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還不快隨我回去?!」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驀然打斷了她的遲疑,沒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拉離了馬車。
她詫然抬眼,身邊站的是一位披著銀灰色的大氅,頭戴玉冠的男子,俊美的面容,冷酷地神情,渾身散發著攝人的氣息。他昂然而立,身姿挺拔,雙手插在銀灰色的袖筒里,脖子上一圈白色的狐狸圍脖,襯得他膚色如玉。散落的深紫色發絲,在天光之下,泛出妖異的光澤。
凌悠然怔然,卻並非為著此人的俊美,而是自己根本不曾認識這樣一個人,他打哪兒冒出來的?
他偏首看來,銀灰色的瞳看著她,沉聲道︰「回去吧。」
一副熟稔的樣子,凌悠然狐疑,莫非是本尊以前的舊識?
「放肆,這是我家小姐看中的人,誰敢帶走?」領頭的侍衛回過身,確認此人非自己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大人物,故而上前來呵斥,示意幾個侍衛將倆人包圍起來。
車里的袁紫冰听得動靜,忍不住好奇地打開車門,只見又多了一個絕色美男,驀然怔了怔,兩人站在一起,一個清柔、一個陽剛,頓時又生邪念,懶懶開口︰「兩人一起帶走,別弄傷了……」模起來手感不好。
「是,小姐。」侍衛恭敬回答,見袁紫冰合上了車門,決定先禮後兵,「二位乖乖配合,自然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若不是好歹,則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凌悠然沖神秘美男挑了挑眉,一副好好戲的樣子,「朋友,看你的了。」
「哼。」男子冷哼一聲,隱灰色的眼眸,淡淡掃過一干侍衛,「好狗不擋道,既敢擋道,就要有死的覺悟。」尾音悠然吐出,男子身形一動,只見一道殘影掠過,一片慘叫聲響起,回神時,現場只剩下一片尸體,而男子若無其事,站在原地,仿佛方才根本沒有動過。
須臾之間,斬殺十數人,干淨利落,速度非凡,令凌悠然驚嘆的同時又暗暗警惕。若此人是友還好,若為敵,怕只有緋月能與之一較高下。
車里听得動靜的袁紫冰再次探頭出來,「怎麼回——」話沒說完,一枚暗器瞬間沒入她的胸口,圓睜的眼楮直呆呆地盯著遠處的兩人,旋即僵直地緩緩倒落車廂。
「你殺了她?」凌悠然皺眉,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剛才的行人早跑的無影無蹤,就是自己身後的藥店也已關上了門。大街上,一片死寂。
可到底已經被人看見,這會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助紂為虐,死有余辜。」男子冷冷吐字,看也不看那些尸體,邁開步子︰「走了。」
凌悠然下意識地跟上他的步伐,兩人很快轉過街角,進入一條窄巷,男子驀然轉身,銀灰色的眼,不帶情緒盯著她︰「別再跟著我。還有,提醒你,已死之人就別再出來亂晃,以免禍害旁人。」
「你是誰?」心頭震驚,此人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終于忍不住問出來,目光卻落在他脖頸間的圍脖,白色的狐狸圍脖,忽而動了動,露出一雙狹長的狐狸眼,黑黝黝地眼珠滴溜地轉了幾下,旋即毫無預警地竄到了她身上。
凌悠然嚇了一跳,若非男子及時喝止,差點將狐狸給捏死。
「回來!」男子瞪著狐狸,語氣中透出一絲不耐,小白狐在她身上蹭了蹭,似有些留戀,旋即又飛身縱上男子的肩膀,抬首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叫了兩聲,竄上了他的頭頂,抬爪就將那別得好好的玉冠給抓下來甩到地上。
紫色的長發瞬間披瀉而下,讓本來俊美非凡的男子現出一絲隨性的灑月兌來,男子看也不看地上的玉冠,似乎對自己披頭散發的形象更為滿意似的,伸手模了模窩回脖頸間的狐狸。
