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輕點幾個縱身,夜梟鬼魅般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長樂侯府的屋頂之上。()小說這個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個他感到溫情的地方。
上一次慘遭偷襲,差點兒命喪于此。好在那位姑娘好心相救,他才能繼續苟活于世。那位姑娘看起來不大,應該還未及笄。可是她的智慧和鎮定,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許久不見,她的身影在他腦海里依舊清晰。
侯府佔地面積廣闊,但他依舊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霓裳所居住的梨香院,著還得多虧霓裳提供的那張侯府的路線圖呢。
看著那張被反反復復翻看揉捏過的紙張,夜梟冷漠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的異樣。不知是太過專注手里的東西,還是一時的松懈,他的一舉一動落入另一雙銳利的眼楮里,他卻絲毫沒有被發現。
「她應該能認出我來吧…」夜梟喃喃自語道,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他們身份懸殊,他知道。
他也不奢求能夠得到她,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他就心滿意足了。在經歷了這些年的殺戮之後,他第一次有這麼感情用事的時候。
「小姐,眼下就要過年了,會不會下雪啊?」初荷搓著手呵著熱氣,想要令雙手暖和一些。
京城雖然比錦州暖和一些,但冬季一樣的干冷。
霓裳手里捧著個精致小巧的手爐,身上的織錦毛領斗篷隨著步幅劃出美麗的弧度。「興許吧…若是在錦州,早就白雪皚皚了…」
停頓了一會兒,她才繼續說道︰「府里該采買的東西都備齊了沒?」
「管事的說都準備妥當了,另外地窖里腌制的小菜也差不多可以吃了。」初荷是個吃貨,平日里最關心的就是吃食了。當初小姐將那些想法說出來的時候,都是由她去實施的呢。
霓裳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翹起,心情似乎挺不錯。
來到了京城,應酬自然就多了。為了不失侯府的氣派,霓裳是想著法子的弄出些新花樣出來待客。新開的店鋪生意一直很不錯,據說宮里的娘娘們也偷偷讓宮女出來幫著采買,用來爭寵呢。
這半年來,霓裳算是過得比較順心的。當然,除了一些腌人做出來的腌事。「大房還繼續逗留在京城,沒有離開?」
「可不是麼…經過上次的教訓,他們雖然不敢再到府上來鬧,可背地里也做了不少的小動作,四處宣揚侯府為富不仁苛待庶子的謠言,總之是不將侯府的名聲搞臭就不罷休的樣子,想想就令人心煩。老夫人如今病著,也不理會這些事情。夫人忙著照顧兩位小少爺,更加沒空管事。可憐小姐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家,整日為府里的事情操勞,奴婢都替小姐感到心疼…」初荷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這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霓裳知道這兩個丫頭是真心的替她著想,可是既然生在了侯府,這都是她躲不過去的責任,不是麼?
「行了,你的心意本小姐領了。他們不過都是將死的螃蟹,殼子硬罷了。如今過得窮困潦倒,心有不甘也是正常的,鬧不出什麼大事來,派人盯著就是了。」
「可是那些謠言,對侯府來說,總歸是不好。」淺綠忍不住插話道。
「上次鬧到衙門里去的事情,很多人都是知情的。再者,他們連族譜都沒上,根本算不得君家人。他們也就能動動嘴皮子了,翻不出天去的,放心好了。」
霓裳一番安慰的話說出來,兩個丫頭也只好避而不談。
沉默了許久,初荷似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急急地說道︰「小姐,奴婢還打听到另外一件事來。」
「何事?」霓裳好奇的問道。
「大姑娘不是已經許給了老爺身邊的小廝了麼,也就是那個落地的秀才。臨走前,他自願留在錦州幫侯府守著一處莊子,听說開春要到京城來趕考來了。」初荷興致勃勃的說道。
霓裳微微蹙眉,道︰「你打哪兒打听來的消息?」
「老爺身邊的長隨啊…前不久那秀才給老爺寫了封書信,說想要參加春闈,請老爺恩準呢。」
「他的確是個人才…」霓裳想起那模糊的臉,不由得點頭道。
「若是能考取功名,也算是給侯府長臉了。」初荷咯咯的笑著。
淺綠卻搖了搖頭,戳了戳她的額頭,道︰「什麼給侯府長臉,你魔怔了吧?他又不是侯府的什麼人,早在回京之前,老爺就給了他恩典,歸還了他的賣身契。如今,他可是不是侯府的奴才了。更何況,奴才是沒有資格參加春闈的。」
霓裳有些愣神,淺綠知道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呢。「行了行了…若是他能考取功名,咱們大姑娘面上才有光呢…」
在這個三綱五常的社會,女人是依賴男人而活的。君虹裳若是識趣,乖乖的嫁給那個秀才,將來安穩度日也是不成問題的。
只是,君虹裳會甘心嫁給一個窮酸書生嗎?
