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太沒好氣地罵道︰「去去去,妳個小丫頭片子跟著瞎摻和什麼?等妳長大了再帶妳去!」
顧少瞳好心卻被罵,頓時委屈地紅了眼眶,兩泡淚水在眼眶里轉啊轉的,不過卻硬是忍著沒掉下來。
顧清梅本來就不喜歡這老太太,覺得她太渾了,此時見她對顧少瞳發火,更是不痛快,遂冷冷地說︰「我答應了繡莊的東家,按月交出一定數的花樣子,才有錢領,每個月也才能給祖母那一兩銀子,若是完不成數目,東家可是一個子都不會給我的,到時候若是我沒錢貼補祖母,祖母可別見怪!」
顧老太太一听她提及那一兩銀子,馬上緩和了口氣,「我也是想著,帶妳去上炷香,好祈求觀音菩薩保佑妳多畫些花樣子,給家里多賺點錢嘛。」
顧清梅見她此次沒耍橫,雖然心存疑竇,但是想到她或許是真的害怕自己以後不貼補她了,所以才會對自己服軟的,也就沒再同她計較,只是道︰「祖母還是請回吧,我忙得很,沒時間去上香。」
顧老太太馬上臉色一板,頓時拔高了嗓門,「妳這孩子,也太沒心沒肺了,不敬神佛,神佛可是要降罪的,我已經許了願,說會帶妳一起去上香,妳若是不去,回頭神佛降罪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顧清梅見她對于叫自己去上香這檔子事這麼熱衷,心頭不禁疑竇橫生,于是不著痕跡地說︰「但是我明天要進城,說好了去給繡莊送花樣子的。」
顧老太太一听便急了,「妳以前不都是讓老四去幫妳送嗎?怎麼想起自己送去了?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好出去拋頭露面呢?不如我叫雷哥兒給妳送去,也好過妳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到處亂跑。」
顧清梅這下子更是斷定她所謂的上香有問題了,她故意露出為難的神情,「祖母,我親自去也是繡莊老板的意思,畢竟這些花樣子都是我在畫的,繡莊哪種類型的花樣子賣得好,需要我多畫哪一種的,老板好交代給我。若是中間隔了一個人,難免在傳話的時候有疏漏。」
顧老太太聞言,臉皮緊繃著,冷聲道︰「妳小小年紀,還反了天了!反正不管如何,明日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等妳爹回來,我就告訴他,妳要是不去,就讓妳爹大耳刮子扇妳!」
就在這時,听到動靜的顧劉氏從東里間走了過來,進屋問︰「娘,妳好端端的跟梅子發什麼火啊?」
顧老太太板了臉道︰「妳教出來的好女兒,竟然連我都敢忤逆,不過是叫她明天跟我去觀音寺上個香而已,她就推三阻四的,一點也不孝順!」
沒想到顧劉氏听到「上香」這兩個字的時候,頓時露出不悅的神情,「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顧老太太听到顧劉氏的質問,梗著脖子尖聲道。「我一個當祖母的,還不能帶著我的孫女去上香了?」
顧劉氏不禁黑了臉,「娘,您平常日子可從來都不去觀音寺上香的,上香是什麼意思,咱可是心知肚明,您做事可不能這麼沒有道理,我是梅子的親娘,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讓梅子出去相親去。」
相親?顧清梅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平常一向都懶得搭理自己的祖母會突然間會跑來帶自己去上香,原來是拉著自己去相親的。
明白了這一點,她不禁勃然大怒。
顧老太太听了二兒媳婦的話,馬上立起眼楮,拔高了嗓門道︰「怎麼?我一個當祖母的,想給孫女攀上一門好親事都不成了?我也是好心!」
顧劉氏一听果然如此,頓時一口子悶在胸口,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氣得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了,「娘,就算您是好心,也得把對方的情況跟我說一聲才是啊,妳這樣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帶孩子去相親,算是怎麼回事啊?」