「速速離開此地。」男子最後看了她一眼,語帶警告地道。隨即將手中袖筒隨手一扔地上,轉身闊步走出了巷子,凌悠然眯眼盯著他的背影,只見他走到巷口處忽而將身上大氅月兌下,甩到肩膀上,一副隨性不羈的模樣。
心念一動,她驀然朝著那人背影月兌口道︰「九千歲!」
那人恍若未聞,腳步未停,瞬間消失在視線中。
凌悠然自失一笑,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是怎麼了?忽然對著陌生男子叫九千歲,瘋了吧。
回到落腳處,久等多時的彩繪等人見到她安然無恙,頓時松了口氣。
「郡主回來就好,再不回來我們可要出去找你了。」彩繪邊走過來邊道,「如今外面亂的很,听說就剛才街上還出了人命官司。听說死的是軍中要員,也不知誰這麼大膽,居然敢當街殺人。這下子只怕很快要亂起來。」
「速速準備,趕快離開岷城。」袁紫冰一死,勢必要封城,得迅速離開才行。
來不及多說,凌悠然吩咐了下去,彩繪和冷立刻去準備,她轉身踏入房間。
柳二郎听得動靜,已經爬了起來,見她進來,不禁露出微笑,「你回來了?」聲音虛弱,臉色蒼白。
凌悠然點點頭,將藥材放在一邊︰「本想給你配藥,眼下只怕還不行,離開此地後再做打算吧。」
「有麻煩?」柳二郎挑眉問道,伸手抓過枕頭,塞在自己的腰後,看她坐在床邊,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讓她為自己把脈。
「嗯。」凌悠然不想多說,伸手給他把了會脈,收回手指︰「你只需好好靜養一陣就可以恢復。」前陣子學了些醫術,全在柳二郎身上試驗了。柳二郎身上的毒素已清,但是身體機能一時半會還恢復不過來,還須得清絕來給調治一番才行,畢竟自己的醫術只是皮毛。
從針囊中抽出銀針,例行施針。柳二郎靜靜凝視她靜美的臉龐,忽而問︰「為什麼救我?」當時情況緊急,她完全可以拋下自己這個累贅。尤其是一路上因為他而耽擱了不少行程。
「因為你救過我,而且,日後也許還有用到你的地方。」凌悠然頭也不抬地回他,絲毫沒有猶豫和遲疑,完全發自內心的想法。
柳二郎神色一黯,似乎不甘︰「只是這樣?」
凌悠然沒吭聲,認真進行自己的工作。待得將針仔細放回針囊,才緩緩抬頭,見他緊盯著自己,仍在執意要一個答案,面無表情地淡淡反問︰「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
「我以為——」柳二郎想說的話,在她冰冷的神色下無法出口。
「你以為我對你舊情未忘?余情未了?」凌悠然淡淡一哂,淡漠無緒地繼續道,「在你投身凌曲灕,將我踩在腳底下的那一刻,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情分可言?還有你將消息出賣給耶霧,利用我父親來威脅我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有什麼後果。我能將你留著身邊,已經是莫大的寬容。」
柳二郎默然垂眸,遮掩眼底的傷痛。做過的事,無從辯解。只是,依然心懷一絲希冀罷了。若是早知道自己會對她動心……
「你準備下,一會就走。」凌悠然淡然說道,站起轉身——
柳二郎忽然從背後抱住她,她身體一僵,頓時沉下臉,不悅道︰「放手!別以為你救過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你若再敢放肆,我不介意取你性命。因為、我並不欠你什麼!」一命換一命,留下他,只因為他有用。
她身上冰冷決絕的氣息,告訴他,若敢放肆,絕不縱容,柳二郎頓了頓,默默地放開雙手,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
然而,凌悠然等人最終沒能順利離開岷城。卻並非因為袁紫冰之死而封城輯凶,而是因她之死,六皇女和袁太尉之間的矛盾瞬間激化,兩方軍隊拉開了陣勢,內戰一觸即發……
越國。
大越嘉和三十七年,皇上下詔,因太子身有殘疾,德行有虧,難當儲君之重任,廢太子另立。
旨意剛下,變故突生。