「還有一事,陳長舟家的,你好像忘記說了吧?」初荷前不久已經嫁了人,梳起了婦人頭,可性子還是大大咧咧的跟以往沒啥區別,故而淺綠總是拿這事兒打趣她。
初荷听到淺綠的稱呼,羞得面色通紅。「好你個淺綠,居然敢取笑我…你等著,有朝一日你嫁了人,看我不報復回來!小姐…」
霓裳見她們倆又鬧了起來,只得假裝正經的瞪了她們一眼,道︰「這樣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是不是本小姐對你們太過寬厚,才讓你們愈發的不懂規矩了。」
「小姐…」這兩個丫頭跟了她那麼久,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在責罵她們,于是都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討好模樣,歡歡喜喜的收兵鳴金。
「對了,你們剛才說還有什麼事沒匯報?」霓裳睨了她們一眼之後,才正兒八經的問出口。
初荷一拍腦袋,想起來了。「瞧我這記性…是關于大姑娘的…」
「她又怎麼了?闖禍了?」以霓裳對虹裳的了解,她不鬧騰出點兒事情來,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今大房窮困潦倒,又有幾個姨娘在里面折騰,想必大老爺和大太太是完全沒有心思管這個堂姐的。君虹裳本就是個驕縱任性好高騖遠的姑娘,永遠都不會動腦子思考問題。她能活著長這麼大,還真是老天爺保佑。
提到那人,初荷就忍不住嗤之以鼻。「上一次鬧到侯府來,四皇子殿下不是仗義執言幫著大房對付小姐您麼?從那以後,大姑娘便一門心思的想要嫁給四皇子殿下呢。她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居然死皮賴臉的想要接近四皇子,可惜連人都沒見到,就被守門的給丟了出去。那臉皮真是鐵皮做的,也不想想都是訂過親的人了,還這般肆無忌憚的追著男人後面跑,簡直有辱門風!」
「四皇子殿下豈是她能肖想的?」淺綠也忍不住冷哼。
那個冷酷俊逸的男子,怎麼可能看上君虹裳這樣的無知少女呢。京城里要什麼樣的美女才女沒有,名門閨秀更是數不勝數,哪里輪得到君虹裳這樣的小家碧玉。更何況,以大房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們四處造謠,就是想要給侯府施加壓力,好讓老夫人同意他們回到君家,繼續賴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吧?順便,再給自己的兒女謀一個好的前程。這算盤果然打的響啊,只可惜霓裳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她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好了…反正最終落不到好的,苦果還得她自己吞。」想起那個有些駭人的四皇子,霓裳已經開始好心的為君虹裳默哀。
主僕三人從廊下走過,嬉笑聲漸漸地遠去。蹲守在屋頂上的夜梟听得很入神,連有人靠近都沒發現。
「怎麼,你也對那小丫頭有興趣?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她不是你該招惹的。」裴峰的突然出現,令夜梟後背一陣發涼。
「左護法。」夜梟听到身後的聲音,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心里生出一絲的後怕來。
主子是賜予他生命的人,是他一輩子都要效忠的對象。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月兌離風雨樓,除非主子不要他了。
「夜梟,你要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裴峰沒有將話說的很明白,但他確信夜梟是懂得其中的道理的。
一個殺手,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沖動,是作為殺手最大的敗筆。
「屬下知錯。」夜梟有些苦澀的低下頭去,不敢有任何的反駁。
左右護法都是主子身邊最得力的,這個左護法又與主子形影不離,武功更是高的驚人。而他,卻只是一個殺人的工具,一個沒有靈魂的工具。
看到夜梟那愈發冷凝的面孔,裴峰只能好言相勸。「以後,你會知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言盡于此,裴峰也不再跟他廢話,瞬間便又隱藏了起來。
