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瑞樓的廳堂里,此時氣氛相當凝重,滿地瓷片。
紀妙滿臉怒氣的坐在主位,單手胳膊擱在桌上,臉色沉得青中透黑。
二管家池福是個中年發福的矮胖男子,低首立在中央,他不時抬起袖子抹著額上的汗水,片刻就瞄眼上頭的主子,見其余怒未消,便又老實的站著,不敢開口。
好半晌,紀妙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她真的將所有鋪子的掌櫃都撤了?」
「回、回夫人,錢管事確實是這樣跟奴才說的。」
池福哈著腰,小心翼翼的回道︰「大小姐原先是打算將所有的鋪子都關了賣掉,好在他還算機靈,服了軟勸她收回決定。夫人,大小姐說有人讓她不高興,她也不會讓別人得了好,就算不做生意,那鋪子賣掉的銀子到她手里也實實在在的,別人撈不著一分好處。夫人,奴才覺得,她這話、像是在針對您。」
「我何嘗听不出來,要你多話?!」
紀妙本就暴怒到了極點,抬起手往桌案上重重一拍,橫眉瞪過去,目光如箭。而在慎得池福再次低頭不敢開口後,她冷吸了兩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那股恨意,招手讓他近身,「你听著,想法子除了她!」
池福抬眸,便瞧見對方眸中濃濃的狠決。
她是真的要池晚妝的命,自己已經失去了太多,得力的幫手紀媽媽、老夫人的信任、丈夫的歡心、紀芙的嫁妝、以及女兒本來錦繡無憂的前程。紀妙從丈夫的口中听得消息,道太子已暗示過將晚鳳許配給他的事,還特地提了那日府中湖心亭里的事,明著說要為池家的四小姐聲譽著想故而必須負責,而實際的意思不就是拿晚鳳的名節威脅?
在紀妙看來,自己女兒湖心亭設計池晚妝的事本是無錯,只是太過輕敵魯莽,讓對方有機可趁。然而,若是因為池晚妝而毀了晚鳳的國母之路,這是萬萬不可饒恕的。
尤其是,她的感覺越來越不好,長期處于被動的處境中,讓紀妙對池晚妝由心底的生出了懼意。
因此,她必須、一定得死!
但池福卻嚇得雙腿一軟,「夫、夫人,大小姐她畢竟是小姐,奴才哪、哪有那本事?」
「沒出息的東西!」
紀妙喝罵出聲,美眸凝住冷笑道︰「是個小姐又如何?向來擋我道的人,就不該存于世上!」
便是當初,她在相府不過是個居客,而紀芙還是當家主母,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自己整死了?還有池明峰,池家的嫡長孫……當年老夫人和相爺可都疼得緊,最後又如何?
「你過來,替我去紀公府送個口信,便說我要借幾個人用。」
紀公爺是她的親弟弟,借人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紀妙並不擔心。只是,她心中分析著相府里的近況,如今是多事之秋,且老夫人和相爺待自己不似從前,池晚妝和她的過節也明顯,想來還得在外面動手。
「後天就是初一,老夫人有去承福寺上香祈福的習慣,到時候我想法子讓池晚妝代她過去。剩下的事,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池福替紀妙辦事亦不是一朝一夕了,自然點頭,「奴才明白,夫人請放心。」
因為老夫人越來越不待見紀妙,晚上的晨昏定省後她留在榮安居內似個外人,就靜靜的坐著吃茶。池晚妝看得倒是有些詫異,心道她可真是安靜的不正常了,余光便總留意著她。
花廳里的說話聲都是來自二夫人曹氏,她如今暫掌家,一時風光無限,自然是能言會道變著法逗老夫人歡心。說著說著,就談到了後日老夫人去寺中祈福上香的事,還問這回可要家中哪個姑娘陪她一道。
有時候老夫人心情好,會在承福寺的禪房里留宿一晚,身邊就喜歡帶個晚輩相伴。
她的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便紛紛朝池晚妝投去。
