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軒輕揮衣袖,身後的門隨即便自動關上。他閑步走到桌邊,大方地坐下,平靜地看著滿臉油膩、傻張著嘴的蘇紅袖。
蘇紅袖還沒反應過來,滿腦子都是楚軒和楚逸庭實在好像。
說來也怪,明明楚軒和楚宇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照說楚軒和楚宇才應該更像,可偏偏,楚軒和楚宇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處地方是相像的,勉強來說,大概也只有相貌英俊這點是一樣的。
可楚軒和楚逸庭真的好象,不光是相貌,甚至連身上魅惑誘人的檀香,連走路的姿勢,連看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樣。
蘇紅袖記起自己最初認識楚逸庭,楚逸庭看她的眼神不就是楚軒這個樣?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無盡的疏遠,淡淡的排斥。
該不會,其實楚軒和楚逸庭才是兄弟?而楚宇只是個抱錯的?
看著看著,不由著了魔,看到桌子上正好有塊綢布,想也沒想,就要伸手去抓過來擦嘴。
可是雪白的小手才剛剛沾到那塊綢布,那塊綢布卻「嗖」的一下變不見了,蘇紅袖無法,只好隨手抄起塊布抹了抹嘴。
正在滿心疑惑,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卻听楚軒緩緩開口︰「哪個丫鬟伺候的?怎麼把擦地的抹布放在了桌子上?」
說得蘇紅袖一呆一愣,「嘩」的一下把手里的白布扔飛了出去。
什麼啊?這塊布這麼干淨,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味,怎麼竟然是用來擦地的?
這下可把蘇紅袖惡心得不輕,一邊拼命拿衣袖擦著小嘴,一邊「呸呸呸」不停往痰盂里吐漱口水,好像要把那惡心骯髒的感覺一起吐出去似的。
楚軒面不改色,回頭對著緊閉的房門道︰「把她找來。」
門外立即有人道︰「是。」
楚軒背對著蘇紅袖,淡淡地道︰「原來你是只狐狸,我看過古籍,上面說狐狸精都長得美艷妖嬈,傾國傾城,顛倒眾生……」
一席話把蘇紅袖說得輕飄飄的,小臉暈紅,怪不好意思的,正要開口謙虛一番,卻听到楚軒繼續說道︰「原來都是夸大其辭,胡編亂造!什麼美艷妖嬈,傾國傾城,長得跟個干癟四季豆似的,要胸沒胸,要沒,還那麼髒,竟然用擦地板的抹布來擦嘴!」
蘇紅袖立即火冒三丈,張嘴就辯︰「什麼干癟四季豆!你!你這個綠頭蒼蠅!你也不拿面鏡子照照你自己!你才是黑得像從煤球坑里撈出來的,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楚軒這幾日一直在大周和大梁之間來回奔波,曬黑了不少,再加上,他今天頭上插著一根墨綠色的木簪,如果扒了衣服,遠遠看過去,還不就是一個停在桌邊不動的綠頭蒼蠅?
蘇紅袖見楚軒拉長了臉,心中得意,還要再辯,可是,咦,不對,這個綠頭蒼蠅看她的眼神怎麼這麼凶?
啊呀,不好,上,上一次,他發火扯著她的尾巴,差一點把她的一條尾巴扯掉的時候,好像也是用這樣陰鷙冰寒的目光看著她。
這麼一想,蘇紅袖立即將月兌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把頭扭過去,避開楚軒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視。
這時,一名長相清秀的丫鬟戰戰兢兢地走進屋來,一張楚楚動人瓜子臉使她尤顯柔弱可人,是那種最能挑起男人保護欲的小女人。
她垂首走到楚軒身前跪下,唯唯諾諾地說︰「樓主,屬下失職,方才倉促間將抹布落下,髒了樓主的貴體,請樓主饒命。說完,重重地磕著頭,才磕了幾下,額頭竟已流出血來。」
「樓中上下均知我有潔癖,你自己去刑房領罪吧。」楚軒語氣平淡,輕輕地撥弄著桌上的酒杯,並未抬頭看那丫鬟一眼。
「請樓主念在奴婢初犯的分上,饒了奴婢吧!」丫鬟淒聲懇求。
楚軒用手指輕輕一彈,手中的酒杯快速飛向丫鬟,那丫鬟隨之向後跌飛至門外。
「來人,拖出去吊死。」話音剛落,門就吱的一聲關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蘇紅袖和楚軒,面面相覷,蘇紅袖臉上慢慢現出了驚恐的神色。
糟了,她怎麼忘了,就算長得再怎麼像,身上的氣味再怎麼相同,楚軒是楚軒,楚逸庭是楚逸庭,她怎麼能因為楚軒像楚逸庭,就真的把他當成了楚逸庭,還罵了他綠頭蒼蠅?