夜梟眼神有些受傷,不過很快就振作起來。他雙手染過太多的鮮血,的確不配站在她那麼美好的人身邊。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決定默默地守護著他心中的美好。剛才她似乎在為某些人煩惱,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轉眼間,屋頂上只剩下嗚咽的北風刮過,留下一絲清冷。
除夕這一日,整個侯府都喜氣洋洋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充滿了吉祥喜慶,老夫人還下了令,府里的所有奴才都有賞賜,故而宅院里到處可見明媚的笑容。
霓裳換了一身新做的衣裳,披了件毛茸茸的大氅便去福安堂陪老夫人說話了。管氏也帶著兩個圓溜溜胖乎乎的兒子,一幫女乃娘過來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之間,就到了晌午。
侯爺從宮里回來,身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剛進了屋子,就有丫鬟體貼的幫她取下外面的斗篷,換上了厚厚的兔絨大氅。
「老爺總算是回來了,老夫人都問了好幾回了呢。」景嬤嬤是個會說話的,臉上的笑容更是情真意切。
侯爺先是給老夫人請了安,這才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抱起其中的一個胖小子逗弄著。古人是有規矩的,當父親的不能抱自己的兒子,只能逗弄孫子。可是侯爺卻沒將這些規矩放在眼里,依舊將兩個小家伙寵的無法無天,有時候甚至還親自把屎把尿的。
老夫人起初也有些怨言,可是兩個孫子的確是太過可愛,她都愛不釋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宮里可還安寧?瑤妃娘娘可有什麼示下?」老夫人也是個做母親的,關心的自然是兒子的前途。
管府與君府乃姻親,瑤妃乃侯夫人嫡親的姐姐,這層關系若不好好的利用一下,怎麼都說不過去。
侯爺心情似乎不錯,大致的說了些宮里的事情。皇後娘娘身子愈發的不好了,太醫都有些束手無策。皇帝也听聞了鬼醫的大名,可惜人家神出鬼沒的,根本就找不到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兒。
太後她老人家據說也感染了風寒,呆在長壽宮養病,連皇家的宴會都沒有出席。一向春風得意的德貴妃近來也諸事不順,據說是為四皇子府里的事情給鬧的,整個人也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如今最為得意的,要屬淑貴妃了。不但攬過了德貴妃協理六宮的權力,二皇子又得了皇上的青睞,經常帶在身邊幫著打理政務,就連太子也沒能有這份殊榮啊。于是朝堂上也開始變得人心惶惶,對這個一向不愛政事的二皇子有了期待。
至于瑤妃娘娘和九皇子,依舊是老樣子。皇上對瑤妃的寵愛依舊不減,可她還是冷冰冰的,也不與其他妃嬪往來。九皇子長高了不少,過了年就滿十歲了,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也經常逗得皇上龍顏開懷。
宮里的爭斗從未停止過,那些新晉的妃子,自然是不安分的。只可惜,在德貴妃等一干有權勢的妃子面前,她們的那些伎倆都是不夠看的。
說了很多,侯爺面色還算是如常,老夫人卻隱隱的擔心起來。想到上回拒絕了二皇子的提親,她就有些不安。「柏兒…如今二皇子得了皇上的寵愛,你說他會不會嫉恨咱們,對咱們侯府下手啊?」
因為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老夫人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將心里話說出來。
侯爺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母親多慮了…二皇子雖然一時得寵,但也不敢亂來的。太子殿下和四皇子可都不是好惹的,他們巴不得他出點兒什麼差錯,好拿捏住他的把柄呢。在這個風尖浪口上,他不會對侯府怎麼樣的。」
老夫人听了侯爺的話,這才稍稍安心。但她還是覺得,霓裳若是嫁給二皇子,也是一門不錯的親事。「二皇子雖說不是嫡出的,但好歹有淑貴妃這樣一個有權勢的母妃,將來封個王爺,也是指日可待。霓兒若是有這個福氣嫁給他,也是光耀門庭的好事…」
霓裳與侯爺交換了一個眼神,嘟著嘴嬌嗔道︰「祖母不疼霓兒了,這麼早就想著把孫女嫁出去…」
