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那是厚實的泥土。
謝小玉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活埋了。
「小心,前面有土蠻的鑽地兵,這幫家伙很麻煩的。」傳音符里面傳來了麻子的警告聲。
謝小玉立刻屏住了呼吸。
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速度慢了下來。
鑽地兵同樣精通土遁,麻子如果只是一個人的話,並不在乎這些家伙,帶著謝小玉就不行了,只能遠遠地避開。
麻子遁得很深,離地面有百余丈,那些鑽地兵只在十丈上下巡游,所以要避開他們,並不是什麼難事。
一路上小心翼翼,兩個人在地底深處無聲無息地滑行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終于感覺到麻子開始往地面升,這是要出去了。
他很高興能夠重新踏上地面,四周全都是土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土里冒了出來。
一起冒出來的還有十二只海碗大小,渾身長滿剛毛的蜘蛛。
這些土蜘蛛還只是幼體,力氣並不大,不過十二只一起出力,效果還不錯,省了麻子很多力氣。
從土里一出來,謝小玉就用觀天徹地洞幽**朝四周張望著。
這里深藏山月復之中,邊上就是一條靈脈,靈氣還挺足。
不過他並不是來這里尋穴來的。
從納物袋里面掏出羅盤、牽機線、謝小玉開始工作起來。
布設法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初在落魂谷,他花了一個下午才把三十六根陣旗全都布好,那里還是一片平地。
這里是一座山洞,想要把陣旗全都鋪開的話,還要挖一些洞穴出來,他在礦井里面就是這麼干的。
這絕對是一項大工程,怪不得麻子不肯一個人干活。
好在他帶出來十二個挖慣了洞的「礦工」,這些土蜘蛛干別的事不行,挖洞卻一流。
把整個洞穴勘測了一遍,在一張紙上描繪粗洞穴大致的走向,謝小玉嘆道︰「想要把陣布好,至少也要兩天的時間,看來我們不可能把每一個點都連接起來了,最多挑十二個點。」
「我才不管呢!花再多的時間都沒關系,只要不是我一個人辛苦干活就行。」麻子的心態很平。
這一次換成謝小玉說不出話來了。
說干就干,兩個人各自分工,每人六只土蜘蛛。
這一干就不知道時間,他們累了,就跑到一邊打坐休息,餓了就拿出事先烤好的雞肉脯啃上兩口,因為邊上有人,所以用不著擔心會被土蠻偷襲,打坐休息倒也安穩。
眼看著工作完成了一大半,還有七八個陣基安置到位,就可以走人了,突然東南方向傳來了一陣令人心悸的波動。
「怎麼回事?有人在做法?」謝小玉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時候,經常踫到這種事,我也曾經想過要打探一些,可惜土蠻防衛森嚴,根本就潛不進去。」麻子很不負責任地回答道。
謝小玉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麻子可以不管,他卻不行,因為他的肩膀上擔負著太多東西。
「幫我在頂上開個洞。」謝小玉指了指頭頂上方的一道縫隙。
麻子明白他要干什麼,當初被擋在北望城外面的時候,他們就做過同樣的事。
開一個小洞並不困難,只要能夠把謝小玉塞進去就行,縫隙正對著東南方,需要稍微擴大一些。
很快麻子就完成了他的工作,那是一個很小的洞,人在里面連腰都直不起來。
謝小玉艱難地爬了進去,輕聲咒罵了一句︰「這個混蛋。」
從納物袋里面取出陽燧鏡,這一次他沒拿出那面大的,而是拿了一面小的,主鏡只有巴掌大,幅鏡更是僅有銅錢大小。
把鏡子裝好,他透過主鏡後方的通孔朝遠處眺望。
遠處有一大群土蠻正圍攏成圈,不停地朝著中間跪拜著。
圈子的中央被一片山梁給擋住了,看不真切,不過從土蠻頂禮膜拜的樣子來看,正中央的位置上肯定聳立著一座神像。