「混賬!」顧老太太自恃兒子在家,二兒媳婦不敢把自己如何,于是跳著腳罵道。「我是她祖母,我還能害她不成?」
「是啊,娘,您是孩子的祖母,您不能害孩子。當初您也是這麼說的,所以給老大娶了那麼個敗家的玩意。因為是您做主,她又是您娘家的表外甥女,所以我認了,東挪西湊地好不容易湊了那些錢,把媳婦娶回來,可她是個什麼玩意您也看見了?沒分家的時候,一天到晚的鬧分家,分了家,又三天兩頭的拖著孩子回來吃喝,家里有什麼拿什麼,就連我給梅子攢的嫁妝都讓她給偷走了。老大不好,她這個當媳婦的也不知道管一管,見天就知道吃,沒錢就鬧……」
顧老太太听她在這里訴起苦來了,不禁翻起了白眼,「妳覺得老大媳婦不好,那是妳自己的種子不好,妳家老大是個什麼德行妳不知道嗎?妳自己管不好兒子,別往我身上賴!招娣在娘家可勤謹著呢,怎麼一進了妳的門子就變了呢?還不是被妳這個當婆婆的給虐待的!」
「娘,妳說話可要憑良心!我哪里虐待過大兒媳婦?」顧劉氏此時也顧不得尊稱了,上次听了老太太的娶了大兒媳婦,結果娶了那麼個玩意回來,三天兩頭的氣她,她早就不信老太太的眼光了。
一直以來,她不願意說就罷了,老太太當時從她這要走了五十兩,說是給大兒媳婦的聘禮,至于從中昧下多少錢,是不是又拿昧下的錢去貼補了小姑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妳還敢說妳沒虐待妳大兒媳婦,上次梅子買了那麼多東西回來,老二家和老三家的孩子都給買了銀鎖片,只有老大家的,什麼都沒有,妳這個當娘的也不知道大嘴巴抽她。如此不敬兄長的閨女,妳還當寶兒似的留在身邊,你想把她留成老姑娘在家吃一輩子閑飯啊?」
「妳……」顧劉氏一听她竟然提這檔子事,不免想替女兒分辨。
可是老太太的興致來了,硬是不肯給她講話的機會,迭聲道︰「招娣都已經打听好了,對方是個城里的脂粉商人,家中開著間鋪子,有的是錢。雖然你們家梅子對不起招娣,可是招娣對這個小姑子卻是很好的,明兒我帶梅子去觀音寺給人家相相,差不多就該給她預備嫁妝了。」
「不行!」顧劉氏難得在婆婆面前如此強勢,竟然一口駁回了顧老太太的決定。「梅子的婚事,我說了算,誰也別想給她亂點鴛鴦譜!」
她心中自然明白,如今家中日子過得紅火,都是靠著小女兒,而且家里正在蓋房子,老四也還沒成親,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若是真听了老太太的,隨便給梅子找個男人嫁了,回頭讓女兒埋怨自己,一生氣,搞不好給老四娶親用的房子都蓋不起來了。
老四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了這麼一門可心的親事,可萬萬不能毀了。
而且女兒今年才十五歲,便是再在家里留兩年也使得。
誰知道顧老太太的態度比她還要強硬,「我已經決定了,妳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不然的話就去問問老二,看他是听妳的還是听我的!」
顧劉氏听她提及自己那個一向愚孝的老頭子,不禁氣得捂著嘴嗚嗚直哭。
這時顧雲白擦抹了身子,急匆匆地穿了衣裳跑進屋,瞪著顧劉氏道︰「妳在這跟娘嚷嚷什麼呢?有妳這樣當媳婦的嗎?竟然敢跟娘這麼大聲說話!」
顧老太太一看見兒子來了,就跟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樣,一坐到炕沿上,用手拍著大腿道︰「我的兒呀,我就是好心,看你家梅子歲數不小了,合計著給她找個好人家,對方可是有買賣店鋪的,可是你這個媳婦就是不識好人心,還說我會害了梅子。哎呦,我活不了了……」
顧雲白聞言,平常溫和的臉孔上露出一股戾氣,驀地揚起手來,狠狠地給了顧劉氏一記耳光。
顧清梅沒想到一向脾氣溫和,好像一個老好人的父親竟然會說動手打老婆就動手,不禁火冒三丈,將顧劉氏護到身後,冷冷地瞪著父親,「爹,這件事情誰是誰非還沒鬧清楚,妳憑什麼動手打娘?」
顧雲白嘴笨,面紅耳赤地吭哧了半天,才開口道︰「誰叫她跟妳祖母頂嘴的?這是忤逆!」
「那是因為祖母擅自做主讓我去相親!」
顧雲白道︰「讓妳去相親妳就去!祖母說了妳就得照做!祖母還會害妳不成?」
