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對你做這種事。」嶙紋的表情確實充滿了歉意。
「不過你不會拒絕吧?你沒有理由拒絕吧?你要是拒絕我會揍你哦。」阿鳴揮了揮拳頭。「你也說點什麼吧?」
「我?」我覺得他們二位說得已經夠詳細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補充。「嗯……拜托了。」
灰馬感覺到自己被套上了各**具,後頭似乎還拖著車。它先是一臉茫然,隨後露出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
「它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隨便吧’。」
每隔五年,這里的鎮長就會請人對作為獨眼鎮標志的獨眼奴隸雕像做一番清洗。雕像高七米左右,底座的石碑高一米多。從搭腳手架開始到清潔護理結束最少要花一周的時間。從上次清洗到現在剛好隔了五年。听說鎮長在向鎮上的居民租借清洗雕像時需要的運輸馬匹,廚師茬鍋就建議老店主把灰馬借出去。雖然老店主認為這匹馬一定有某些特殊才能,並覺得不該把它的j ng力浪費在拉車上,但鑒于自己也無法給它提供什麼特殊的用武之地,故也勉強贊成了茬鍋的建議,好讓它至少有個活動筋骨的機會。所以就在灰馬大醉的第二天早晨,它開始了拉車生涯。
雖然一周後,清洗工作結束了,雕像也變得比我初次見到時更加光輝奪目。但灰馬的拉車生涯並未就此終結。在運送搭腳手架用的木頭和鋼管時,它的速度是普通馬匹的五倍,而且步伐看上去相當輕松,即使增加運送物品的重量也沒使它減速。因此白s 大理石專用的大桶洗滌劑改成由它專門運送。值得一提的是現在成為鎮上居民津津樂道的采石場事件。在運送大堆鋼管途經采石場時,一個男孩從山上像是被拋出一樣地掉了下來,灰馬和男孩預著地點之間隔著相當的距離,而且那段山路相當陡峭,滿地都是碎石和錯落其間的大塊岩石,但灰馬避開所有障礙,踏著碎石奔向男孩並在中途飛了起來,它在男孩落地受傷之前叼住了他的衣服,男孩因此幸免于難,車上的鋼管和趕車的師父也毫發無損。趕車的師父回來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後,所有人都嘖嘖稱奇,他還說自己當時嚇呆了,根本沒有想到應該趕過去救那孩子,一切的行動全是出于這匹馬自己的判斷。作為和它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段r 子的我們也為此感到驕傲,連長期抱怨它好吃懶做的茬鍋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家伙有點用處。
在清洗工作結束後,它又被借去采石場工作,老店主自然也拿到了一筆租金,我、阿鳴、茬鍋、馬刀也從這些租金里得到了一點提成,雖然收這種錢感覺有點怪。
「怎麼會有這麼多?一匹馬能租這麼多錢嗎?」分錢的時候老店主似乎也感到驚訝。
「因為我和他們說它能拉得動一頭大象。」
「什麼?你這家伙也太過分了吧?要是……」
「事實證明它的能力還不止如此呢。」茬鍋打斷了我的話,「我到采石場看過它干活了,那些肉果然不是白吃的,我看就算讓它拉兩頭大象都沒問題。」
「別人不知道它吃什麼吧?」
「當然不知道。不管他們會不會覺得不吉利,不說就省得嗦。」
「有道理。」
「反正它餓了的話會自己回來吃東西的,我在馬棚給它準備了很多肉。」
「你們……不覺得它很奇怪嗎?」
「當然覺得。我可沒見過第二匹會吃肉的馬。」
「它不會是天馬什麼的吧?」我想起了《夜鶇集》里幾篇關于馬的故事。
「……」所有人投向我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可能說了很蠢的話。
「也不是沒有可能。」老店主首先說了這樣的話。
「不是吧,神不會因此懲罰我們吧?」
「要是那樣我們會毫不客氣地告訴天神這都是你的主意。」馬刀拍了拍茬鍋的肩膀一臉鄙夷地說道。
「雖然主意是我出的,但你們都沒反對不是嗎?所有人都要負連帶責任!」
「別那麼激動,說不定它只是個普通的怪胎而已。」阿鳴擺了擺手,顯得比茬鍋從容很多,「雖然怪胎本身就不太普通……但既然它自己都沒有反抗而且任勞任怨,到時候就算它真有個天上的主人來了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吧。」
