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嬌女 063 深夜大火

作者 ︰ 夜吉祥

「周總管說的也有道理,老夫人既然將這個府交給我管理,是該好好整頓整頓,免得叫宵小之輩有機可趁,到時候亂了府中規矩。」

周本聞言,臉上忽地閃過一絲快意,正要高呼寧子衿的英明決斷,卻听到寧子衿再次開口,道︰「那麼我就要先弄明白燕窩究竟屬于誰,來源于哪里再定阿蠻的罪吧。」

「這……」周本猛的抬頭,怔怔的望著寧子衿,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一般,壓的他無言以對。

寧子衿斜昵了周本一眼,冷然道︰「怎麼,周總管有別的想法?」

周本心中一驚,暗暗思考著這件事情帶來的後果,雖然他不認為十三歲的寧子衿有本事查出什麼東西來,但她畢竟有著執掌寧府的權力,又深得老夫人歡心,若她將這事告訴了老夫人,那事情恐怕就要演變成另一種局面,不管最後是否能查出他盜竊補品,周本都不敢賭,萬一叫老夫人發現了,怕是他這個管家也不要做了。

與其那樣,倒不如現在先承認錯誤,左右二小姐只是個小孩子,將自己的吃的補品謊稱是主子的罪名跟盜竊的罪名比起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最多讓二小姐覺得他故意刁難阿蠻這個小丫環,橫豎影響不大,至少不會丟了自己這個總管的位置。

如此一想,周本便對著寧子衿跪了下去︰「奴才該死,請二小姐恕罪。」

「周總管這話怎麼說的,好好的,你怎麼就該死了?」寧子衿明知故問。

周本面色一赫,有些不自然,想到自己一把年紀被一個小孩子牽制,心里怎麼都不是滋味。

「那……那燕窩正是奴才的,奴才氣不過阿蠻全部偷吃光了,所以才想要懲罰一下她。」

「周總管,你不僅年長,在府中地位也高,父親信任你才提拔了你,你可不能以權謀私才是,阿蠻偷吃了你的燕窩是不對,但畢竟不是什麼大過,訓斥一番也就是了,大不了從她的俸祿里面將你買燕窩的錢扣掉,你說呢?」

寧子衿的話里話外處處向著阿蠻,言外之意分明在說你周本雖為總管,受老爺器重,但到底是個奴才,別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在這府里橫行霸道,阿蠻吃的不過是你的燕窩,雖然是好東西,那也不沒有多少珍貴,而且還是一個奴才的東西,至于這麼大驚小怪的嗎,就是府里有哪個丫環因為嘴讒吃了主子的東西,也沒你這麼大驚小怪的。

周本一邊听著,一邊慪氣,直覺得自己今天倒霉到了家。

他更不明白寧子衿為什麼會這麼幫著阿蠻,不管怎麼說,這事是阿蠻不對在先,怎麼現在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周本哪里知道寧子衿對他的厭惡,哪怕今天全是阿蠻的錯,寧子衿也不會叫周本順心。

「是是是,二小姐教訓的是,奴才定當謹記。」周本謙遜的道。

「你得保證事後不追究,不故意找我的麻煩。」阿蠻趁機補充道,周本心胸險隘自私,誰知道當著二小姐的面一套,背地里又找她報仇,她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免得死的不明不白。

周本惱怒的瞪著阿蠻︰「你……」

「周總管,若是阿蠻有一絲閃失,我說不定可就認定是你所為了,畢竟這府里跟她有過節的,目前來看也就你周總管了。」

寧子衿輕飄飄的一句話,將周本到嘴邊的話給堵了回去。

她這意思分明是說若是阿蠻少一根頭發都會算在他的頭上,那不就是說從現在起,他得無時無刻不保護著阿蠻,不能讓她磕著踫著?