老夫人眼神復雜的望著這個孫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侯爺見老夫人還想著攀龍附鳳,忍不住將話挑明了。「母親,如今的朝堂風雲變幻,皇子們奪嫡的野心也都漸漸地露了出來,形勢尚未明朗之前就開始站隊,未免太不實際了。雖說宮里還有瑤妃娘娘和九皇子,可到底不是姓君的。二皇子雖然出色,但一非嫡子,而非長子,將來若要是…也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太子和四皇子的勢力依舊強大,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看著他出頭的。為了侯府的安寧,還是再看看吧…」
老夫人心里咯 一下,似乎被侯爺的話給嚇著了。
管氏也是膽戰心驚的,有些手足無措。侯爺的話,的確在理。長樂侯府可不比那些歷史悠久的世家大族,根本入不了那些權貴的眼。皇子們的爭斗,侯府還真的沒必要摻和進去。管大學士也叮囑過她,說凡事要謹慎小心,不要與皇家走得太近。就算是瑤妃那邊,也一直是若即若離的態度,就算為了能夠給自己留個活路。
「是啊,母親。瑤妃娘娘這般態度,也是不想牽連了母家。霓兒左右還有兩年才及笄,找婆家的事還是早呢。」
管氏這個兒媳婦,老夫人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惡。當初,她是心里有些埋怨,覺得兒子太過偏寵媳婦了,又沒給侯府生下個兒子來,自然是冷淡了。不過看在她主動給兒子納了通房,又生了霓裳這個寶貝孫女的份兒上,她也就不多做計較了。如今給她添了兩個孫子,夫妻倆之間的事兒,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霓兒也不算小了,教習嬤嬤也該請回來了。上回因為其他事情耽擱了,以後還得重新學起來。開過年,擎兒和熙兒也都要周歲了。等辦過周歲禮,管氏你也該重新掌家了,也好讓霓兒能空出來些時日多學些東西。」老夫人呷了口茶,鄭重地說道。
管氏笑著應了一聲,她也怕霓裳身子吃不消。畢竟還是個孩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累壞了。「媳婦知道。」
午膳過後,霓裳回梨香院想要眯了一會兒。屋子里燻著淡淡香味的燻香,加上炭火燒的旺,不一會兒就泛起了困意。這一睡,就睡到了酉時。
「小姐,您可算醒了。外面的雪停了,太陽出來了…」淺綠從門外進來,扶著她起身,笑容滿面的說道。
霓裳洗漱過後,頓時精神百倍。「院子里的梅花都開了吧,正好可去采摘一些風干。」
淺綠和初荷笑著取來了斗篷給霓裳披上,又拿了幾個口徑較大的器皿,打算用來裝花瓣用。
主僕三人轉到後花園里,穿梭在一排排開的燦爛的梅樹下,伴著花香一路嬉笑著,好不快活。隱藏在某處的身影放肆絲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依舊只穿著薄薄的衣衫,除了呼吸之外,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呀,小姐,那里飛來一只鴿子。」初荷眼尖的看到了些什麼,于是咋咋呼呼的叫了起來。
霓裳追著那鴿子的方向而去,示意初荷不要聲張。
鴿子「咕咕」的叫了兩聲,便在一處假山上停了下來。那灰色的腿腳上,還綁著一封書信。霓裳輕輕地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將鴿子捉住,將書信取了下來。
書信上簡潔明了的寫著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一看就是男子的手筆。
「亥時一刻一線天。」霓裳輕輕地呢喃著,對這個信息有些不解。只是在沒有確認這信是給誰的情況之下,她也不好急著下判斷。
「初荷、淺綠,這件事不許向任何人透露半句,知道麼?」為了不引起騷亂,霓裳打算按兵不動,打算等到夜里看看情況再說。
直到霓裳主僕三人消失在回廊盡頭,假山後面的身影這才微微動了動,神情莫名的緊張。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可是剛才鴿子停下來的那一刻,他屏氣凝神了好久,許久沒有這般的小心謹慎了。
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他很快就恢復如常。「灰灰,麻煩你以後機靈著點兒。不然,下一次保不齊就被人煮成了鴿子湯了。」
京城的除夕夜據說挺熱鬧的,霓裳原本打算向老夫人告了假出去溜達溜達的,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听丫鬟婆子們私底下議論,說管府出事了。霓裳立馬趕到福安堂,想要打听出點兒具體的情況。