誰都知曉,近來最得老夫人寵愛的就屬這位大小姐。
而本端莊坐在紀妙身邊的池晚鳳則突然起身開口,「祖母,不如讓大姐陪你一道去吧?我听說再過三天驍勇大將軍就要回京了,姐姐馬上就要成為他的義女,這是天賜的福分,總該到菩薩面前上個香。」
不得不說,她池家四小姐過去能有善解人意、賢惠溫柔等名聲是做足了功夫的。譬如此刻,她的話正中老夫人心懷,當下連對她前些日子的不喜和惱意都消散了不少。
「晚妝,你過來。」
老夫人笑著招了招手,慈祥的拉過她的手笑道︰「你四妹妹說的不錯,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再者你以前總歸是在外受了些苦,現在平安回了家,也該去給菩薩磕個頭。」
「孫女都听祖母的。」
她乖順听話的模樣,看在老夫人心中又是一陣滿意。
目前來說,端莊識體、聰慧機靈就眼前人做得最好。家中的幾位孫女,也獨她最有出息,有了驍勇將軍楚青威這個義父,可是在她相府千金的身份上更高了一層,這在以利為重的京師格外顯得多麼矜貴?何況,據算是北定侯府的親事不能成,但獨北世子逆母登門求親,就足以讓別人知曉池家大小姐的風采。
老夫人經歷世事那麼多年,現在已然是將池晚妝擱在了心尖上。就算大兒子尚不認同,但自己也將這孫女當成了相府未來的希望。既然是希望,想她成為枝頭鳳凰,哪里能不求神明保佑?
回了絳綾閣,池晚妝沐浴後披著散發斜躺在床上翻看著書。
明笙從外走進,替她換了杯熱茶,終是沒忍著開口問道︰「小姐,您後天真的要去承福寺?」
「祖母都開了口,自然是要的,怎麼了?」
池晚妝將手中的書放下,不解的望過去。
「奴婢總覺得這事從四小姐口中說出來就不對味,她那樣愛表現的性子,能主動提出舉薦小姐跟老夫人去?奴婢說不出是哪里有問題,但總覺得她不會這麼無私,其中肯定不簡單。」
「我知道,那是紀妙讓她說的。」
整個池家,她最防備的就是紀妙母女,怎麼可能漏過她倆那樣的互動?
「是大夫人?」
明笙驚呼,臉色凝重的提醒道︰「這便更危險了!小姐,您可不能真去。大夫人前兒剛失了芙夫人的嫁妝,而小姐下午又將她的人都貶了,她的計劃落空,定是恨極了您,怎麼可能會替你著想?」
「嗯,我都知道。」
她很欣賞的看了眼明笙,這丫頭的觀察力和思維越發細膩敏捷了。
「小姐後日早上不如就稱不舒服,別去了。」
池晚妝重新將書拿起,笑道︰「不、我去。紀妙想我過去,定是給我準備了驚喜的,不去豈不辜負了她的心意?」
「可若有危險,小姐您犯不著冒這個險。」
池晚妝勾唇,望了眼緊閉的窗外,抄手將床內的嬌華抱起,自信而嫣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第二日清早,池晚妝便寫了張方子遞給明藝,吩咐道︰「你出府替我配了這幾種藥材,然後磨成粉浸泡在檀香里,明日去承福寺的時候帶上。」
明藝低頭看了眼單子上的幾味藥,點頭應了收進袖中,好奇道︰「小姐懂醫術?」
「不懂。」
池晚妝直接搖頭,而在對方不解的目光再次投來時,指了指床前案幾上的那本藍皮書籍,笑著回道︰「昨兒剛翻來的,我不會醫人,毒藥倒是懂幾種。」
「原來小姐昨晚是在看這個。」
池晚妝不置可否。
楚家的祖先,最開始是行走在江湖的神醫,機緣巧合下進了太醫院做了官,再後來因救治有功則地位蒸蒸日上。後來子孫專注文武,便漸漸的退出太醫院,志在朝政。
這本書是外祖母楚氏的陪嫁,而娘親並不喜歡學醫,反而當年養在外祖母身下的庶女紀妙為了迎合嫡母喜好學了不少。
只是到底是楚氏代傳的東西,後來跟著紀芙進了池家,前世里池晚妝並不曾在意,就總留在紀妙身邊。而她雖說後來在宮中亦曾因爾虞我詐接觸過毒物,但並不精通,是以最後玉致死于赫連楓的毒下,她都沒能看出來。
想來想去,那種高明的下毒手法,定是紀妙教與池晚鳳,而池晚鳳再泄露給赫連楓的。
否則,自己何以會只以為是高燒病死的?