「對對對,再說,這一切都只是猜測,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什麼來頭。」
「我想,無論怎樣,對它好一點總不會錯。特別是你,茬鍋,別再動什麼歪腦筋了。」
「我說老板,要不是我的歪腦筋我們也不會有這些額外收入的!」
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孩的身影。
「請問……那匹馬在這里嗎?」是一個小男孩,臉由于背光看不太清楚,他十歲左右,提著一個大籃子走進店里。
我迎上前,看到他提的籃子里裝滿了鮮紅發亮的隻果。「它可能在采石場工作,也可能回到後院的馬棚里了……」我蹲子,看清了他的臉,全身突然感到一陣顫栗——這孩子長得可真美!「……你是……」
「它上次救了我,我想來看看它。這是我媽媽娘家種的隻果,希望它能收下……」是從采石場掉下來的那孩子啊,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呃……我帶你去後院吧。」我接過籃子的時候踫到了他的手,顫栗和緊張的感覺再次傳遍全身,我甚至能感覺到魔鬼假造的那顆心髒正在突突地跳動。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以至于忘了若帶他到馬棚可能會讓他看到灰馬吃肉的場景以至于嚇到他。
好在,我們到院子時,灰馬也剛從後門進來,而且男孩似乎沒有注意到馬槽里的那堆肉。灰馬走到院子中間,直直地看著男孩。男孩走到它跟前向它的頭部伸出雙手,它溫柔地低下頭接受他的撫模。
「上次真是謝謝你。」他的聲音就像個溫柔的少女,「我帶了點隻果來,你喜歡隻果嗎?」
我想告訴孩子那匹馬一點都不喜歡水果,它只喜歡吃肉。但男孩從我放在腳邊的籃子里拿出一個隻果,將它送到灰馬嘴邊。灰馬竟然接受了,它嚼了幾下吞下去,但眼楮一直沒有離開男孩的臉。難道馬的審美觀和人類一樣?難道這家伙也覺得男孩漂亮?它伸出舌頭舌忝了男孩的脖子和臉,舌忝了又舌忝,男孩雖然滿臉口水但似乎很高興。
「它喜歡我嗎?」男孩問我。
「當然喜歡,相當喜歡。」對比這家伙平時的態度,現在的它真讓人惡心。
當我牽著男孩的手準備帶他離開的時候,灰馬卻咬住了他的衣服,隨即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它這是要我騎上去嗎?」
「大概吧。要試試嗎?小心點。」由于我們之中沒人會騎馬,它干活時趕車的師父都是坐在車上指揮,而且最近它不需要人趕車也能做得很好,所以……從來沒人騎過這家伙。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真有種不協調的感覺。
男孩剛在馬背上坐穩,灰馬就帶著他跑了出去。過了很久都沒回來。直到采石場的人到店里來找它,我們才發現它沒回去工作。
「它不會回天上去了吧?」茬鍋小聲對我說。
「不會,我想可能在林子里。我去找找。」
我來到上次和巫婆撿果子的地方,他們不在這里。于是我向林子的更深處走去。
「你在干嘛?」我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他們,但我看到了什麼?!——那個男孩似乎昏迷了,他的衣服被咬碎撕開,而灰馬正貪婪地舌忝著他露出的肌膚。它看到我時停止了動作,樣子似乎相當掃興。我月兌下外套包住男孩的身體將他抱起,「采石場的人來找你了,快回去工作吧,你這個變態!」我正要走,它跑到前面攔住了我,「你保證不再犯我就不說出去。」它既沒點頭也沒搖頭,依舊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它站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我把男孩抱回店里。
「找到那匹馬了嗎?這孩子怎麼了?把他抱到我的房間來吧。」老店主于是引我走進他的房間。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並且第一次發現他竟然睡著和我在北方時一樣的床。
「你為什麼不睡棺材?」我把孩子放好在床上後問道。
