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
「嗯,我很好奇,我記得你的師父是天璣老人,怎麼會是蓬萊的尊主?」
「我師父確實是天璣老人,但是他並不是什麼都會,我的醫術是他帶著我到蓬萊學的。」沈雲襄回憶著說道︰「那時我不過九歲。」
千芷鳶仔細的听著,這是她第一次听沈雲襄說起他小時候的事情。她的小時候他陪著一起經歷,然而他的小時候,她卻一無所知。
「我的師父天璣老人帶著我到蓬萊島上學醫。那個時候是蓬萊師父一直在教我,養育我,直到兩年之後,天璣師父再次上蓬萊島將我接走。」
「那師尊對你好嗎?」
沈雲襄一愣,他認真的想了一想然後說道︰「他對我很好,教我的時候很耐心,可以說是傾囊相授。只可惜我學的日子短,不過兩年,所以並沒有很大的建樹。」
千芷鳶眼珠子溜溜的一轉,沈雲襄是享譽天下的神醫,當初她玄漠發作得厲害了,太子才會將沈雲襄請來給她看病。如今他卻說,學了兩年,他並沒有很大的建樹。
那麼她呢?跟著沈雲襄學了九年,醫術也只能說是半吊子?
千芷鳶忽然笑了,她說道︰「雲襄,你學兩年,頂過我學九年了!你都沒有很大建樹,那我不就只是個半吊子?」
沈雲襄笑了,他溫柔地模了模千芷鳶的腦袋,他說道︰「不一樣,我雖然只在蓬萊島學兩年,但是離開之後卻一直有自己鑽研,所以實際上我學醫的時間不止兩年。」
「那你和你的師父感情很好麼?」
「嗯。」沈雲襄鼻中輕哼出一個音。
「所以他昨天拉著你從早上到現在,敘舊敘了一天一夜?」千芷鳶最後還是決定問出來,否則她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
「是啊,我們師徒倆確實有很多話要談。」沈雲襄沒有抬頭,千芷鳶看不清的他的表情,但是可以听出他的語氣之中沒有太多的欣喜,卻也沒有絲毫的悲哀。
「可是,師尊看上去也有些年紀了吧?一天一夜,你受得了,他也沒有關系嗎?」
千芷鳶將沈雲襄的頭扶起來,雙眸注視著他的。一看到沈雲襄憔悴的臉,她心里就忍不住泛酸。
「當然沒有關系,師父他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是身體還是很健朗的。」沈雲襄跟著注視千芷鳶的雙眸,在向她證明他沒有事,讓她安心。
看到沈雲襄的眼神,千芷鳶也漸漸的放下心來,她又問道︰「年紀很大?多大?」
「你猜。」
「八十?」
沈雲襄搖頭。
「八十五?」
沈雲襄依舊搖頭。
「九十?!」
「一百二十三。」
千芷鳶頓時張大了嘴巴,直直的看著沈雲襄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到千芷鳶這驚訝的表情,沈雲襄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刮了刮千芷鳶的鼻子說道︰「干嘛這麼驚訝?」
「可是,他除了長相老意外,任何地方都不顯老啊!」
沈雲襄笑笑,看著千芷鳶。
「果然學醫的都比較會保養。」千芷鳶模了模下巴,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她又驚訝的說道︰「那你師姐呢?她幾歲了?她保養得也太過了吧,怎麼看起來只有**歲啊!」
沈雲襄搖搖頭,他說道︰「這個應該跟保養無關。或許她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吧。不過具體她幾歲,我就不清楚了。」
「為什麼?」
「因為我九歲的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模樣和現在沒有區別啊。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幾歲,我只知道,她是師父的親孫女。」
「什麼!」這又讓千芷鳶大大的驚訝了一番。
沈雲襄看著她一臉驚訝的樣子,笑了笑,他說道︰「收拾一下,準備吃早飯吧。」
「哦…那你呢?一起吃麼?」
沈雲襄搖搖頭,他說道︰「我有些累,先回房間睡一會。」