黑甲軍包圍皇城,禁衛軍臨陣叛變,群臣被禁足宮中,不得出入,更無法傳遞消息。
剛經歷過一場戰斗,此刻,華美的宮殿中,處處彌漫著血腥的味道。越皇神色鐵青地坐在主座上,渾身緊繃如弦,卻又絲毫動彈不得。
他死命瞪著底下若無其事的太子,目光如刀似劍,恨不得將連池大卸八塊︰「連池,你居然敢造反?」他千防萬防,卻還是沒能防住這只小畜生。誰想他動作這麼快,自己才剛決議廢了他,他居然立馬就造反,看情形,分明是蓄謀已久,果然是狼子野心。
連池冷然端坐,迎上他殺氣騰騰的目光,神色微動,淡淡說道︰「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兒臣也不想如此,這一切,都是父皇你逼的。若你不暗中削減我的勢力,不想著廢了我這太子之位,我又怎麼會鋌而走險,走到這一步呢。」
造反還有理了?越皇瞪眼,咬牙切齒︰「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是存了不臣之心,就該乖乖上交軍權。若不是你貪圖美色,又怎麼會落到如今這人見人厭的樣子?你要是如過去那般,乖乖听話,父皇念著你母後的舊情,又怎麼會廢你之位?!」
「所謂不臣之心,都是你的多疑所致。」那時候的自己,能有什麼野心。一切都是為了越國利益罷了……若不是父皇後來多方猜忌,又暗中使絆子,他定會乖乖當好太子,安心等到他駕崩。
可是——連池忽然站了起來,走到越皇身前,微傾身,看著他,青金色的眼瞳,閃爍著冷厲的光芒,襯著那張如魔似魅的臉,更加駭人︰「別跟我提母後,提到這個,兒臣怕自己會忍不住做出弒君弒父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森冷的語調,令人不寒而栗。越皇盯著他一半完好一半燒毀的面容,只覺得如同鬼魅般分外猙獰可怖,不禁打了個寒顫,聲音也夾雜了一絲輕顫︰「你、你敢?即便你殺了朕,這個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他還有其他兒子,並不比連池差。
「是嗎?」連池不置可否,盯著他,目光陰沉得可怕︰「當年母後之死,你是否也參與其中?」
越皇渾身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楮︰「你、你知道了?」見他眼底剎那暴露的攝人殺意,駭得立刻辯駁︰「不是我。你母後不是我殺的,是秦家的人,是秦雙雙!」
連池眼底的冰冷緩了緩,一字一頓道︰「但是,你默許了,不是嗎?」
知道妻子被害,非但不思報仇,還將殺妻仇人攬入懷中,恣意愛憐,薄情如此,令人齒冷。
本想留著他性命,如今看來,有必要嗎?
「那是因為秦雙雙長得極像你母後,朕想著你母後,自然不忍殺她。這些年,她只是你母後的替身。朕從沒將真心放在她身上!而且,也沒有允許她誕下子嗣,而是一直疼愛與你。」越皇敏感地感覺到危險,連忙為自己申辯。
連池冷冷一嗤,站直身軀,走下台階。
越皇忐忑地盯著他冷傲的背影,也不知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說辭……心里則盼著其他的兒子前來救駕。
連池仿佛背後長了眼楮般,看穿他的心思,頭也不回地冷笑道︰「你在拖延時間,想我那幾個好兄弟來救你?」
越皇呼吸一窒,「沒有。你打算怎麼做?若真想要這個皇位,就趕緊放了父皇。不然,你即使殺了父皇,也會遭受天下人詬病,如何能坐上那個位置?」
「這個不勞父皇你費心。」連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抬頭冷冷看了他一下,陰沉的氣息在他身周流轉,他緩緩說道︰「父皇既然心心念念幾位兄弟,兒臣便成全了父皇,讓他們通通提前下去陪葬。」
說完,輕擊了幾下手掌,隨即,黑甲軍押著幾個人上前來。
越皇猛地一震,瞪大雙眼,看著底下跪著的幾個男子,個個衣衫襤褸,披頭散發,身上布滿了鞭痕,有些還在慢慢地往下滴血,看起來著實有些駭然。
「他們——」盡管已然認出是自己其他的兒子,卻還是不敢相信。畢竟,這幾個兒子也是有幾分本事的,怎麼可能輕易被擒?