想起女兒玉致,池晚妝就恨!
……
明藝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就將事情辦妥,而等到晚上,卻突然傳出老夫人扭了腰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消息。
于是,第二日,池晚妝單獨上路。
老夫人交代,讓她好好听義通大師講經,府中近來事多,要她有誠意的多留幾日。
紀妙在床前侍疾,垂首低笑,忙讓人傳信給池福,道不必冒風險在路上下手,只等入了夜在寺中即可。
除了幾個粗使的婆子,池晚妝就帶了明笙、明藝二人。
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而紀公府的人,都是習武的高手,她信心百倍。
在人前,她還又一次表現了番慈母的形象,親自送她到府門口,交代叮囑了好番,望著馬車遠去才轉身。
承福寺坐落在半山,庵前修有供五六人並走的石板台階,陽光透過雲層灑在遮陰大樹的枝葉上,折射出五彩斑斕的炫色,在地上投成一個個圓圈,山谷溪澗流水的聲音響在耳邊,周邊無比靜謐。
不知為何,這樣的靜謐,就是讓池晚妝覺得是暴風雨的前夜。
池老夫人是承福寺的常客,義通大師與她交情極好,而相府的人又早就打過招呼,于是池晚妝並沒有如何不便,只在前寺中上了香添上香油錢,便隨小沙彌到後院的禪房內歇息。
在屋里坐了會,便隨著香客到後山去看楓葉。這個季節,雖說是早楓,但依舊是火紅一片。
前世,她大部分的光陰都在宮中渡過,對外界並不熟悉。
許多香客都穿梭其中,池晚妝靜靜的望著天際的霞彩,不經意間,她捕捉到一抹身影,既陌生又熟悉。他就站在不遠處,是個十五六歲的玄色錦衣長袍少年,稜角分明的俊俏容上帶著幾分笑意,正對向自己這邊,卻又好似不在看她。
滿山紅楓做景,襯得他風采致致,有股獨樹一幟的特有氣質。
不過轉瞬即逝,他便被人群淹沒。
池晚妝微微合了合眼,臉上帶了抹笑意。
他以為,自己對他相對而不識嗎?
可惜,她多了一世的記憶,哪里會不認得他?
出現在這兒,是準備獻身了嗎?