「土蠻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祭拜儀式?比如祭天、祭地、祭祖?」謝小玉皺緊了眉頭問道。
「這要問吳榮華,我對這里也不太了解。」麻子幫不上忙。
「你上來看看。」謝小玉說著鑽了下來,這個洞實在太小了。
麻子嘟囔了一聲,爬了上去,他本來想捉弄謝小玉,沒想到把自己也給坑了。
陽燧鏡早已經調整好了,根本用不著動,他只需要把眼楮湊到通孔前就行。
麻子同樣也看到了遠處人頭擁擠的場面。
「人好多啊!少說有兩三百萬。」麻子喃喃自語著︰「這怎麼可能?難道整個天寶州的土蠻都集中在了這里?他們哪來那麼多糧食?」
「西面有座高峰,你帶我過去。」謝小玉決定追根究底。
麻子也感覺到事態嚴重,他不敢再開玩笑了。
謝小玉所指的山峰,和這座山頭是相連著的,所以沿著山脊而行,根本用不著擔心會被發現。
到了那里之後,麻子鑽進土中,一會兒工夫他又冒了出來,他已經挖好了一個可以藏身的洞穴。
這一次他很嚴肅,挖的洞可以藏四五個人,正前方同樣也有一道縫隙,而且縫隙外面還有一叢矮樹,絕對是一個極其隱秘的觀察點。
重新把陽燧鏡裝好,麻子迫不及待地湊過去看了起來。
只看了一眼,這個家伙的臉色就變了。
謝小玉擠開麻子,把眼楮湊到了通孔前。
瞬間他的臉色也發白了。
山谷中央確實豎著一座神像,那個神長著四個腦袋,六條手臂,外表倒不顯得惡形惡狀,和那些六七個腦袋,幾十條手臂的神魔比起來,這位還差得多。
「是婆羅賀摩。萬魔之祖。」謝小玉的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我知道那麼多土蠻是怎麼冒出來的了,婆羅賀摩最擅長的就是無中生有,而且在三位魔祖里面最隨和,號稱有求必應,那數以百萬的土蠻應該就是他的杰作。」麻子在一旁分析著。
「我不相信有那種神通存在,就算有,現在天地隔絕,婆羅賀摩也沒辦法打破天地間的隔膜,插手這個世界的事。」謝小玉否定了麻子的說法,如果魔祖的力量這麼容易降臨的話,魔門也不會被佛門取代了。
「不是沒辦法,在魔門之中,以一化十,以一化百的法術有一大堆,什麼滴血分身,赤尸分身,肉骨分身……這些法術都要分魂裂魄,滅掉一個分身,施術者就不能再入輪回,只有這些不懼生死的土蠻,才敢這麼干。」麻子已經把前後的線索全都串聯在了一起,之前他就覺得不對頭,那些進攻戊城的土蠻不但實力弱,連魂魄也孱弱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這我也明白,問題是滴血分身那麼容易修煉嗎?」謝小玉通過陽燧鏡眺望著遠處,冷冷地問道,他想得比麻子要深遠得多,所以臉色才會這麼難看。
麻子被問住了。
分身類的法術沒有一個是簡單的,想要修煉,最起碼要真君境界。
「那麼你的猜測呢?」麻子知道謝小玉肯定猜到了些什麼。
「神道,是消失了萬年的神道死灰復燃了。」謝小玉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臉頰,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冰冷,額頭還有微微的虛汗。
「神道!」麻子的臉色也白了。
這絕對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字眼。
佛門、道門、魔門、旁門教義各自不同,但是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通過修煉,追求個人的解月兌,所以才有修士這一說。
神道就不一樣了,那完全是另外一個體系。這些人不需要修煉,只要召來一批善男信女,讓善男信女們信奉自己,無時無刻都口誦他們的尊號,他們就可以擁有神通。
這一套東西是從禱告,祭祀演變而來,而祭祀,禱告這類儀式源遠流長,太古之時就有人祭天地,祀鬼神。三千大道之中有祭拜之道和信仰之道。佛道魔旁四門之中也有相應的法門。
所以神道絕對不是什麼邪道。
