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嬤嬤凝眸看了看陸湘屏,而後無耐的搖頭輕笑。
大小姐向來行事我行我素,二十多年都改變不了她那沖動倔強的性格,這一次又怎麼可能改變。
罷罷罷,不管大小姐要做什麼,自己都會陪在她的身旁。
「大小姐,陪嫁的丫環可想好了?」回去的路上,丁嬤嬤問道。
婚事來的匆忙,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充份,但身為信國公府的嫡長女,該有的還是不能缺少。
丁嬤嬤忽然想起剛剛看到院子里,寧瑞遠送來的聘禮,心中不免起了一絲輕視之意,這樣的聘禮娶個小門小戶的千金算得上是重聘,可放在信國公府,迎娶的人是信國公府嫡出大小姐,不是一點兩點的寒酸,壓根就上不得台面,大小姐出嫁,雖然國公爺心里萬般不情願,但還是準備了豐厚的嫁妝給大小姐,聘禮跟嫁妝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了,而大小姐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滿意,反而歡天喜地的準備待嫁,可見這回用的心思,可比當年嫁給陳將軍時來得更深。
「嬤嬤你是我的女乃娘,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跟你分開過,這一次我嫁去雲城,也不想和你分開。」陸湘屏扭頭,對著丁嬤嬤鄭重道。
丁嬤嬤聞言,眯眼一笑,臉上的皺紋深的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就是大小姐不說,老奴也要誓死追隨大小姐的。」
「這次嫁到雲城,可算是人生地不熟,身邊少不得要幾個得力的丫環,碧痕跟碧珠跟我時間最長,把她們兩個帶著到時候也能多幫稱著我些,其余的嬤嬤你就看著幫我安排吧。」
「是,大小姐。」
「大姐這是剛從前院回來嗎,可見到你的夫婿了?」
陸湘屏跟丁嬤嬤正說著,忽聞一道嬌笑聲響起,抬眸望去,就見一名少女羅帕輕掩,眼中洋溢著濃濃的笑意。
與其說笑,不如說譏諷更確切一些。
少女穿著簇新的桃紅色綾襖,下著月牙白裙,她眉目如畫,容貌出眾,整個人宛如一朵迎雪盛開的紅梅,冰清玉潔,正是信國公府的七小姐,陸湘雪,是如今的信國公夫人楊氏所生。
陸湘屏一听陸湘雪的話,頓時秀眉倒豎,頭頂隱隱冒著青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陸湘雪分明是暗諷她不知廉恥,寧瑞遠前腳才進門,她後腳就迫不急待的跑去見他。
「大小姐別動怒,雪兒也是好意關心你的。」
陸湘雪的身旁,站著一名中年美婦,烏黑的墨發盤起,一張臉雖然豐潤,但依舊掩不住年少的風華,此時看起來更加的風韻尤存,端莊中透著一股嫵媚,如遠山般的黛眉輕輕揚起,美麗的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
她的聲音格外清悅好听,仿佛冬日里的陽光像是能把冬雪給融化了似的,淡淡的,柔柔的。
陸湘屏輕蔑的目光居高臨下的昵著信國公夫人楊氏,眸中滿是凌厲之勢︰「是啊,好意,也只有狗才能听得出來狗嘴里吐出來的是好意,主母,你說對嗎?」
小小安遠侯家的小姐,還真把自己當成了金枝玉葉,成了信國公夫人又如何,楊氏連給她娘親舌忝腳的資格都沒有。