酉正時分,池晚妝永遠晚膳回了禪院,明笙、明藝掌了燈,她翻起桌上的佛經,看著就突然覺得心靜,不由就坐下來執筆抄了起來。而戌時左右,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簫聲。
簫聲自外院而來,時而婉轉,時而悲切,讓池晚妝有一時的恍惚,總感覺簫聲中沉澱了濃濃的孤寂。
沒了先前的心境,池晚妝放下手中的毛筆,索性就坐了聆听,簫聲還在繼續,她依舊听著,這是首她從未听過的曲子,極為好听,讓人迷戀。
迷戀至有些心疼。
望著燻爐上浮起的青煙,池晚妝瞬間就有些茫然,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走至朝南的窗戶邊,打開窗望向外面,望著天上如鐮的彎月,並不是很明亮,到處都有些漆黑,屋外除了院子的高牆,其他什麼都看不到。
池晚妝的視線四處尋找著,似是想找到那簫聲的來源處。
可惜,終究是什麼都看不到。
她不由覺得心悲,雖說已經出了池府,但眼前的一牆之隔終是讓自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在明笙和明藝的服侍下上了床,外面的簫聲還在繼續,屋里熄了燈,床上漸漸的沒了動靜。
簫聲持續不斷。
等到夜聲人靜時,突然一把銀刀從門縫內插入,細細的將門檻挑開,走進三四個黑衣人。
幾人個個舉著刀,直奔床前。
為首的黑衣人走在最前,掀開帳子抄起刀就捅了過去,卻發現棉被下空空如也。
幾人錯愕相視。
而就在這時,走在最後的黑衣男突然就倒在地上,緊接著其他幾人亦不曾幸免于難。
池晚妝從後面鑽出,爬起來點上蠟燭,笑著走上去對著幾人踹了踹,毫無反應。
她彎身,搜尋幾人的身上,什麼都沒有。
而就在此時,她突然有種簫聲漸近的感覺。
下一刻,南邊的窗戶大開,一個人影站在窗外,手持玉簫,正含笑的望著她。
而池晚妝,待看清了來人,卻根本就無所畏懼,依舊坐著先前的事。
赫連 不由一愣,翻身進屋,緩緩走到她身邊,「你不怕我?」
池晚妝連腦袋都沒抬一下,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怕你?」
「你不擔心我殺你嗎?」
「你不會。」
池晚妝答得理所當然。
——
很抱歉,今天突然意外狀況,萬更沒做到。下面的先發上來,明早就填滿,大家明早上看,肯定不會讓大家白花銀子的。
池泉不舍的將視線從碧蟬身上收回,听出眼前人話中的諷刺之意,也不見怒色,只語氣如常回道︰「茶是不必了,不過大佷女手段極好,人不出相府大門,這招蜂引蝶的本事卻是了得。前有北定侯府的世子爺過府提親,後又有二殿下的青睞,殿下惦記著你身上所受的傷,還讓我親自給你送宮中秘藥過來。」
「哦?這倒有勞四叔了。」
池晚妝象征性的福了福身,臉上笑容燦爛無比,勾唇問道︰「不過,佷女覺得四叔口中的那句招蜂引蝶有些不妥。晚妝是晚輩,您將我比作是花也就罷了,只不過將二皇子比作蜂蝶,可不知這算不算得上是大不敬的罪?」
「你、」池泉被這話噎得啞口,冷笑道︰「巧舌如簧,伶牙利嘴!」
「比不得四叔青天白日的調戲我院里的侍女。」
池晚妝目光微厲,往前兩步意有所指的說道︰「四叔如今在宮中替皇子辦事,前程似錦,又何必做那些個糊涂的事來?你如此心急的攬財,不惜出賣主子替紀妙辦事,無非是想盡早自立門戶月兌離池家。你因薛姨女乃女乃的事兒對老夫人、對這相府存了口怨氣,過去些年私下里沒少動作,是斷不可能為了碧蟬而放棄所有的。即如此,又何必再痴纏于她?」
沒料到心中所想被對方說了個精確,池泉睜大了眼楮後退兩步,不可思議的反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只是提醒你,碧蟬是我身邊的人,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給不了她就別許諾蒙騙她。四叔,你是個聰明人,我回相府亦有了些時日,想來我和紀妙母女的立場你亦能看個清明,若不想你先前的努力都白費,就最好別再替她辦事檔我的道!」
這哪里是提醒,分明就是警告!
池泉心中震驚,他全部的心思都被眼前人洞悉了然,先是對相府有逆心,再是出賣主子,便是連私人的感情亦被對方抓得正好,還能有什麼法子?
殺人滅口?