完了,剛才那個丫鬟不過是不慎把抹布掉落在房間,就被楚軒吊死了,那她不光用抹布擦了嘴,還罵了楚軒,楚軒不會把她的嘴割了吧?
不不,像他那麼殘酷,才不會只是割掉她的嘴,一定會把她大解八塊,五馬分尸,說不定還會把她的舌頭給拔了。
蘇紅袖越想越害怕,越想,脊背上一陣發涼,不由往後慢慢退著,最後一下跌坐回了床上。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和楚軒說些什麼,好容易,勉強回想起自己是妖體,不怕人間的刑罰,大不了,這具身體壞了,就再換一具。
這才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對楚軒道︰「你,你別想嚇我,我可不怕你!」
楚軒轉身朝向蘇紅袖,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似乎很是滿意。
「再敢忤逆我,剛才那女人就是你的下場。」
楚軒冷冷一哼,轉身的時候,一不小心在袖口露出了一塊雪白的綢布。
蘇紅袖定楮一看,那不就是她最初想拿來擦嘴的那塊綢布嗎?
好啊!這個楚軒,故意把干淨的布藏了起來,害得她用擦地板的抹布來擦嘴!
可是,話說回來,那麼丫鬟真的就這麼給吊死了嗎?就是因為一不小心在房里落下了一塊抹布?
這麼一想,心里不由一陣泛寒。看楚軒的眼神又增添了幾分畏懼和惶恐。
相對一陣無言,好不容易,蘇紅袖勉強克服了內心的恐懼,想要開口問楚軒,那個美男怎麼了?
卻看到楚軒轉著酒杯,淡淡地道︰「上古典籍上有過記載,得妖獸者得天下。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去大周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剛剛你睡著的時候,我已經和你成了親。在我登基之前,我不希望你做出什麼事情,把我惹怒到不得不殺你的地步!我不會踫你,希望你能好好享受做太子妃的樂趣。」說罷,長袖一揮,飄出房門。
一番話說的蘇紅袖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這時,她才發現,怪不得楚軒穿著一身紅衣,原來竟不是因為他變態娘娘腔喜歡紅色,而是因為,那根本就是用來拜堂的一件喜服。
再看看她自己,蘇紅袖簡直快暈了,她什麼時候化了新娘妝,身上也披上了一件大紅色的喜袍?
這時,蘇紅袖才反應過來,剛才她還覺得別致典雅的發髻原來竟是已婚婦人的發髻!
混蛋!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楚軒了?這個黑面神,這個綠頭蒼蠅!她的大仇還未報,她的仙體也還沒修煉成!
