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曾料到的是剛剛成立不久的錦衣衛的滲透能力會如此厲害。還是龐煌之前在高麗埋下的伏筆厲害,加上高麗王朝趁著大明北方不穩,不擇手段的搶奪大明人口,不管是女真人還是漢人,在高麗各地都很吃香。
從絕海中津踏上高麗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在這方面,他不是沒有防備大明的窺探,而且還有很高的警惕。但是高麗方面的高度重視,和平時日夜穿梭于高麗貴族家中暴露了他的真實目的。
疏忽的只是自信自己無破綻。本來就是和尚,扮的仍是和尚,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正是這點自信,使他出了紕漏。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他忽視了一個作為和尚的清修。一個和尚不去寺廟談論佛事,反而穿梭于高麗李氏之間,引起錦衣衛探子的懷疑,一直悄悄跟隨著他。
知道他是一個來自倭國的和尚之後,待他進入行宮面見高麗王時,幾個錦衣衛的人潛入了他居住的房間,從絕海中津的包里,搜出了對馬島的地圖和日本幕府授予的金印、牙符等物。這些東西一在桌上攤開,大家馬上就明白了,這哪里是什麼和尚,分明是倭國派來的奸細。要不然,怎麼會有幕府的授權。
在那一瞬間,絕海中津注定就要受到錦衣衛的特別關注,最後他高興的順著原路返回,沿途露出與來時所不同的歡顏,蒼老的臉頰上竟然露出淡淡粉紅,這一切都被外事局的探子看在眼里。這個和尚肯定是達成了什麼目的,才會顯得有些回光返照似得興奮。他們判斷到。
然後。一張張情報網撒了出去,絕海中津的真實面目露了出來。這個絕海中津還真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和尚。
事情可以追溯到幾個月前的一個傍晚,在高麗蔚山一個叫方魚津小港口,匆匆停靠了一艘小商船,走下了一個苦行僧打扮的老人。他確是一位僧人,法名絕海中津。但也是日本幕府將軍的好友,此時卻手執木魚,一副游方化緣和尚的打扮出現在高麗境內,並且一上岸就受到了秘密接待,上了馬車就趕往了光州府的高麗王行宮而去。
行色匆匆。為著趕路,為著緊迫的時間,絕海中津風餐露宿,連化緣的幌子也顧不及做了。他的目的地是在光州的高麗王行宮。他要趕到那里去見高麗王。當然他和高麗王沒有見過面,也素不相識。由于高麗曾經有一段時間排斥佛教,他甚至有十余年沒有來過高麗,不過他這次來是向高麗王室傳遞一個信息,並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
在絕海中津的心里,他知道這個任務遠難于游方化緣。但其普渡眾生的意義卻遠勝于化緣。自然,這任務是艱難的,隨時都要準備付出生命。他明白,此一離開日本。就難以活著回去。盡管這樣,他覺得值。即使丟了生命,也是值得的。因為這命是為天皇而獻出的。是為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是為他的好友幕府將軍而丟的。人都是要死的。死的方式也多種多樣,但如此重大。如此壯烈,如此大有貢獻的死,擺在他面前的,卻只能是這一次。何況還不一定死,而且他也會想法子不死,活下來隨時都會有用的。
一想起這次的使命,絕海和尚就抑制不住地激動。他覺得這是一種緣分,一種機遇。在日本他是一個純粹的僧人,可是日本的僧人卻不如別處的純粹,一般都帶有政治目的,他十三歲出家,三十二歲到中華禮儀之邦學習教化,四十四歲才回到日本,今年七十歲整了,能屹立日本這麼多年,經歷南北朝分分合合,和大內氏與幕府之爭後,在臨老去之前,如果能造就這番功德,挽救日本于水火之中的話,那也是能和鑒真大師媲美的心情。
回國後,住甲州慧林寺弘法三年,退居天龍寺。曾因將軍義滿的呈勢橫暴,而對其直言叨諫,忤逆了義滿之意,飄然離都而隱棲攝津錢原。雲衲四集,創寶冠寺為開山,法雷饗及遠近。足利義滿深改前非,請中津返回京都,稱疾而不應,義滿即以親書招請,絕海中津認為難避而入京都。初住等持,移住相國寺,義滿時時參問而厚待。
他曾經受命前去勸慰大內義弘不要出兵,但是雙方的互無誠意使他失去了那次功德累積,而這次,他則有必定成功的把握,因為,他得到了來自西邊那個龐然大物內部的指引。
