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
冷知秋詫異的看向項寶貴,這也能踫上梅蕭,好尷尬。
項寶貴垂下眼皮默然一瞬,腦海涌起這幾年與梅蕭逐浪江湖的情景。
作為一個貴族子弟,梅蕭有著不一樣的情懷和志向,胸有溝壑,聰明過人,卻又叛逆隨性。所以他身陷匪窟,尚能奏琴高歌;所以他願意不計較項寶貴的身份來歷,傾心相交,一介書生卻能與豪俠客商共患難、同生死;所以他有家不回,卻喜歡賴在項寶貴家過年過節。
項寶貴救過梅蕭的命,梅蕭也沒少幫項寶貴。
如今,梅蕭回京領職,一旦陷入勢力場中,利益盤錯、互相傾軋,這輩子要月兌身再享自由就難了。他這麼做,是不是為了知秋?
項寶貴的心情不太好。
「知秋,你就在這里不要出去。」他看看曹細妹,便走出後堂。
冷知秋負責隨緣,但他和他,似乎卻要開始負責強求。
冷知秋要摘下蝴蝶簪,曹細妹拉住她的手道︰「冷家妹子戴著吧,不論誰買,這簪子都是你的。」
「倒不如我自己來買,平生最恨搶奪。」冷知秋既尷尬又有些懊惱,端詳著手里的蝴蝶簪,岔開話題︰「曹姐姐,你這里比三年前經營得更好了。」
「過獎了,冷家妹子……」
二人在後堂說著話,似乎把前堂的人拋在了腦後。
項寶貴走向梅蕭,梅蕭站在紅梯上,借著高度俯視他。
曹老板和錢多多互相遞了個眼神,心照不宣的壁上觀好戲。
然而,項寶貴和梅蕭卻只是兩兩相望,默然不語。
良久,錢多多忍不住開口︰「咳,你們不是都要買什麼簪子嗎?買東西也分個先來後到,你們誰先買的?」
梅蕭說︰「我見她在你之前,下大禮是我,許下親的也是我。」
項寶貴卻說︰「沒有先來後到,我想要便要,除非我要不到。」
「哈,早知你是這樣的人,是我梅蕭天真。」天真的相信了項寶貴的鬼話,以為可以等兩年,可以等到一切回到起點,扭轉走錯的方向;以為冷知秋不會喜歡項寶貴這種粗人蠻漢;以為項寶貴真的會兩年不著家——而事實卻是,項寶貴趁著機會,毫不客氣的對冷知秋大獻殷勤。
適才听二人說話的內容和語氣,字字句句聲聲,觸動神經,令他手足冰涼,嫉恨欲狂。冷知秋什麼時候在他面前這樣笑著喊過「夫君」?什麼時候會問他「好看麼」?
項寶貴低嘆道︰「蕭兄,你也不客氣啊。怎麼說她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家母還盼著她給我項家開枝散葉呢,你這麼惦記鄙人的小嬌妻,我都沒找你算賬……為了她將來不會受到傷害,你以為我真的能夠隨心所欲嗎?你若有本事,你便來搶,這話,是我之前就和你說過的,現在依然不變。但你若是搶不走,就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做出對不起知秋的事來。」
真有自信。
梅蕭負手俯視下面站著的「兄弟」,斯人俊美矣,深藏不露,雖然貌似自己站得高,而對方在下面攤手嘆息,但壓力卻在自己這邊,有種想要用力卻找不到著力點的無奈。
錢多多插嘴問︰「你們不是在商討誰買簪子嗎?」
怎麼听著越來越像兩個朋友吵架,吵到即將和解的程度?要是真的和解了,那還看什麼好戲?
項寶貴笑吟吟瞅著錢多多︰「錢老爺,你說簪子是誰的?」
「呃……」錢多多退了一步,他的立場從來不在梅蕭這邊,但更不可能幫項寶貴,憑什麼讓他說?說的不好,得罪項寶貴無所謂,反正得罪他的地方多了去,也不知什麼緣故,他都忍著;但要是得罪梅蕭,可能今天就要倒霉。
「那個寶貴、外甥啊,姨父我勸你一句,既然小侯爺看中了,你一個平民百姓怎麼有膽子跟小侯爺搶東西呢?還是趕緊給小侯爺認個錯,乖乖跑你的船去吧。」
錢多多說完就很自得。他真是太聰明了,既沒得罪梅蕭,更順便又把項寶貴給得罪了一遍。
他那豹環眼眯起來看項寶貴,咧著黃白交錯的牙笑︰來打我啊,來打我啊,嘿嘿。
「啊——!」
「啪啪啪……」
一道影子閃到錢多多背後,將他的脖子一勒,接著 里啪啦連著打了幾十個耳光,一個耳光掉一顆牙,鮮血飛濺。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人影仿佛只是晃了一下。
項寶貴依然站在原地,掏出一方素淨的絹帕,正在慢悠悠擦手。
錢多多一張口,滿嘴的血,就剩下剛瓖的金牙還在,其它牙齒全飛了,唔哩哇啦也不知在吼什麼。
曹老板驚得目瞪口呆。錢多多在蘇州監視項家多年,一直穩當,今天項寶貴怎麼突然發作?