「自然是父皇的好兒子。父皇不是念著他們嘛,兒臣就好心地將他們送來此地,與父皇一道好做個伴!」
「連池你好大膽,居然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怕天打雷劈!」其中一位皇子猛地抬頭,厲聲喝罵,眼底迸射出仇恨的光火。
他雙手被反傅在背後,卻強行膝行往連池的方向,口中喝罵不迭,連池吟著冷淡的笑,就在他行到跟前之事,猛地伸手扼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掰,「 嚓」清脆的骨裂聲響起,殿內一片死寂。
越皇駭然,眾皇子連忙收斂仇恨的神色。
「你、你個畜生,竟敢——」越皇氣恨交加,渾身顫抖,口中的斥罵,卻在連池抬手,黑甲士兵手起刀落,瞬間收割了余下三位皇子性命的那一刻,被生生噎住。
越皇死死地瞪著雙眼,須發皆張,目眥欲裂,瞬間,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倒在龍椅上。
連池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仰首望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心中暗道︰都結束了!
大越嘉和三十七年冬。
越皇下旨禪位于廢太子連池。
廢太子登基,改國號為興平,稱武帝。興平元年,武帝即位,並立太子妃為後,稱元後。遭致朝廷上下一片反對。武帝下令,但凡反對者,誅九族。
一時間,朝野之中,哀聲四起,血流漂杵。武帝落下了暴君之名。
……
太子東宮,曾經的建築群依舊輝煌,但是主殿被燒毀的建築,自大婚之後並沒有進行修復,在余下殿宇的襯托下,一片斷瓦殘桓更顯蕭瑟。
夜幕下,一昂藏身影無言佇立,望著眼前焦黑的殘跡,冷厲的目光中現出一絲傷痛。
「臣拜見皇上。」玉驚風在遠處站了好一會,才上前來,如今他已官拜太尉,執掌兵權,是新皇最寵幸的臣子。也只有他,敢在這個時候來打擾皇上。
「何事?」斂藏情緒,連池緩緩地轉過身,冷聲道,「朕不是說過,不許人打擾麼?」
「皇上恕罪。臣有緊急軍報,不得已打擾。」玉驚風拜了一下,心中暗自嘆息,想到剛才還有朝臣拜托自己跟皇上提選妃之事,此刻看來,還是暫且不提的好。那些臣子還真是不怕死,立後風波剛過,立刻又想鼓動皇上選妃……若是他們知道,其實鳳儀宮里面休養的皇後也是虛的,真正的太子妃早就死了,還指不定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看著眼前冷漠孤寂的帝王,從未如此刻般,希望那個女人活著……
「什麼軍報,快說!」連池有些詫異他的出神,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玉驚風回神,將鳳國、凰國和臨國的動亂一一說來,末了,總結道︰「趁臨國自顧不暇,眼下正是我國出兵的好時機,還請皇上斟酌。」
臨國太子繼位不到半個月,其他皇子便以假昭為名,紛紛起兵造反。如今,戰火紛飛,內斗激烈。凰國攝政王突然被人殺害,而矛頭直接指向女皇,因此引發了動亂,如今凰國境內,亦是一團混亂。
此乃天賜良機,趁著鳳國內斗,余者自顧不暇,揮兵南下,一舉拿下鳳國大片國土。
「鳳、國——」連池低喃,眼底迸發出異樣的光芒,手掌緊握又驀然攤開,掌心赫然躺著一粒暗紅色的珠子。
玉驚風瞥見,不由驚詫道︰「這不是避毒珠嗎?那場大火居然沒將它燒毀?」據他所知,避毒珠皇上早已送給了那個女人,那場大火連骨頭都可以燒成灰,這顆珠子雖可逼毒,卻沒听說還可以闢火。
「這是朕在密道中撿到的。」連池緩緩說道,「密道中機關盡被觸動,有人曾經過那里——」
玉驚風震驚月兌口︰「難道是她?」
連池波瀾不興,手掌驀然一握,冷然道︰「傳令下去,準備出兵鳳國,就說,鳳國擄走了皇後!朕要、御駕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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