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戶媳婦 114 天公不作美

作者 ︰ 隨風月影蘭

時值午後,天地如靜止了一般,只有蟬鳴數聲。

綠蔭下,石井旁,一對神態天真的小夫妻,各坐在竹椅上,卷著袖子扇風,面前擺好了炭爐、鐵鍋,調料俱全,只等桑柔買來肉洗切好了,拿過來給他們消遣這浮生韶光。

項寶貴拉過冷知秋的手指,將她那一截白女敕的藕臂和自己的手臂並在一起比較了一下,更襯出他那古銅色的手臂充滿筆直剛硬的力量。

「知秋,咱們倆快可以配個黑白無常了。」

「你爹娘都不黑,你為何這麼黑?」雖然這顏色不難看,還挺特別。

「此去琉國,海上行船需要月余,在海上曬日頭,和在蘇州可完全兩樣,只需三四日,便能將人曬黑月兌皮。」

項寶貴拉過她的手臂輕咬了一口,真是女敕玉軟香,要不是怕她嫌熱出汗,真想又將她扯進懷里。

冷知秋由他胡亂啃著,另一只手里的芭蕉扇使勁扇了兩下,鼓起兩人的發絲。

「怎麼桑姐兒去了那麼久?」

桑柔自然是要去許久的。這樣送上門的機會,她不去把握住,那就不是桑柔了。

她先去了東城菜市買了肉,便直奔念奴巷冷宅。

冷家新買了個婢女,叫杏姑,開門一看,不認識桑柔。

桑柔小聲道︰「去叫你家小爺出來見一面,就說我是桑姐姐。」

杏姑見她自詡熟人,便合上門去叫冷自予。

冷自予放下書,從廂房里出來,先看看屋里冷景易和冷劉氏的動靜,夫婦倆似乎在說著什麼話,也沒管外面的動靜,他才松口氣,放輕了腳步出門,就在門外見桑柔。

「我爹娘在里面,不能讓你進去坐。桑姐姐,好長時間未見了。」

真是想念!

冷自予不由得去觸踫、拉扯桑柔的手臂。

桑柔四顧看著,慌張的掙月兌了。「天氣熱壞了,我這里還拿著一刀肉呢!」

冷自予默然收回手,背在身後,鼻尖沁出汗來。

「小野,听著,你姐姐現在在項家,不論什麼辦法,你都要幫我把她叫到這里,天黑前都別讓她回去,好不好?」

桑柔的眼珠子都綠了,帶著焦慮的渴盼,等著冷自予點頭。

她出來時間不短了,不能太久,久了家里那兩個人精就要疑心。

冷自予低頭不吭聲。

桑柔急了,聲音便忍不住拔高︰「小野,幫幫我好不好,這是最後一次,只要這次幫我,我就能如願,你不是也盼著我好的嗎?」

冷自予猛抬頭,盯著桑柔,咬著牙根道︰「那是以前,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不希望你成為寶貴表哥的人。」

「什麼?!」桑柔氣急敗壞,這麼要緊的關鍵時刻,他怎麼可以想著這麼不靠譜的事?做這比自己小四歲的小男人的妻子?笑話,光想起他那瘦骨伶仃的身體就覺得惡心!

杏姑一直覺得門外的兩人有些古怪,躲在門後听了一會兒。

冷景易走出堂屋,問她︰「門外何人喧嘩?」

杏姑低頭回道︰「是一個大姐兒找小爺。」

冷景易狐疑的走過去,打開門,門外正互相瞪眼的二人嚇了一跳,冷自予慌得忙低下頭不敢看威嚴冷峻的義父。

桑柔卻心里一動,對冷景易道︰「親家老爺,我家少主子的傷差不多痊愈了,今天特地帶了娘子獨自回榕樹街,兩口子可真親熱呢,呵呵。」

冷景易臉上變色。

桑柔又道︰「親家老爺,奴婢就是順道來看看小野,這會兒該回去了。項家人全去了沈家莊,兩位主子今日身邊沒人伺候,奴婢也不好多耽誤時辰,在這里給親家老爺、小爺請了安,便告辭。」

冷景易沉聲道︰「你速回去便是。」

桑柔急匆匆轉身走了。

冷景易也不睬神色復雜的冷自予,皺眉進屋,換了雙鞋便對冷劉氏道︰「我去一趟西城,把知秋帶回來住幾天。」

冷劉氏拉住他問怎麼回事。

「項寶貴傷都好了,這會兒獨自帶了知秋在家里廝混,兩個年輕人這樣獨處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好事?不行,我不能叫那小子禍害知秋!」

「這……」冷劉氏有些說不上來的為難。「他們是夫妻,總不能一直攔著他們……更何況,妾看那女婿,還真不錯……」

「什麼不錯?婦人之見!」冷景易甩袖子就走。

冷劉氏愁容滿面的追到門口。

冷景易扔下一句︰「以後知秋若做了寡婦,找誰去埋怨?!」腳步匆匆,便往西城而去。

冷劉氏倚門長長嘆了口氣。女婿身世特殊,的確讓人難安,但他對知秋的情意,她這個丈母娘還是瞧的出來,女兒嫁給一個有情郎,又能干又俊美,本該是多好的一件事,怎麼就非要橫生枝節?