她以為信國公夫人的位置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可以坐的嗎?也只有她的母親,榮華郡主才有資格,跟父親也才是門當戶對的一對佳偶,若不是母親早逝,哪輪得到她撿這份便宜。
陸湘屏這話不是暗諷,而是瞠而惶之的對楊氏的諷刺,當下叫楊氏白皙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狠吝跟怒意,只是很快又恢復平靜,面帶微笑的轉移了話題︰「國公爺前幾日又命我為大小姐添妝,禮單我已經帶來了,大小姐可要過目?」
楊氏的聲音很平淡,听不出一絲的情緒,仿佛陸湘屏剛剛的話說的不是她,而是旁人,只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瞳眸深處,痛動著狂風暴雨般的激烈跟洶涌。
陸湘雪當下氣不過,雙眸瞪著如銅鈴般大︰「陸湘屏,出嫁在即,你還如此囂張,信不信我告訴父親叫你嫁不成,虧我娘還在父親面前為你說盡好話,不然你以為父親這麼容易松口把你許給寧瑞遠嗎,你就這麼回報她的嗎?恩?!」
「哈哈——」陸湘屏忽地大笑出聲,笑聲落在陸湘雪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你笑什麼?」
「我笑你蠢。」陸湘屏雙手環胸,嘲諷的看了楊氏一眼,道︰「別說我不給你機會,趁現在父親還在正廳,你趕緊去告訴父親。」
說著,陸湘屏身子一側,做了個請的手勢,大方的給陸湘雪讓路。
楊氏迫不急待的盼她離開信國公府,她就不信陸湘雪真能去父親那里告狀。
陸湘雪本就是故意刺激陸湘屏的,並沒有真的想要去信國公面前告狀,陸湘屏為了嫁給寧瑞遠在府里跟父親好一陣鬧騰,按說听到自己這樣威脅的話,她應該害怕才是,哪知換來的是這個結果,一時間陸湘雪有些瞠目結舌了。
楊氏黑眸一斂,胸口忽地一窒,不待陸湘雪開口,她責備的瞪了她一眼,怒斥道︰「雪兒,我平日教你的規矩去哪了,怎可直呼你大姐的名諱,更何況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可是缺德事,怎麼能做?還不快給你大姐道歉。」
就是她也是小心翼翼的稱陸湘屏為大小姐,誰叫她是信國公府的嫡長女,誰叫她的生母是榮華郡主,光是這兩種生份,足以叫她站在頂端。
哪怕榮華郡主的娘家已不復往日的輝煌,漸漸走向末路,但依舊不能改變她高貴的血統。
「娘——」
「快道歉!」
楊氏不依不饒的說道,聲音沉沉,帶著不容質疑的魄力。
陸湘雪憋屈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對陸湘屏說道︰「大姐,對不起!」懶洋洋的一句話,毫無誠意,但陸湘屏並不介意,笑眯眯的接受了她的道歉。
「小妹年幼,不知禮數也是難免的,主母多費心教導,再過個幾年也就懂事了,只是再小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到了訂親的年紀,在家里無禮也就罷了,可別在外人面前丟了信國公府的臉面才是。」
冷嘲暗諷的話,直叫陸湘雪听的暴跳如雷,如果不是楊氏一個冷眼甩過來,她幾乎就要沖上去跟陸湘屏拼命。
陸湘屏淡淡的看著眼的一對母女,將兩人的情緒神情都收入眼底,臉上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主母為了我的婚事如此費心,我是不是應該說句謝謝啊?」
楊氏微微一笑,不顯山不露水︰「不客氣,大小姐雖不是我親生,但好歹也要稱我一聲母親,我也一樣視如已出,只要大小姐幸福,我自然是不遺余力的幫稱。」