像是知道曹老板和錢多多的心思,項寶貴將擦過的絹帕一扔,臉色沉下去。「錢多多,知道什麼人你動不得了嗎?」
錢多多怒目圓瞪。好小子,一直忍著,終于忍不下去,原來軟肋果然是小美人!越是這樣,他越要打小美人的主意。
「你可以試試看。」項寶貴就像有讀心術,盯著錢多多陰惻惻的笑。
笑得錢多多一陣心肝直顫。
梅蕭冷眼旁觀,項寶貴在那邊玩殺雞儆猴,他心底也劃過一絲悲哀,數年友情,觸及底線,只怕比尋常陌生人更加「不客氣」。
曹老板一直默默在旁邊看著,不吭聲。
項寶貴卻沒讓他涼快。
「曹老板,簪子是鳳儀樓的伙計拿來給鄙人挑的,現在又說已經被定走了,莫非,是不想要鳳儀樓的招牌嗎?鄙人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的侯爵,但很不巧,也挺忙的,沒工夫在這里浪費時辰,希望曹老板不要惹我生氣。」
曹老板哂然一笑,小眼楮眯眯的。
「國相尊貴之人,皇上金口御封、天下獨一無二,小老頭草民一個,豈敢得罪?紫衣侯大人和國相大人都是好朋友,為這小小一枚簪子傷了和氣,小老頭實在擔待不起,不如這樣——國相大人看中的簪子,就歸國相大人;小老頭這邊還有一些極好的貨,不比那支簪子差,小侯爺不妨也來挑挑看?這樣皆大歡喜,不傷和氣……」
說著就使眼色,大彭早就一陣風跑進後堂,打開密室,從里面捧出一盒極品珍藏的首飾。
看那些首飾,的確每件都不比那支蝴蝶簪差,梅蕭雖沒見過蝴蝶簪,也知道大堂里挑的東西,和這密室珍藏的極品不能相比。但是很可惜,這些珍品沒有一件能讓梅蕭看得心動,還不如那支壞損的珠釵。
想到這里,梅蕭心里不由一動。項寶貴你買個蝴蝶簪又有何了不起?那支珠釵才是最適合知秋的,也是原本就屬于她的,我若將它修好,再贈回給佳人,意義可就非同一般。
這麼想著,他的臉上便有了釋然的痕跡。
項寶貴和曹老板都暗自松了口氣。
梅蕭道︰「簪子的事不提了。寶貴,既然你和知秋難得都到了京城,我豈能不盡地主之誼?你們都來我家住兩日吧,你我兄弟許久沒有把酒暢飲。」
「你家妻妾眾多,我怕知秋不小心吃到不干淨的東西。」項寶貴笑著說。
梅蕭臉綠了,隨即也忍不住笑。
「相聚時難別亦難,這次一別,再聚首不知何年何月,寶貴,難道不能留一絲朋友情分嗎?還有你的妹妹,總不能讓她一直在我侯府鬧。」
項寶貴攤攤手,深深嘆一口氣。話說到這份上,他再怎麼想霸佔知秋、和她膩歪著直到告別,此刻恐怕也不合適。梅蕭的情分,妹妹寶貝的事,都比短暫的卿卿我我更重要。
「好,我帶知秋登船一游,你備好晚宴,等著我們吧。」
——
項寶貴約了付錢的時間,便帶著冷知秋離開鳳儀樓。
冷知秋心里疑惑自己怎麼會在梅蕭家睡著,又是怎麼離開的,因此撞見梅蕭的目光,便有些驚惶的錯開,低頭行了個禮便走。
梅蕭瞅著她的背影,胸中一陣翻騰,想攔住她,卻听馬鞭一響,車轆轤轉動的聲音便漸漸遠去了。
他不由得錯咬腮幫骨,眼前一雙人並肩而行的樣子,揮之不去。