「是,奴才謹遵二小姐吩咐。」

周本氣憤之余又無可耐何,只有乖乖的認命。

誰叫二小姐如今管著家,誰叫老夫人將她疼到了心坎里,誰叫二小姐是主子,他是奴才,哪怕對方只是個小丫頭片子。

周本灰溜溜的離開,阿蠻見狀,頓時覺得大快人心︰「奴婢多謝二小姐救命之恩,二小姐,你真是好人。」小嘴一咧,阿蠻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格外耀眼,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黑白分明,夾雜著一絲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與傻氣。

沒來由的,寧子衿看著阿蠻的笑容,心里覺得有一瞬間的松快。

這樣無憂無慮的笑,她這一輩子,怕是都不會擁有了吧。

面對阿蠻的道謝,寧子衿不可置否的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往行雲閣走去。

走遠了,她才揉著自己的肩膀,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紅妝發現了她的異樣,擔憂的開口︰「小姐,你是不是哪里疼?」

「那個叫阿蠻的丫環,力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她無耐的搖頭道,那撞過來的力道哪是一個女子該有的,不僅著地火辣辣的疼,就連這肩膀處的骨頭都感覺像是快要裂開來了似的。

紅妝「唉呀」叫了一聲,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那丫環如此莽撞,奴婢真不應該這麼輕易放過她的。」

「不放過她又能怎麼樣,難不成你還想撞回去?」寧子衿笑昵著紅妝,道。

「小姐,奴婢不明白,阿蠻跟咱們無親無故,你為何要幫她?」最主要的是,阿蠻還將你給撞疼了,紅妝心里有些生氣的埋怨著那個叫阿蠻的小丫環。

寧子衿淡然一笑,美眸之中漫過一絲冷漠︰「我不是幫她,而是不想叫周本稱心如意罷了。」

「小姐似乎對周管家抱有敵意?」紅妝問道。

她的心里甚是不解,周管家是她們來雲城後才認得的,雖然他貴為管家,平日里要向小姐報告府里的鎖事,跟小姐總是有接觸的,但是一直都沒有跟小姐有過沖突,也沒見他做什麼對不起小姐的事情,但偏偏她覺得小姐跟他有仇,而且還是看周總管特不順眼的那種。

寧子衿抿一抿唇,如櫻花般紅潤的雙唇,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因為周本是許氏的人。」

紅妝瞬間恍然大悟,難怪小姐看周總管帶著敵意,原來他竟是許姨娘的人。

那也就是她們的敵人,既然如此,當敵人找別人的麻煩時,他們就該幫著敵人的敵人,打擊敵人才是。

到了傍晚,梅院傳來許氏病重的消息,據大夫診斷,是因為驚嚇過度所致而引起的高燒不退,也不知是不是因禍得福,竟然讓本該怒氣勃勃的寧瑞遠踏進了梅院慰問。

當紅妝將打听到的消息告訴寧子衿時,就見她明艷的小臉上滿是不甘跟憤怒。

「小姐,咱們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才兩天的時候,老爺居然就去看許姨娘了。」

照這種情況來看,許姨娘用不了多久,又會重拾老爺的歡心,唉,早知道她們就不該這麼嚇許姨娘,小小的嚇一下就行了,也不至于將她給嚇病了。

不過換個角度想,許姨娘心思毒辣,膽子卻也不過這麼一點,一個死人就能將她嚇得病倒了,能耐也不過如此啊。

寧子衿听著紅妝的嘮叨,清麗的臉上一片淡然之色,她專注的繡著手中的芙蓉花開,對寧瑞遠進梅院一事不以為然。

如果許氏這麼快就能被打倒,那就不是許氏了,這一次的病重讓她得到寧瑞遠的憐惜或許只是個意外,但也足以證明,許氏在寧瑞遠的心里並不只是受寵的女人,而是佔了一定的地位。

她能讓寧瑞錠數十年如一日的在心里裝著她,若是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也不會這麼久都對她念念不忘。

若是拿許氏跟自己利益比較,許氏不及利益重要,但若是跟別的女人比,許氏還是佔著優勢的。

要擊潰許氏在寧瑞遠心里的地位,怕是還得費不小的功夫。

「若是許姨娘借著這次病重讓老爺心軟,指不定就要放出大小姐了。」紅妝絮絮叨叨個沒完,全然一個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模樣。

听說這兩日大小姐在北院過的慘不忍睹,因為沒人伺候,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動手,在正午的驕陽下跪了一個時辰後還得自實其力,守在北院的侍衛幾乎每時每刻都能听到大小姐的一聲怒嚎,然後屋里接著傳來 里啪啦的聲音。