他立即否定,池晚妝敢如此胸有成竹的說出這話,就定不是個柔弱閨秀般簡單,能讓自己下手?更何況,二殿下還讓自己在池家多保護她,若出了差池,自己怕就徹底失了主子的信任。
池泉心里很清楚,他現在之所以能在池家有一席之地,老夫人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便是因為有二皇子這個靠山。
「想來四叔心中已然有了決定,那佷女就先告退了。」
不用他答話,只對方臉上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
回了屋,碧蟬小心翼翼的隨在旁邊,不時覷向位上的人,幾次欲言又止。
池晚妝待之與平時無異,有些事勸說再多都無用,關鍵還是等時機或她自己想明,否則便是當場應了,亦無非是因為自己主子的身份。
適時,明藝領了各大店鋪里的掌事到了廳堂,來請她過去。
紀芙當年嫁進池家時,紀公府的太夫人還在世,不止將其母楚氏的陪嫁全給了她,還置辦了份極厚的嫁妝,是以比紀妙本身以庶女身份嫁來做填房時的嫁妝要殷實上幾倍。
店鋪里的人十幾年來都在替紀妙辦事,早就對她忠心耿耿。如今面對年紀輕輕的池晚妝,根本就沒將新主子放在眼里,便是被提名問及賬本上的問題,都滿不在乎的閑散幾句,態度敷衍至極。
一連問了四個,都是如此,望著站在眼前的數十位,池晚妝心知他們定是早就互相串氣,突然冷笑兩聲抄起賬簿就直接朝最前面的錢掌事丟去。
那錢掌事也是個人物,根本就無所畏懼,只當她是無知閨秀耍耍表面威風,彎腰拾起賬簿往前兩步隨意道︰「大小姐,您何必為難小的們呢?鋪子和莊子上的事,咱們都會替您打理妥當的,您就呆在府里,安心收收銀子不就成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難道還任由你們欺上瞞下,從中抽取私利不成?」
池晚妝面色一冷,「你們若是無心辦事,我也請不動你們。瞧你們這般共進共退,索性明兒個起都不必再到鋪里去了。」
再怎麼,他們都沒料到是這結果,紛紛望向錢管事。
後者即上前,一副倚老賣老的低聲勸道︰「大小姐,您別生氣,這生意上的事您不懂,交給屬下們辦就成了。這讓掌櫃的全部都不到鋪子里去,那鋪子還怎麼開下去,您不就損失了嗎?」
池晚妝轉身坐回主位,端過桌上的茶水,眯笑道︰「錢管事,我知道您有本事、口才好,不過你覺得我任性不懂事也罷,無理取鬧也成。這些鋪子可都是我娘留給我的,雖說這些年托你們照料著,但再怎樣我才是鋪子的主人。」
她低首吹了吹杯中的淡綠茶水,抿了口續道︰「我這人呢性子就是不好,有人讓我不高興,我也不會讓他們得了好。我就算是將鋪子都關了,不做生意或者都變賣出去,那銀子到我手里也實實在在的,你們撈不著一分好處。錢管事,我承認你們都是生意場的好手,但不為我所用,在我眼中便是廢人廢物,若是如此,我又有何好顧忌的?」
听說池晚妝要將鋪子都變賣了關門打烊,那些個掌櫃個個不停抹著額上的汗水,心中思量著這位姑女乃女乃不是來真的吧?如果是這樣,那大夫人允諾的好處根本就沒了著落。
錢管事亦是呆滯在原地,如果和人耍陰招斗計謀,和別的鋪子搶生意什麼的他沒問題,但對于池晚妝這種手段,還真是沒轍。
他不由恭敬了幾分,賠笑著勸道︰「大小姐,這不好開玩笑,當初芙夫人將這些留給您,可就是想給您將來傍身的,怎麼能變賣了呢?小的們做的不好,您多包涵,可千萬別說閉門不做生意的話。」
「我無所謂啊。」
池晚妝懶懶得斜了眼他們,悠然揚眉的接道︰「我是個官家小姐,本來就不靠生意謀生存。再說錢管事你也說了,我娘留了許多東西給我,難道我還在意鋪子里的那些銀兩?但你們不同,你們可都指望著這些養家糊口呢,是不是?」
「是是是,還請小姐體諒下小的們的難處,別將鋪子給關了。」
這話,卻是那些個掌櫃的再說,且紛紛跪了下來。
開什麼玩笑,鋪子都沒了,還整什麼明主暗主?