顧清梅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的響,她從來沒想到,這個身體的親爹竟然是這種拎不清的渾人,這簡直就是愚孝。
她忍不住冷冷地說︰「如果我不照做呢?」
下一瞬,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臉上一痛,顧雲白竟然也狠狠地打了她一記耳光。
顧雲白惡狠狠地罵道︰「反了妳了!」
顧清梅不禁用手捂著臉愣在那里,良久,她才一點一點地把臉扭回去,神情平靜地望著顧雲白,只覺得好笑。
她一度慶幸過,自己穿越到這個農家小戶,雖然家里很窮,但是也算是父慈子孝,爹爹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是個老好人。
她怎麼也想不到,看著那麼老實的爹爹,竟然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
這一巴掌,是真的打寒了她的心。
就見顧老太太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翹著下巴,「妳個小丫頭片子,還反了天了,我告訴妳,明天天一亮就給我打扮好了,讓妳爹送咱去觀音寺!」
顧少瞳和顧少華這對姐弟一向和姑姑親,此時看到姑姑挨了打,全都放聲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門口停下幾輛馬車,顧清唐和馬雲裳夫妻二人從頭一輛車上下來,顧清唐是顧清梅的二哥,因在鏢局做事,再加上鏢局生意好,有接不完的鏢,所以常年在外邊跑。平常的時候除了過年和麥收,難得回家一趟。
他長得瘦高挑,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布袍,腰上扎著黑色的牛筋板帶,抓地虎的快靴,一頭長發在頭頂挽了個髻,上邊插著一根銀簪子。
他的模樣和顧清陽很像,至少有七分相似,劍眉朗目的,模樣十分俊秀,年紀大約二十五、六的樣子,氣質十分沉穩,一點也不像顧雲白那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听到屋子里的吵嚷聲,他馬上不悅地擰起眉頭,因為這次帶了很多行李回來,不能馬上進去,得讓人把行李幫忙安置好,于是對馬雲裳道︰「妳先進去瞧瞧發生什麼事了?」
「嗯!」馬雲裳答應了一聲,趕忙走了進去,便見到顧少雅手足無措地站在堂屋里,于是笑道。「小丫幫忙做飯呢!」
顧少雅見到她,頓時眼前一亮,小聲道︰「二嬸嬸,妳快進去瞧瞧吧。」
馬雲裳掀起門簾子走進去,見到屋子里,婆婆和小姑子臉上都有紅色的巴掌印,婆婆哭哭啼啼地躲在小姑子身上,公公氣呼呼的,一張老臉黑紅黑紅的,太婆婆則一臉得意地坐在炕沿上。
至于自己的一雙兒女,都被嚇壞了,女兒抱著年幼的兒子躲在炕上的角落里,全都眼淚八叉的。
她知道肯定是老太太有出什麼ど蛾子了,心里有氣,不過面上卻不能帶出來,而是打著圓場道︰「呦,我和老二才一回來,家里怎麼就亂成了這個樣子?今兒是什麼風把祖母刮過來了?不如別走了,我去買點醬牛肉,祖母就在這吃吧。」
這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除了李招娣之外,幾個兒媳婦和孫媳婦一個都看不上,聞言冷笑道︰「沒看妳娘在這嚎喪呢嗎?我還沒死呢,嚎哪門子的喪?還吃飯?吃屁!一會兒給我把肉端到我屋里去,看見她這張臉我就吃不下去!」
顧老太太說著,氣呼呼地走了。
顧清唐在院子里指揮著幾名車夫,幫忙將馬車上的行李全都抬進西廂房。
顧老太太走出來,他笑吟吟地同她打了招呼,「祖母!」
顧老太太轉著眼珠子盯著那些大箱子,「唐哥兒,你這是把家搬回來了?」
「是啊,以後孩子他娘就不跟我住城里了,讓她在家幫我照顧爹娘。」
顧老太太擰起眉頭,不高興地說︰「少瞳她娘一個月可掙二兩銀子呢,再加上打賞,一年下來可是好幾十兩銀子,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也太不懂事了!」
顧清唐笑笑,也沒說話,只是指揮著兩個車夫把一個大箱子搬進了西廂房。