紅妝覺得,雖然沒能讓寧玉縴受到身體上的折磨,但是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也是讓她覺得挺痛快,然而這種折磨可能馬上就會結束了,叫她怎麼能不憋屈。

寧子衿听著紅妝的牢騷,久久沒能言語。

直到將芙蓉花瓣的最後一筆勾勒完成,她才露出了柔柔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一道暖陽,叫人看得心里暖洋洋的。

「終于完成了——」

她將繡帕舉起放在太陽底下,金色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絲綢,耀眼的叫人真不開眼,而那方繡帕上的芙蓉花,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栩栩如生,艷麗奪目,迎風招展。

紅妝驀地張大了嘴巴,怔怔的看著寧子衿,不是因為她不同凡響的繡技,而因為寧子衿的話。

敢情她說了這麼多,小姐一個字都沒有听進去?

瞬間,紅妝有種挫敗感,一雙烏黑的眼楮頗為哀怨的瞅著寧子衿,控訴著不滿。

寧子衿感受到紅妝的怨念,不免啞然失笑,將手中的繡帕遞到她面前︰「小小年紀,別老愁眉苦臉的,小心長皺紋,將來嫁不出去可別找我哭啊——送給你!」

「小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奴婢開玩笑!」紅妝無耐的撫了撫額,然後心安理得的接過繡帕,一點都不客氣的疊好放進自己的懷里。

雖然小姐不喜歡看書,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繡活真是好的沒話說,那被她繡出來的東西幾乎都像是活了一般,叫人愛不釋手。

寧子衿經常會繡些小玩意,荷包繡帕之類的,然後送給紅妝。

起初紅妝覺得惶恐,不敢接受,但幾次下來,便也不客氣了。

「不管到什麼時候,干著急是沒用的,大姐被放出北院是早晚的事,咱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寧子衿原沒有期望寧玉縴清譽被毀就能打擊的她生不如死,若是僅僅叫她清白受損,又怎麼能夠泄她的心頭之恨呢?

「奴婢只是心有不甘。」

「你都覺得不甘,我又豈會甘心?」寧子衿昵了紅妝一眼,笑容沉沉的說道。

紅妝微微一怔,而後眼內迸射異樣的光彩︰「小姐可是有主意了?」

「沒有——」寧子衿柔柔的吐出兩個字,然後將針線放回框里,起身往花廳走去。

紅妝離言,立即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拉聳著腦袋跟在寧子衿後頭。

「紅妝,午膳準備好了沒?」

「芳華早早就去準備了,奴婢去瞧瞧好了沒。」

如今院子大了,又獨立開來,所以每個院子里都會設有一個小廚房。

只是紅妝的話音剛然,行雲閣的小廚房里,倏地傳出芳華的暴走聲。

「是誰把米飯都給吃了啊?」

剛踏出廳門的紅妝听到這聲音,冷不丁打了個冷顫,回頭呆呆的看著寧子衿。

「小……小姐,芳華是不是中邪了?」在行雲閣里,除了小姐的性子最是溫柔如水,接下來就屬芳華了,她總是穩重而又矜持的,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冷靜的存在,現在听到她幾近瘋狂的怒吼聲,紅妝下意識的就邪門。

「去看看。」寧子衿怔愣了一下過後,說道。

當兩人匆匆走到小廚房時,就見到芳華那張清秀的臉蛋上,此刻怒容滿面,而她所瞪的方向,是一堆柴火旁,一個身穿丫環衣服的少女正背對著她蹲著,不知在吃什麼東西,很是津津有味,就連自己被發現了都恍然未覺。

紅妝慢慢走向前,盯著那背影若有所思,很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見過。

芳華一只手里舉著菜刀,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及促。

突然一個箭步,她走上前,一把拽過丫環的後領,將她給拖了出來︰「哪里來的毛賊,竟敢到行雲閣里偷東西吃,不要命了嗎?」

丫環被芳華猝不及防一拽,手里的碗忽然掉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唉喲!」小丫環驚叫一聲,身子踉蹌的幾下才站穩。