「祖母,舅父家到底出了什麼事?」霓裳急匆匆的進了屋子,規矩的行了禮之後,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管氏也接到了消息,也是一臉火急火燎的,看來也是急的。「老夫人,您說這大過年的,怎麼就除了這樣的事了。開春之後,英姐兒可就要出閣了呀。」
霓裳是越听越糊涂,不由得開口問道︰「母親,到底是怎麼了?」
管氏嘆了一聲,道︰「說來,這事也太奇怪了。兩家明明都已經定好了迎娶的日子,劉府突然說要退婚,你說這不是讓英姐兒沒臉活下去嗎?英姐兒也是個傻的,竟然一時想不開,居然…」
管府是管氏的娘家,她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理。
霓裳有些詫異,那位未來表姐夫,可是舅舅千挑萬選出來的佳婿人選。地位不算高,卻是右相的堂佷,又在朝廷擔任戶部侍郎一職,也算是年輕有為。不太起眼,但也不是無名之輩。表姐雖然是下嫁,但起碼可以安穩的度過下半生。
霓裳對這位沅英表姐沒多少的感情,只知道她是個很傳統的大家閨秀。容貌秀麗端莊得體,話不是很多,待人和氣,任何事情都是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看起來,有些像木偶,但這樣的女子在古代比比皆是。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有人情味活潑好動的沅舒表姐,有個性多了。
「可知道是何原因要退婚?舅父會答應麼?」霓裳所問的,正是老夫人想要了解的。
管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這才娓娓道來。「管府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劉府公子先前曾經訂過一門親事,只是女方失去音信數年,一直不曾聯絡過。前不久,那位姑娘突然找上門來,說是雙親死在了疫病當中,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想起還有這麼一門親事,還帶來了當初雙方交換的信物。」
停頓了片刻,管氏才接著說道︰「劉家不想背負背信棄義的罵名,也不敢委屈了沅英,這才登門退了親事。只是此事對沅英那孩子打擊甚大,她與那劉家公子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可惜有緣無分…」
霓裳听得一驚一乍的,覺得沅英表姐也太可憐了。都已經繡好了嫁妝,對未來也充滿了期待,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奪走了她心心念念的一切,的確是不好想。「表姐真的很無辜…當初談婚論嫁的時候,怎麼就沒提起過此事?」
以舅舅的精明,不可能不調查清楚吧?
「你舅舅原本也是考慮過這方面的原因,只是那女方離開京城好多年了,一直下落不明。兩家訂親的消息傳出,也不見有人找上門來。于是你舅舅以為事情已經成為定局,便也沒放在心上。哪曾想,那姑娘偏偏就在這節骨眼兒上找上門來了。」管氏說起這事的時候,也是一臉的唏噓。
霓裳覺得此事透著一股古怪,表姐訂親的時日也不短了,那姑娘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似乎太過巧合了。
不過,這也只是初步的猜測而已,她還需要一些時日去證實。
「這事劉府做的是有些不地道,可倒也沒錯多遠。若真的讓英姐兒嫁過去了,那才會落人話柄,有損學士府的清譽呢。」老夫人倒是挺鎮定的,畢竟管府與她沒多大的關系,她考慮起問題來要顯得客官許多。
管氏心里為英姐兒叫委屈,卻不敢忤逆了老夫人,只得閉了嘴。
霓裳這時候插話道︰「母親,是否要過去探望一番?」
「眼下正值年節,哪里走得開。正月初正是串門子的時候,再去也不遲。」管氏嘆了口氣,雖然著急但也還是懂分寸的。
霓裳點了點頭,沒再吭聲。
管府
原本喜氣洋洋的宅院內,因為管沅英退婚一時,顯得格外的沉寂。被丫鬟婆子從白綾上救下來之後,管沅英就沒再開口說過話。整日呆在繡樓上抹著淚,連飯都不肯吃,真是急壞了管夫人。
「沅英,你再怎麼傷心,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啊。這不吃不喝的,哪里能受得了啊…」管夫人站在門外叫了幾聲,也不見人打理,忍不住喊話道。
管沅英抱著雙膝坐在床榻上,一頭烏黑的頭發散亂的披在肩上,雙眼沒有任何的波動,就那樣呆呆傻傻的望著某處。
