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電梯門在十四樓打開了，張蓉萱率先一步走出來，打開了三戶套房的最右邊一個，緊跟著她走出電梯的男人便走了進去……
兩室一廳的小型公寓還算干淨，但因為太久沒有出租而落了一層細灰，家具倒都是齊全的，男人四處看了看，然後直通客廳走到正對大門的陽台前，拉開了透明的玻璃門。
「陳先生…」張蓉萱有些緊張看著自己面前高瘦卻儒雅的男人的背影，輕聲地開口。「您對這里還滿意嗎？」
「很好呀！」陳晏旻轉過身，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讓窗外的陽光都黯然失色，張蓉萱不禁看得呆住了。
「那就好。」張蓉萱紅著臉低下頭，「那我們的合約就算生效了，這是您的鑰匙。」
「嗯…謝謝。」陳晏旻淺笑著接了過來，「張小姐，你叫我晏旻就好了。」
「那你也叫我容萱…」張蓉萱咬了咬嘴唇，按住自己不平靜的心髒，「需要我介紹你隔壁的鄰居認識一下嗎？」
「好呀！」跟著張蓉萱走到了門邊，陳晏旻依靠在門旁，看著她按門鈴的動作時，有一瞬間瞳孔變了顏色，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
听到門鈴響，黎子晨和歐陽翎才紅著臉地松開了擁抱彼此的手臂，他尷尬地看了看她，憨憨地模了模自己的後腦，「我去開門！」
「哦。」歐陽翎點了點頭，然後也跟著黎子晨向門邊走。
「誒！子晨你也在呀！」張蓉萱笑著對他們揮了揮手，「正好！給你們介紹新鄰居陳先生！」
「你好…」陳晏旻笑著先向歐陽翎伸出手，「我是新搬過來的…陳晏旻。」
「你好…」歐陽翎禮貌地回握住他的手，大腦有一瞬間的暈眩，「歐陽翎。」
「我住在那邊…黎子晨…」黎子晨指了指左邊的屋子，「我和弟弟住在一起。」
「那以後…」陳晏旻微笑著收回手了口袋里，「就請你們多多指教咯！」
「晏旻，有什麼事可以到一樓找我！」張蓉萱笑著開口，卻在看到陳晏旻門口的行李箱突然從里打開時被嚇得花容失色，「啊！」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寵物…」對著那邊伸出了手，一只幼貓般大小的小動物立刻跳出箱子快跑幾步跳到了陳晏旻的懷里，動作迅速地在他們的視覺里只停留了那鮮艷耀眼的紅色皮毛。
「好漂亮哦！」張蓉萱驚訝地看著小獸懶懶地縮了縮身體，好似一團火一般，它的眼楮微微眯著，尖尖的耳朵像是有靈性一般地動了動，「它是小貓還是小狗？」
「它是狐狸…」陳晏旻抿嘴對著他們笑了笑，「到時間給它喂食了，我們下次再聊。」
目送著他回到了隔壁，歐陽翎的眼里的警惕才減少了一些，她剛才很確定地感覺到，妖氣是從那只小狐狸身上發出來的。
一關上門，小狐狸剛才溫順的樣子就全然轉變了，它似乎在發脾氣，有些暴躁地從陳晏旻懷里掙開直接跳到了地上，還沒有落地就變幻成了人形，看起來像是四五歲般的小男孩，完全睜開的眼楮卻現出紅色的瞳孔，隱隱發出光芒，「我餓了！」
「自己去捉老鼠…」陳晏旻慵懶地靠在了沙發上，抽出行李里的一本雜志悠閑地翻著。
「我又不是貓，我不要吃老鼠！」男孩嘟著嘴巴不爽地怒吼著，「我要吃兔子！」
「我到哪里去給你找兔子？」陳晏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幾個大袋子，「那邊有罐頭，自己搞定…」
「你不管我為什麼還要強迫我出來？！」他跑過去在里面亂翻東西，過小的身體差點陷進巨大的購物袋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塊巧克力，立刻撕開包裝開始啃，一邊吃還一邊憤憤地開口道，「我要回家找宇恆，我要告訴他你帶我離家出走！」
「你只要不怕在路上被抓去送動物園或者被拐賣，我是無所謂的。」陳晏旻抬頭對著男孩笑地很燦爛，「如果你想打電話給他，我也可以跟你打賭，他不敢到這里來接你的…」
「因為剛才那個小女孩…」吃完巧克力男孩就開始動手開罐頭，有金槍魚吃總比自己去抓老鼠強，「她也是驅魔師？」
「對呀。」看著他實在是不會開罐頭的笨拙樣子，陳晏旻才無奈地起身走了過去，蹲在男孩的面前一手將他從地上拎起來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一手接過開罐器將罐頭打開然後遞給了他，看著小男孩吃地滿嘴都是的滑稽樣子好笑地勾起了嘴角，「阿布，吃了我的東西，你總要付出點勞動。」
「你想干嘛？」阿布狐疑地微眯起眼楮看向陳晏旻，那張俊臉正春風一般溫和地微笑著，只見他靠到他耳邊，輕聲地說了幾句。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歐陽翎坐在地板上計算著自己還欠了多少卡債，夏若初樂呵呵地趴在沙發上看動畫片，電視的屏幕突然晃了一下，然後像是停電一般，燈全部熄滅了。
「怎麼了？」夏若初一抬手櫃子里的蠟燭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然後被點燃，她把臉湊到光焰的上面，陰陽怪氣地開口幽幽地喊道，「歐…陽…翎…」
「你又閑得無聊了是不是？」歐陽翎一把奪過她手里的蠟燭，走到門口準備查看是不是整棟都停電，一打開門便看到發出火紅色光芒的小狐狸站在那里，咧開的嘴露出尖細的獠牙，全然不似白日那小巧可愛的樣子，此刻的它要猙獰可怖地多。