顧老太太目光陰郁地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扭著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暗想,三孫媳婦不在大戶人家里做事了,那以後想在三孫媳婦手里摳錢可就不容易了。
這時,听到爭吵聲匆忙趕來的顧孫氏著急忙慌地撩起西里間的門簾子進來,顧劉氏的身上還系著圍裙,很顯然是做飯做到一半就跑過來了,「弟妹,妳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我剛看到娘上妳這邊來了?她又出什麼ど蛾子了?老二媳婦,別杵著,快扶妳婆婆坐下!」
馬雲裳趕忙扶著顧劉氏,讓她坐下。
顧孫氏坐到她身邊,揮了揮手,示意幾個小輩的先出去。
眾人一看,只得把兩個小不點叫著,一起走了出去,馬雲裳從荷包里拿出一兩銀子,遞給顧少雅,「小丫,妳幫我個忙,去雜貨鋪買些酒肉來,全都買了,妳看到外邊那些人了沒,等一下都要留下來吃飯的。」
顧少雅答應了一聲,便拎了個竹籃子出去買東西了。
馬雲裳去淨房,打了盆水,給兩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孩子洗了把臉,哄得他們不哭了,才走出來道︰「梅子,妳幫我看著孩子,我去西廂房,把屋子收拾收拾,妳二哥也回來了,我以後會搬回來住,外邊幫忙送行李過來的那幾個都是鏢局的人,咱們得留人家吃飯。」
顧清梅雖然挨了一巴掌,但是她這個人一向性子執拗,很少哭哭啼啼的,雖然心中委屈,卻一滴眼淚也沒掉,而是對小姪女道︰「少瞳,妳帶弟弟去爺爺那屋,我幫妳娘收拾屋子去。」
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做家務活,但是在這樣的家庭里,也不能讓人家看著太不成樣子,所以拿了抹布,帶了雲深跟馬雲裳一起去了西廂房,想要幫忙收拾屋子。
因為每年麥收的時候,顧清唐都會回來幫忙,顧清陽的書院也會放暑假,所以顧劉氏早就把西廂房收拾出來了,西廂房並不髒,馬雲裳只是略收拾一下,擦抹一下飯桌和凳子,再把炕席都擦抹干淨而已。
「梅子!」一個醇厚的聲音在西廂房的門口叫住顧清梅。
顧清梅停下腳步,扭身看過去,就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向自己走過來。
顧清梅打量著這個應該是自己二哥的男人,突然發現自己的幾個哥哥模樣生得都不錯,如果是生在現代,顧家這幾個兄弟去拍電影的話,就算成不了國際巨星,一線明星那是不成問題的。
「二哥?」她似乎是有些不確定地問。
顧清唐沖她笑笑,露出一口亮閃閃的白牙,「听妳二嫂說,妳前些日子受傷了,好些沒?」
「好多了!」顧清梅見到二哥一見面就問自己的傷,頓時對這個男人有些好感。
西里間里,顧孫氏壓低了嗓音勸道︰「弟妹,娘那個脾氣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好端端的招惹她做什麼?她那兩個兒子都是愚孝至極的,如今孩子們都大了,咱們也都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萬一再討了一頓打可怎麼是好?」
「大嫂……」顧劉氏哭著,把老太太要帶顧清梅去相親的事情給說了。
顧孫氏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忍不住輕聲啐道︰「我就說,這兩天妳家老大媳婦有事沒事就往老太太屋子里鑽,原來是沒按好心眼,想禍害她小姑子呢。听說那天梅子從城里回來,給大人孩子都帶了東西,就沒給她家帶,她定是懷恨在心了。難怪人家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梅子也是的,知道她天生就是那種人,還跟她計較,不是給自己招禍嗎?」
顧劉氏伏在嫂子的懷里,大聲哭道︰「大嫂,梅子的命怎麼這麼苦呀?」
顧孫氏小聲道︰「弟妹,妳就別哭了,現在老二也回來了,好好跟老二商量商量,老二一向是個有主意的,老太太多少也怵著他,實在不行,讓老二把梅子接到城里去住著,把人藏起來,看咱娘能變個大活人出來不。」
顧劉氏擦擦眼淚,從嫂子的懷里直起身,不好意思地說︰「嫂子,妳瞧我,都急糊涂了。」