「嗯。」千芷鳶點頭如搗蒜,看到沈雲襄這樣疲憊的樣子,她完全幫不上忙,只能騰出多一點時間讓他休息。
「一個人好好的待著別亂跑,知道麼?」
「知道。」
「好了,吃早點吧,我回房了。」沈雲襄在千芷鳶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之後,走出了千芷鳶的房間。
看著沈雲襄消瘦的背影,她很心疼。但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唯有好好地養好自己的身體,讓他按下心來,讓他能夠好好休息,變回原來的樣子。
吃完早飯,千芷鳶伸了個懶腰走出門去了。
外面的空氣十分的新鮮,千芷鳶深深的吸了一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門口外面,皇甫陽域正好從屋子里走出來。
看到千芷鳶他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異樣。
千芷鳶直直的看著他,誰知最後他只是嘲諷的冷笑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千芷鳶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但是看著隔壁緊緊關著的沈雲襄的房間,千芷鳶懶得跟皇甫陽域計較,吵到了沈雲襄那便不值得了。
千芷鳶剛剛要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之中,只听這個時候,幾個穿著碧綠色衣服的人走了過來,中間的那個女子正是在濟州島接他們過去的那個。
「請新來的弟子出來。」那女子說道。
此時所有的人都走了出來,皇甫陽域也走了出來,包括其他島的人,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集合完畢了。
那女子身邊的童子給她報了人數之後,她滿意的點點頭,她說道︰「現在跟我去見尊主拜師,拜了師之後,你們將不會住在這里。到彭澤山上,進行三個月的集中教習,日子會很苦,你們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那女子點點頭,然後說道︰「把衣服發給他們。你們把衣服穿上,穿上之後,就是我蓬萊的弟子了。」
那童子給每個人都發了衣服,每個人接過衣服之後很快的進入房間將衣服船上。當那童子的衣服放到千芷鳶手上之前,那個女子阻止了。
千芷鳶詫異的看著那個女子。
「你的身體還未恢復完全,尊主特別交代,你先留在這里把身體修養好。等你的身體好了之後才能上山。」
千芷鳶有些失望,她將手上的衣服還給了童子。只見那女子看了她一眼,說不清是什麼眼神,總之有些奇怪。
「尊主特別關注你,那是你的榮幸。」那女子說完,便扭過頭,不再理她。
很快發到衣服的人都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
「咦,芷鳶你怎麼不換?」
千芷鳶無奈的雙手一攤,她說道︰「尊主說我身體不好,暫時不能去。」
「啊!太好了!」許仙兒高興的說道︰「到時候我學會了,你求我,我會特別提點你的。」
千芷鳶抽了抽嘴角,白了她一眼。
然而,許仙兒卻並沒有受她白眼的影響,相反的,她異常興奮的在地上轉起了圈圈,她說道︰「這身衣服真是好看。」
「對呢!我也覺得,看起來就很仙,碧綠碧綠的。」鐘曉月興奮的說道。
「行了,別在芷鳶面前說了,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離開,而她不能去,她該是有多傷心啊!」歐陽少華刻意將「眼睜睜」和「不能去」強調了一遍。
千芷鳶瞪了歐陽少華一眼,沒有做聲。
「既然大家都準備好了,跟我走吧,一會拜見尊主的時候,不要出了岔子。」那女子的聲音依然十分的冰冷,就連綠意盎然的蓬萊島也化不開她的冰冷。