當寧子衿哪紅妝看清了小丫環的模樣後,紛紛詫異了一番︰「阿蠻?!」

阿蠻咧著白白的牙齒,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二小姐——」

「二小姐,這丫頭膽大包天,把飯都給偷吃光了。」

芳華指著阿蠻控訴道。

不用她說,寧子衿也看出來了,別說那只掉在地上的碗里干干淨淨,就連煮飯的鍋里,此刻也只剩下一層鍋巴,而阿蠻的嘴角,還殘留著幾顆米粒,像是感覺到了一般,阿蠻伸出舌頭輕輕一舌忝,將那米粒也給舌忝沒了。

這阿蠻是有多大的喟口,那鍋里煮的不僅有她的飯,還有行雲閣里幾名丫環的份呢,這這麼被阿蠻吃光了?

「我說你這小妮子怎麼回事,昨天偷吃了周總管的燕窩不算,今天又來偷吃我家小姐的,你是不是嫌皮癢了,連主子的東西也敢偷吃?」

紅妝走到阿蠻身前,嚴肅著表情教訓道。

昨天是偷總管的,總管算不得主子,有小姐的維護阿蠻逃過責罰,她倒好,不但不知感激,居然變本加厲了。

「小姐,這一次絕不能輕饒了她。」紅妝怒道。

阿蠻一听,臉色驀然一變,立即沖到寧子衿面前,跪著求饒︰「二小姐恕罪,奴婢實在是太餓了,迫不得已才會到這里來偷吃的,奴婢不是成心跟二小姐過不去,求二小姐寬宏大量,放過奴婢吧。」

寧子衿不可置信的望著阿蠻︰「寧府何時做出虧待下人的事情,怎麼可能叫你吃不飽?」

紅妝跟芳華同樣看怪人似的看著阿蠻。

要找借口也找個像樣點的,這個听上去未免太扯了點吧。

阿蠻听罷,一顆腦袋頓時搖的像波浪鼓︰「對別人是不虧待,可對奴婢就是大大的苛刻,每頓就只讓奴婢吃兩碗飯啊——」

阿蠻說著,伸出兩根手指在寧子衿面前晃了晃,那一臉哀怨的表情,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紅妝跟芳華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兩碗飯還少麼?」芳華詫異的呢喃了一句,立即得來阿蠻控訴的眼神。

「怎麼不少,正常情況下,奴婢最少要吃五碗才干的動活,如果寧府不給奴婢管飽,奴婢干麻要來這里當丫環伺候人啊。」

朱紅色的唇畔輕輕一抿,她繼續幽幽的說道︰「要不是實在餓的慌,奴婢也不至于來偷吃呀,這府里連總管都這麼凶,奴婢又沒膽子去別的主子那里偷東西吃!」

「那你還敢來偷吃我們小姐的東西。」紅妝問。

這人是豬不成,她們一頓吃兩碗已是飽得很了,這丫竟然要吃五碗,說她是飯桶也不過為吧。

「那是因為二小姐是這府里最善良的人呀,她昨天又救了奴婢,是個好人,奴婢覺得她應該不會重責奴婢才是……」說到最後,阿蠻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連腦袋也垂了下去,大概是她自己都覺得說這樣的話有點不好意思。

寧子衿看著局促阿蠻,並沒有多加指責,而是淡淡的對芳華吩咐道︰「芳華,重新再煮一鍋吧。」

然後,她又神情清冷的望向了阿蠻︰「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若再做這樣的事,也就別怪我將你趕出寧府。」

哪怕這個阿蠻食量再大,也不足以成為她偷吃的理由,一次兩次也就敗了,正所謂事不過三,祖母讓她管家,她不能因為阿蠻值得同情而忽視了府里的規矩。

寧子衿黛掃峨嵋,肌膚賽雪,哪怕就這麼靜靜的站著,周身散發出來的獨特的氣質也叫人心馳神往。

阿蠻面上一喜,歡快的對寧子衿連連道謝︰「謝二小姐寬恕。」不過說完,她忽然她大步走進寧子衿,然後雙膝跪下,道︰「二小姐,奴婢不管去哪里都吃不飽,二小姐宅心仁厚,不如求您收留奴婢可好,就讓奴婢當個四等丫環。」