唉!

天公難有兩全其美的事啊。

——

西城項家。

桑柔急匆匆洗了肉,切好了裝盤,從袖囊里取出藥包,灑在肉塊上腌透了,看不出異常,這才送到二進院子,嘴上解釋︰「天氣熱,菜市不到午時便散了,奴婢走了好幾個地兒,才尋到一個肉鋪——」

「噓!」

桑柔抬眼一看,冷知秋已經等得睡著了,歪趴在項寶貴腿上,項寶貴正給她輕輕扇著扇子。

這一幕立刻刺痛了桑柔的眼楮。

他那垂頭呵護妻子的模樣,真是讓她忍不住想哭出來。每一個動作都讓她心里酸水直冒。如果,如果趴在他那有力的長腿上,睡得肆無忌憚的女子,是她桑柔,那該多好……

陽光透過梧桐葉隙,投在冷知秋臉頰上,一個明亮的圓斑,項寶貴抬袖替她遮著,一邊搖著扇,一邊對桑柔輕聲道︰「你倒進鍋子,生火。」

桑柔咽了口口水,潤過干澀的喉嚨,臉上擠著討好的笑容,湊過去操辦。

她故意往項寶貴身旁湊,一會兒蹲下,一會兒起身,豐潤的臀似乎是不經意的擦過他的膝蓋。

突然後背衣衫一緊,接著便騰空飛了出去,踉蹌著落在五步之外,又狼狽的沖撞了兩步,才站定。她驚慌的回頭望向項寶貴,卻見他沉著臉橫了她一眼,便放下芭蕉扇,扶起冷知秋輕搖︰「知秋,醒醒了。」

