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十幾人跳樓的根本原因
一節我談到F公司連續十幾人跳樓的事情，關于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想必大家都在網絡中有所了解，但發生這件事情的原因是什麼呢？恐怕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根本沒幾個人去探討過。
在事情剛剛被媒體報道並引發社會關注的時候，確實有一大批的狗雜碎專家和婊子學者跑出來各抒己見，甚至有些鳥操的所謂大家還在各個電視台傾情咆哮。還有些自以為正直無私明察秋毫的笨蛋大學生跑去F公司「臥底」，爾後又在極短時間內經過道听途說的所謂調查後，一味的用根本沒有常識邏輯的推斷與臆想來界定事情發生的根本原因，從而誤導輿論。可悲的是大眾輿論竟然真的就被誤導了，以F公司為首的一些比較大的工廠一時間竟然都成為了眾矢之的。一大批的工廠都成為血汗工廠，一大批的工人都成了被剝削壓迫的奴隸階級……
這是對的嗎？對、也不對。
工廠真的是血汗之地嗎？是的！工廠的工人真的都是靠著血與淚的掙扎在生活，每一個工人都天天的心驚膽戰的在工作。為什麼在心驚膽戰？擔心被線長組長罵，罵完後你要是頂嘴就找人打你。任何工廠的普通工人和干部發生糾紛後，工廠都會無薪開除員工而給干部警告。
除了這一點外，還害怕擔心什麼？擔心生病或工傷。百分之九十七的工廠對普通工人是沒有進行任何投保福利的，不管是社保醫保失業保還是公積金。但是任何執法部門來查的時候工廠里的人又都投了保，這是為什麼？因為工廠會把干部和寫字樓的職員全部進行投保。來查的人往往就是看看表格，一陣玩鬧後就回去了。有時候真查了，廠里會專門放假讓所有員工都躲出去然後讓干部和寫字樓的職員暫時上線，領導來一看確實只有那麼多人……沒有任何保險的員工不敢生病，去一趟醫院能花去半個月工資。如果不幸工傷了，可就真的慘了。公司一般不會承認你的工傷，就算承認也至少拖你一年兩年的，或者干脆就閉著所有員工統一口徑說工傷的那個人沒在這兒工作……
還害怕擔心什麼？怕維權打官司！凡是我國工廠的工人，不管是國企民企還是外企，基本上都沒有最基本的人格保障權利。更無從談起《勞動法》所賦予的各種有關于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權利。到現在2013年為止，工廠工人的權利都還是工廠方給多少你就能享受多少。你敢要？你找得到相關部門的機關所在地嗎？你找到了後，你要去投訴時工作人員不會對你呼來喝去？你把所有材料都遞交上去後他會不叫你等X個工作日？你等到他的答復後他不會告訴你說證據不足？別作夢了，工人維權成功的案例不到百分之零點五，因為那百分之九十九點五放棄了維權。你一放棄了，相關部門還說風涼話——希望廣大勞動人民一定要重視自己的勞動權益，一旦發生糾紛請盡快和相關部門進行咨詢溝通。
還擔心害怕什麼？怕租房吃飯！深圳也好還是其他的地方也好。凡是有工業區的城市，工業區周邊的房租都是普通工人收入的三分之一或五分之一。這三分之一或五分之一還只能租到一個剛好放一架床的單間。你要想大一點的房，請你拿出二分之一的工資來。要不就住三不管地帶。光是貴也就算了，問題是你租的的房子的房東沒有正式合同給你。就算給你個合同也沒有他的身份證號碼和房產證。水電一般是房東想怎麼收就怎麼收，你要有異議，房東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或者與本地人利益相關的「新本地人」、外來打工仔根本干不過。更離譜的是，你只要租房就得先交兩個月甚至更多的押金，必須要最低半年或一年起租。就算你租滿了時間，要退房，房東都會用各種理由將你的押金扣得所剩無幾。可悲的是，派出所三天兩頭來查房卻從來沒有過問過關于房租的事情……
還擔心害怕什麼呢？怕城管保安聯防隊！不管是公司的保安，政府的城管，還是隸屬派出所的聯防隊。他們都有對普通工人的執法權。比如在工廠里面，你只要沒有管理職務，那麼保安想搜你的身就搜，想罰你的款就罰，想罵你就罵你，說你偷東西了你就偷了，就算最後查明你沒偷你也得被開除。在外面呢，城管和聯防隊隨時都有權利對那些穿著普通的工人進行身份證「調查」、前兩年是沒有身份證就抓，現在是沒有廠牌就抓。抓了怎麼著？給錢，五十一百的你得給。不給？揍你！揍完了，他還去你工作的廠里說你在外面「妨害公務」、那麼你會有什麼後果呢？你將被工廠無薪開除、記住是無薪開除！
……
以上這些跟F公司十幾人連續跳樓事件有關系嗎？關系太大了！