那女子帶著頭離開,後面的人很快就跟上了,所有人都出去之後,千芷鳶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
說不失落是假的。期望了那麼久,輾轉了那麼多地方,遇上了那麼多的風浪,終于上了蓬萊島,而別人卻是歡歡喜喜的上山學藝,她卻一個人留在院子里看風景。
千芷鳶嘆了一口氣,不過想想卻又釋然了。她到蓬萊島是治玄漠的,至于學些什麼,那意義倒不太大了。
治好了就離開,跟著沈雲襄離開。他說過,離開蓬萊之後就會娶她,她雖然最上不提,但是卻一直放在了心里,想想便覺得幸福又很滿足。
一番思緒過後,千芷鳶也不再覺得難過了。她在院子周圍走了走,繞了好幾個圈子,把周圍的植物都研究了一遍。
千芷鳶驚訝的發現,這蓬萊島果然是仙島一般的地方,怪不得醫術那麼強大,遍地都是珍貴的草藥啊!很多草藥在外面千金難求,然而在蓬萊島,一個不經意就會發現。
千芷鳶一邊感嘆,一邊摘了好一些揣進自己的懷里。
走進廚房,千芷鳶燒起飯菜來。自從離開了溪鎮,千芷鳶好像再沒有給沈雲襄燒過飯菜了。在飯菜里放一些緩解疲勞的草藥,千芷鳶滿心就想著沈雲襄能夠快一點好起來。
飯菜燒好,千芷鳶退開了沈雲襄的房門,給他送了進去。放假之內,沈雲襄在熟睡,她走進來,他竟然沒有醒,一點警覺都沒有。
她放下飯菜,走到床邊,在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指,卻又不敢輕易的撫上他的臉龐,怕把他吵醒了。
千芷鳶仔細的端詳沈雲襄的臉,他的眉頭輕輕的蹙著,睡得並不太安穩。千芷鳶伸出手給千芷鳶掖了掖被子,忽然沈雲襄一把抓住了千芷鳶的手,驚醒起來。
「怎麼了?」
沈雲襄搖搖頭。
「我給你做了飯菜,起來吃一點吧。」
沈雲襄溫和一笑,一覺過後,沈雲襄的氣色好了一些,千芷鳶也放心一些。
沈雲襄吃完之後,便有人來通知他們,讓千芷鳶到藥房里去,尊主要給她把脈。
沈雲襄陪著千芷鳶走到了尊主的藥房之中。
「你們來了。」尊主正在磨著草藥,兩邊袖子都挽起來了,看見他們進來,他放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面色紅潤的他,笑意盈盈。
「師尊。」
「師父。」
「坐吧。」尊主指了指藥房內的椅子。
千芷鳶坐了上去,尊主伸出手搭在千芷鳶的脈上。
「嗯,身體恢復得很好,也很快。」尊主模了模胡子說道︰「不過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畢竟這次真的傷慘了。」
尊主嘆了一口氣,他說道︰「小丫頭啊,以後要小心啊,不能再輕易的讓自己傷成這樣了。說不定下一次就回天乏術了。」
千芷鳶認真的點點頭,她說道︰「師尊,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會。」
「沒有下次,要是有下次,我就把你吊起來打抽。」尊主笑道。
千芷鳶一愣,竟不想尊主開起玩笑來,不過隨即她又釋然了,怎麼說尊主是她的師尊,又是長輩,把她當成孩子看,對待孩子,大約也就是這麼恐嚇了吧。
「來,小丫頭,把這個吃了。」尊主遞給千芷鳶一顆藍色的藥丸。
千芷鳶放進嘴里吃了下去。
「坐到榻上。」
千芷鳶乖乖照做。
尊主取出了一排銀針,將它們排了開來。此時,千芷鳶感覺到全身有些發熱,汗珠在額頭上冒了出來。
千芷鳶有些詫異不安的看了看沈雲襄,沈雲襄拍了拍千芷鳶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尊主將銀針一根一根的扎進千芷鳶的穴道之中,很快,千芷鳶的各大穴位都扎滿了針。
千芷鳶的汗水越來越多,她蹙起眉頭,感覺體內一陣熱火在燃燒,然而她的穴道被針扎著,所有的熱量都壓抑在體內,得不到釋放,她十分的難受。
此時尊主在她的身後坐了下來,雙手按上千芷鳶的肩膀,從背後給她運功。
一股強勁的真氣在體內動了起來,將身上的熱量吸引過來,慢慢的往心髒的地方靠攏,緊緊的將心髒包圍起來。
千芷鳶很清楚,心髒,是玄漠的地盤。