「不行不行,到時候你吃飽了,我們這些當丫環的就得餓死了。」紅妝當機立斷搖頭拒絕,一想到阿蠻驚人的食量,她這心里就磣的慌,每頓五碗,還不得把小姐給吃窮了呀,到時候她們的份都要被這阿蠻給吃了。

阿蠻睜著大大的眼楮,猶豫了半晌,她像是做了什麼痛苦的決定似的,道︰「那我以後就只吃四碗,二小姐,您是這府里脾氣最好的主子,溫柔善良,和藹可親,求您收下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干活,絕不偷懶。」

她鄭重其事的保證著,那雙期盼的雙眸一瞬不瞬的望著寧子衿,仿佛寧子衿不答案,她就要橫尸街頭一般。

溫柔,善良?

那不過是她的表面而已,重活一世,她的心早已不善良了,再她親手殺了兩個人之後,她只余下一顆黑暗丑陋的心。

「小姐,你怎麼答應讓那個阿蠻留下來呢?」花廳內,紅妝一邊替寧子衿布菜,一邊喋喋不休的念叨。

因為飯都被阿蠻給吃光了,寧子衿只好先吃菜跟點心,她信手捏起了塊綠豆餅塞進嘴里,淡然的說道︰「香盈死了,總得找個人干她的活,左右都得再挑一個丫環,留下阿蠻,也是一樣的。」

「可誰知道阿蠻是不是別人派來的奸細呢?」

「不管換成誰,都避免不了這種事情的發生,你叫芳華多注意著些。」寧子衿不以為然的說著,人心難測,誰能保證她除了一個香盈,這行雲閣的其他人,就沒有人被收買了?

……

許氏驚嚇過度導致臥病在床,卻沒有向寧瑞遠提一句要將寧玉縴放出來。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自知現在還不是時候,在她病後老爺第一時間就趕來看她,這就說明老爺雖然氣惱,心里還是有她的,並沒有因為玉縴的事情而全然的遷怒于她,只有她在老爺心里佔有地位一天,那麼她就還有贏面。

但許氏也明白,寧瑞遠如今正在氣頭上,若是她這個時候替玉縴求情,只會叫寧瑞遠氣的拂袖離去,說不定更會加重他心里的陰霾。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必須得這件事情漸漸平息下來之後,再向老爺提出來。

許氏在焦慮心急中靜靜的等待著開口的最佳時機,卻怎麼也想不到,她還沒能將寧玉縴救出來,就听到她再一次遭罪了。

七天後的夜晚,安靜的寧府突然響起一陣「乒乓」敲羅聲,下人扯著嗓子大聲叫嚷。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了,走水了,北院走水了——」

這一道消息像是一陣風似的,瞬間飄散在寧府的上空,瞬間,原本漆黑的各個院子里,燭火紛紛亮了起來,整個府里的人都驚動了。

許氏听到這個消息時,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往門外沖去,慌忙之中連鞋子都沒來得急穿。

「玉縴,玉縴——」

她一邊喊,一邊往北院奔去,身後,巧碧跟妙晴緊張的跟著。

北院走水了,大小姐還被關在里面呢,可別出什麼事才好啊。

若說許氏是驚恐不安的跑到北院,那麼趙氏跟寧子姍就是滿心雀躍,懷著看好戲的心態迫不急待的來到北院的。

「呀,這好好的,怎麼會走水呢?」趙氏一見許氏那張白的幾近透明的臉,心里就止不住的歡心。

她驚訝的捂著嘴,一副震驚而又擔憂的神情,可許氏又怎麼會听不出趙氏話里的興災樂禍呢。

不過現在並不是跟她爭口舌之快的時候。

許氏憤恨的瞪了趙氏一眼,然後沖到門口一個侍衛面前︰「大小姐呢,大小姐在哪里?」

侍衛被許氏驚駭的表情給嚇到,愣了一下之後才顫抖的聲音道︰「大……大小姐還在里面……」

「什麼?」許氏聞言,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身子搖搖欲墜,若不是巧碧及時扶住她,整個人就又往後栽去。