由上面的幾點我們已經差不多可以看出我國制造業工人的生存環境了；工人們生活在一個幾乎沒有任何保障的環境之中，在這樣的環境中每天還要工作十幾個小時。累得跟龜兒子一樣卻得不到半點好處。F公司是這樣嗎？是，也完全不是。
F公司的人都讓人羨慕，至少讓所有的工人羨慕。為什麼呢？F公司的人不用怕生病和工傷，凡是在F公司的人都在2000年時就有了社保和自保基金，（2000年的時候大部分工廠還實行一年發一次工資的政策）F公司的人在2012年以前在外租房都會有房屋租住津貼（F公司後來取消租房補貼時就漲了底薪，並將底薪漲成了全國同行業最高），F公司的人就算被城管聯防隊抓去了，只要確定是F公司的人，城管或聯防隊都會馬上放人。F公司的人在同行業中加班最少但掙錢不少，在同行業中工作強度最低勞動保護最好，伙食待遇也最好。總之，F公司與同行業相比來說硬件是最好的。
那麼，為什麼硬件最好的F公司會發生連續十幾人跳樓的事情呢？
因為F公司的人害怕兩種人——干部和保安。F公司的人怕干部和保安比其他廠的人的那種怕是更加的深刻與驚悚，你沒看錯，確實是驚悚。當然，現在改了很多。但在發生這件事的2010年和2010年之前，F公司的人對他們的干部和保安那是十分害怕的。
實際上F公司在2007年就強制規定了干部不準體罰員工與開除員工。（干部可以體罰員工與開除員工的潛規則現在在我國還有三成的工廠在施行，截止到2013年8月）好啊，不準體罰那就罵唄，使勁罵！只要我做了干部，我想怎麼罵就怎麼罵，罵舒服了還得罵。我不體罰你，那麼我看不順眼誰我就把他的績效評到最差，我讓我最不喜歡的人天天掃廁所，我讓我不喜歡的人天天都抄寫一遍產線管理制度。我做了干部後，我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只要沒打他，其他的想怎麼著都行。只要你讓我不高興，你請假我不批。你生病請假我悄悄給你打曠工，或者在月底的時候連著三天給你打曠工。因為每個工廠都規定連續曠工三天算無薪自離……（2012年，F公司員工代表大會規定，凡是干部讓員工掃廁所，寫檢討，抄寫管理規定，辱罵，惡意差評績效都算作體罰。不過我們要說十幾人連續跳樓這件事發生在2010年）我只要是干部，我怎麼著都行，我喜歡的人怎麼著都行。只要我不喜歡的人或者我心情不高興的時候，我手下的人就必須由著我收拾……
還有保安，F公司的保安那是等同于奧運安保級別。幾乎是形成了龐大而專業並且出保速度最快的一支「保安部隊」。當然，他們不是保家衛國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與財產安全的。他們干嘛呢？他們時時刻刻的盯著每一個員工，心情好還罷了。心情不好嘛，員工們過安檢門的時候就會被罵十八輩祖宗。你要敢還嘴，輕則被無薪開除、重則打你一頓後賠你800塊再開除。當然，你的工資可能是2000，但是只賠八百。你去告？等你一出廠門，誰也不認賬。你要在廠門內，你向誰告呢？至于保安想隨便搜身什麼的那就是隨他們便了、你可能會問F公司既然能夠保證員工不被城管和聯防隊給坑了，怎麼還容許自己的保安虐待員工呢？因為F公司的產線員工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被抓一個產線生產效率就會受到影響。保著員工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產線隨時都能周轉……（2011年8月，F公司將保安進行外包。從此、F公司的員工在保安面前才算抬起了頭。當然，員工的抬頭是十幾個鮮活的生命換來的，跳樓事件後F公司才決定要改革。而我們的天絲電子廠的董事長幾年前就預料到了。實際上2010年不僅僅是F公司的員工跳了樓，還有其他很多工廠都發生跳樓事件。官方不願擴大影響，媒體也只是追著最大的落水狗痛打……）
然而，以上所講的只是那十幾個連續跳樓的工人悲劇發生的引子，真正的病根哪里只是這麼簡單呢？
第一個真正的病根是我們的特權文化和錢圈文化；君不見、村長手中有公章，你要找他蓋章就得討好他！君不見，十幾萬人爭幾個名額的公務員崗位。為什麼？因為成了公務員就有人巴結你，從此以後你就可以過工資原封不動，紅包天天有送的日子了。君不見，一些所謂的公僕管並不大，出門的時候卻大車小輛的警車開道……其實F公司的人也這樣，整個F公司就像一個國家一樣，產線員工就相當于普通大眾，線長組長相當于鄉長縣長；課長（F公司的科長都寫作課長）部長相當于市長省長；副理經理級別的相當于中央常委；再往上、還請讀者您自個兒想……總之特權文化之下，普通大眾和官家的關系是什麼樣，讀者很清楚……
