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塵 第三十三章 有人賣卜

作者 ︰ 麋鹿宗師

()武安侯手植的那株紅楓樹已禿了大半,只剩下幾枚紅葉零星掛在枝頭。沈飛來時,見萱萱正抱著一副字卷,痴痴的坐在書房門檻處發呆。一雙眼楮早已哭的紅腫。

沈飛素來最寵胞妹,此刻見她這番悲戚模樣,心里一揪,道︰「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不找也罷。趕明兒我再救回來一個比他更好的。」

萱萱恍若未聞。又楞了良久,才緩緩道︰「大師兄也在找他。六師兄已經來過了。」

沈飛這才注意到楓葉齏粉下掩蓋的血跡,皺眉道︰「六師兄算哪一頭?和你動手了?」問罷才想起妹子回家探親,向來都是自封功力才許出碧城的。不禁怒道︰「自入二品以來,我還沒有和人動過手呢。他在哪?」

萱萱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二品?我入門時,二師兄十六歲,已經邁入二品好幾年了。」

沈飛頓時訕笑不已︰「小時候胖不算胖,你們偌大一座仙山,出個把天才也算正常。他雖然厲害,只是小六兒,我只找你大師兄說話!」

「十年前葉西靈單劍闖進十二仙關時,師門長輩不在,是大師兄擋了他二百四十招。」

沈飛連受打擊,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大師兄那時有沒有五十歲?」

「那時他十九歲。好了你煩不煩?沒事就滾開,我煩著呢。」

沈飛干脆一坐在萱萱身邊,繼續問︰「你們碧城向來不與世俗爭鋒,你大師兄敢私自下山,就不怕門規責罰?」

「天下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門規管得了笨蛋,管不了他。他若想下山,誰能攔他?」萱萱見沈飛不僅沒有尋到阿呆,反而搞得一身狼狽,不由的更加惱怒︰「他才是我師兄,你是我親哥。就不會爭點氣嗎?問這些白痴問題,像個弱智。」

沈飛對妹妹的訓斥毫不介懷,咂模過味兒來︰「不可能。葉太傅闖碧城時,早已步入一品多年,難道你大師兄那時就是一品?十九歲的一品,你以為我真是白痴啊?」

因為六師兄陸虞和阿呆的關系,萱萱已不像小時候那般對大師兄驚為天人,但此刻談起,眼中依然蘊藏著一抹崇拜︰「白痴就是白痴,誰告訴你大師兄是一品了?尋常武者的品級,怎麼用在他身上?他修的是我碧城秘傳的」

話未說完,忽听院落外隔牆傳來一道滄桑而溫和的聲音︰「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碧城絕技細雨東風ch n雷劍決不在海底沉星式之下,自然不能以世俗境界劃分。」

萱萱驚愕,長身站起,卻見一個邋遢的中年道士轉牆而來,後來跟著亦步亦趨的包二皮。

沈飛面s 一寒,就要發作。這處庭院本是侯爺r 常演武所用,平時除了萱萱能隨意出入之外,就連他這位二公子,也得趁著哪天老子心情好時才敢偷偷來窺探一番。至于下人們,連靠近都不敢。不想這包二皮居然如此大膽,不經通報就敢引一個江湖騙子到此。

看清楚道士模樣之後,沈飛冷哼道︰「假道士你不在‘金風玉露’客棧前擺你的賭詩攤子,來我府里做甚?」

道士哈哈大笑︰「小道我r 夜替人算卦免災,辛辛苦苦覓幾兩銀子賭詩,不想卻被二公子一句歪詩騙走,此番來,正是要賬。」

沈萱的一雙美目中卻連泛異彩,詢道︰「我剛被人欺負了。牛師伯你可是來為我出氣的麼?」

「牛師伯?」道士臉上常帶的微笑終于凝固。他萬萬想不到萱萱竟是個自來熟,稱呼的這麼親切。不禁愕然道︰「小道俗家並不姓牛,也不敢高攀碧城仙山門楣,‘牛師伯’三字,愧不敢當。」

萱萱道︰「碧城絕技細雨東風ch n雷劍素來不外傳,一代只有一人習。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師伯你知之甚詳,定是本門前輩。都稱你們道士是牛鼻子,難道不是姓牛麼?」