院子里,顧清唐笑吟吟地說︰「梅子,妳幫哥招呼一下幾位大哥,給幾位大哥都倒碗水潤潤嗓子,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便一臉悠然神情地走了出去,徑自來到顧清山家,顧清山一家子正圍在桌子旁邊吃飯呢,見他突然從外邊進來,全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李招娣,神情很是不自然地站了起來,「呦,他二叔回來了。」
顧清唐走到正在喝酒的顧清山身邊,一把就把顧清山從凳子上給拎了起來,二話不說,一巴掌打到顧清山的臉上,顧清山的半張臉頓時高高地腫了起來。
顧清唐那是練家子,一身祖傳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這是只用了一成的力氣,若是用上十成的力氣,能一巴掌就把他打死。
顧清山被打懵了,捂著臉問︰「老二,你發什麼瘋?一回來就跟老子動手,老子是你哥,你這是目無尊長!」
就見顧清唐揚起手來,又是一巴掌甩過去,顧清山抬手想要擋住,但是顧清唐的動作快如閃電,他那點子功夫壓根就擋不住,另半邊臉也迅速地腫了起來。
顧清唐用陰鷙的眼神瞥了一眼站在飯桌旁邊,噤若寒蟬的李招娣,又將視線放到自家大哥的身上,沉聲道︰「第一下,我是為梅子打的,你這個做大哥的沒辦法照顧妹妹也就算了,搶妹妹的私房錢,還把梅子打成重傷,我只打你這一巴掌,讓你也知道知道什麼叫疼。第二下,是你替你媳婦挨的,我不打女人,你最好好好地管教一下大嫂,別一天到晚的挑三唆四的。」
顧清山一向對這個二弟心懷畏懼,當初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家里的幾個兄弟,都跟著祖父練過功夫,卻只有顧清唐練得最認真,所以功夫也就最好,最得老爺子的真傳。
老爺子過世的時候,顧清陽和顧清雷的年紀還小,都沒出師,沒學到手的功夫還是顧清唐手把手教的。
而他雖然是家中的老大,卻最沒本事,成親之前,顧清唐還很是照顧他,但是成親以後,顧清唐卻越來越不待見他。
再加上三年前為了分家發生過的不愉快,所以他很害怕顧清唐,每次顧清唐從城里回來的時候,他都盡量躲著二弟。
顧清唐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招娣,「大嫂,大哥這一巴掌是替妳挨的,妳要是不希望大哥讓我給打殘廢的話,最好馬上去跟祖母說,把妳給梅子找的這樁婚事給推了,不然的話,我不介意替妳養著大哥。」
顧清山一向自恃是老大,听到二弟這麼不給面子,再加上剛剛喝了一些酒,不禁惡向膽邊生,「老二,有你這麼跟嫂子說話的嗎?你這是什麼態度?」
顧清唐目光陰冷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
李招娣的腳早就軟了,不過是憑著一口氣撐著,才沒有癱那,如今見他走了,一坐到凳子上,拼命地用手拍著胸脯。
天知道她剛剛心髒都差點蹦出來,可真是嚇死她了。
本來,從前顧清唐對她挺客氣的,但是自從三年前的那件事,她做得有些不地道,顧清唐就開始給她臉色看。
不過她一向自恃是大嫂,以為顧清唐不敢把她怎樣,沒想到他今天竟然打上門來了。
要說起來也是她運氣不好,上次顧清梅給旁人買禮物,偏沒給她這一大家子人買,她就恨上了顧清梅,所以就起了壞心,給顧清梅特地挑了一門親事,想惡心惡心顧清梅。
因為她娘家和顧老太太有親,所以顧老太太一向疼她,听了她的挑唆,便答應明日帶了顧清梅去相親。
她知道老太太要是在家里鬧起來,誰都攔不住,她正等著在家里听笑話呢,沒想到顧家老二這個活閻王卻回來了,還直接就找了過來。
說起來,顧清唐的這兩個巴掌可真是把她嚇住了。
別看她敢在顧清泳來鬧事的時候跟顧清泳撒潑,但是跟顧清唐,她是真不敢。
顧清唐倒背著雙手來到老三顧清泳家,顧清泳一家子也在吃飯。
顧清泳雖然為人很是不著調,但是對二哥卻很尊重,因為顧清唐背地里沒少貼補他,看到二哥來了,十分高興,招呼顧清唐一起吃。
顧清唐笑道︰「老三,跟我回去一塊兒喝兩盅。」
顧清泳一听有酒喝,馬上放下筷子,就要跟著走。
顧清唐又道︰「三弟妹,妳這飯都做好了,我也就不叫妳和孩子過去吃了,我給孩子捎了點東西回來,吃了飯帶著孩子一起過去拿去。」