屋子里原先布置的很是喜慶的紅布和窗戶,也讓她給全部撤換掉了。繡好的嫁妝裝了好幾箱子,她待要一把火燒了的時候,被丫鬟們搶了下來,這才沒鬧出大亂子來。那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就這樣毀掉,實在是太可惜了。
她的悶不吭聲,可是把府里的人給急壞了。管夫人對這個女兒一向愛護,見她如此傷心,心都要跟著碎了。
「都是娘的不是,不該結下這門親事啊…沅英啊,你要怪就怪娘好了…是娘思慮不周,才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管夫人見勸不了她,只能嚶嚶的哭泣起來,自責不已。
原本郎才女貌的一對兒,如今卻硬生生的被拆散,的確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情。劉家公子曾經偷偷派人給她送過信,說對那位姑娘並無情誼打算另想辦法安置她,可是卻被長輩們罵了一頓。
劉家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還出了幾任宰相,可謂是風光無限。也正因為他們家風嚴正,所以絕對不允許背信棄義的行為出現,否則那可是要為劉家帶來滅頂之災的。
管沅英理解他的苦衷,可是心里依舊不甘心。他們打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長大後又情投意合,本該是水到渠成的美事,沒想到卻被一個無辜女人的出現給毀了。
尖尖的指甲戳進了肉里,有些生疼。可是管沅英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依舊木然的盯著某處默默流淚。
管夫人在門外哭訴了一番,也不見里面有動靜,整個人也差點兒暈過去。幸好管沅舒在一旁照料著,這才沒鬧出更大的事兒來。
見姐姐如此的態度,管沅舒便忍不住發火了。「姐姐,難道為了一門親事,你連孝道都不顧了麼?爹娘知道你傷心,處處包容你。可你卻對此不屑一顧,讓爹娘操碎了心不說,還讓管府的顏面掃地。不就是退婚麼,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再讓爹爹為你尋一門更好的親事,用得著這樣尋死覓活的嗎?近日來,爹娘為了你的事情,白發都要急白了。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著他們為你受罪嗎?你醒一醒吧…」
管沅舒的這番話,實在是有些欠妥。畢竟,沅英是她的嫡親姐姐,做妹妹的不該這樣無禮的數落她。可是她鑽進了死胡同里,腦子轉不過彎兒來,她也只能如此,逼著她有所發音了。
外面的動靜不算小,管沅英不可能听不見,她只是拒絕去听罷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心里的疼痛達到了極限。
「是。都是我的錯…是我讓爹爹和娘親擔心,讓管府丟了臉面…你們怎麼不讓我死,為何還要救我…」
听見管沅英小獸般嗚咽的聲音,門外的人總算是松了口氣。
「還是霓裳表妹的法子好,早知道如此,就該早些讓她知道了。」沅舒撇了撇嘴,剛才還不屑一顧的激將法,如今倒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管沅英的羞憤,在上吊的那一刻就已經達到了頂峰。如今被救了下來,她心里更多的難過和委屈。她一方面為這段無緣的親事感到遺憾難過,另一方面又覺得丟了臉面,今後沒臉出去見人了,反倒是忽略了一個為人子女該做的事情。
霓裳出的這個主意,就是想要她徹底的將心里的煩悶發泄出來。只有打開了心門,她才可能清醒過來,重新去面對這個世界。
房門最終還是打開了,面容憔悴的管沅英一頭撲倒在管夫人的懷里,哭得像個孩子一般。「娘…是女兒不孝,女兒讓您擔心了…」
管夫人一邊安撫著女兒,一邊陪著落淚。「沅英,在娘的心里,你永遠都是最乖巧懂事的。你放心,娘會為你尋一戶更好的人家,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那些流言蜚語,很快就會過去的。」
管沅英嚶嚶的抽泣著,卻不再抗拒別人的關心。
這件事情過去了月余,管夫人當真一門心思的給管沅英找起婆家來。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且說除夕之夜,霓裳錯過了出門逛街的機會,倒也沒覺得什麼。回到梨香院之後,她便讓丫鬟們點亮了所有的燈籠,讓院子里亮堂堂的。窗戶上貼滿了各種圖案的窗花,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氤氳而溫暖。霓裳還親自帶著丫頭們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院子里鬧哄哄的,很有過年的氣氛。