「老年人睡那個不吉利。」
「那我們為什麼要睡那個?」
「年輕人睡在棺材里有利于進行關于生命和死亡的哲學思考……」
「太扯了吧。」
「這孩子怎麼啦?我說,他長得可真漂亮啊!我以前沒見過這孩子,他一定是最近才來鎮上的……」
「他是灰馬救下的那個孩子,剛才他到店里來你沒發現嗎?」
「沒有,只顧著和茬鍋講話了。」
「總之,先把他弄醒吧。」
老店主從房間的醫藥箱里拿出一個瓶子,他打開瓶蓋把瓶子放在男孩鼻子底下晃了晃。男孩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隨即睜開了眼楮。
「你沒事吧?」
「這里是?」
「這里是麋鹿酒店。你送隻果來,還記得嗎?」
他點了點頭。
「可是我的衣服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在森林里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變成這樣了。你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搖了搖頭。我松了口氣,隨即我為自己的心理嚇了一跳——我為什麼要幫那匹馬掩蓋這種事?為了減少以後還可能發生類似的事件我應該說出來好提醒別人小心應對才是!那匹馬一定有問題!說不定它根本不是什麼天馬,而是地獄之馬。算了,我以後小心盯緊它就是了。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老店主問。
「我叫鴉餃。家就在橋對面。」說著他下了床,月兌下了我給他的外套,「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得回去換件衣服才行,之後還要去找媽媽的一個朋友呢。」
「這件衣服你先穿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哥哥你還要工作,給你們添了那麼多麻煩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一點都不麻煩。」
我把孩子送回家里。他的母親正在洗衣服。她看到我們,連忙站了起來。
「你是……」
「這位哥哥是那匹馬的主人。」他還告訴他的母親說我救了他,我頓時滿臉通紅。
「你們店里不管是人還是馬都這麼高尚,真不知道要怎麼謝你們才好。」男孩的母親充滿感激的話讓我越發覺得自己不是東西。
「哪里哪里……不過,上次你為什麼會從山上掉下來呢?」
男孩漲紅了臉。
「對不起!……不說也沒關系,實在非常抱歉,問了不該問的事……」
「對恩人有什麼不能說的!」他的母親說道,「請進來喝杯茶吧。」
「不用了,我還是告辭吧,他不願意說……」
「我沒有不願意說,大哥哥要是想听的話……我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男孩的母親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我。原來,男孩的父親那天在采石場工作,男孩去看望他。回來的路上踫到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那個人把男孩帶到一塊岩石後面企圖強暴他,男孩反應過來後拼命掙扎,他跑到一個杠桿裝置邊想用那個裝置上的一根木棍自衛結果卻不小心發動裝置將自己拋了出去。
「找到那個渾蛋了嗎?」
男孩搖了搖頭。「我後來再也沒見過他。」
「你記得他長什麼樣嗎?」
「他滿臉都是胡子。」
「這樣啊,那只要剃了胡子不就認不出來了?真可惡。」
「我最近都不讓他去采石場了,想不到今天一出門就踫上了這樣的事。真是罪過。」
罪過的是那匹灰馬和我,還好這孩子什麼都不記得了。
「鴉餃一直沒來,沒出什麼事吧?」嶙紋突然走進來,我嚇了一跳。「咦,你怎麼在這里?」
「我……」
「你們認識嗎?的確出事了,幸好這位先生把他送回來。」
「是嗎?這次是什麼事?」
我告訴嶙紋我去林子里找灰馬的時候發現這孩子昏迷在地上,于是把他送回來。至于灰馬的事我當然略去不提。
嶙紋听完我的敘述後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這個女人不會已經知道什麼了吧,總覺得她有能看透一切的能力。