待得梅蕭也離開,曹老板將曹細妹叫到二樓,與錢多多一起坐下說事。
錢多多拿帕子捂著嘴,愁眉苦臉。最近實在不走運,剛被小美人的一個姘頭給打掉了牙,修補好了巴巴跑到京城來,竟然又被項寶貴給打光了滿口牙,不知道還有沒有法子修補。
曹老板看看他,猶豫著對女兒道︰「你錢世伯這次來,是來給你提親的。」
曹細妹大吃一驚,但她克制著自己,端坐著問︰「提的是誰?」
「就是你錢世伯的獨子,智兒。」曹老板和錢多多交換了眼神,才對曹細妹道︰「為父想在蘇州也開一個分號,你錢世伯很支持,如果兩家親上加親,在蘇州站穩腳跟不難。你錢伯母相貌出眾,出身詩書名門,智兒長得有七分像娘,自然是俊美的,這點不用擔心。怎麼樣?細妹,你听著願不願意?」
曹細妹半晌不吭聲。
錢多多有些著急,松開嘴上的帕子,滿嘴漏風的催曹老板︰「太子殿下對那事不感興趣,我們兩家不合起來,宮里的線就斷了,曹老弟,你女兒長這麼普通,嫁給我兒子不虧吧?」
這話說得雖然听不清,但曹老板也猜出了意思,頓時很不高興,天下哪個做父親的,願意听別人說自己女兒長得不好看?這錢多多說話做事帶著一股西北土包子的粗蠻無禮,據說家里主母沈氏不是好相與的人,姨太太又眾多,女兒雖然從小歷練,但要嫁過去掌控錢府,也並非易事。
他這邊思忖著,不好答應錢多多。
不料曹細妹卻道︰「爹,既然要在蘇州開分號,孩兒便去一趟蘇州看看,順便也可去拜訪一下錢世伯。親事,稍後再做決定吧?」
錢多多直瞪眼,捂著滿嘴血直咳嗽。曹老板點頭稱善。
——
馬車上,冷知秋問項寶貴︰「究竟為何,你要如此忍讓錢多多?」
項寶貴還沒回答,駕車的張六倒是插嘴道︰「夫人,我們少主做事不用懷疑。姓錢的給點小教訓不打緊,但不能弄死了他。」
「趕好馬車,少說話。」項寶貴嫌棄的讓他閉嘴。
現在是他和小嬌妻難得廝守的時間,這不長眼色的家伙插什麼嘴。
他挨在冷知秋身邊坐,小聲對她解釋︰「老皇帝想用錢多多監視我家,我就讓他安安穩穩的呆在蘇州‘監視’,他自以為牽制住了我父母,這些年一直老老實實、堅持不懈的干著蠢事,正好方便我替師父完成遺命。」
冷知秋頓時明白過來,這好比一場對弈,一方派出一子牽制另一方,卻反而被另一方用無關緊要的假象給吸引了注意力,不僅起不到牽制的作用,反而給了對方偷天換日、暗度陳倉的機會。
「但惠敏表舅母的安危,你豈能絲毫不在乎?」這一點有些過于冷血,冷知秋一直放在心上。
「這是一場躲不過的局,必須有人做小卒,如果不是表舅母,那就會是我妹妹寶貝,或者其他什麼人,你說我選誰?」
所以,這次因為冷知秋開口,將惠敏救出來,其實是壞了項寶貴的節奏?
錢多多失去了惠敏這個要挾,下一個目標是誰?
「在你眼里,人人都不過是你局里的棋子嗎?」雖然有輕重分別,但本質上又有什麼差別?
項寶貴怔了怔,以前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如果錢多多招惹了父母妹妹甚至是妻子,那還是可以用棋子來考慮問題的嗎?
