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坐起來,捂著腦袋瞥我一眼,一咧嘴巴「哇」地哭了起來︰「想我那五風里雨里跟了你好幾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我沒想到遠哥你竟然這樣對待我,我,我冤枉死了啊我……我那五再混蛋也不可能跟你來這套啊……」
「別哭了,」我的心里閃過一絲愧疚,伸手拉起了鼻涕一般軟的那五,「難道你就沒錯了?該打。」
「那五,我告訴你,」李俊海放回拖把,邊打掃著地上的碎玻璃邊說,「錢是你丟的,你必須負責任。」
「海哥,我……」那五不敢看李俊海,垂著腦袋說,「以後我不要工資了,我給遠哥當牛做馬補償他。」
「不必這樣,」我坐回椅子,給那五點了一根煙,「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不過你得重操舊業了。」
那五又哭了,把嘴里的煙霧噴得到處都是︰「你還是不要我了……你讓我回家?你讓我再去當‘皮子’(小偷)。」
我丟給他一張濕巾︰「把眼淚擦干淨了听我說,你先別來上班了,工資我照發,繼續‘趕車’,了解那些……」
那五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哥哥!對,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呢?那幫‘皮子’消息靈通著呢,我去!」
李俊海邊擦手邊坐在了那五的對面︰「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人找出來你就沒事兒了,不然我還找你。」
「你少說兩句吧,」我橫了李俊海一眼,用一張濕巾給那五擦著臉上的血跡,「做好跟他們打交道的準備,現在還干老本行的那幫人你還認識嗎?」那五想了想︰「我不大跟他們接觸了,好象跟我一批的洗手了不少……對了,黃三去年出來了,他還干,拉了不少‘皮子’,號稱華東第一賊,以前跟我很熟悉,明天我就去跟他套近乎。」我問︰「黃三是不是黃胡子他弟弟?」那五說就是,不過跟親弟弟還差那麼一點兒,是個‘拖油瓶’,黃胡子他後媽帶過去的。我點了點頭︰「就找他了,事兒辦得要巧妙,別不等熱乎起來就被他覺察出來,弄不好是他們的人干的呢。你身上還有錢嗎?沒有我先給你幾百作為活動經費……我是越想越來氣,不抓出這個人來,我怎麼有臉再混下去?」李俊海捏了我一把︰「注意形象,別說這種話。」我訕笑道︰「還注意他媽形象,堂堂楊遠讓一幫小賊給黑了,操他女乃女乃的。」
那五偷眼瞄了李俊海一下,翻著眼皮囁嚅道︰「遠哥,我怎麼好意思再用你的錢?我自己有。」
我打開錢包捻了六百給他塞到手里︰「這算給你受傷的補償,你遠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那五不敢拿,眼楮老是瞥李俊海,李俊海嘿嘿笑了︰「看我干什麼?叫你拿你就拿,別他媽跟個賊似的。」
那五剛收起錢,胡四進來了︰「哥兒幾個談得挺好啊,呦,老那,又掛彩了這是?」
「四哥真能開玩笑,剛才你不是看見了嘛,隔著門縫倆眼瞪得像賊……」
「我操,不愧是作賊的,挨著打還眼觀六路吶,哈哈。」胡四模著下巴笑了。
「哈哈,」我也笑了,回頭掃了胡四一眼,「什麼事兒也瞞不過你呀……菜好了嗎?」
「好了,一會兒就給你們上,」胡四好象不喜歡跟李俊海坐在一起,「我還有點事兒,就不陪你們了,好好喝。」
李俊海似乎也覺察到自己不受歡迎,站起來跟胡四握了一下手︰「四哥你忙吧,我們喝點兒就走。」
胡四伸手拍拍李俊海的胳膊,語焉不詳地笑道︰「俊海是個牛人,朋友越來越多了,還認識黃三,呵呵。」
李俊海還認識黃三?我一怔,不由自主地把臉轉向了李俊海。
李俊海臉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哈哈,也不算認識,松井的朋友,見過一面罷了。」
胡四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少喝酒啊,你的肝抗不了。」
「俊海,你見過黃三?」胡四一走,我不禁問道。
「是啊,他去找過松井,我一听說他是黃胡子的弟弟,沒跟他叨叨,直接攆他走了,這種人不配當我的兄弟。」