冷知秋還沒完全醒過來,鼻子上就挨了一記刮。

「不是要學我燒東坡肉麼?可給我睜大眼楮看仔細了,等我回來,你要燒給我吃,燒的不好要重罰。」項寶貴扶她坐直了,起身去井里打了水上來,洗了手帕給她擦臉。

擦過臉後,冷知秋終于清醒過來。

先想著打開鍋蓋看里面的肉,也看不出什麼門道,只看到方方的大肉塊在水中燒得開始泛白了。

項寶貴取了一只砂鍋,往鍋里埋蔥姜八角,折斷兩支竹筷,變作幾截小段,交叉墊在砂鍋底,「娘子看好了,將肉如此一塊一塊放進砂鍋。」

冷知秋站起身湊過去看,這才發現桑柔就站在不遠處,臉色又青又白的,也想湊近了,卻又怕再被項寶貴扔出去。

「桑姐兒,你去外面叫六子也進來納個涼,不用守在外面。」冷知秋打發她走。

再看項寶貴,已經準備就緒,取下鐵鍋,換了砂鍋上爐,不慌不忙的淋上一點點水,再淋上酒,頓時酒香四溢。

這香氣,不是落拓江湖的酒肆飄香,也不是宮廷奢靡的玉液瓊漿,是家門低戶、屋檐下你儂我儂的家常味道。聞著,便是「有情人」的滋味。

冷知秋突然理解了項寶貴說的,東坡肉要兩個人一起燒,才有味道。

趁著空隙,項寶貴取扇子給自己和冷知秋一起打扇,另一只手也不肯閑著,撩起她背後的秀發,沉吟道︰「娘子,你頭發真好,就是這麼悶在後面,怕會中暑。」

「心靜自然涼。」

冷知秋不*動,倒不覺得有多熱,只要他別來摟摟抱抱,做些過分的動作來逼她出汗。

項寶貴搖頭,「不成,我看還是將頭發盤起來的好,那樣涼爽。你先幫我盤起來,我去取頂涼帽簪子。」

說著,他將扇子交給冷知秋,便去了屋內取梳子和發簪涼帽。

便在這時,冷景易闖了進來。

三爺爺正和張六躲在涼爽的堂屋納涼喝茶,桑柔奉了涼茶後,便往二進走,正好踫見冷景易,竊喜都浮上了臉,也不出聲提醒,靜靜的福了個禮,躲在後面瞧熱鬧。

冷景易一看女兒獨自在院中,先松了口氣,她正蹲在炭爐子旁看一口砂鍋里的肉,神色跟孩子一般,憧憬、好奇。

照此看來,女兒女婿應該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不然也不會如此清爽的模樣。

「知秋。」

冷知秋先是一怔,再有些驚惶的站起身。「爹,您怎麼來了?」

她也不明白怎麼會變得這麼怕見到父親,自小得父母寵*,她一向很乖,沒想到嫁了人反倒怕起來,有些奇怪的生疏。

項寶貴走出門,手里的東西似乎沒拿穩,差點掉落。

冷景易讓自己的臉色盡量緩了緩,也不看項寶貴那幽黑的眼楮、凝滯的面孔,只對冷知秋道︰「隨爹回家一趟,家里有些事要你幫忙,寶貴傷也好了,再不用你照顧。」

「爹,夫君他今日便要走,我想……」冷知秋看向項寶貴,二人的目光立刻纏繞在一起。

冷景易挺意外,項寶貴今天就要離開蘇州?

躲在暗處的桑柔也大吃一驚。

「知秋啊。」冷景易驚訝過後,沉沉嘆了口氣,「他走便走吧,你不要去在意他。爹希望,你們還是和離的好,這話爹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為了你們兩個好,大家也不要拖著。」

說著,他上前拉住冷知秋的手,不容置疑的道︰「走吧,別去管他了,先隨為父回家。項家有需要你做的活兒,爹也不會攔著你,總是一場緣分——只有一條,你們兩個人,還是不要再這樣待在一起。」

「爹……」冷知秋低喊著,都帶點哭腔了。「您又不是天公,怎知道我和夫君的命運?就算天意難料,我這輩子都只遵照著自己的心意便好,不問應不應當、最終得到與否。」

項寶貴走上兩步,眼中只有冷知秋的身影,听著她的話,他心弦震動。

冷景易拉著女兒便走,「蠢話!知秋你真是……唉!你也替爹娘想想,將來你吃了苦頭,你可以無怨無悔,爹娘怎麼辦?你不知道我和你娘每日每夜的替你擔心嗎?將來你受苦受累,我和你娘會比你更難過!」

冷知秋怔怔的,被父親拉出幾步,回頭看項寶貴,他抬了抬手臂又放下,這次卻沒來裝「倒霉女婿」跪地哀求。

出了項家大門,冷知秋一顆眼淚忍不住滾落。

「爹啊,我就算與他和離了,也不可能再嫁給別人。」

「為何?」冷景易心往下沉。

「便是如此,沒有什麼為何。」冷知秋拿手背揉著眼楮,手背越揉越濕,夫君就要走,卻不讓她陪著把東坡肉給燒熟了,一起吃上兩口,真正戳心傷肺。

一看她那可憐兮兮的神態,冷景易覺得心哇涼哇涼的,這女兒嫁出去,真要成為潑出去的水嗎?

趁著還沒到「要死要活」的境地,說什麼也要斬斷那點情絲!

「走吧,回家再說。」冷景易將嘆息往下沉,沉進肚子里。

——

二進院內,听到動靜的張六趕過去。

砂鍋里的肉開始溢油,吱吱的輕響著,香氣四溢。

項寶貴扔了梳子發簪和涼帽,獨自坐在爐子旁,沉著臉看鍋里的肉出神。

「少主……」張六撓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桑柔從角落里怯怯的站出來,小聲對項寶貴道︰「爺,該把肉翻過來加蓋燜了。」

項寶貴卻站起身,對張六道︰「備馬。我先去松江縣準備出海,你回去叫高老二、呂四、郝十三帶他們的人隨後來,其余都留著——照顧好少主夫人,她少一根寒毛,你們就全部給我滾。」

「您不先吃完東坡肉?」張六愣頭愣腦的問。

「現在哪有空吃肉!」項寶貴哼了一聲,進屋去收拾包袱。

他要快馬加鞭把事情了結了,絕不許冷知秋與自己「和離」,更不許她嫁給別人!

「……是。」張六忙去辦。

桑柔愕然呆立在院中,看著砂鍋炭爐,感覺自己被老天遺棄了……那肉里的藥粉,是她全部積蓄換來的啊!今天滿懷希望、咬緊牙關的撐著,就等著該死的冷知秋離開後,項寶貴一吃肉,她的幸福就將開始……冷知秋是走了,項寶貴也立馬要走,她的「幸福」沒有開始就已經死透……!

天吶!

沒人理她。

直到人散盡,三爺爺才聞著肉香走過來,彎腰駝背的打量砂鍋里的肉,就用手將它們翻了翻,蓋上砂蓋,拿桃葉紙密封了,美滋滋等著。

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就算練武術,也武裝不到牙齒,只能等肉燜得稀爛,他才好慢慢享用。

------題外話------

意外嗎?意外嗎?我今兒先零點更新,盡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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