問題出在神道需要大批信徒,而且只能信我,不能同時信奉旁人,這樣一來信徒就成了修神道者的私產,再加上神道無需苦修,也不講資質,只要信徒眾多,自然神通廣大,自然受到世俗君王的青睞。
一開始大家還可以相安無事,漸漸地,修神道的君王開始互相兼並,弱者被吞,強者越發強橫,最後只剩下五位最強的君王,這五個人自稱神皇,每個人都到了舉步飛升的境地,所以無需繼續兼並。
這時候,神道的缺陷就顯露無余了,五位神皇能夠達到那樣的境界,是靠億萬信徒在維系著,他們一旦飛升,再也無法插手人間之事,那些信徒肯定會改信他人,他們立刻會被打回原形,所以他們不能飛升,也不敢飛升。
這五個人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一個人最先轉入了佛門,另外三個人有樣學樣,不過他們改走道門,原因是他們看到轉入佛門的那位神皇,進展非常緩慢。
百年之後三位神皇相繼飛升而去,轉入佛門的神皇仍舊在苦修。
最後一位神皇沒打算這麼做,他有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他想獨佔天下,建一座永恆不滅的地上神國。
當那位轉入佛門的神皇成就羅漢果位,舉步飛升之後,他終于動手了……
這就是萬年之前天地大劫的由來。
大劫過後,「神道」就被視為災禍的根源,成了各大教最為忌諱的東西,一旦有人發現「神道」死灰復燃的跡象,各大教立刻會全力撲滅。
「麻子,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對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謝小玉轉瞬間就想到了其中的利害。
「你擔心各大門派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殺我們滅口?」麻子問道。
「不是殺我們兩個人滅口,而是把天寶州的人全都殺光。」謝小玉想到的結果,遠比麻子的猜測要可怕得多。
「這怎麼可能?」麻子有些不信,但是他知道謝小玉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你現在還猜不出他們為什麼攻城嗎?這些土蠻攻破城池之後,男人全部殺光,只留下女人和孩子,以前大家都猜不透他們要這些女人和孩子干什麼?怎麼養活?現在你應該懂了吧。」謝小玉越說,眼神越凶厲。
麻子當然明白,有修神道的人在,可以輕而易舉地制造出一片沒有毒素的土地,也可以讓那些女人和孩子不怕毒素。
這就是神道厲害的地方,修神道的人先要選定一個專精的領域,只要在這個領域里面,他就無所不能。
一想明白這件事,麻子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他知道謝小玉說得沒錯,如果各大門派知道此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把天寶州的人全都殺掉,這樣就讓土蠻沒辦法補充人口,也沒辦法學到中土的技術。
這不是因為殘忍,而是因為沒辦法把人從天寶州撤走
臨海城一個月會有兩艘空行巨舟到達,每艘空行巨舟裝載一千五百到兩千人,一個月就是三四千人,一年就是四萬多人,整個天寶州有六十幾座城,有些城每個月有一艘空行巨舟到港,有些是兩個月一艘,加起來差不多每年有將近一百萬人過來這里,盡管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是人口總體是在增長,而且增長速度驚人,所以臨海城十幾年前的黃泥崗,現在已經變成了城的一部分。粗略估計下來,整個天寶州少說有五六千萬人口。
這麼多人用空行巨舟運載的話,要來回幾萬趟,顯然是不可能的,用海船的話更不可能,因為海船即便順風順水,也要七八年的時間才能到達中土,這一路上人要吃飯喝水,先不說船能不能裝下這麼多東西,這麼多糧食也沒地方去弄。
反復想了半天,麻子最後發現,這件事真得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