池晚妝將茶盞擱下,點頭應道︰「不關,不過有道是疑人不用,你們連替誰辦事、主子是誰心中都沒數,我哪里還敢再用?」在他們紛紛畏懼的目光下,她側首喚道︰「明藝,讓他們都進來。」
依舊是十余個長袍男子走進,進屋即撩袍下跪行禮,「小的們見過大小姐。」
一下子,絳綾閣的小廳內擠滿了人,而早先那批年長的掌櫃均紛紛變色。
池晚妝起身笑道,「你們都是合作過多年的了,從今兒起,各大鋪子的副掌櫃提為管事,而你們就好好輔佐他們經營鋪子。如若表現得好,有可能恢復你們的職位,若是不好,許是連留下的機會都沒有,可別說小姐我不留情面。」
那些個副掌櫃自然是感激涕零,紛紛磕頭表以忠心。而先前得意洋洋的眾人可就個個苦色,心里除了懊悔還是懊悔,面上卻不敢有任何怨言。
錢掌事被她這番命令給嚇在了原地,但張口還不待沒說話,就听那清脆而果決的聲音傳了來,「至于你,錢掌事,以後就不必出現了,我這用不著你,各大鋪子往後的帳不用匯總到你手里,他們直接交給我就是。」
「小姐,大小姐,求您給小的一條活路吧。」
池晚妝冷漠哼道︰「這些年你跟著誰,就找你真正的主子去,我這容不得你!」
打發走了眾人,池晚妝略有吃力的望著空蕩蕩的廳堂。
明藝在旁邊笑著贊道︰「小姐方才好威風,他們一听說您要賣了鋪子,連聲都不敢吭。只不過,那些人,小姐為何還要留下?」
「娘留下的東西,我守著還來不及,難道還真可能賣出去?他們不過是欺我年小不懂生意,個個都持著這點想糊弄我,我偏就來這招。明藝,你不明白,他們都是鋪里的老人,不管為人如何,大半輩子的心血就在鋪子里,自然不可能讓我那麼做。我只有抓住了他們的弱點,方能制得住他們。」
池晚妝一笑,緩緩又道︰「至于那些掌櫃,有句話我沒說錯,確都是生意上的好手,放他們走了可惜。現在留用,對紀妙沒了利用價值,若能委屈留下真心為鋪子著想的,他日我自然還會給機會。且先觀察陣子,畢竟生意上的事我確實不擅長,很多事還得學著來。」
「小姐這樣,真辛苦。」
聞者搖頭,看著明藝言道︰「你沒事多替我去鋪子里走走,我信得過你。」
「奴婢知道。」
沒多會,明笙回來,她進屋稟道︰「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大夫人將濃翠喚了過去,奴婢事先攔著試探了幾句,她是個聰明人,只求明哲保身,斷不會亂說話。」
「嗯,這便好。」
……
天色漸黑的時候,陸江吃了酒從偏門進府,剛走沒幾步就見前方站著個人。
醉眼朦朧著閉了又睜開好幾回,待確定真是個人,而看身段還是個婀娜女人的時候,不由色心一起,他幾步跑過去就喊道︰「美、美人,你在這等著爺我呢?來,是哪個院里的,給爺……」
話沒說完,一個巴掌迎上來,他頓時清醒了大半。
陸江先是怒火中燒,緊接著迷了眯眼望過去,待看清了來人,不由低道︰「表、表姐?」
池晚妝冷笑,「清醒了?」
在陸家時,雖說陸江對她總是不規不距,但每逢見面倒是「表姐、表姐」的喊,她思量著如今是知曉這里池家,知曉自己舉止輕浮了。她緩步走過去,意有所指的望了眼他身後,「五弟帶你出去的?他人呢,怎麼沒和你一塊?」
陸江和李修華雖都很胡鬧荒唐,但最大的區別是膽小,要說真的做強來的行為,他是不敢的。
這點,池晚妝很清楚,畢竟一個府里生活了那麼久,這點性情還是拿捏得住的,否則她也不可能在陸家真平安無事那麼多年。
「是五表弟帶我出去的,他那膽子,見著花姑娘連收都不敢踫,早就走了。」
