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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宴席上的奇遇
年初一、我們並不想起床，一直賴在床上到下午听到敲門聲。
我惺忪的打開房門，見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站在門口。我有些不情願的問道「您好，有什麼事嗎」？
「主任、我是牛壯子，你不記得了嗎」。
「哦，記起來了，我還教過你pc板線路圖呢，快進門來、有什麼事嗎」？
「我們沒有回去過年的，湊份子在‘故鄉人家’聚會、大伙兒一致決定要邀請你，你不來就不開席，早上我們來請兩回你都沒起床，就改在晚上了。這不、六點鐘開始，現在已經四點多了……」
「這……哎呀，實在對不起，你們也真是的，砸門就好了嘛，那麼客氣」。我抱歉地說。
「大家都知道主任你新婚燕爾，所以就……」他壞笑道。
「你們這些壞人…我不方便久留你，六點鐘我準時到，替我向大家道歉」。
「我確實也不方便留下來，還是先走為妙…哈哈」。他說完就跑了。
「故鄉人家」是這個工業區規劃區內的一家大購物中心；集合了餐飲，電玩，網吧，超市，歌廳等等設施。是這里的工人下班後最愛光顧的地方。有著一切一應俱全，也不十分的貴，資源集中等很多優勢。當然、最好的優點是全年無間斷營業。不過，過年的時候，生意是十分清淡的、誰讓它在工業區呢。
原本以為就是一個很小的聚會，到那兒一看卻發現凡是我所轄管的車間工人們，沒有回家過年的基本都到齊了，竟整整二十桌。這可讓我臉紅得無處安放了——我竟然讓兩百個人等我們兩人一天、而他們看起來沒有生氣，或者說不敢生氣，好歹我是他們能經常見到的「最高領導」。想到這里，我背心里沁出了冷汗。
「各位，實在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們久等」。我不停的鞠躬致歉。
「嗨呀，沒啥」！「主任你就不要客氣」。「你能來就很好了，大家可高興呢」。「等多久都該等」……人們不停的安慰我。
少時、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走上了宴會廳前邊的講壇（或者說是小舞台）用麥發話︰「各位、我們的肖主任來啦。這是一個很值得慶祝的事情，為什麼呢？第一、因為主任我們得以免去了罰款制度，又建議並且實施了很多人性化的管理制度；讓我們在工作中更開心更團結，我們應該為我們遇到這麼一個好的小兄弟而高興（為什麼是小兄弟呢，因為他比我們年紀都小）。第二、天絲電子廠在深圳，在外地民工口中口碑本來就很好，有了肖主任的一些更人性化的政策，我們會更安心的工作……第三、我們將近兩百人湊份子要聚一餐，就是為了答謝肖主任，從我個人來說我是第一次為一個除了工作其他完全不相干的人而願意答謝，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可能讓你掏錢請經理吃飯，吃完飯他就讓你做副經理你都不願意。但若是要請肖主任，您絕對願意。只因為他完全是站在咱們農民工的角度在看問題……第四、肖主任肯賞光到來，就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這是誰啊，吃頓飯搞這麼大名堂」？我不由得皺起眉頭問牛壯子。
壯子道︰「他叫時軍強，外號叫‘博士’、很能說會到，是我們推舉的活動主持人」。我問︰「什麼活動」？壯子道︰「就是過年聚餐，主要感謝你為大家免除了罰款制度，還給管理員設置了權限…不管是在工廠還是社會，沒有幾個人真正關心農民工的好歹，你是我們這班人看到的第一個…你的很多建議讓我們有了最起碼的尊嚴，一個月以前，很多管理員可以隨便辱罵我們，罰我們款，一扣就是半個月工資…太多人都敢怒不敢言，你做主任不到一個月改善很多…所以我們心存感激」。