「不是。」
想了想,他沉著臉皺眉道︰「老皇帝就要死了,錢多多恐怕要狗急跳牆,他再無建樹,便會淪為老皇帝的棄子,沒了靠山,他會死得很慘。」
因為這些年,錢滿、錢多多父子做的壞事太多,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數。
冷知秋听得心煩不已。
「知秋。」項寶貴捧起她的臉,伸指揉開她眉間的細紋,「抱歉,都是我連累你。」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冷知秋搖頭要掙開他那溫熱手掌。
她很少會焦躁。只是每提一次錢多多,她就不舒服一次,現在一口氣說這麼多關于錢多多的話題,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那麼頭疼煩躁。
項寶貴發覺她不太對勁,側過身將她抱坐在膝上,哄孩子般緊抱著搖晃,「我的破事情總是這麼無聊,不說了。你和我說說,你這些日子都在家里做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他的鬢發滑到了她的胸前,她扯住了揪著,微微閉著眼楮。抱著抱著,似乎就習慣了,溫度與力量都是那麼熟悉,熟悉到一接觸就忍不住有懶懶的倦意,想要睡覺。
「其實,家里的事情也是無趣。」她咕噥。「自予讓人發愁,寶貝的事,還有你娘她似乎還在氣我,讓你睡屋頂什麼的……園子里的花草都要過了花期了,可是太太女乃女乃們都不想見到我,我想做點香囊賣給她們,興許還能行……」
張六突然插了一句︰「少主,夫人她沒錢給婢女發月例。」
「……」
冷知秋腦子清明過來,臉上騰一下紅了,從項寶貴懷里坐直身子,不安的要站起來。
她這是慚愧,突然覺得自己沒用。
項寶貴悶著笑,放她自由。
「娘子,慢慢來,不要緊,為夫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
另一邊,梅蕭卻去了玄武營水牢。
玉仙兒,原名周小玉,此刻就被關在這里。
水牢其實就是一個方池,上面蓋了一張鐵網,鐵絲有手指般粗細,強硬得刀劍都砍不動。
梅蕭站在鐵網上,低眸冷冷看著彎腰低頭站在水里的玉仙兒。
水深到腰際,但水面離鐵網只有一尺距離,所以關在水牢里的人只能蹲在水里,要麼就像玉仙兒這樣彎著腰低著頭,無論哪個姿勢,都是一種折磨,時間長了,比死還難受。
玉仙兒背著手臂扶在鐵網上,攀著鐵網的手指已經蒼白、起皺,嘴里不時溢出難受的哼哼。
「周姑娘,你煞費苦心了。」梅蕭道。
听到聲音,玉仙兒扭過脖子,將臉抬得半面向天空,僵硬的脖子頓時酸痛得無法忍受,她咬緊牙忍著,一張原本嫵媚動人的臉也是起皺、扭曲。
梅蕭平靜的看著她。
「你想用冷知秋挑撥我和項寶貴的矛盾,又想借機再挑撥曹國公李秀與我父親令國公反目成仇?」
「哼!」玉仙兒硬氣的扭回脖子,繼續和水牢的煎熬奮戰。
梅蕭懶得再看她,背負雙手遠眺西邊的運河方向。
「周姑娘,多謝你這麼看得起梅蕭。本侯什麼脾氣,周姑娘敢情是忘了。不用你使手段挑撥,我和項寶貴的事,早就擺在那里;至于曹國公李秀,我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在我回京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如何休妻,如何遣散那些姬妾,實在不勞周姑娘再來費心。」
听到這話,玉仙兒才詫異的又扭過脖子看梅蕭。
這麼說來,她苦心安排的一切,全部都是多此一舉?她現在被關在這水牢吃苦,又是為了哪般?
不遠處的刑房,一個受審的犯人發出慘烈的怒吼,也不知是在抽筋還是剝皮,那持續而痛苦的聲音,听著就讓人毛骨悚然。
「算我自討沒趣。你放了我,別忘了我是成王殿下的人。」玉仙兒有些受不了那種聲音,自從關進水牢,這種聲音就經常響起,雪上加霜,成為另一種折磨。
梅蕭道︰「本侯與成王殿下從無交情。他是個大忙人,我這些年一直是個浪蕩子,在他貴人眼里,梅蕭不過一介紈褲不孝之徒。本侯聲名狼藉多年,這會兒抓一個意圖不軌的青樓妓女,他應該不會管吧?」
玉仙兒怒道︰「我不是青樓妓女!我是為了成王殿下才……」
突然,她閉口不說了。心里還十分懊惱後怕,一時激動,差點把機密說出來,那可是打死都不能說的事。
梅蕭暗笑,這女人太自作聰明,五年前她不過十三歲的稚齡,就游走交際于諸王勢力之間,連他這個臭名昭著的紈褲子弟也沒放過,又是借書又是論琴,難為她如此痴心為成王奔走。