「放我出去!楚軒,你這個大混蛋!殺人狂!變態!綠頭蒼蠅!我才不要嫁給你——」
,在屋子里頭敲了好半天的門,門板都被蘇紅袖砸得有些松動了,好不容易,終于從回廊里听到了楚軒低沉而又沙啞的回應︰「不嫁給我也行,一會兒我叫個法師把你收到葫蘆里,一樣能煉妖。你自己選,你是喜歡住在東宮,還是喜歡住在翻不了身的葫蘆里。」
立即,門後面的蘇紅袖再沒了動靜。
蘇紅袖反抗不了楚軒,卻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毀罵了個遍。甚至,趁著楚軒不在,她還做了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布偶女圭女圭,成天沒事就往女圭女圭身上扎針。
可憐的布偶女圭女圭,上輩子不知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投身到蘇紅袖手里,沒幾天,就給她戳得渾身窟窿,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
這一日清晨,來了個名叫翠兒的丫鬟伺候蘇紅袖。
翠兒胖乎乎的,滿臉雀斑,長得不是很漂亮,不過話說回來,楚軒和楚逸庭這兄弟倆,府中的婢女都長得不是很漂亮。
楚軒和楚逸庭仿佛都對美女不怎麼感興趣,這和他們那個風流的皇帝爹截然相反。梁帝當初那麼愛淑妃,可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停的納妃。
也難怪,京城內外那麼多女子傾心楚軒和楚逸庭,他們倆確實堪稱良配。
梳洗過後,蘇紅袖跟著翠兒到了前廳,這時前廳已經聚了幾十個人,見蘇紅袖出現,眾人紛紛都底下了頭。
翠兒徑直將蘇紅袖引到了楚軒身邊,落座後,蘇紅袖隨意往楚軒身邊看了看。
這隨意的一眼,不由一怔,站在楚軒左手邊第一位的人,竟然是孫杰的弟弟,孫軻!
蘇紅袖以前在楚逸庭的六王府,看到他最信任的手下黑塔總是站在他的左手邊,因此她知道,孫軻能站在這個位置,一定是楚軒的心月復。
不由在心里一陣感嘆,這個世界還真小,怎麼走到哪里都是和她有仇的人?
孫軻自從蘇紅袖走進大廳,略略瞥了她一眼之後,就低下了頭,全身僵硬,再也不動了。
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蘇紅袖還是能從他緊繃的身體,他攥緊的雙拳看出,他一定因為看到她的出現而生氣。
除了孫軻,蘇紅袖還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便是孫軻的前未婚妻鶯鶯。
蘇紅袖看著站在楚軒右手邊的鶯鶯,一時之間有些發暈,難不成孫軻和鶯鶯竟然是楚軒的左右手?
這也太湊巧了,楚軒,鶯鶯,孫軻居然出現在了同一間屋子里,簡直把她的仇人都湊全了。
在楚軒的威懾下,鶯鶯並不敢抬頭看蘇紅袖,卻斜眼覷著她,眼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仇恨和敵意。
蘇紅袖猜的一點沒錯,鶯鶯和孫軻確實是楚軒的左右手,楚軒是采花樓的樓主,而鶯鶯和孫軻則分別是副樓主和堂主。采花樓表面是家妓院,其實卻是楚軒暗地里用來搜集情報和搞刺殺的秘密組織。
「有一件事我要告訴大家。」楚軒略略掃了一眼底下的眾人,漫不經心地道︰「昨天我成了親,這位以後就是我的夫人,從今以後,你們看到夫人,就等于看到我。」
聞言,孫軻的身形猛地一晃,雙拳在身側攥得更緊,鶯鶯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看看面無表情的蘇紅袖,再看看一臉淡然的楚軒,仿佛想不明白,蘇紅袖怎麼突然之間就嫁給了楚軒。
不過,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蘇紅袖嫁給楚軒,對鶯鶯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這就意味著,蘇紅袖不會再纏著楚逸庭了。
想到這里,鶯鶯臉上不由現出一抹歡喜的紅暈。
「恭喜樓主,賀喜樓主。」
眾人齊聲唱喏,彎腰向楚軒行禮,只除了孫軻,自從看到蘇紅袖出現,孫軻就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全身僵硬,雙拳緊握,紋絲不動。
楚軒宣布完和蘇紅袖的夫妻關系後,就讓她先退席,他們繼續商議樓中的事。
因為閑的無聊,蘇紅袖便讓小丫鬟翠兒帶她到處走走。
采花樓依山傍水,後山茫茫綠海,青翠欲滴,樓中綠樹成蔭,花木蔥蘢,亭台樓閣設計精雕細琢,溪流小橋自然和諧,如果忽略掉樓里那些衣衫不整,到處走動的女人,簡直是個詩情畫意的妙地。
細看之下,蘇紅袖發現,樓里的花草樹木似乎都經過精心的修剪和整理,也不知是哪位愛花之人竟如此大費心思?