因為同為佛門中人,他受足利義滿的托付,前去琉球出使琉球國,因為琉球對于大內家的支持,已經達到了足利幕府所能承受的底限,要不是南下的路已經被大內家族佔據,而足利幕府又無法分出更多的兵力去琉球,恐怕琉球早就消失在幕府的憤怒之中,至少絕海中津是這麼認為的。
他帶著誠意前去琉球,見到了琉球國內有一個法號稱為「無暇」的大師,絕海中津和無暇大師兩人都是得道高僧,年紀雖然有些差距,但都不小了。到了琉球之後,無暇經常陪他下棋。雖然沒有談成實質性內容,但是他倆成了棋友,只是身為國師的無暇公務太忙,難有對弈消遣的閑情逸致。常常是在極度苦悶的時候,才來借棋討計、排悶的。
有一天,絕海見無暇大師雖也談笑風生,但眼神中,卻總是郁郁的,知道此來仍然不是為棋。果然,還不到兩個回合,無暇大師就丟車損炮了。絕海立時按住他的棋子,說︰
「國師,料想您是有事,棋先別下了,下也會輸。您就先說事吧。有什麼用得著老衲的,您只管吩咐。」
無暇大師笑看著絕海中津,似乎被他滿腮的銀須感動了。他拂開他壓在棋子上的手,將一枚「馬」抽了回來。免除了「炮」的威脅。說︰「我都不怕輸,您又急什麼?」
雖說他倆一個是日理萬機的琉球重臣。一個是超塵月兌俗的禪理大師,但不知為了什麼。卻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雖然說絕海沒有完成自己說服琉球的使命,但在琉球的時間長了,也知道了一些事情,那時,無暇大師竟然是大明皇帝的舊識,但絕對不是關系很好的舊識,而是恨不得殺了無暇大師的舊識,無暇大師沒有辦法,才隱居在琉球國境內的。因為無暇大師的能力,頗為得到琉球國主的信任……。
對于琉球那區區十余萬人口的國力相比而言,無暇大師自認為琉球國不可能為了自己而得罪大明,所以一直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別人並不知道,是絕海中津特別欽佩的;而他們對大明的日漸強大而擔憂,以及對足利幕府有著同樣的困惑,使他們有著共同語言,所以在幾次下棋之中。都是話說得多,棋下得少。
覺出一點異樣來了。絕海中津只是不動聲色,當無暇手中的「馬」一松,他一把搶住。順手將「士」插將下來︰
「這不是堂堂一個**師在下棋吧,**師豈能保了‘炮’卻丟了‘馬’?我看大師是心不在‘馬’而在‘將’,大師。老衲說的可對?!」
無暇心里格登了一下,暗暗佩服這個日本和尚的觀察力。卻仍不動聲色,反說︰「禪師真會面相?那就請禪師給老衲看個相吧。」
絕海中津自作聰明的眯眼瞅著對方。說︰「老衲看您雖然面帶笑容,眼里卻飽含焦灼,是不是有急決而未能決的事發生呢。」
這時,無暇才把最近發生之事說了出來,無非是對于婚約未能實現的愧疚,以及對于大明強勢的擔憂,現在大明日漸強大,之所以未能強攻琉球,是有些不屑于海上的那些土地,在大明人眼里,除了大明之外,全部都是蠻夷之地,不值得佔有的,這也是朱元璋設立不征之國的原因之一吧。
對于無暇說的這些事情,多多少少絕海中津還是知道一些,而無暇昔日曾經為陳友諒大將的事情,也不是一個隱蔽的事情,而且在日本這種情況十分普遍,一般功勞太大或者是失敗將領,不想死,在日本只有出家一途,而足利義滿現在就是僧人的身份,但絲毫不妨礙其影響日本國事。
絕海中津為無暇大師能給自己說這麼多而感到高興,說明了自己獲得了對方的信任,他不認為無暇給他說的是假話,因為他不認為有那個帝王能夠放過昔日仇敵。甚至在以後的談話中,還覺得無暇大師支持日本大內氏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過這條路選擇的不是足利義滿而已。
無暇大師接著壓低了聲音說︰「現在可怕的不是明朝的強大,而是皇帝毫不掩飾對外擴張的**,這樣下去,不光是我琉球,就算是日本、高麗恐怕也不能幸免,這一點老衲倒是可以肯定的說。」
絕海中津感慨地說︰「國師正說到骨節上了。明朝人才濟濟,且地大物博,有著充足的資源和優勢,很容易造就一個人的野心!」
無暇接著說道︰「我之所以選擇大內氏,是因為你們將軍對于明朝的恭順,幕府現在號令日本,之前南北分裂時尚且不怕蒙古人的入侵,不知現在統一了,還要懼怕明朝的力量,實在讓老衲有些失望。我琉球有充足的糧食,有著明軍不敢輕易進犯的海防,只是缺乏對抗的力量而已。而你們日本什麼都比琉球強,為何還要懼怕呢?」
「老衲明白了。」點頭沉思片刻,在日本,絕海中津最多只能算是足利義滿個人的朋友,但是國事絕非他能過問的,對于足利義滿對大明的態度,從內心來說,絕海和尚是贊同的。但此時听了琉球國師的判斷,那顆心又開始猶豫起來。
「如果有一天形勢明朗,但願你們的將軍可以醒悟。」見正是好說話的機會,無暇就不再繞圈子,直說說道︰「屆時老衲在琉球可以鼎力相助!」
