔叔出去玩去,媽媽還有賬本要看。乖啊。」黎雅勾起唇角,慈愛而溫暖地一笑。
「……」賬本?夫人,您確定您這店鋪開張沒半個月就有賬本可以看?
「凱叔叔不是要幫媽媽忙嗎?」伊爾斯皺眉,很不解的樣子。
「呃……為了有人可以陪你們玩,媽媽決定一個人工作,然後讓凱叔叔陪你們去玩。」黎雅眼珠子一轉,繼續笑。
「媽媽,你確定你有工作可以做?」伊爾斯眨著翡翠綠的大眼楮,十分純良地看著黎雅,臉上的疑惑假的跟真的一樣。
「臭小子!」黎雅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
「哈哈!」伊爾斯趕緊退開幾步。
「哥哥,你該洗澡了,不然今天怎麼老是皮癢?」艾米從椅子上跳下來,慢悠悠地走到凱的身邊,半眯著眼楮跟沒睡醒一樣,拉住凱的手,仰頭,甜甜一笑,「凱叔叔,帶我們出去玩吧。」
「嗯,好。」知道黎雅怕熱,今天是肯定不會帶兩個小不點出去玩了,而兩個小不點正處在對什麼都好奇的年齡,也肯定是呆不住的,所以,凱只能點頭了。
不過從這倆小包子出生開始,凱就一直擔任女乃爸的角色,熊孩子最鬧騰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凱也早就習慣了。
黎雅十分感激地沖凱一抱拳,然後就又倒下了。
她真的是熱得好難受啊!
「媽媽不是說不運動會變成大胖子嗎?為什麼媽媽都不運動,卻還是那麼瘦?」
離開店鋪,伊爾斯和艾米手拉著手,在凱的保護下四處閑逛。
「科爾溫叔叔說,媽媽晚上會跟凱叔叔兩個人運動。」艾米一本正經地說道。
「噗——咳咳。」跟在後邊的凱不淡定了,「艾米小姐,是……科爾溫這麼跟你說的?」
「是啊。怎麼?科爾溫叔叔說的不對嗎?」艾米扭頭看向凱,眨眨眼,跟黎雅一眼烏溜溜的大眼楮里寫滿了無辜和不解。
「咳,別听他瞎說。」該死的科爾溫!怎麼能在小孩子面前胡說八道?凱的臉色紅了青青了紅的。
「嗯?」艾米蹙眉,撅嘴,歪頭,滿臉的疑惑,「凱叔叔沒跟媽媽運動嗎?那媽媽為什麼那麼瘦?」
「……天生的。」凱嘴角抽了抽。
「天生的?」伊爾斯歪頭的方向剛好跟艾米是相反的,但是臉上的表情跟艾米如出一轍,若不是因為眼楮的顏色大不相同,還真挺難分辨這一對龍鳳胎的,「是說不管怎麼吃都不會胖嗎?」
「嗯,就是這樣。」凱用力地點頭,並且一臉堅定,以增加自己的說服力。
「真好~」伊爾斯露出一臉羨慕的表情,「為什麼我就不像媽媽啊?」伊爾斯捏捏自己肥嘟嘟的小臉,異常不滿。
「……因為你像爸爸。走啦。」艾米翻了個白眼,拉著伊爾斯的手繼續往前走。
這個反應慢的家伙真的是她的哥哥而不是她的弟弟?凱叔叔明顯就是在敷衍他們,竟然還當真了?
「像爸爸?難道爸爸是個大胖子?」伊爾斯被艾米拉著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糾結爸爸的問題。
唔……爸爸是個大胖子,害得他必須要運動以免變成大胖子,爸爸好壞!他決定不喜歡爸爸了!
嗚嗚……都是因為爸爸,不然他也不會被媽媽逼著做運動!嗚嗚……媽媽讓他做的運動都好難啊!又是跑又是跳的,還橫著跑豎著跑斜著跑,完了橫著跳豎著跳斜著跳,他好累好辛苦啊有沒有!
走在前面的小艾米總覺得身後的哥哥沒跟上來,一直都是自己拽著的,一回頭,立刻就無語了。
怎麼還在糾結胖瘦和運動的問題?媽媽不就是教了他們點……唔……那叫什麼來著?哦!對!叫武術!媽媽就是教了他們點武術動作而已,還沒怎麼樣呢,哥哥就天天合計著怎麼逃過訓練,真是……懶死了!
翻了個白眼,小艾米一邊拖著伊爾斯往前走,一邊東看西瞧的。
可是從來都不缺玩具的小艾米看什麼都看不上眼,只是逛了半天,還要拉著伊爾斯,倒是累得氣喘吁吁。
「艾米?你累了?」伊爾斯終于察覺到了艾米的不對勁,走上前,歪著腦袋看著艾米,「平時運動太少了吧,你應該像我一樣多運動,你看,我就不累。」
運動你妹!小艾米暴躁了,瞪了伊爾斯一眼,然後在伊爾斯困惑的目光下,張嘴就咬上了伊爾斯肉呼呼的小胳膊。
「啊!艾米,你干嗎咬人?快松開快松開!好疼!嗚嗚……流血了!要流血了!凱叔叔!救命啊!」
艾米的牙齒還沒用力咬,也就剛踫上伊爾斯的胳膊,伊爾斯就開始鬼吼鬼叫,甚至還真的擠出幾滴眼淚來。艾米更生氣了,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伊爾斯,結果一看他這個樣子,艾米就狠狠一口咬下去,留下兩排健康的小牙印。
「哇!艾米你真咬啊!」艾米一松口,伊爾斯就一步跳開,然後揉著自己的胳膊,鬼叫一聲。
「誰讓你假哭啊。」艾米擦擦牙齒,高傲地冷哼一聲。
凱默默地跟在伊爾斯和艾米的身後,堅決不參與兩兄妹的戰爭。經驗告訴他,打是親,罵是愛,人家兄妹倆培養感情呢,他這個老年人不適合參與。若是參與,必定被這兩兄妹認定是多管閑事。他已經經歷過好幾次了,堅決不會再來一次!
不過,通常兩歲多的孩子都這麼……呃……聰明機智嗎?這兩只,是不是有點早熟了?不過想想黎雅的教育方式,凱也淡定了。他就從來沒見過這麼「狠心」的母親,不但讓小不點們自食其力,還強迫他們練武,她也真狠得下心來啊。
「嗯?艾米,你看那邊。」伊爾斯突然指向街道上某處比較熱鬧的地方。
「嗯……走,過去看看。」艾米拉著伊爾斯就向那個方向跑去。
「喂!」凱扶額。
別看兩個小不點腿短,被黎雅訓練的,那是步伐穩健,真要跑起來,那也是很快的,尤其兩個人個頭小,在人群中更容易找到縫隙鑽過去。
不敢大意,凱趕緊追了上去。
他是殺手啊!他曾經是個殺手啊喂!為什麼會變成女乃爸?卡爾!來把你家的崽子領回去!
然而在看到伊爾斯和艾米跑過去的方向站著的男人時,凱低咒一聲。
竟然比預計中提前踫上了嗎?祈禱這個人不記得他吧!
帶上兜帽,凱就從人群中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