萱萱說的無禮,那道士卻並不生氣。依舊微笑道︰「小道我久佇紅塵,姓氏早已磨滅,大小姐既然賜姓牛,那我卻之不恭,便姓牛罷了。只是師伯二字,實在受之有愧。」

萱萱不依不饒,追問道︰「既然不是我門中人,那你一定認識柳芙蓉嘍?」

道士道︰「知而不識,識而不辨,辨而不交,交而不群,群而不黨。」

羅嗦這麼多,原來是廢話。萱萱有些生氣︰「不說清楚,不管飯。」

道士︰「不管飯,不說清楚。」

沈飛和萱萱還沒確定是否成交呢,包二皮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看樣子是讓廚房安排大餐去了。氣的沈飛直罵「敗家子」。

道士卻道︰「侯爺官祿豐厚,家產頗豐,請小道吃飯縱算敗家,也可敗個百來年。但二公子助人為樂,每每救人,卻難免將沈家基業葬送于旦夕之間。」

沈飛被抓住痛處,心中極其不爽,準備背後踹他一腳。道士似乎卻有所感應,拱手對沈飛道︰「二公子是主人,前面請。」

這是一頓十分不豐盛的宴席。止有一酒一菜。還是萱萱親自安排的。菜肴雖十分簡陋,道士卻受寵若驚,直吃的眉開眼笑。直夸萱萱會來事兒。

這個中年道士,天天找人賭詩算卦,搞藝術玩哲學,把自己搞成了一個復雜的矛盾綜合體。他打扮邋遢,談吐儒雅,吃相卻極其豪邁。鯨吞虎咽,大口一吸便是半碗酒,黃牙一嚼便是半斤肉。弄的沈飛心中抽搐。

轉眼間,十斤碧城仙釀已去了大半,一整條後腿的白鹿肉脯只剩下幾根骨頭。道士方才意猶未盡的停下,從腰間解下一只大葫蘆,滿滿的灌了。嘆道︰「昔r 碧城仙山游歷,已不知寒暑幾何。不曾想今r 竟能重飲仙釀。此一壇酒,值得起小道金口一卦,玉筆一批。」

說吧,大袖一揮,將滿桌骨頭掃落,骨頭落地,竟然擺成了一副y n陽眼。道士裝模作樣的瞧了片刻,道︰「昨夜素姑神去也,今朝青鳥使來賒。未容言語還分散,少得團圓足怨嗟。偏信慈雲槎有路,豈知苦海事無涯?y 憑天外飛神劍,須向人間寄蓮花。」

念完卦辭,道士又伸指向盤中蘸了蘸殘余油污,在桌子上隨手寫了幾個大字︰「佛r ,不可說。」寫畢,飄身站起,也不顧萱萱與沈飛勸阻,隨手朝包二皮禿頭上彈了一個腦瓜崩,便長身離去了。

待包二皮罵罵咧咧的追出去時,道士已不見了蹤影。唯有門上獸口上懸著一個青s 布包,猶自晃晃悠悠。包二皮看那布包十分眼熟,又不敢妄開,取下來遞給沈飛。沈飛接受一瞧,布包里包著沉甸甸四五十兩銀子,此外別無他物。罵了一聲「死牛鼻子」,便將布包甩給了包二皮。包二皮接過一數,不多不少四十八兩。又嗅了嗅布包上若有若無的馬s o氣,知道是自己藏在床頭下積攢了許久的私房錢。不由氣的臉s 通紅。心中暗罵︰「臭道士,居然擺了老子一道。」

看樣子,這算卦的老騙子似乎是知道阿呆的下落!萱萱頓時心情大好,連帶對一向猥瑣惹人厭的包二皮印象也好了許多。忍不住想學那道士,往他腦門上猛敲一記,只不過嫌棄他身上濃重的馬s o氣兒,才終于沒有下去手。叫過包二皮,笑吟吟的問︰「皮皮真能做!那牛鼻子都對你說些什麼啦?」

包二皮從未見過大小姐的態度如此和藹過,不由得受寵若驚,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吞吞吐吐的道︰「批了兩卦。一是說咱們府上添了兩匹小馬駒,都是千里馬。」

話題一進入「馬」這個專業領域,包二皮頓時如打了雞血一般昂奮無比,眉s 飛舞,手舞足蹈,頗有指點江山的氣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要說這臭道士,也算慧眼識馬。小的早就看過了,那匹棗紅s 的是侯爺坐騎配的種,血統高貴,神駿非凡,也算正常。但那匹小黑馬,爹娘可都是土種,居然比小紅馬跑的還快,小的懷疑,這是變異了」