陸江似乎心情不錯,愉悅的笑著嘲笑了幾聲池明杰,不過笑聲卻頓在了一半,訕訕道︰「表姐你是找表弟嗎?他許是早就回院子看書呢。」
「他在看書,而你卻逛花樓?」
「呵,表姐你也知道,我哪里是什麼念書的料?」
陸江倒不怕對方笑話,直白道︰「若非祖母非讓我跟舅母進京去那什麼學堂念書,我倒還不如就留在柳州呢,反正家里又不是養不起我。」
「那以後呢?」池晚妝提聲,認真道︰「你爹早就過世了,四姑姑不久也沒了,你雖說是陸家的少爺,但陸家的家產能讓你恣意揮灑一輩子?再說,你二嬸能放得過你?陸老太太疼惜你這孫兒,花了那麼重的心思想替你謀個好前程,你卻來這依舊流連花叢?」
陸江雖對她不敢亂來,卻也不是真如何敬重她,吃了酒本來心情不錯,被她這話一訓立馬就變了臉,「喂,你別一副長輩的臉色教訓我。當初那回事我都還沒跟你算賬呢,你以為我不知道,算計我和陸秀丑事的可不就是你?」
池晚妝沒想到他還能提起這事,斥罵道︰「你有臉和我提這事?陸江,我若不是念著陸家好歹對我的幾年養育之恩,你以為我會來提醒你?你自己認仇為恩,別人想法子害著你你還往坑里跳,你以為你多聰明?」
「什麼意思?認仇為恩?」陸江面露疑惑。
池晚妝便解釋道︰「當初你娘是不是真的病死的,你會不知道其中蹊蹺?」
「我娘身子一向硬朗,肯定是二嬸逼死的。」
池晚妝暗嘆了聲,陸江估模著還沒料到是陸老太太那當祖母下的藥,不由言道︰「可知你二嬸是听了誰的指令?陸江,你也知曉,四姑姑出身不凡,就算是個庶女,但你來相府,老夫人都是將你當外孫看待的,尋常人哪里敢下手?」
陸江吹了會風,酒意消散,吱唔道︰「難道是、是大舅母?」
「自然,否則你以為是誰?」池晚妝說著,又言道︰「便是你能進京來,你祖母私下里也沒少往她口袋里塞銀子。她若是真為你好,哪會讓五弟帶你去那種地方?不過是想從你身上掏你陸家的銀子罷了。」
這些話,陸江到底還是听了進去的,他咬牙恨道︰「忒得歹毒!」
「你自己想想,是繼續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呢,還是想法子給你娘報仇。」
「報、報仇?」陸江望向眼前的女子。
池晚妝點頭,「當初紀妙命人去柳州害我不成,讓你娘背了黑鍋又失了性命,這種殺母之仇,你當真不報?四姑姑自小待你怎樣,想來你心中也有數。」
「我不會放過她的!」
陸江滿是恨意的摞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就走。
池晚妝即喊住了他,傾近兩步低聲道︰「這事相府,你動不了她。不過有個法子,比殺她更快意,她害了你母親,你便毀了她兒子。」
「表姐,怎麼毀?」
池晚妝一笑,「他想怎麼害你,你其人之道還之其身不就成了?」
聞者恍然。
……
池明杰再去找陸江時,推開屋里卻正好見到床帳內交纏的身影,他不由尷尬的收回腳步,想退出屋里。
帳內的人卻喚住了他,「表弟來了,怎麼這麼快就走?」說著撩起衣帳,讓衣衫不整的婢子出去。
門口的池明杰忙側身別過視線。
而床前的陸江整了整衣袍,走過去面帶調侃的就道︰「這種事情,對你來說,肯定早就是司空見慣了,有什麼好躲避的?」
池明杰面色一紅,忙頂回道︰「哪有,我可從來沒去見過。」
陸江似十分意外,狐疑的再次開口︰「你沒見過?」
池明杰點頭。
「當真?」
後者繼續點頭。
陸江突然拍掌一笑,哈哈道︰「不是吧?原來你竟然還沒經歷過情事?表弟,你說你身為相府里的嫡公子,居然連女人的身子都沒沾過,這說得過去嗎?我瞧你明年也快十二了吧,怎麼能這樣?不成不成,這個真不行,怪不得你總說學堂里的同窗不好相處,說他們都不帶你玩,敢情人家並不是在嫉妒你優秀,而是排斥你。」