方美瑤知道,顧清唐每次回來,都不會空手,每一次都給自己一家子帶禮物,所以也是笑容滿面地把他們送出了門。
出了門,顧清唐倒背著手在前邊走著,「老三啊,不是我說你,你天天在家里待著,怎麼能讓梅子受傷呢?」
顧清泳羞愧地說︰「我那天去鄰村打馬吊了,不知道。」
顧清唐沒好氣地扭頭瞪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天到晚的瞎混,也該干點什麼了。」
顧清泳道︰「我也想干點什麼,可是我不是沒本錢嗎?」
顧清唐想了想,開口問道︰「你想做什麼生意?」
「我想去鳳縣開個生藥鋪子,听說,一個生藥鋪子,一年能賺好幾萬兩銀子呢。」
顧清唐听了,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又不懂藥材,做這門生意風險太大,萬一收了假藥,吃出人命來可是會惹上官司的,還是琢磨旁的生意吧。」
顧清泳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回到爹娘家中,顧少雅已經把酒肉都買了回來,馬雲裳切了一小盤給顧老太太端了過去,剛剛走到顧老太太的房門口,便听到李招娣的聲音從里邊傳了出來。
「祖母,這件事情,還是算了吧,她小姑不樂意,咱也不能強求。」
卻听顧老太太語氣強硬地說︰「她樂意也得樂意,不樂意也得樂意,我是她祖母,我說話她就得听!」
「那個……」李招娣怕是被顧清唐給嚇破了膽,顫著音道。「祖母,其實,對方已經五十多歲了,要是讓他二叔知道,怕是會宰了我的。」
「什麼?」顧老太太這下子不高興了,狠狠地瞪著李招娣道。「妳不是說對方才三十歲嗎?怎麼能五十多了呢?」
李招娣嗚嗚地哭了起來,「還不是他小姑眼里沒人,把我給氣的,我合計著給她找這麼一門親事,能惡心惡心她小姑,可是他二叔回來了,進門就給我家孩子他爹給打了一頓,那臉腫得跟豬頭似的,可嚇死人了,他二叔說了,我要是不把這樁婚事給推了,就弄死孩子他爹。」
「妳這混賬娘兒們,可真是氣死我了,虧我一直向著妳!」
馬雲裳面無表情地掀起門簾子走了進去,把那盤子醬牛肉丟到炕桌上。
顧老太太和李招娣被她嚇了一跳,李招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很是不自在。
馬雲裳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轉身便往外走。
顧老太太沒好氣地瞪著李招娣,「都是妳,害我在她面前沒臉!」
李招娣也不敢分辨,這個家里,顧老太太是最偏向她的人,她可不敢得罪。
馬雲裳去了廂房里把顧雲濤和顧清雷父子也叫了過來。
平常每次她回來,買了酒肉加菜的時候,都會把顧雲濤父子也請過來一起喝兩盅。
三個顧家的年輕的男人坐到西廂房里,和那幾名車夫坐到了一起,顧雲濤和顧雲白兄弟二人則坐在正屋的西里間的炕上,守著小炕桌。
另一屋,顧劉氏、顧清梅和顧少雅帶了兩個孩子坐了一桌,因為顧孫氏要伺候兒媳婦和孫子,眾人也沒留她,不過馬雲裳卻特地給她送了菜過去。
馬雲裳腳不沾地地忙活,一直都沒離開灶台,不停地往西廂房里送菜。
雲深想要幫忙,卻被她推開了,只留下顧少雅幫忙燒火。
那幾名車夫其實都是鏢局里的鏢師,常年跟顧清唐出去走鏢的,都是練武之人,飯量大,所以特別能吃。
菜都炒得差不多了,馬雲裳又找出綠豆,煮了一大鍋綠豆湯,晾上。
馬雲裳這才開始吃飯,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娘,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顧劉氏剛剛哭過,兩只眼楮紅彤彤的,不解地看著她,「咋啦?」
馬雲裳道︰「咱家不是跟田家結了親嗎?夫人說,我要是還在他家做事,說出去不好听,就給了我二百兩銀子,還給我置辦了一個三百畝的小莊子,就在三十里外的陳家莊,讓我以後不用再去做工了。而且,還給我月兌了奴籍。」
「哎呦,阿彌陀佛,這夫人可真是心善。」顧劉氏听到以後,又驚又喜,自家這麼多年了,也沒有混塊田,沒想到未來的親家母一下子就送了三百畝的小莊子,這簡直就是天降橫財。