「姨娘,您沒事吧——你們都是死人嗎,大小姐還在屋里為什麼不去救。」巧碧急著怒吼道。

「這……」侍衛惶恐的看了一眼里面滔天的火勢,不安的往後退了一步︰「這火勢這麼大,進去就是必死無疑……」誰敢進去啊,那不是等于去送死嗎。

「你……」巧碧吸呼一窒,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教訓這個侍衛。

這時,忽聞一聲「啪」,侍衛的臉上,堅堅實實的挨了許氏一巴掌。

「混蛋……」

只見許氏赤紅著一雙眼,腥紅的像是充滿了血,侍衛捂著被打的那半邊臉,心中狠狠的顫粟了一下,他被許氏的目光給震攝到了,腳步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絲毫不懷疑許氏下一刻說不定會舉刀殺了自己。

許氏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旁的地方,一扭頭,抬腳便要沖進火海里去。

巧碧大驚一呼,忙拉住了許氏的手臂︰「許姨娘,使不得呀——」

「巧碧,讓我進去,玉縴還在里面呀,你快放開我,讓我進去救她。」許氏哭嚎著,眼淚洶涌而落。

「要去也是奴婢進去,您就在外等著可好——」

巧碧的話音未落,就見一旁的清淺奪過下人手中的水桶,將自己全身淋了個遍,然後迅速的往火海里沖了進去。

「玉縴,玉縴……」

北院發生意外走水的事情不期然的傳到了老夫人跟寧瑞遠的耳朵里,听到這則消息,兩人也匆匆趕到了北院。

只見漫天的火光,幾乎將半邊天都要燒紅了。

老夫人望著像火蛇般吐著火信子的火勢,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走水了?」

「奴才猜測,許是有人故意縱火。」侍衛垂著腦袋,忐忑不安的回道。

老夫人聞言,雙目一瞪,威嚴四方︰「什麼叫猜測,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

侍衛猶豫著該如何開口,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情形,他們會被治罪那是毋庸置疑的了,如果大小姐發生個意外,小命不保都有可能。

但是那樣大的火勢,人進去哪里還有活命的可能,一個個都望著那場大火束手無策。

現在唯一能保命的機會,就是找到縱火的原凶,只要抓到了那個凶手,他們頂多被狠狠的教訓一頓然後趕出府,至少會保住了小命。

但這種情況只是他們的猜測而已,畢竟沒有證據,所以回老夫人的話更應該好好想想清楚再說。

「祖母,這場大火的原因咱們還是稍後再追究,現在最要緊的,是救出大姐。」寧子衿這時走到老夫人身旁,提醒道。

老夫人這才恍然回神,這件事情是要追究,但到底比不上寧玉縴的性命,若是她只顧著知道大火的原因而不顧孫女的生死,傳出去豈不叫人詬病。

「都杵在這干什麼,還不快撲火,救出大小姐。」老夫人嚴厲的目光輕輕的一掃,就像是千軍萬馬蓄勢待發,充滿了壓迫感。

「老爺,救救玉縴啊,救救咱們的女兒,她還在屋里,還在屋里啊——」

許氏一見寧瑞遠,整個人便撲了過去,扶在他的胸前大哭大喊,臉上充斥著悲痛,哪里還有平日里梨花帶雨的動人模樣。

然而寧瑞遠的心里卻狠狠的抽痛了一下,想到如今生死未卜的寧玉縴,心里更如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隱隱涌起一絲後悔。

若不是他當初將玉縴關入這北院,也不至地弄到今日這種地步呀。

突然,妙晴對著前方欣喜的大叫一聲︰「看,是大小姐啊!」

許氏一听,立即從寧瑞遠的懷里退開來,像道利箭般向寧玉縴跑去。

火光之處,清淺扶著寧玉縴,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姨娘放心,大小姐只是被煙嗆暈了過去。」清淺目光飄浮,虛弱的聲音對許氏說道。