那股真氣雖然包圍心髒,卻並沒有輕舉妄動,似乎只是試探一般,玄漠對此也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一段時間過後,尊主的真氣漸漸的撤離千芷鳶的體內。並且將針也一起取了下來。
他擦了擦手,然後搖搖頭說道︰「這玄漠很不好除,它不是毒,而且最棘手的是,它有靈性。」
「師父,那你可以解決辦法?」沈雲襄問道。
「辦法肯定會有,但是我還得琢磨一番,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輕舉妄動。」
沈雲襄點了點頭,取出一塊手帕給千芷鳶擦了擦汗水,他問道︰「好點了嗎?」
千芷鳶點點頭,穴道解開之後,她身體的熱量很快就散開了去,並沒有太難受了。
「先回去吧,這兩天藥膳還是不能落下,好好的養身體,身體好了,我才能夠放心大膽的除去玄漠。」尊主笑著說道。
千芷鳶點頭如搗蒜,她說道︰「放心吧師尊,我又不是孩子了。」
「你就是個孩子。」尊主毫不給面子的反駁。
千芷鳶撇撇嘴,好吧,他們年齡上的巨大差距,注定了她無論什麼時候,在他面前都只是個孩子。
千芷鳶從尊主那里出來之後,心情就說不出的好,連帶著一旁的沈雲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你听到師尊說了嗎?我的玄漠能除去。」
沈雲襄點點頭,他寵溺的說道︰「听到了,傻丫頭。」
「真好!」千芷鳶高興的跳了一跳。
沈雲襄的笑容忽然凝滯了下來,他看著千芷鳶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
「或許我應該早一些帶你來。」沈雲襄說道︰「那樣你就不需要受那麼多年的苦了。」
「別這樣,這是一件好事,我們應該高興。」
沈雲襄不置可否,他點點頭。
很快,兩人便走回了院子,沈雲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內,他還是有些累,想盡快將身體恢復過來。
千芷鳶也不再纏他,她自己回了房間。
月色漸漸的明亮,圓圓的月亮升到了空中。千芷鳶靠在床頭有些睡不著,前路前所有為的寬廣。她的玄漠要治好,治好之後,她就可以和沈雲襄離開,離開之後,他們便可以大婚了。
千芷鳶吸了一口氣,滿心的歡喜,在床上躺下,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月亮爬上了樹梢頭,悄悄的探了一束光線進入千芷鳶的房屋。
千芷鳶忽然睜開了雙眼,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心口,纏繞了她十六年的疼痛又再一次的襲來。
漸漸的,黑色的紋路爬上她的身體,心髒一陣劇痛,她死死的揪著自己的心髒努力的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她告訴自己,忍忍,再忍忍就好了,過了這一次,就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可是,她依舊是不能夠控制自己,比起平常,千芷鳶更覺得玄漠這一次來勢洶洶。
一個翻身,千芷鳶就滾下了床鋪。她的心口很痛很痛,她揪著心口,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她的手上纏繞著黑色的霧氣,她剛剛踫到門口,門口便碎成了粉末。她出門,本能的想要毀掉眼前看到的所有東西。
沈雲襄听不到動靜,睡得正熟的他並不知道,千芷鳶已經病發,而且越走越遠。
千芷鳶緊緊的握住自己的手掌,一直在極力的忍耐,走了好一陣子,已經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
「啊…」千芷鳶低低的叫了一聲,一掌打在了眼前的那一棵書上,那棵樹轟然倒塌。千芷鳶再抬起頭來得時候,她那一雙紅眼已經變得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