可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說︰「咱們要娶人家的閨女,還要人家的莊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馬雲裳道︰「我也不想要,可是夫人卻堅持給,我也沒辦法,只得收了。」
顧清梅道︰「田夫人這麼做倒真是仁至義盡了,曉萌姐嫁過來,雖然會有嫁妝,但那是她的私房錢,咱們這麼一大家子人,總不好讓曉萌姐花錢養著。雖說咱家早就分了家,但是田夫人知道妳一向都是個大方的,給妳個莊子,以後有了收成,也好貼補給家中,不至于讓咱們面子上太難看。」
口中說著,她心下盤算,田夫人對自己一家算是仁至義盡了,想來這聘禮也不能太寒酸了,只是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才能在短時間內掙上一大筆錢,想著,便有些犯愁。
馬雲裳道︰「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收下了。」
顧清梅問到︰「那莊子是什麼人替妳管著?」
「我爹和我娘,還有我兩個哥哥,已經都搬過去了。我是夫人的家生子,我兩個哥哥一直都幫夫人管著莊子上的事,照應莊子也是熟手。」
顧劉氏听了,面上就流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心中想著,媳婦的莊子,卻讓親家管著,回頭掙的錢還不都讓親家把著了,可是又想著二兒媳婦一向孝順,經常貼補她,若是說了這話難免讓二兒媳婦心里起疙瘩,便沒將話說出口。
顧清梅不禁佩服地點點頭,「這田夫人考慮事情倒是真挺周到的。」
馬雲裳笑道︰「夫人一向心善。」
眾人吃了飯,外邊正是太陽正盛的時候,那些車夫也沒走,躺在炕上歇了個晌,等地上的暑氣消了消,才一起告辭。
等他們走了,馬雲裳才把帶來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大部分都是這次顧清唐出去保鏢,在外地帶回來的東西。
顧清唐是一個既細心又顧家的男人,因為常年在外邊保鏢不著家,所以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買些當地的特產帶回來。
因為天熱,吃食不好保存,所以顧清唐帶回來的大部分是一些比較容易保存的東西,比如衣料或者干貨什麼的。這一次他去的是南方一個富庶的城鎮,那邊的人都擅長養蠶,所以這次帶了不少好衣料給家里人,還有一些曬干的小銀魚,用來佐酒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還有給顧清陽買的桑皮紙,給幾個孩子的玩具,甚至還給顧清梅捎了絲線。
馬雲裳把東西給大家分了分,便去打掃自己從前住的西廂房。
屋子里沒有什麼人了,雲深才悄聲對顧清梅道︰「小姐,老太太說的這樁婚事,妳打算什麼辦?」
「什麼怎麼辦?」顧清梅不以為意地說。
雲深見她竟然沒把這件事當回事,不禁著急地說︰「萬一明兒老太太來硬帶了妳去相親,那可怎麼辦?」
顧清梅冷笑道︰「不怎麼辦,我不去,她還能打死我?」
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觀音寺,若是她爹因為再對她動手的話,這個家也沒什麼可呆的了。
雲深輕聲道︰「依我說,這件事小姐還是得早拿主意,我看那慕容公子對小姐很不一般,小姐不如去求求那慕容公子,有那慕容公子出面,想來老太太也不敢再逼著妳去相親了。」
顧清梅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雲深,「我憑什麼央求他幫我做這種事?」
「可是……」雲深听了她的話,不禁一愣。「可是昨天晚上,不是慕容公子送妳回來的嗎?」
「是他送我回來的,但是就算他送我回來,這也不代表什麼!」顧清梅認真地看著她,只覺得她臉上那驚愕的神情看起來很好笑。
「我不可能因為他送我回來,就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煩他,我跟他還沒熟到這種地步。」她口中雖然這麼說,心中卻在暗暗猜測,不知道要是慕容羽知道顧老太太逼自己去相親的話,到底是個怎樣的反應?