「周姑娘,你周旋在男人堆里這麼多年,卻至今還是不了解男人。你這片痴心,恐怕這輩子也沒指望得到回報了。」
「什麼意思?」
梅蕭走到她頭頂不遠處,蹲,聞到她身上浸泡死水後發出的酸臭味,忍不住皺眉。
「你在風月場中,可踫到什麼真心實意對你的男人?」
玉仙兒無語。當然沒有!那些男人都是貪圖美色,假裝風雅,眼里**果寫的不過是「想上床」三字。
梅蕭捂著鼻子阻擋酸臭味。「那就難怪了,你根本不知世間男人對待心*的女人,會是怎樣。如果成王珍視你這片痴心,他就不會讓你做青樓花魁,更不會舉家搬遷燕京時,將你撇得一干二淨。如果太子即位,成王不服造反——我是說假如——那麼你這個替他守別苑的得力干將,便會立刻被新帝碎尸萬段。」
這話一點沒錯。但玉仙兒是把守別苑這件事,當作成王對她的特殊感情、特殊聯系。
「若太子要殺我,我死亦無悔。」玉仙兒咬牙倔強。即使死了,也是為他死,讓他一輩子都記住她。
「呵呵,傻女人。」梅蕭站起身,不再廢話,擊掌叫來獄卒。「將她送到刑房。」
玉仙兒被鐵鏈鎖著拖到北面一間刑房,那里正有一個粗壯的男人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拖出來。
梅蕭走在後面,離得有些遠,也不進去,只在門口對玉仙兒道︰「玄武營的刑訊都是針對那些亡命之徒的男人而設,每一樣都不是你一個弱質女流能夠扛下來的。我希望你不要再犯傻,等到刑具上了身,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玉仙兒嚇得渾身直抖,可為了一個信念,她硬是咬牙不吭聲。
「告訴我,成王讓你們潛在蘇州做什麼?」
獄卒直接跳過了稜刺鞭,走上前兩手一撕,就將玉仙兒胸前的衣衫悉數撕開,露出豐腴的綿白玉峰。不過他可不是對這迷倒過無數男人的身體感興趣,他不過是要用炭爐上燒得通紅的烙鐵,在那誘人的美麗山峰上烙下其丑無比的烙印。
干刑訊這一行的獄卒,心腸早就已經變態,無論是誰在他們的手段下慘叫扭曲,都不能影響他們分毫。
一個獄卒舉起烙鐵,慢慢伸到玉仙兒胸前。
玉仙兒嚇得尖叫不止,恨不得咬舌自盡、一了百了。
梅蕭不耐煩的問︰「成王讓你們在蘇州做什麼?」
玉仙兒喘著粗氣猶豫,如果不說,那烙鐵烙上來還不得活活痛死?就算不痛死,自己這引以為傲的身體,也將變得不堪入目,以後還怎麼面對成王?
可是說了,成王日後要奪位就難上加難。
千該死,萬該死,就數那昏庸多疑的老皇帝最該死,憑什麼立無能又幼稚的文王為太子,卻不要老成持重、功績彪炳的成王?偏心,就是偏心!
在她出神胡思亂想的當口,梅蕭失去耐心,給行刑的人使了個眼色,就有人往玉仙兒嘴里塞了臭麻布,防她咬舌,隨後,「嘶」的一聲,燒烤皮肉的異味立刻散發出來,雖然塞著麻布,還是能听見玉仙兒驚天動地的慘嚎。
梅蕭一直背著身,不看。
這就是做官——入了勢力場,就要分清敵我,何時自保,出擊,反擊,回防,未雨綢繆、做各種應對準備,片刻不能松懈,不能等到別人棋下到收子,才驚覺大勢已去。
他一向知道,這里面暗無天日、滅絕人性,所以寧願逍遙江湖。但如今,既然已經進來,他就不準備成為輸家,成為別人的棋子或刀俎上的魚肉。
里面的酷刑還在繼續,沒過一會兒,便響起獄卒潑水的聲音,玉仙兒熬不住了。
梅蕭深呼吸,讓獄卒扯下玉仙兒嘴里滿是血沫的麻布。
「周姑娘,我突然想起來,你最自*的就是兩點,一是你的臉,你以為可以令男人為之傾倒;二是你的手指,你以為自己彈得一手好琴。哈哈,你再不說,那可就真的對不住了。」
玉仙兒痛苦得上氣不接下氣,「梅蕭你痛快點,殺了我吧,我不會告訴你的!」
梅蕭哼了一聲,成王真是好福氣,就有這麼傻的女人甘願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也無怨無悔。
「周姑娘,本侯佩服你的硬氣,不過,我相信你會開口說出實話的。」
……
已近酉時,梅蕭從玄武營出來,就見興兒早就等候得額頭冒油,焦急萬分。
興兒小聲稟報︰「侯爺,曹國公請了太子殿下,稱今晚要來紫衣侯府吃頓便飯。」
梅蕭冷冷哼一聲,李秀之女,那個不知道叫什麼的所謂紫衣侯「夫人」,還真以為搬出曹國公、曹國公再搬出太子,就能讓他改變主意?
可惡的是這些人若是來紫衣侯府,豈不是擾了自己和寶貴、知秋一場相聚的好時光?!
「備車,先去運河碼頭。」梅蕭悶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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