蘇紅袖東張西望,她表面在觀看樓中的景色,其實無時無刻不再找地方開溜。
正盯著不遠處一扇木質的小門,心想要不要過去推一把試試,那知後面突然沉甸甸撞上了一個人,把她撞得差一點趴在了地上。
蘇紅袖本就倚靠在牆邊,照說不應該有人會從這里經過,回過頭一看,果然,撞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鶯鶯。
「你干什麼?放著眼前的路不走,一定要擠到這邊的小道上來!」
蘇紅袖怒了,沖著鶯鶯瞪起了眼楮。
鶯鶯卻置若罔聞,半勾著唇角,一臉得色,似笑非笑。
「當初听他們都說你是淑妃,我還不信,現在看來,還真是不假。老實說,淑妃是不是你娘?你和楚逸庭其實是兄妹吧?也只有那樣的娘,才能生出這樣的女兒,水性楊花,見異思遷,變心的速度比翻臉還快!」
鶯鶯因為太過得意,說起話來難免不經頭腦,這一來沒有說怒蘇紅袖,卻戳到了她自己的痛處。
只見蘇紅袖淡淡一笑,也不發怒,只沖著鶯鶯拱了拱手︰「彼此彼此,說起變心的速度,妾身還是遠不及鶯鶯姑娘,半年都可以換十三個情郎,佩服佩服,其實鶯鶯姑娘才是淑妃的親妹妹吧?」
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堵在回廊里誰也不肯讓誰,一時周圍的氣氛劍拔弩張,漸漸的開始有些變僵。
幸好不一會兒,楚軒帶著眾人從內院走了出來,鶯鶯雖然深恨蘇紅袖,畢竟不敢忤逆楚軒,見他出來,立即低下頭跟了上去。
雖然沒有在和鶯鶯斗嘴時落到下風,蘇紅袖還是憋了一肚子火,這莫名其妙的,她怎麼就成了楚軒的夫人?
等到她恢復了法力,找到了機會,一定找一千頭母豬嫁給楚軒,不燻死他也壓扁他!
這便帶著翠兒,氣沖沖地走到了不遠處的湖泊邊,撿起地上的小石子, 里啪啦一通亂扔。
「楚逸庭,我討厭死你了,都是你!害得我沒了靈力。」
說來也怪,蘇紅袖雖然心里在恨楚軒,罵出口來,卻統統都是楚逸庭。
畢竟楚軒在她心里還沒那麼重的分量。確切的說,是毫無分量,罵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一點也不解氣,遠不如罵她心底最怨最恨的楚逸庭。
正扔的不亦樂乎,突然听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沙啞熟悉的嗓音︰「樓主夫人,時辰不早了,一會兒漲潮,站在這里恐怕會有危險。」
這個聲音,莫非是!?
蘇紅袖猛地回頭,果不其然,站在她身後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許久不見,為她散盡姬妾,大病一場的孫杰。
蘇紅袖半張著檀口,呆呆地看著孫杰。相比上一次見面,這個孫杰真是變了好多,也不知是不是這幾日一直跟著楚軒四處奔波的緣故,他原本白皙的膚色曬成了淡淡的小麥色,露出的頸口隱約能看到里面結實強健的胸肌,好像身高都比先前高了幾寸。
「你……」
蘇紅袖張著嘴,發呆的看著孫杰,很奇怪,孫杰好像並沒有認出她。不,確切的說,他好像整個人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在蘇紅袖的印象中,孫杰輕浮,紈褲,是個典型的公子,可現在,在他面前的這個孫杰,謙卑溫和,彬彬有禮。
「在下孫杰,是這里的管事。」孫杰半彎著腰,語氣平靜地道︰「樓主夫人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吩咐在下。」
孫杰這個樣子,蘇紅袖真是吃驚不小,一方面,她是奇怪,孫杰怎麼竟然不認識她了?