第二個原因是我們沒有真正的制度文化，制度教育和制度監察機構；君不見學校里的各種規定實際上都只是為沒有後台的學生準備的！君不見家長根本不管任何制度的為了自己的孩子的學位或其他方面的東西而給校長老師包紅包，校長老師也毫不客氣的收下！君不見所有的制度都寫在牆上，最終卻敵不過領導同志的一張紙條……如果我們有制度文化，制度教育和制度檢查機構，那麼F公司的工人也好，其他的社會上的工人也好；他們就不用擔心被房東宰，不用擔心被公司宰，不用擔心被相關部門踢皮球，不用擔心被城管和聯防隊找茬，不用擔心保安隨時搜身，隨時罵人……可我們有嗎？沒有！
第三個原因便是我們的家長了。我們的家長家長很牛逼！孩子小的時候天天寵著，愛著，生怕有點兒閃失，孩子十五歲都還吃女乃父母都覺得應該。這樣的孩子受到挫折怎夢會不選擇跳樓？這是一種家長。還有一種家長，成天望子成龍。孩子長得像個傻逼似的卻從小要他**因斯坦，各種補習班都給他報。孩子直到出生社會的前一天滿腦子都只有書本知識，一見到社會的現實——抵不住，死了。更有一種家長，是前面兩種的完美結合體。他們自己不是龍，卻一定要擠兌孩子成龍。孩子在外面工作，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問得最多的就是「你現在工作怎麼樣啦？談朋友了沒？工資漲沒有啊？升職沒有啊？隔壁家老王的那個兒子現在在哪兒哪兒混得很好呢，你要加油哦，別給你爸媽丟臉」。如果孩子說自己有壓力，他們就會有兩種態度對待，第一種是︰「哎呀，你這點兒壓力算啥。想當年我們還吃不飽的時候，我干了些啥啥啥，比你現在苦一萬倍。我那時候誰都沒有幫我，我都搞過來了，還把一家人拉拔出來，你是不是有點兒懶喲……」另一種態度就是︰「叫你當初听我的你不听，現在後悔了吧。要不你就干脆把你現在干的都停下吧，還是听我的」。我國現在的家長大多數都是這幾種狀態，尤其以第三種家長佔得比例最大。他們愛子女，但卻用自己的經驗和面子做賭注，往往逼得子女沒有心靈上的安全感，而他們卻還以為自己是最對的。F公司那十幾個跳樓的員工中，有好幾對父母都是這樣。直到在給給孩子收尸的時候還在哭訴︰「你知道嗎，我的孩子是最優秀的，他的工資在我們附近的幾個鄰居家的孩子比起來最高，可給我們長臉了。他前兩天打電話還說一切都好就是有點累，我們還叫他撐到年底就夠了，沒想到啊……」難道說家長真的沒有責任嗎？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社會輿論誤導！我們這個社會太可怕，一發生事情，社會輿論是絲毫不管真正現狀和大環境的一味亂噴、從大媒體到小民的小嘴都是如此。F公司剛發生三連跳的時候，突然各大媒體都報導「F公司宣布每個跳樓的員工可以得到80萬補償」。在報導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批評F公司的意思，甚至好像在夸獎這80萬賠得好。無數的網民跟風說︰「要是想為家里掙點錢可以去跳樓」。不管這媒體和大眾是有惡意還是無惡意，報道出來兩天又跳了兩個。事情出來後，所有的人都只譴責F公司的各種硬傷，而不顧社會狀態和當前的官方文化背景。各種雜種學者，雜碎專家跑出來說話只為了掙發言費，真正的工廠他從來沒進過，真正的官家他也不批評，不痛不癢的說幾句就拉到。終于把民眾忽悠累了，一件驚天慘案竟然就被幾個專家忽悠得大家疲憊了，不關心了。還有一些被牛蹄踩了的大學生跑到F公司去「臥底」，一天，一周，十天，做多的沒有一個月。竟然得出了幾萬字論文，還做了個「親歷灰色F公司」的視頻、太不要臉了啊！管中窺豹啊！有種你去更多的小廠去隨便亂問工人各種問題，你試試老板會不會找人砍死你再把你分尸，三年後你被警察發現時，連DNA都驗不出你是誰……
我之所以費這麼大篇幅來談論這件事，只是為了我們制造業討公道。很多的惡並不是企業家做出來的，但除了事情後錯誤都在企業家一人身上，很不公平。真正的作惡者往往是官家所倡導的文化使然啊……
當然，我個人表態F公司的G先生是應該被千刀萬剮的、因為他後來進行制度改革是因為被十幾人連續跳樓給逼的。雖然主要病根是官家文化所導致，但他卻著實的是管家文化的大走狗，為了自己的利益和官家文化勾結的大流氓。他並不想進行改革，最後改革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而我們的天絲電子廠的鄒小利先生，作為一個董事長卻能設身處地為員工考慮，把員工當人看。知道廠子出了毛病就願意改，為了該毛病還挑出了我肖川歌這麼一個年輕人，我想，如果這世界上多幾個像鄒小利先生這樣的企業家，那工人們會幸福很多。但是，這種企業家最後都賺不了太多錢。所以，這種企業家會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