「由此多謝大師了,我看大師今天有事而來,只管吩咐。何須吞吞吐吐?」絕海雖然比無暇年輕二十多歲,但也是老而彌堅的人物。看出了琉球國師的今日來意。
「這是大事,就怕……。」
絕海中津道︰「莫非琉球是要依附我日本不成。那我們將軍暫時可是不敢?」
回報了一個傾懷的大笑。說︰「那倒不至于。我只請求大師對于今日的談話莫要外泄,如果老衲說的話,有一天真的成了現實,還請禪師能說服你們將軍,對于大明,我們還是需要聯合的。來,老衲給你介紹一個人。」
「這又何難。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應下便是……。」答應下來之後,沉默了一會。兩人都不吭聲了。沉思了一會後,絕海中津試探著問道︰「但不知國師給老衲介紹的是誰?能明說嗎……?」
絕海中津的話還未了,只听得門外有人說道︰「師兄,找貧僧來所為何事!」
接著,沒有經過允許,就走進一個和絕海和尚差不多大的僧人。面白無須,而且沒有什麼表情,在當時的社會,和尚沒有頭發不奇怪。但是留胡須是一個慣例,而這人沒有,而且那臉色蒼白,這在海上島國中是非常罕見的。無暇指著這人對絕海中津說︰「這位是德陽禪師。是老衲的師弟」。
接著他又轉臉向德陽禪師說︰「這位是日本相國寺的高僧。絕海中津。」
「參見大師。」德陽雙手合什一輯,並不多話。隨即閃在一旁坐下,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老衲身為琉球國師。自然不能輕易外出。若是有一天老衲的話真的成了現實,那麼我師弟會去找你。屆時就會帶給你們需要的東西……。」
無暇大師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沒有去看絕海中津。而是將目光定格在那個叫德陽的老和尚身上,這一點,是大家都沒有注意的。
……,……。
就這樣,在一個月前,這位德陽禪師帶了無暇大師給絕海中津的信,以及一些必帶的禮物,匆匆趕到日本。經絕海中津介紹後,面見足利義滿,三個和尚在那里談了幾天幾夜,于是,絕海中津便曉行夜宿地往高麗趕來。
這是一件大事,這是在日漸顯出強勢的大明威壓下,小國所要做出的自保措施。現在琉球孤懸海外,高麗被分裂,而日本也正在處于分裂之中,這一切和統一而又穩定的大明相比,幾個國家顯得是那麼的無助與弱小,他們不聯合起來,只有被消滅的命運了。
因為德陽禪師給他們帶來的禮物中,有一期新的《大明周報》,上面明確的寫出,大明洪武皇帝,因為外藩出現天皇之說,引為朝廷之恥,國民應痛恨之,所以紛紛上奏請皇上撤除所封不征之國稱號,並責令有關藩屬限期做出解釋。
在大明皇帝親筆詔書的後面,連綿著許多文人的跟隨,聲討罪狀有︰外藩擅自稱皇;權知國事變成了無欽封之王;還有高麗在遼東事件中扮演的那不光明的角色,還有關于倭寇縱橫的災難等等。矛頭無疑對準了高麗和日本兩國。
誰也沒有想到大明文人這次將足利幕府也籠罩在打擊範圍之內,更沒有想到,這次引起東亞一片慌亂的,正是由于半年前徐達的南歸之後,龐煌所作出的一系列暗地的動作。
令龐煌無奈的是,姚廣孝說的似乎是對的,只有挑起足夠的戰爭,才能平息國內即將激發的矛盾,正好,龐煌借助這個機會,想讓挑動起朱元璋足夠的重視,重視什麼呢?
當然是重視在另外一個時空中,禍害大明幾百年的倭寇之災了,如果趁著開國的大軍,此時一次性掃平了高麗和日本,順便將琉球這個盛產硫磺和硝石的小小島國也據為己有的話,那事情就比較完美了。
龐煌相信,如果有足夠的利益驅使,朱元璋是有野心的,在後世,大明的疆土終止在朱元璋開國之初的大小,原因是什麼,是朱元璋沒有開疆拓土的雄心了嗎?
絕對不是,那是因為朱元璋將精力全部都耗費在內杠上,在殺戮中,不僅僅損失了自己的精英團隊,而且給了外藩以壯大的時間,這樣的事情,龐煌絕對不會讓他在自己的身邊再次發生了。
而這次,張定邊終于出手了,他在福建閑的時間也足夠時間長了,受到了兩個新收徒弟的蠱惑,終于相信了龐煌的理論,不但悄然去南京見了龐煌一面,而且在見面中,談了很多的細節,這也是龐煌為什麼有一段時間經常在溧水的莊園之中盤桓的原因了。
張定邊已經厭倦了漢人之間的自相殘殺,原來陳友諒和朱元璋也曾經是盟友,但是轉眼間就廝殺的不可開交,這也正是當初他作為武將所想不透的,雖然現在是朱元璋做了天下,但是他依舊不想看到內部的紛爭了。
所以,他來到了琉球國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