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打從心底里佩服楚軒,孫杰孫軻鶯鶯竟然都是他的手下,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法子拉攏了他們。
不過,轉念一想,孫杰不認得她,最好,要不然多尷尬啊?那她在采花樓可真是到處都是敵人了。
其實孫杰本是個最精明能干八面玲瓏的,既然兩人不像從前那樣有那麼多的嫌隙,蘇紅袖便在心里默默告誡自己,一定要和他打好關系,說不定她將來逃出這里,還要仰仗他呢。
這麼一想,蘇紅袖對孫杰的態度不由友好了許多。
「是孫管事?久仰久仰,妾身初來乍到,以後可能會有不少事麻煩到孫管事,還請孫管事多多待但,多多照顧,妾身在此先行謝過。」
一番客套,期間蘇紅袖沒有一瞬不牢牢盯著孫杰的臉,試圖從他臉上找到破綻。
可孫杰只是淡淡一笑,微微側了下頭︰「不麻煩,這是在下份內的事。」
蘇紅袖疑惑不解地看著孫杰,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把她忘了。
這也太奇怪了,她上一次和孫杰見面,也不過是三個月之前,不是說他們行商的人最會記人的嗎?
可,怎麼這麼快,孫杰就把她忘了,他不是想和她使什麼花招吧?
正在奇怪,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小丫鬟翠兒來了,看到孫杰,臉色微紅,聲音嬌柔地道︰「孫管事好。」
孫杰稍微點了下頭,然後轉向蘇紅袖,道︰「夫人,沒什麼事的話,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那好,那孫管事就先去忙吧。」
蘇紅袖萬分不自在的道,孫杰不再像從前那樣一看到她,就臉色爆紅,痴痴呆呆,反而如此客氣和疏遠,她倒有些不習慣了,總覺得眼前站著的人根本不是孫杰,而只是一個頂著孫杰臉的陌生人。
回過頭來,恰好看到小丫鬟翠兒臉色微紅,目不轉楮地盯著孫杰看,蘇紅袖隨口問了她一句︰「你認識他?他好像和從前變化挺大。」
翠兒︰「恩。」了一聲,繼續暈紅著臉頰道︰「我認識他,樓里很多丫鬟都受過他的恩,我們原先都是被各國權貴送給他做姬妾,不過,孫大人實在是個潔身自好,品格高尚的好人!他從來沒有踫過我們。過了一兩年,他都會給我們一筆銀子,安排我們一條好的出路。」
這話倒讓蘇紅袖有些微愣,看著小丫鬟翠兒的眼神不免有些呆滯︰「你說什麼?」
「我說,孫大人實在是個難得一見的大好人。不過,這世道也不知為何,好人總是沒有好報,听說孫大人因為家中女眷甚多,被他的心上人拒絕了。後來還大病了一場,忘掉了一些事。不過,忘記了也好,忘了,就不會傷心了。」
翠兒看著孫杰越來越遠,挺拔高大的背影,不無感慨地道。
蘇紅袖在翠兒背後默默無言,心道,難道我當初錯怪了他?
也是,當時,她只是粗略地讀了一下孫杰的心,看到的都是他和女人摟摟抱抱,想當然把他當成了一個無厭的浪蕩子。
難道他竟然不是?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當時那樣說他,可真的就有些過分了。
要不然,我找個機會向他道個歉?
還是算了,他現在都不記得我了,我何必又要去勾起他的傷心事?
這麼一想,蘇紅袖也便作罷了,只是和小丫鬟翠兒一起,看著孫杰的背影發了一會愣。
孫杰走後,蘇紅袖這才覺得自己的腰和隱隱作痛,剛才鶯鶯那一下正好撞到了她的腰。
蘇紅袖尋思,要不要叫翠兒給她回房上藥,正想著呢,遠遠的,又看到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了過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孫軻。
孫軻走到了蘇紅袖面前,板著臉對翠兒說︰「你先下去,樓主找夫人有事。」
蘇紅袖打從心底里不願意和孫軻單獨在一起,便出聲挽留翠兒,但是翠兒頭也沒回就退了下去。
真倒霉。
蘇紅袖揉著想,先來一個鶯鶯,再來一個孫杰,現在又是孫軻,這還有完沒完了?