池明杰白褶的臉憋得通紅,見眼前人越說越起勁,有些沒面子,忍不住句辯道︰「你笑什麼?我都還未成年呢!」
陸江心情大好,樂道︰「沒成年怎麼了?你看那個李修華,在你這年紀的時候,屋子里暖床的婢子肯定不少。你平日里和他關系那麼好,難道就沒耳濡目染一下?再說了,男兒家不通這個,走出去多丟人?你的那些同窗在外面的時候,肯定都背地里取笑著你呢!」
池明杰將腦袋埋得更低,原先沒覺得怎樣,但被陸江一說,突然就覺得真的很丟臉。
于是,他只好輕聲咕噥︰「娘不讓我這麼早就接觸。」
陸江連眉角都暈上笑意,拍了拍池明杰的肩膀道︰「啊、哈哈,原來你還是童子身。童子身……喲,這可真是稀奇。」
被陸江說得煩了,池明杰拍開他的手,「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成天不離女人身。」
陸江卻是不在意的,他轉頭看著池明杰,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哪個男人不這樣?我跟你說,你如果連女人都不懂,走出去肯定得被人笑話,表弟,不說我吹噓,你只要嘗了,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你肯定是會迷上的。」
池明杰不由就想到了上回在淨室外听見李修華和黃鶯的動靜,那種快活又享受的喘息聲,不知怎麼就覺得心跳的厲害。
而說完這話,陸江似是有些看不過去,挑眉問道︰「表弟,你想不想試試?」
池明杰想都沒想,直接搖頭。
娘說過,誤事!
陸江傾近再問︰「哎,真的不想?」
「不想。」卻不似方才那般堅定。
池明杰說著,總覺得還是快些離開比較好,但剛轉身就被人扯住,只感覺手里被塞進一東西。
他拿起來一看,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麼?」
「我知道你說不想其實是因為不會,這書你拿著,看看也就會了。」
池明杰自然是有好奇的,望著手里的這本書,眸子都晶亮了起來,抬起來就想翻開。
陸江卻伸手將書奪回,避開擠眉道︰「想不想看?」
池明杰似意識到了對方在故意引誘他,于是故作君子,咽了咽口水別過腦袋,「不、不用了。」眼楮卻有意無意地撇過去。
陸江瞧著他那德行,隨意翻了一頁就攤在池明杰面前,「你瞧。」
池明杰心知不該看,但眼楮卻止不住,等見著那些畫面,立即就面紅耳熱。
伸手往前一推,他結結巴巴道︰「快、快拿走,這等婬/穢的東西,趕緊拿走!」
陸江見池明杰如此窘迫,又將書籍往對方身前湊近了幾分,樂著道︰「你怕什麼,我十歲的時候就近了!你說這是婬/穢東西,難道你往後就不討媳婦了?」
池明杰被他說的渾身不適,直接背過身去,惱怒道︰「這怎麼能一樣,媳婦是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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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再看明早再看,簫簫意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