沈飛听得不耐煩,踹了他一腳。罵道︰「你是從馬里出來的?就知道馬馬馬,說人!」

包二皮委屈道︰「除了馬,那道士只說了一條龍,一位仙。」

「什麼龍?」

「潛龍,西去尋仙了。」

「哪位仙?」

「素姑仙。」

想起剛才的卦辭,萱萱沉吟道︰「昨夜素姑仙去也,今朝青鳥使來賒。素姑又是誰?」

包二皮搖頭不知。沈飛追問道︰「還說什麼?」

包二皮愈加吞吐,臉上也羞的通紅,半晌,才道︰「說如果我將他帶進來,二公子一高興,隨便賞點東西,就夠向祥林嫂家的女兒提親了」

沈飛頓時怒了,順手解下一枚扇墜兒,劈頭蓋臉的砸向包二皮︰「滾蛋。」

包二皮悻悻而去,留下萱萱二人苦苦尋思,不得其解。兄妹倆都暗自揣測︰「潛龍到底是誰?究竟是說父親還是說阿呆?父親確實去高唐山尋仙了,可高唐有位素姑仙嗎?素姑,听名字還是位女的,父親千里迢迢,巴巴的去找的女的做甚?難道」

過了好一陣,包二皮竟然又跑了回來,不敢進屋,自門外探進一個碩大的禿頭,扭扭捏捏道︰「二公子,大小姐。小的小的又想起來一句那道士還說,素姑二字,反切為蘇。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

沈飛氣的直想罵娘。二話不說就抄起椅子甩了過去。萱萱也美目含嗔,柳眉帶怒,恨恨道︰「死道士,臭馬夫。就知道唧唧歪歪。阿呆就阿呆,還搞個順口溜。XXX!」

XXX是一句極其剽悍的粗話,連沈飛不是喝醉的時候都不好意思說。沒想到妹妹居然罵的這麼自然,听得他瞠目結舌。忍不住咳嗽一聲,道︰「檢點。」

萱萱一門心思都系在了阿呆身上,對此毫不在意,嘀咕道︰「這麼說,他是向西了?可是西邊有什麼?」

「有苦海!未容言語還分散,少得團圓足怨嗟。偏心慈雲槎有路,豈知苦海事無涯。」

沈飛念到這幾句時,萱萱不由想起和阿呆在一起的r r 夜夜,只覺得這幾個月太過短暫,雖然她將回碧城的歸期一再押後,但仍有很多話沒有向阿呆掏出。阿呆還不知道碧城在哪里呢,r 後歸來,該往何處去尋她?念及此處,不禁紅了眼圈,濕了臉頰,碎了芳心。

見妹妹如此感傷,沈飛哄到︰「佛門不是有句話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麼?放心好了,等那傻瓜想你時,自會歸來的。」

可萱萱的眼淚一旦開閘,便再也無法抑制。連r 來的壓抑委屈牽掛思念俱都化作淚珠兒,一並洶涌而出。女人激動時,思維往往十分跳。她月兌口而出一句讓沈飛想吐血的話︰「他他才不會想我呢。他是去做和尚啦。你看,佛曰不可說嘛。」

沈飛無奈,信口開河︰「他敢!他怎麼會去做和尚?你給他起名蘇無塵時,他不是還不願意,說這名字像個和尚嗎?他敢去做和尚,我就閹了他!」

萱萱哭道︰「都是讖語。我只想胡亂取個名字氣氣他,沒想到一語成讖。哼,他要真做了和尚,我就扮成尼姑,天天煩他。叫他成不了佛,天天都下地獄!」

沈飛朝那油污字跡上看了又看,篤定道︰「什麼佛曰不可說,分明是佛r 。連佛都能r ,一般的小和尚也有七情六y 的。放心,他不會忘記你。」沈飛越說越粗俗,萱萱的哭聲也越來越大。直哭的秋風止,明月靜。不知過了多久,萱萱似乎哭的累了,加上連r 未歇,終于趴在滿身油污的桌子上沉沉睡去。偶爾夢囈,還是帶著哭腔︰「哥,我討厭和尚。」

附注︰本章原回目「偏信慈雲槎有路,豈知苦海事無涯?」取自我好久以前的一首七律。全詩是「曾緣ch n夢會煙霞,摒棄儒門入道家。偏信慈雲槎有路,豈知苦海事無涯?南華妙諦齊天地,聖代靈風隔宦衙。今夜憑心吟短句,權當明r 奉迎茶。」詩寫的一般,不多談了。之所以抄這兩句,一是自戀,愛惜羽毛。二是為下章埋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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