正在哀怨,低著頭不願意看孫軻,孫軻看見蘇紅袖避開了自己的眼楮,心里一澀,沖口就道︰「你是什麼時候嫁給楚軒的?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楚逸庭嗎!?」
蘇紅袖心道不光你不知道,我自己在今天之前還不知道呢。話說回來,我成不成親干你什麼事兒?咱倆一見面就吵架,我吃飽了撐才把這事告訴你。
于是便答非所問,漫不經心地道︰「你干什麼不去找你的鶯鶯?她剛才從那邊走掉了。」
一邊說,還一邊伸長了手,指了指鶯鶯走開的方向。
「你別給我故意扯開話題!蘇紅袖,我問你!你喜歡的人難道不是楚逸庭?還是你見了楚軒,看到他比楚逸庭有權有勢,就變了心?蘇紅袖!當初是誰告訴我,一旦她喜歡上了某個人,除非至死方休,否則絕不變心的!?」
孫軻此刻的心情異常矛盾,一方面,他接受不了,這麼些天讓他魂牽夢繞,相思入骨的蘇紅袖竟然是個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的女子,簡直和鶯鶯沒有絲毫的兩樣。
另一方面,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明明蘇紅袖和鶯鶯沒有兩樣,她先前的那些話不過是隨口說說,可他為什麼覺得那麼心痛?就好象心里有個美好的守望突然破碎了一般,明明當初鶯鶯背叛了他,他只覺得恥辱,並沒有心痛。
難不成……難不成他?
不,不會的。他怎麼會喜歡上這個一而再,再而三侮辱他的女人?更何況,她現在還成了他最好的兄弟,也是他主子楚軒的女人。
孫軻用這樣的眼神看她,蘇紅袖怒了,不由瞪起眼楮對孫軻道︰「你有毛病,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說願意嫁給楚軒了?你自己都說了,他權大勢大,我一個小小草民,他說要娶我,哪輪得到我來說不字?」
听到蘇紅袖這麼說,孫軻微微松了一口氣,可當他看到蘇紅袖頭上已婚婦人的發髻,他的眼神又是一黯,澀澀地說︰「楚軒他……他對你還好嗎?」
「不好!」蘇紅袖氣憤地回答,楚軒三番四次要挾她,還把她關在房里不放她出去,等她恢復了法力,一定第一個把他飛到天邊去!
孫軻拳頭一緊,低聲說道︰「你……你的脾氣太沖了,我了解楚軒,你只要事事順著他,他自然……」
短短一句話,孫軻卻說得千難萬難,仿佛沒說一個字,都像從他喉嚨里硬生生吐出一把刀子。
最終,孫軻也沒能把後半句話說出口,而是握緊雙拳低下了頭。
事事順著他?對不起,她沒有討好自己討厭的人的習慣!
一時相對無言,半晌,孫軻抬起頭,說道︰「樓主在前面等你,我來帶你過去。」
說完,眼神不自覺瞥向了蘇紅袖扭傷的腰︰「你上來,我背你過去。」
孫軻邊說,邊在蘇紅袖面前半蹲下了身子。
蘇紅袖看了看面前的孫軻,再看看前面不遠處山石林立,崎嶇不平的道路,猶豫了半晌,終是乖乖趴在了孫軻背上。
孫軻施展起輕功,一路疾行,穿過一個假山,來到了一個森冷幽暗的山洞前面。
遠遠的,就看到楚軒背著手等在山洞前面。
「夫人,古籍上記載,得神獸者得天下,若真是如此,實乃我楚軒之大幸。」楚軒面無表情,淡淡地道︰「雖然你又干又癟,是根四季豆,但若你真能幫我一統天下,我就是勉為其難,立你為後也無妨。」
一席話說的蘇紅袖氣填滿胸,差一點爆發,不由冷嘲熱諷道︰「恭喜了!那你還不趕緊去一統天下,把我找來干嘛!?」
「這里有個山洞。」
蘇紅袖語氣很沖,楚軒卻並未生氣,依舊慢條斯理道。
「我又沒有瞎!」
蘇紅袖怒了,終于克制不住吼出聲來。
「洞里面有扇門,這是鑰匙,你進洞,把門里的藏寶圖和兵書給我拿出來。」
這時蘇紅袖終于感覺到了有絲不對勁,山洞就在這里,鑰匙也在楚軒手上,既然拿鑰匙打開門就能拿到藏寶圖和兵書,那楚軒自己為什麼不進去?