陸湘屏秀美的臉上,笑容更加濃郁了,只是那一雙布滿陰霾的雙眼充滿了詭異的氣息,忽然,她伸出一只手,對著楊氏抖了抖︰「如此想來,主母為我添妝的物什必定不會差到哪里去,禮單我就先拿回屋過目一下,若有什麼問題我會親自請教主母的。」
楊氏心里恨極了她,怎肯心甘情願將好東西都留給她做嫁妝,她還想著給陸湘雪留著呢,只是信國公發話她不得不遵從,本想已經為陸湘屏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這次添妝也只是信國公太過心疼女兒,在她看來意思一下便行,按說陸湘屏不會太過計較才是,畢竟雖然不是件件珍品,但她也沒有以次充好。
然而現在,陸湘屏卻說出了這樣的話,擺明了要在新添的嫁妝上叫她不得好過,心里添堵。
一想到此,楊氏心里便氣得嘔血,卻也無可耐何,只能笑得端莊溫和︰「我隨時恭候大小姐。」
陸湘屏接過禮單,帶著丁嬤嬤揚長離去。
陸湘雪盯著陸湘屏離去的背影,氣得咬牙切齒。
楊氏扭頭看見女兒的神情,目光忽地變得凌厲︰「陸湘屏說你蠢,你還真蠢,我費盡心思都不能損她半分寒毛,好不容易她自己挑了個刺史當夫君嫁去雲城,你不但不努力趕她離開,還要去你爹那里阻止她留下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蠢的女兒。」
陸湘雪被楊氏訓的縮了縮脖子,怯怯的回道︰「娘,我當然恨不得立即消失在信國公府——」她看著楊氏的表情,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後幾乎是要沒聲了,顯然明白過來自己剛剛的作法有多麼蠢鈍,說到底還是被陸湘屏給氣的。
她跟母親不是沒給陸湘屏找個茬,讓她沾過腥,可每回到頭卻都是偷雞不成屎把米,實在是父親太過偏袒陸湘屏,哪怕真的是陸湘屏做的太過份,父親也不過是說幾句而已,從未真正處罰過,這對陸湘屏來說不痛不癢。
而正因為看到了陸湘屏跟陸亭軒在信國公心里的地位,楊氏不再一味的爭對兩人,反而將主母的溫柔大方,善良嫻惠演繹的淋灕盡致,叫人挑不出一絲的錯,直將主母的位置坐的穩穩的,而信國公的心里也萬分尊重楊氏。
然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楊氏想要扶自己兒子襲承爵位的心,但也深知不能操之過急,因為一待陸亭軒出事,她第一個跑不了被懷疑,所以只能靜待時機,而今信國公正值壯年,所以楊氏並不急于一時。
當听到陸湘屏要嫁給雲城刺史寧瑞遠時,楊氏怎能不激動,忙幫著陸湘屏說服信國公同意這門親事,這意味著不僅能把陸湘屏送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還能叫她臉上顏面無光,畢竟世家之女哪有人嫁得這麼低賤的,可是陸湘屏喜歡,那有什麼辦法,何況一個死了丈夫的女子,再嫁本就有些叫人輕視,還嫁的這麼低,想必鄴城的豪門圈中關于陸湘屏的事跡又會被津津樂道好一陣子。
只是可恨,臨走前被她刮掉這麼多豐厚的嫁妝,嫁個刺史而已,她的雪兒他日可是要攀上皇親國戚的,嫁妝自然不能寒酸了去。
楊氏心里一直打著將陸湘屏嫁給太子,不是她高攀,而是信國公府的嫡出小姐有資格當太子妃,而太子如今已經年方十五,側妃有了兩名,但皇帝一直沒有替他娶太子妃,而皇帝從去年開始就對信國公府格外恩寵,明里暗里都透露著要給陸湘雪指婚的意思,以信國公的地位跟勢力,可不就是太子妃的位置方能供給嗎?