「狐妖…」歐陽翎略微驚訝地睜大了眼，下一秒嘴角就勾起一絲笑，後退一步的同時手掌已經放了一束紅光出去。
小狐狸沒有向後退，歐陽翎的攻擊在快要踫到它的時候被一個銀白色的結界反彈了回去。歐陽翎一閃身，攻擊直向後面的夏若初沖去，她也靈巧地躲開了，紅光通過陽台飛了出去，瞬間像絢麗的煙花一般綻放開來。
「別跑！」眼見小狐狸向隔壁沒有關上門的陳晏旻家跑去，歐陽翎和夏若初都追了上去，一個跟了進去一個卻被一副屏障阻擋在外。
「嘶…在我的地方也有人敢設結界？！」夏若初被反彈回來跌在了地上，已來不及阻止歐陽翎了，她微怒地站了起來，展開手掌凝結靈力，正準備打向結界，那只火紅色的小狐狸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歐陽翎一進到隔壁，小狐狸就消失了蹤跡，眼前的客廳明亮如晝，穩坐在沙發上的陳晏旻對著她笑了笑，優雅地舉了舉手中盛放著紅酒的高腳杯。「歡迎呀，歐陽小姐…」
「你故意引我來的？」歐陽翎警惕地望向陳晏旻。「看來你的寵物成精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真聰明。」不緊不慢地將杯中剩余的紅色液體飲入口中，陳晏旻站起身走向她，「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以前？」歐陽翎疑惑地看著他，卻沒有在曾經的記憶里找到任何的痕跡，「你到底是什麼人？」
「真傷心呀。」陳晏旻溫潤的笑意讓她有一瞬間熟悉的感覺，「小翎…你忘記我了…」
「你…」他的靠近讓歐陽翎本能地想後退，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小翎…小翎…」歐陽翎的頭很暈，耳邊全是陳晏旻叫她名字的聲音，眼前男人的容顏好像幻散開變成了另一張臉，她還沒來得及看清，眼楮便慢慢失去了焦點，沒有神采的黑色眸子充滿了迷茫。
黎子晨從來不在歐陽翎家吃飯，每次都是給她當廚師做好飯以後就想盡各種理由回家，歐陽翎雖然也覺得奇怪，但後來也沒有再多留他了。
雖然今天也是跟平常無異，但是黎子晨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一樣了，具體是什麼他卻完全沒有頭緒，似乎是在見過陳晏旻之後，歐陽翎的樣子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洗完澡坐在床邊擦著頭發上的水時，黎子晨的腦中依舊在想著這個問題。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他心想一定是自己那個迷糊的弟弟又忘記帶鑰匙了，連忙沖過去打開了門，走廊的照明燈沒有亮，客廳的燈也沒有開，他的房間只有開著桌上的台燈，可以覆蓋的範圍並不大，但是微弱的光芒之中黎子晨還是辨認出了門口的人，「歐陽…你找我？」
「子晨…」歐陽翎緩緩地上前一步，停在了黎子晨的面前，因為昏暗的原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卻從那重復著的呼喚中，听出了陣陣的悲傷。「子晨…」
「我在。」黎子晨的心突然很痛，他好像在她的身上，感覺到了從來沒有看到過的脆弱，還來不及思考什麼，手臂已經不由自主地抬起將歐陽翎擁進了懷里。
「子晨…」歐陽翎只是繼續叫著他的名字，尾音輕輕地上揚，順從地挨近他的身體，雙手環上了黎子晨的頸項。
「歐陽…」黎子晨疑惑地注視著她白淨無瑕的臉，「出什麼事了？」
歐陽翎的眼里，蒙著淡淡的霧氣，環住他的手緩緩收緊，輕輕地挨上了那近在咫尺的唇。
黎子晨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應該推開她，但是身體卻完全不能反應，明明知道應該抗拒，卻還是忍不住深陷。
「子晨…」她那一聲聲嬌弱的呼喚像是重擊一般打入了黎子晨的心髒，沒有發完的尾音淹沒在了他的口腔里，溫柔地輾轉著，淺嘗輒止，仿佛彼此是心中最珍視的寶貝。
他承認一開始接近歐陽翎是有目的的，但是漸漸地，他竟然已經忘記了當初所謂的目的。
這個女孩，雖然會趾高氣揚地指揮他做很多事，之後卻還是會一臉抱歉地問自己累不累，然後戳著他的胸膛告誡他說除了她之外不可以被別人這樣欺負。
在他對她的講解和聰明表示贊賞的時候，會自豪地跳到沙發上得意地笑很久。
看著黎子暮和夏若初斗嘴的時候，會時不時地插入幾句，然後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戰火越來越旺盛。
黎子晨都不知道，這些關于她的點滴已經充滿了自己的心髒，開墾了一片他無法操控的地域。
一個世紀，整整一百年，空洞而又無望的一百年。
黎子晨以為，他不會再對任何人產生感情，因為那些無果的情感，最後只會成為彼此的負擔。
他不是一個，可以相守一輩子的人。
但是感情，如果可以說不要就不要，就不能稱之為感情了。
它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整個世界籠罩其中，內里的一切，無一幸免。
黎子晨知道，自己不能跟歐陽翎靠地更近了，但是攬在她腰上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不禁自嘲地想笑，好像離開你，比靠近你，更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