話一說完,整個人便轟然倒地。

「清淺——」

巧碧驚呼一聲,蹲子去扶清淺,忽覺手上粘粘的,伸出一看,竟然滿手都是鮮血,那觸目驚心的紅看得巧碧心中一怵。

而此時的清淺,早已痛的昏了過去,一張小臉被煙燻的烏漆抹黑。

「妙晴,快,快去請大夫。」許氏抱著奄奄一息的寧玉縴,又看了眼為救寧玉縴而受傷暈過去的清淺,連忙吩咐著︰「對了,請兩名大夫。」

寧子衿站在遠處,紅紅的火光映照在她漆黑卻明亮的瞳眸里,有種嬌艷的詭異光芒閃爍。

被救出來了呀,真是可惜了,只是被煙燻暈過去了,如果再晚一點……

她以為,這一場大火,定會叫寧玉縴葬身火海才是,沒想到,寧玉縴的身邊,居然出了如此忠心的丫頭。

不過,再忠心,卻幫著寧玉縴助紂為虐,比紫喬可惡百倍,留不得,留不得……

大火很快就被撲滅,好在北院的位置很偏僻,火勢除了蔓延到旁邊的一間雜物房,並沒有燒到其他院子。

眾人呼啦啦的一下子涌進了雲軒。

許氏親自擰干了毛巾,替寧玉縴擦干淨臉上的煙灰,那黑乎乎的臉蛋早已看不清原樣。

然後,她擦到一半,手卻幕然一頓,臉上瞬間凝聚著不安跟惶恐。

寧玉縴的右邊臉頰處,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許氏見到了,寧瑞遠跟老夫人等人自然也見到了。

趙氏跟寧子姍差一點歡乎出來。

寧子衿眉稍微微一挑,看到這意外的收獲,心情也是不由得大好,面上卻是濃濃的擔憂之色。

一晚的折騰,也不算白折騰,比起一把火燒死寧玉縴,似乎這樣更得她的心。

就是治好了,那一塊血肉模糊的地方,也會留下疤痕吧。

毀容了?

就連老天也在冥冥之中助了她一把,曾經,寧玉縴心狠的毀了她的容貌,這一次,也終于要輪到她了嗎?

許氏的手在微微顫抖,內心的恐慌像道洪流幾乎要將她給淹沒,或許,或許只是輕微的燒傷,能治好,能治好……

她在心里這般安慰著自己,然而大夫診斷後的話,卻像是一盆冷水頭從澆下,凍得她渾身僵硬。

「大小姐能撿回一條命算是萬幸,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就救不活了,臉上的燒傷雖然面積不大,但治好後依舊會留下疤痕!」

大夫當時是這麼說的。

一說完,許氏便放聲大哭了起來,心中的怨恨就像是野草一般瘋狂的滋長,但卻找不到發泄口。

寧瑞遠的眼中閃過痛惜,他雙手背在身後拳頭緊握。他的目光陰沉,數不盡的憤懣跟陰狠之色。

「守院的侍衛在哪里?」

「回父親,他們都被忠叔押著去了正廳,等候父親與祖母的發落。」寧子衿開口道。

寬大的正廳內,燭火通明,四根粗壯的石柱拔地而起,支撐著房梁,對門的牆上,掛著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畫,兩旁擺放著一人高的古董牡丹花瓶作為裝飾,整個正廳充滿了莊嚴肅穆的氣息,光潔的大理石地上,跪著那兩名看守北院的侍衛,此時被忠叔給五花大綁了。

寧瑞滿臉陰鷙的走到主位坐下,眼中翻滾著的黑色,像是有著巨大的吸力似的,清冷的目光淡淡的掃過,便如劈天蓋地的電火帶著震攝人心的光芒。

劉媽媽扶著老夫人在另一張主位坐下。

老夫人目光微沉,面容平靜,不似寧瑞遠那般狂燥,她只是想要弄清北院走水的原因,若真的是人為,那勢必要抓到真凶,好好嚴懲,否則這寧府里哪還有安寧可言?