听完以後，我的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全都涌了上來——2008年離現在並不遙遠，而我們工人在21世紀過的卻是什麼樣的日子啊？我不過是憑著良心做了一點事，恰好董事長這個有錢人也良心發現了而已、竟然有這麼多人掏錢請我吃飯、這折射出了什麼？天道不親、常與善人；看來我沒有做錯啊，我也得為自己慶祝啊。
我走上講壇接過話筒道︰「各位同仁、我很榮幸能夠與大家一起過這個年初一的聚會，作為各位的車間主任，我沒有主動組織這個聚會還讓各位等了我幾個小時、對此我向大家致歉（鞠躬）。剛才‘博士‘說了很多捧我的話，大家當個笑話听听就行了。其實、公司里面很多制度的改革都是董事長決定的，與我無關。我做這個車間主任也是林副理極力推薦的，我並沒有多大能力…我感謝各位同仁，兄長們，姐妹們對我工作的支持和認可。（鞠躬）我還想告訴大家，有很多權利、不是我建議或者董事長批準你們才應該得到。我們生而為人，我們應該有我們最基本的權利，公司之前有很多管理制度是不人道的違法的，現在廢除了；我們只是得到了自己應該有的權利而已，我們不應該為此感謝誰……至少在2030年之前，制造業都是中國經濟的頂梁柱，要想這頂梁柱不出問題，那麼制造業工人的權益就必須得到保障…70後80後因為各種原因得不到保障，90後以及更後一代的工人卻必須得到保障，否則、這頂梁柱就會出問題。我們、不過是在為90後鋪路而已……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有可觀的收入和很多開心的事情……」（鞠躬、快速下台）
大家很認真的鼓掌、然後開始猛吃猛喝。
席間，一個三十多歲，身穿西裝打扮儒雅端著一杯紅酒的男人走到我的面前。「肖主任，恭喜了，咱們喝一杯吧」。「您是」？他的西裝是名牌，明顯不是我們的人。
「我叫劉厚勇、厚德載物的厚，勇冠三軍的勇」。那男人依舊儒雅。
劉厚勇在這一帶十分有名，基本上是所有工人上班下班的談資。他的突出點是依靠勤奮努力很年輕就掙得家大業大；酒店、超市、電玩城、服裝城加起來數不勝數。在江湖中義氣深重威望頗高，假如一般的工人在他的產業里吃飯，游玩的時候，差錢或者沒帶錢只需要把自己的廠牌登個記就可以離開，隨便什麼時候還錢。你要是在他的物業範圍內丟了手機錢包，只要找到服務員，就絕對能送回來，小偷還會當面道歉……在此之前，我也只是听說他，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這種情況下遇見他，著實很惶恐。「原來是這個工業區內很多人的神話、黑白兩道都得敬讓三分的劉二哥，也是這‘故鄉人家’的老板。幸會！（鞠躬）我是肖川歌、川流不息之川，望風而歌之歌」。
「呵呵…虛名浮雲而已，咱們雅間敘，你覺得如何呢」？「求之不得、二哥您說了算」。
雅間的裝修及陳設都很復古，功夫茶具，字畫，圍棋盤，瑤琴，還有書畫桌及筆墨紙硯；很多的書籍整齊的排列在精美的書架上；茶幾上焚著一爐香…所有的一切都是現代都市生活中少有涉及的、讓人感覺置身于夢境一般。「二哥這可不是普通的雅間、恐怕很少有人來吧，您可真看得起我」。
「你不是第一個、但你是我帶進這里的人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我可在您這兒創了記錄」。
「我想、恐怕我這一生，不會有人打破這記錄了」。他將杯中的紅酒飲盡。又道︰「听說你書法不錯、可否就此賞賜墨寶」？
「二哥您這話太折煞我了…不對呀，您怎麼知道我書法不錯」。
「趙建國說你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我不以為然。昨天我的經理跟我說今天天思廠的人要辦二十桌酒席，我尋思如果天思廠的人能辦二十桌酒席的人，肯定會給我打招呼或者說會去我的星級酒店。再者說、大過年的誰能有這麼多客人又只在這里辦。沒想到竟然是你的下屬們湊份子要請你吃飯，還兩百個人能一起請你，可見你還真不錯」。