「都怪你生了個這麼漂亮的孩子。接下來就交給我吧。鴉餃,以後願意在我的店里幫忙嗎?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住在我那里。」
「當然願意,我會努力的,嶙紋姐姐……」
「我只比你媽小五歲,你應該叫我阿姨才對。」
「可是嶙紋姐姐看起來就像姐姐。」
「小屁孩嘴真甜!」
「剛才因為要提隻果所以我打算之後再把鴉餃換洗的衣服送過去,既然現在回來了,就一起帶過去吧,我都收拾好了。」
「你要回去了嗎?」嶙紋問男孩的母親。
「是啊。他的父親不是住采石場就是回作坊,這里也只是租借幾天,你肯收留這孩子真是幫了我大忙,把他交給你我是最放心不過的。」
回來的路上我問了嶙紋和男孩母親的關系,她告訴我她們以前在同一個學校上學,雖然不同級但關系非常要好。我還想問為什麼男孩的母親不把孩子帶在身邊而要托付給嶙紋,但我覺得當著孩子的面問這個不太好,故只好作罷。
我把他們送進嶙紋的書店,順便租了幾本關于歌鶇王朝歷史的書才回去。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書店。多了個人幫忙果然大不一樣,地板上的書似乎全都上架了,書架上多了許多標簽,嶙紋坐著的那張桌子也整齊了許多,就連原本用來記錄出租圖書的那本本子邊角的打卷部分似乎也被撫平了。
「這也太干淨了吧,連灰塵的味道都沒了。我還以為走錯地方了呢?」
「那孩子真不是一般地能干,才來一天就能做到這樣。現在他還在倉庫打掃呢。」
「不會全是他一個人干的吧。」
「我當然也幫了一點忙。比如指導他進行圖書分類。」
「你真是幫了大忙。」
「就是啊。你有什麼事嗎?」
我昨天借的一本書上有許多歌鶇王朝文物的圖片。其中一枚黃金印章戒指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些插圖邊上都沒寫說明,正文里也沒介紹。你對這個知道多少?」我指著那枚戒指的圖片問道。
「這是水滴夫人的印章戒指。」
「水滴夫人?就是那個黑鱸王的情婦?」
「沒錯。」
「它現在還在嗎?」
「以前收藏在獨眼鎮的歌鶇王朝歷史博物館里。不過幾年前就失竊了。當時一起失竊的還有據傳是水滴夫人用過的水晶墨水瓶和一幅她的畫像。」
「我好像見過這枚戒指。」
「是嗎?在哪里見過?」
「這就不記得了。書上這張圖片印章部分的圖案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但看到這張照片時,我的腦子里卻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圖案,而且我確信那是這枚戒指上的圖案。」
「我曾經在博物館里見過真品,你把它畫出來我看看。」
我造她說的把印象中的圖畫了出來。
「畫得不錯嘛。大概就是這樣的。你真的不記得在哪里見過嗎?」
「不記得。當然,我見到的也有可能是仿制品。它具體是在什麼時候失竊的?是這兩年嗎?」
「不是,應該是更久以前……對了,是五年前。那時候也清洗了雕像。」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臉上有一瞬間閃過了哀愁的神s 。
既然那個東西是五年前不見的,那應該不是我偷的……我這樣想著,狸花貓不知從什麼地方跳來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手指隨即跑走。
「這家伙瘋了嗎?」先是發現灰馬的變態行為,現在這只貓又無故咬人,我真懷疑我們那天晚上費力把它們弄回來是否正確。
「你們店里的那兩只小動物都相當有趣呢。」
「那只貓老往你這里跑,以後干脆給你養算了。」
「我是不介意啦,但貓這種動物不是你要它們怎麼樣它們就會怎麼樣的。」
現在是下午,天上的太陽還格外耀眼。店里的客人不多,我月兌下外套來到馬棚里。馬棚的y n影里好像坐著一個人……不對!——是那個魔鬼!
那家伙嘴角夸張地上揚,露出一副戲劇x ng的表情,長長的深灰s 頭發凌亂地披散著,他依舊戴著那頂過時了幾百年的大帽子,依舊穿著y n森的黑s 風衣和黑s 皮靴。他拿下帽子,做作地向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