「小姐快些進屋去歇著吧,都快要亥時了…」淺綠打了個呵欠,顯然是犯困了。
霓裳下午睡了許久,精神還算不錯,了無睡意。想到那封奇怪的飛鴿傳書,她更加的睡不著了。不過,為了不引人注目,她還是裝模作樣的窩進被子里,然後將丫鬟們遣了出去,直到確信所有人都睡著了,這才偷偷模模的從側門溜了出去。
一線天的位置,距離梨香院還有一段距離。緊趕慢趕的,霓裳還是用了兩三柱香的腳程,這都怪她這副身子太弱了,走幾步路都會累得慌。看來日後,她得加強身體鍛煉了。
此刻正值月上中天,整個侯府都已經安睡。霓裳正準備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靜觀其變,突然一道身影飄然而至,趕在她驚呼之前,捂住了她的小嘴。
「別怕,是我。」簡單的四個字在耳邊回蕩,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霓裳撫著小鹿亂撞的胸口,差點兒沒緩過氣來。等確定來者何人之後,她忍不住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腳,表示泄憤。
「深更半夜的,你突然跑出來,想嚇死人麼!」霓裳臉色微微蒼白,可見剛才那一下嚇得不輕。
男子臉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將霓裳身上的斗篷收緊,順便將人帶入自己寬光的懷里,笑著邀請道︰「丫頭,陪小爺出去走走,如何?」
霓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想要推拒也晚了。他的胳膊像鋼鐵一樣結實,怎麼都掙月兌不了。「黃公子飛鴿傳書,就是為了約小女子出去麼?」
皇甫玄月挑了挑眉,點頭道︰「這種手法,是不是很新穎?」
的確夠新穎夠獨特的,只是大哥你那鴿子也太顯眼了吧,難道不怕被人發現麼?霓裳暗暗月復誹道。
「小爺是故意讓鴿子暴露的,否則丫頭你如何知道小爺我要來呢?」皇甫玄月自鳴得意的搖晃著腦袋,神情很是得瑟。
霓裳懶得跟他這個無賴周旋下去,臉色不郁的說道︰「小女子實在是困了,公子還是一個人去逛吧。」
她擺明了是生氣了!皇甫玄月有些發懵。不是說女孩子都喜歡這樣的招數嗎,難道陵川那小子在騙他?
皇甫玄月還想解釋些什麼,就听見霓裳驚愕的瞪大眼楮,縴縴玉指指著他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說道︰「你…你…你的腿,居然能走路?你不是雙腿殘疾麼…」
皇甫玄月抱著懷里的佳人挪動了兩步,不以為意的道︰「小爺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能走路了?我就喜歡坐著輪椅,怎麼了?」
這一回,霓裳是真的無語了。
這個人不但是個無賴,而且還是個超級大騙子!他騙了所有的人。以前她還因為同情他雙腿有殘疾,而對他動了惻隱之心,想想就覺得可笑。
「皇甫玄月,你這個大騙子…」霓裳一邊捶打著他的肩膀,一邊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肉咬一塊下來。
難怪他能夠躲過皇帝無數次的暗殺,難怪他活的死以瀟灑。他本事的確夠大的,竟然如此會偽裝。霓裳一邊暗恨自己的可恥的同情心,一邊想著該如何擺月兌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可惜她越是掙扎,他的手臂就收的越緊。到最後,她幾乎是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上,不留一絲的縫隙。
「放開我,皇甫玄月…」霓裳橫眉冷對。
皇甫玄月搖了搖頭,嚴詞拒絕。「不放,這輩子都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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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小七前兩日頂著烈日出去吃午飯,結果頭頂上一片轟鳴之聲不止,抬頭一看,哇靠,兩排直升機呼嘯而過,飛的那叫一個低啊!這是拍大片還是軍事演習啊?太壯觀了…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