「感謝您的稱贊……趙叔可也真夠意思、不知怎麼謝他才好」。
「老趙就是希望你多認識些人、對你的將來是有幫助的，確實要感謝他！來吧肖大主任、我已經研好墨了，你就賞臉寫幅字給我吧」。
我有些窘迫道︰「這、二哥您…那就只有獻丑了，還望二哥不嫌棄」。
嗚呼悲哉！世道之難，強似秦嶺十八盤，回旋千折，飄忽不定向南天。栗栗彷徨手足亂；翹首一望肝膽寒。顫顫持青竹，叫囂攔路有狼豺；淒淒繞石階，蟲鼠蛇蟻俱是災。齜牙咧嘴，噬肌吮血；殺志士于絕崖，害英雄于林間。嗚呼悲哉！毒鳩貌似鴛鴦鳥，惡虎好比叮當貓；明明吃人學牛羊，偏偏諂媚有犬相。嗚呼悲哉！嗚呼悲哉！虎落平陽方識世，龍走淺灘才騰雲！當向刑天索雄膽，又遣玉帝出龍泉！著金甲，施烈火，燒它個地覆天也翻！掃清魔障；絕頂縱歌宇宙邊！（注︰此作品名為《世道難》、為作者本人（主人公）2008年春節與友人喝酒時所做、在《大浪論壇》及一些文學網站有過交流性質的發表，使用網名「天下第一神棍」）
我大概是長久的積怨在胸，所以並沒有費勁的就寫出了這首《世道難》。寫完以後我盡量優雅的將筆放好，自己倒了半杯紅酒慢慢地喝著。劉厚勇則慢慢的讀者，當然、他的酒杯早已續滿了。
「川歌…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
我搖搖頭。
他舉杯遙敬了一下繼續道︰「單從書法來看，很瀟灑。年輕的書法都瀟灑。從內容來看——這是你瞬間寫成的詩、可是卻能看出很多年的積澱，滿懷壯志的激情以及看透炎涼本色的睿智；我真該早點認識你」。
「二哥您過獎了、我沒什麼激情，也看不透什麼；我想您也一定從趙叔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世，所以我告訴您︰我心里更多的是憤怒與抱負之心！（不是報復）就像這麼多工人請我吃飯，只因為我免了罰款制度和建立了管理員監察制度。這件事于我來說是挺悲哀的一件事、而他們卻感恩戴德」。
「本身是自己應該享有的權利，卻成了別人的恩賜，爾後還一大幫人都來捧這個恩人…我也跟你一樣為他們感到悲哀。同時、我也理解你的自我悲哀；可是你必須做下去、因為已經開頭了」。他說。
我嘆口氣︰「是的，我必須做，也只有這樣才能出人頭地，也只有這樣才有意義」。
「呵呵，你不是為了出人頭地才要做車間主任，不是為錢為名為利。你是為了尊嚴，你悲哀的就是你替很多人拿回了尊嚴，而以後就會更加沒有尊嚴工作。當你是一個普通工人的時候，尊嚴就是不會被罰款，不會被管理員惡意為難。而你現在是車間主任，是一個白領，尊嚴的底線就變了，也就是說你依然沒有尊嚴」。劉二哥淡淡的說完這些話，使我們彼此沉默了良久。
良久後我開了口︰「二哥，沒想到你我初見，竟然有老朋友的感覺」。
「我也這麼覺得、以後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其實比你還慘、我小時候父母雙亡、十歲就到處討生活，九幾年社會比現在亂多了，但我還是過來了，現在有著幾億身家。靠什麼呢？就是你所說的那股子憤怒勁兒」。
「嗯、我想我也能有您的成績，也會好幾億身家，到時候給妮妮姐買好幾百個超市讓她賠本……咦，說到這兒我還得問您呢，怎麼大過年的您不回家陪嫂子過年；還有閑情來認識我」。
「嗨、我還沒結婚吶」。他似乎很抱歉的笑著。
「怎麼可能，您這麼大的身家，沒人嫁給您」？
「；十年前社會哪有這麼開放……再者說了、那時候一心想的是掙錢，努力。等真的掙著錢了，一些女人只看我的錢；一些女人又嫌棄我太優秀；一來二去就三十好幾了。所以我告誡你呀小兄弟︰有個好女人趕緊弄在身邊、別像我一樣每天晚上抱著大布女圭女圭睡覺」。此話一出，我們不由得大笑。
「市井之中可流傳了你不少艷事」。我道。
「那是成功男人的榮譽」。他看起來仍然很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