左右寧玉縴都沒有性命之憂,她自然不覺得有多氣憤。

有熱鬧看的地方,就有趙氏跟寧子姍。寧子嫣始終像個透明人似的跟隨在趙氏一旁。

當然,這樣的熱鬧,亦少不了真正的幕後操縱人——寧子衿。

「你們兩失職令北院失火,可知罪?」寧瑞遠沉沉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凌厲,說道。

兩名侍衛重重的低頭,很爽快的承認自己的錯誤︰「奴才知罪!」

「現在,說說你們的猜測——」老夫人一起惦記著侍衛所說的‘猜測有人縱火’,于是在侍衛認罪之後連忙問道。

寧瑞遠死死的擰著眉,兩道如劍宏般好看的眉毛幾乎快要打結,如鷹般犀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瞪著跪著的兩名侍衛。

侍衛先前跟老夫人所說的猜測,他也听到了,只不過那時候他整個心都系在玉縴的安危上,自然沒有多問。

現在,他定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府里竟然有如此膽大妄為之人,定不能輕饒了。

趙氏茫然的目光不解的看看老夫人跟寧瑞遠,又看看跪著的兩名侍衛,心里寫滿了疑惑,怎麼听老夫人這話的意思,這場大火不是意外啊?

「回老夫人,老爺,今晚奴才們守在北院時,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院外,偷偷模模的不知道想干什麼,奴才覺得不對勁所以追了過去。」一名侍衛說道。

「奴才也是,他走了之後,奴才看到另外一個鬼祟的人影……」另一名侍衛緊接著說道︰「等奴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北院走水了,奴才當時是想進去救大小姐的,只是料不到那火勢一下子就躥了起來,根本無從進入。」

「那你們可有抓到什麼可疑之人?」老夫人皺著眉,問道。

這明顯是一出調虎離山之計,由兩個人分別引開看守北院的侍衛,然後再由主謀進北院放火。

這時,忠叔抱拳,對著眾人稟報著他在現場發現的異樣︰「奴才剛剛觀察了一下北院的主屋,發現地上有一團火油,想必正是引起火勢猛烈的原因。」

寧子衿後怕的絞著絹帕,盈盈秋瞳心有余悸的望著老夫人跟寧瑞遠︰「這分明是想要活活燒死大姐呀,也不知道是誰跟大姐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爹,祖母,你們一定要查清楚此事,給大姐一個公道才是。」

「這是自然。」

敢在寧府行凶,當真是不要命了。

「來人哪,給我將北院仔仔細細搜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凶手的線索。」寧瑞遠大喝一聲,吩咐道。

夜色暗沉,天空中連一點星光都沒有,就連那輪彎月,也不知何時躲到了雲層後面,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這個夜晚,寧府注定不能平靜。

大火撲滅後,灰黑的煙霧裊裊婷婷盤旋而上,整個北院燒得只剩殘骸。

數十名侍衛受寧瑞遠的命令,全面地毯式搜索北院,連一個死角都不放過。

寧府的正廳上空,彌漫著低氣壓,在等待搜索的過程中,每個人都噤若寒蟬,寧瑞遠陰沉冷漠的表情,叫人看得心驚膽顫,這個時候不管誰說話,說什麼話,無疑是在老虎嘴上拔毛,找死。

四周安靜的只聞淺淺的呼吸聲,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

不多時,一名侍衛走了進來,單膝跪下︰「啟稟老爺,在北院的草叢里發現了這個。」

侍衛說著,將雙手攤平,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珍珠耳環。

白色的珍珠,在燭火的照應下,散發著柔柔的光澤。

「耳環?」寧瑞遠一抬手,忠叔便將在草地里發現的東西遞到了寧瑞遠的手中。

「會不會是凶手倉皇離開時不小心掉的?」忠叔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夫人側目看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道︰「也有可能是玉縴的也說不定。」

趙氏,寧子姍同寧子嫣一看見寧瑞遠手中提起的珍珠耳環時,猛然一驚,紛紛臉色大變,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

這細微的表情落在老夫人的眼里,叫她心生疑慮。

「你們母女三是怎麼了?難道見過這耳環?」

莫非真是凶手不小心丟掉的?

趙氏心中突的一跳,驀然回神,面對老夫人的提問,她的臉色霎那變得蒼白透明,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沒,沒有見過。」

老夫人的目光輕輕一掃,又移到了寧子嫣跟寧子姍的臉上,兩人見老夫人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向自己,紛紛打了個冷顫,齊齊的搖頭︰「沒……沒有……」

三人張慌失措神情,閃爍的目光,吞吐的回答,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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