「松井跟他是什麼關系?」我警覺起來,盡管說不明白,但是隱約覺得這里面有事兒。
「我也不清楚,」李俊海不滿地瞥了我一眼,「怎麼,開始懷疑我的兄弟了?」
「沒那個意思,我是說你那邊的兄弟挺雜啊……」我胡亂一笑,「有些不上道的伙計應該清理掉。」
李俊海撇了一下嘴巴︰「還說我呢,你身邊的兄弟也有不怎麼樣的……不跟你 這些沒意思的了。松井是我‘拉杠’時候認識的伙計,孤兒,挺可憐的,吃百家飯長大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很慘,被他們那兒的一幫小混子敲詐,讓他趕車掏皮子,不管掏了多少,一分沒他的事兒。那時候我正拉了一幫兄弟吃過路費,挺紅火,也缺個跑腿的,他就托人找到了我,要跟著我闖蕩,我就收留了他,後來我們這幫人散伙了,我一直帶著他趕車‘拉杠’,我勞教以後他經常去看我,每次去都淚漣漣的……唉,我這心軟啊,去市場以後就帶上了他。黃三可能是他以前認識的朋友……」
「我明白了,」我擺擺手不讓他說了,「既然這樣就讓他跟著你,呵呵,剛才我多心了。」
「再說這個黃三,」李俊海好象怕我不放心,繼續說,「那天我批評松井,我說以後亂人不許來咱們這里……」
「哈哈,別說了別說了,」我打斷他,「一提姓黃的那家人我就惡心,他家怎麼淨出這麼些雜碎呢?」
「少說雜碎這兩個字,」李俊海推了我一把,「誰他媽一提這兩個字我就以為他是在罵我。」
菜上來了,我讓端菜進來的服務員去找幾個創可貼,那五這才反應過來,一捂腦袋︰「得縫針啊。」
李俊海煽了他的脖子一把︰「用不用作手術?還他媽縫針呢,給你把 眼兒縫上行不?」
服務員拿著創可貼進來了,李俊海摘下鑰匙串上的小剪刀把那五的頭發剪得像狗啃似的,把傷口給他粘上了。
那五對著牆上的鏡子好一頓整理頭發︰「這下子好了,整個一個漢奸……海哥真狠啊,跟對待階級敵人似的。」
「那五,你盡量用兩三天的時間接近黃三,」我給那五添了一杯酒,示意他坐過來,「爭取跟他成為無話不談的哥們兒,然後你就套他的話,如果他不知道……也就是說你確定不是他干的以後,你就想辦法讓他幫你打听,他肯定會問你為什麼這麼著急,你就說,楊遠因為這個把你給開除了,你舍不得那份工作,打听出來好回去上班的。」
「這樣不好,」李俊海搖了搖頭,「如果這樣他會蹬鼻子上臉的,即便他不知道也會說他知道,然後沒完沒了地‘滾’那五,這幫孫子的脾氣我知道,撈著根骨頭就想啃出肉來,不把那五‘滾’成膘子才怪呢。不如這樣,如果萬一確定不是他干的……操,我估計也不會是他干的,一個‘皮子’哪來那麼大的魄力?何況他憑什麼得到這麼準確的消息?明顯高看他了嘛……先假設不是他干的,你干脆就別糾纏他了,直接找別的‘皮子’,軟硬兼施,我就不信……」
那五似乎是緩過勁來了,不怎麼怕李俊海了,猛地一揮手︰「海哥,你太小看我那五了吧?我就那麼點兒腦子?他敢‘滾’我?我還想‘滾’他呢。不客氣的說,我那五也就是在你們哥兒幾個眼里是小弟,在外界,他們哪一個見了我不是點頭哈腰,恨不得管我叫爹的?我還不是吹,天一建材公司老板李玉堂哥哥們都听說過吧?那天在路上見到我,一口一個五哥,想把他大學剛畢業的閨女介紹給我呢。這個你們還別不相信,他這是讓人家給‘滾’怕了,想讓我當他的靠山呢,誰不知道我跟遠哥的關系……咳,說遠了,嘿嘿。剛才說到哪兒了?哦,說到黃三想‘滾’我了……」
「真你媽的,五哥,你還是別說了,」我用一塊魚肉堵上了他的嘴,「我相信你,怎麼得勁怎麼來,隨便你了。」
「情好吧遠哥,我……哎喲,」那五嚼了兩下,一口把魚肉吐了出來,「海哥下手忒黑了,這個疼啊。」
「那五,我還是得提醒你幾句,」李俊海啜口酒道,「在沒開始調查之前,別讓別人看出來是楊遠安排你來的。」
「不用囑咐這個,」我插話說,「那五是個老油條,他比誰都明白,是不是五哥?」
那五試探著吃了幾口菜,不敢嚼,索性丟了筷子︰「哥哥放心,就是調查不出來結果也不會讓他們知道我的目的。」
我端起酒杯跟那五踫了一下︰「干了,這算是給我弟弟的壯行酒!」
那五一口干了,噴著滿嘴白沫唱上了︰「舉紅旗向前走,**率領我們反潮流,反復闢反倒退……」
我沒有听他唱歌,我在盯著他額頭上瓦亮的兩個大包,它們讓我想起了《西游記》里的金角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