「為什麼你不自己進去?」
蘇紅袖忍了又忍,看楚軒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山臉,終于忍不住,月兌口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進去取?古籍上有過記載,這個洞只有神獸妖物才能進入,凡人若是進洞,非死即傷。你放心,你進去之後若是出不來,我會以皇後之禮為你舉行國葬。」
蘇紅袖快要吐血了,難不成這家伙娶她就是為了這?用國葬換她的一條命?
正要指著楚軒破口大罵,卻不期然望見楚軒的面色逐漸凶狠︰「你若是不想進去,也可以,那我現在就把你吊死。」
蘇紅袖無法,這楚軒顯然不是個能用道理講得通的人。
無可奈何,只得低頭妥協︰「把火把給我,里面太黑了,我有點怕。」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點燃了火把,才往山洞里走了幾步,蘇紅袖卻又毛骨悚然地跑了出來。
只見她一張俏臉憋得通紅,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顫︰「能,能不能不去?洞,洞里有些怪聲音!」
「快走!不要等我把你踢進去!」楚軒面無表情地道,看蘇紅袖的眼神無比的陰沉冷酷。
蘇紅袖火冒三丈,死命瞪著楚軒,可惜楚軒毫無反應。
瞪了一會兒,又去瞪孫軻,都是你,混蛋,把我帶來這里,你果然對我不安好心!
孫軻面露不忍,對楚軒道︰「樓主,你先前讓我叫夫人來的時候,並沒有說要取這些東西啊?不如這樣,我代夫人進去。」
蘇紅袖剛想接過孫軻的話茬,順便把手里的火把遞給孫軻,卻听到楚逸庭悠悠地道︰「別白費功夫了,孫軻,這麼多年,我不是沒派人進去過。可是他們都死了,沒一個能活著出來。」
蘇紅袖一听這話,眼前頓時一片黑。
要知道,她先前為找楚逸庭,早就耗盡了身上的法術和靈力,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楚逸庭的手下都是些人高馬大的壯漢,這些壯漢進了山洞尚且不能活著出來,更何況她一個手無束雞之力的弱女子?
當下眨巴起了眼楮,可憐兮兮看著楚軒,拼命想對楚軒使出點剩余的媚術,希望楚軒能放了她。
楚軒壓根就不搭理她,看著她的目光無比的犀利冰冷,最後,在楚軒銳如尖刀的注視下,蘇紅袖終于認命了。
孫軻一直站在兩人身邊,相比楚軒的冷酷無情,他的面上反而顯現出了幾分擔憂,幾分沉痛。
見楚軒仿佛真的要上來一腳把蘇紅袖踢進洞里,孫軻一個箭步上前,擋在了蘇紅袖面前,面色決絕地道︰「樓主,還是我替她進去吧。樓主如此幸運才能娶到蘇姑娘,如若……總是還是讓我進去,樓主,請相信孫某,孫某一定會把兵書和藏寶圖順利取出!」
這話倒讓蘇紅袖吃驚不已,她一直以為孫軻對她只有憎恨和厭惡,沒想到緊要關頭,第一個沖上來護著她的居然是孫軻。
不由在心里默默念叨,孫軻,孫杰,如果我真能活著從山洞里出來,一定和你兩化干戈為玉帛,請你兩吃烤雞!