「在陸湘屏出嫁以前,你看見她給我繞著點走,我可不想這個時候出點什麼差錯,明白嗎?」楊氏厲聲叮囑著陸湘雪。
陸湘雪忙不跌的點頭︰「娘,女兒明白了,再不會這般沖動。」
楊氏望著一臉乖巧的女兒,語重心腸的道︰「你是要成為太子妃的人,切記喜怒不形于色,若是你一直這麼莽撞沖動,早晚被人從太子妃的位置上拉下來。」
「是,女兒一定謹遵娘親的教誨。」陸湘雪一副受教的模樣,嬌艷美麗的臉蛋因楊氏的話而浮現淡淡的紅暈。
太子妃,那可是未來的國母之位,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陸湘雪自然也不例外。
陸湘屏回到自己的芙蓉園,一眼便看到了杵在門口的陸亭軒。
男子相貌儒雅,俊朗,穿著披著黑色的大氅,腰間是一條掛滿珠寶的腰帶,上面佩帶著白玉飾件十分耀眼,華貴逼人!狹長的鳳眸中總透著一股陰冷之意。
陸寧軒一見陸湘屏回來,便直起身子迎了上來。
「四弟!」陸湘屏笑著喚道。
陸寧軒點頭︰「大姐——」
「怎麼?找我有事嗎?」
陸湘屏一邊說,一邊往屋里走去,陸亭軒緊隨而至,一坐下,碧痕便端上早已沏好的茶。
四少爺來了有一會了,她讓四少爺進屋等大小姐,可四少爺偏要在外面等大小姐,怎麼說都不听。
「大姐,你真的決定嫁給寧瑞遠了?」陸亭軒連茶杯都不踫一下,劈頭就問。
陸湘屏悠然的抿了一口茶,看著陸亭軒微微一笑,若說這個府里誰是她最親的人,莫過于陸亭軒這個跟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了。
「四弟,怎麼又問這個問題,如果我鬧著玩,何必跟父親鬧這麼久。」陸湘屏怨怪的嗔了陸亭軒一眼,道。
陸亭軒動了動嘴,猶豫半響︰「可你是堂堂信國公府的嫡長女,想要娶你的人多如過江之鯉,個個家世都比寧瑞遠高,大姐你又何苦委屈自己。」
他的話里帶著一絲不滿,尤其是剛在院子里看到寧瑞遠送來的聘禮,更是叫他嗤之以鼻,這樣窮酸的人也想娶他的姐姐,真是不自量力,前段日子陸亭軒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子想要勸陸湘屏打消這個念頭,到頭來卻還是徒勞無功,連父親都妥協了,他哪還能阻止得了。
明知今日前來勸說又是白費功夫,卻還是不甘心的跑來了。
「想要娶我的人是不少,可那些都不是我喜歡的。」陸湘屏說道,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寧瑞遠,盡露出一抹小女兒的嬌羞,滿是甜蜜。
陸亭軒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遠嫁雲城,這回倒是稱了楊氏的心了,她是日日夜夜盼著你離開這個府。」還有最重要的陸亭軒沒有說,那就是如此一來,大姐就會輪為鄴城上流圈里的笑話,一個女子不僅再嫁,而且還嫁的這樣低,這樣的事情怎能不被她們拿出來議論,雖然不會大肆宣揚,可人家偷偷的講,你還能塞住他們的嘴不成。
陸湘屏聞言冷笑出聲,眼中漫過冰涼的寒意︰「她有這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我不是外嫁的女兒,重回娘家多少有些不合規矩不敢過份造次,那楊氏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哪還能在我面前活蹦亂跳。」
她未出嫁前年幼,不懂勾心斗角跟算計,待她懂這些了是個死了丈夫回娘家尋求庇佑的人,嫡長女又如何,自她回來,這府里有多少人在背後拿異樣的眼光看待她,別以為她不知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按說她已算不得陸家人了,要不是信國公的威望跟地位,她怎可能這麼瀟灑的回來,還被所有豪門接受。
所以她不能放肆,否則就是信國公也救不了她。
「可是阿軒,你不同,你是信國公府的嫡子,也是爵位繼承人,這個家里除了父親,你最大,我走之後那楊氏若敢給你小鞋穿,你萬不可輕易放過她,這些年楊氏暗地里給咱們姐弟兩使的絆子可不少,往後你也得多注意著些。」
陸亭軒的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鷙,恨恨的道︰「大姐你放心吧,早晚我會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話雖如此,但你也不能把心思都用在如何斗倒楊氏身上。」
陸亭軒頓了一頓,方才點頭︰「我明白姐姐的意思。」
一個男人若是跟內宅的女子整日里斗來斗去,傳出去也是臉面無光的事情,若叫信國公氣極了,換了這爵位繼承人也是不無可能的,畢竟陸亭軒是嫡子,楊氏的兒子也是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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