蘇紅袖是狐狸,對狐狸來說,金山銀山,萬里山川都比不上一只香噴噴的烤雞。
楚軒懷疑的審視著孫軻,然後又重新打量了蘇紅袖一番,突然出其不意地點了孫軻的穴道。
孫軻先是一驚,隨後無比沉痛的看著蘇紅袖。
「你再仔細想想,有時候怕與不怕,只在一念之間。」
楚軒臉上淡淡的,慢條斯理的勸蘇紅袖。
「你說的沒錯!」生死關頭,蘇紅袖的小腦袋瓜轉的飛快,迅速接口道︰「我仔細想過了,我還是怕!」
這下楚軒真的怒了,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抽搐,開始陰沉著臉朝蘇紅袖逼近。
哇!死定了,看楚軒的臉色,恐怕她再不進去,他真要走過來把她一腳踢進去了。
與其被人一腳踢進去,還不如她自己走進去。
實在無計可施,蘇紅袖只能哭喪著臉勸阻楚軒道︰「慢!既然里面那麼危險,取藏寶圖又那麼困難,我總不能餓著肚子進去,我要先吃點東西,否則我沒有力氣!」
蘇紅袖胡言亂語道,雖說吃了東西她也還是一樣沒力氣,但,反正她都要變成鬼了,當個飽死鬼好過當個餓死鬼。
這時,蘇紅袖已經完全忘了,她是妖體,普通的生物根本傷害不了她,只有上誅仙台才會使她的元靈受損。
楚軒雖然冷酷,還不至于完全不近人情,稍微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蘇紅袖哭喪著臉,吩咐下人給她端上來一大堆的烤雞烤鴨。吃著吃著,想起剛才洞里那麼陰森恐怖,她的眼神不好,嗅覺也不行,真遇到了危險,恐怕根本來不及躲開。
這麼一想,蘇紅袖大眼兒一亮,想起狐九哥曾經教給她一個護身的符咒。
蘇紅袖吩咐下人給她準備了朱砂和毛筆,站起身來,嗖嗖幾下就把身上的衣服月兌得只剩下了肚兜和褻褲。
孫軻的臉頓時爆紅,視線左右游移,再不敢看向蘇紅袖。
楚軒一愕,惡狠狠地瞪了蘇紅袖一眼,蘇紅袖立即反瞪了回去。
她是狐狸,不是人,因此絲毫不覺得身體給別人看見有什麼不妥。
就算不妥,眼下情況危急,還有什麼比保住小命更重要。
蘇紅袖提起毛筆,蘸了朱砂,嘴里念念有詞,開始在自己胳膊,小月復,白皙粉女敕的大圖上到處亂畫起了鬼畫符。
「阿彌陀佛,天靈靈,地靈靈,你可一定要管用啊,你不管用,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一邊亂畫,還一邊在嘴里不住的念念有詞。
也不知等了多久,一旁的楚軒見蘇紅袖老畫個沒完,臉越來越黑,帶著莫名的煩躁和怒氣,喑啞地低吼道︰「你到底好了沒有?」
好不容易,幾乎把全身上下都畫遍了,想想胸前的肚兜里面還是空的,終是不妥,蘇紅袖立即伸出小手,眼看就要把胸前的肚兜一把抓下。
「就快好了,你再等……」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楚軒揪住衣領,一把扔進了烏漆抹黑的山洞里。
「楚逸庭,救命!」
危機關頭,蘇紅袖想也沒想,月兌口就喊出了楚逸庭的名字。
這句楚逸庭一喊出口,就見楚軒英俊的面孔微微扭曲,臉上的表情愈發的陰沉。
蘇紅袖舉著火把,扶著牆壁,小心翼翼往洞里深處模了進去。
其實,她剛才進洞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山洞里除了她,起碼還有一,不,是兩頭其它的生物。
楚軒說過,這麼多年,他一直派人守在山洞外面,這個山洞除了他的手下從來沒有人進去過,當然,更加沒有東西出來。
山洞里並沒有風,所以山洞盡頭一定是條死路,是什麼生物,能在這個沒吃沒喝的山洞里生存這麼久?
這麼一想,縱使蘇紅袖本身就是妖,還是不免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