傍晚的時候,顧清陽回來了,每年的五月十五到七月十五,書院都會給學子們放兩個月暑假。
轉天,男人們便開始下地去割麥子了。
五月中,正是割麥子的季節,顧清唐也是特地在這個時候跟鏢局請假,回家幫忙割麥子的。
馬雲裳和顧清梅都是沒做過農活的,便在家里操持些家務,反倒是顧少雅,瘦瘦小小的一個丫頭,拿了鐮刀下地去幫忙干活,旁人讓她回來她也不肯。
慕容山莊——
慕容羽翹著腿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端著一盞青花的茶杯,听著屬下的侍衛同他匯報的事情,唇角一直勾著若隱若現的淺笑。
直到侍衛把事情說完,他才放下茶杯,挑眉道︰「她果真這麼做了?」
侍衛忍著笑點了點頭。
慕容羽輕輕地抖動著肩膀,笑起來,一開始只是輕輕地淺笑,但是越笑聲音越大,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這麼有手段,小小年紀,竟然懂得利用「人言可畏」這四個字。
而且還知道先下手為強,先把風聲傳出去,便是那位三姑女乃女乃來鬧,恐怕也得不了好。
這倒是省了他的事,他本來還想動些手段的,曉萌可是他最疼的表妹,還沒過門呢,未來的夫婿就被人逼著要收小老婆,他怎麼能容忍?
春媽媽從外邊走進來,用吃驚的眼神打量著他,「大少爺,听見什麼高興的事了?笑成這樣?」
「沒什麼。」慕容羽斂起笑容,對那向他匯報事情的侍衛道。「這件事,你去了結了,別讓那不知好歹的婦人再去顧家找麻煩。」
那侍衛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慕容羽起身道︰「春媽媽,廚房里有什麼點心沒有?給我裝一食盒,中午不用給我備飯了,我出去蹭飯吃。」
春媽媽笑道︰「那位顧姑娘家里的飯是不是很好吃?讓咱們家大少爺去蹭了那麼多次!」
慕容羽的臉居然有些紅起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隨風,「你的嘴就不能嚴實點?」
隨風面無表情地說︰「我得為了大少爺的安全負責!」
春媽媽慈愛地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大少爺,「少爺,你要是喜歡那姑娘,就收了房得了。」
慕容羽搖頭嘆了一口氣,「若是這麼容易就好了。」
「不過是個鄉下姑娘,還是顧家莊的,你若是想要,把族長叫來隨便說一聲就行,何必這麼用心?」春媽媽不以為然地說,自家的少爺在她眼里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她可不是一般的鄉下姑娘。」慕容羽笑著說道。「好了,春媽媽,趕緊給我裝盒子點心去。」
「好好好!」春媽媽寵溺地答應了自家大少爺的請求,去廚房裝了一盒子點心拿了回來,然後瞪著自個兒的兒子道。「隨風,好生保護著大少爺,若是大少爺有個差池,我活剮了你。」
「知道了!」隨風小聲咕噥著,跟了出去,然後點了八名侍衛,跟著他一同頂著大太陽來到顧家。
顧家的院子里空無一人,慕容羽也不打招呼,直接推開柵欄門便走了進去。
雲深正在堂屋里,守著灶台熬綠豆湯,見到他走進來嚇了一大跳,剛想說話,卻見他舉起右手食指比在唇邊。
「噓——」
雲深趕忙閉上嘴巴,不敢言聲。
他伸手指了指西里間,給了雲深一個詢問的眼神。
雲深看懂了他的眼神,連連點頭,意思是顧清梅就在屋子里。
他微微地勾起唇角,就在此時,卻听見屋子里響起男子的聲音,「梅子,我都打听好了,蓋這麼一個宅子,至少得三千兩銀子。」
慕容羽心中一動,停下腳步,沒有走進去。
緊接著,屋子里響起顧清梅的嗓音,「三哥,你一個大老爺們,做什麼愁眉苦臉的?錢不夠,咱們想法子省儉就是,這張圖紙上畫的樣子倒是不錯,不過全都是帶廂房的四合院,咱家現在也沒這麼多人,壓根就住不了這麼多房子,除了四哥的院子,別的院子,廂房就先都不要了,只把耳房蓋出來也就是了,這樣一來,至少能省下一多半的材料開支,我估模著,一千二百兩銀子也就差不多了。」
顧清泳道︰「房子蓋完了,還有家具呢?家具怎麼辦?這也是筆大開支,總不能咱們住了新房子,還用以前的舊家具吧。」
顧清梅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馬上就要麥收了,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到人手來幫咱們蓋房子,想蓋房子得等到麥收以後,怎麼說也還有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動工。我再想想法子,我就不信,我連幾千兩銀子都掙不來。」
顧清泳羞愧地低下頭,「都是我沒用!」
「三哥,你別這麼說,你照應這個家,已經照應得很好了。」
慕容羽掀了門簾走進去,把屋子里正在說話的兄妹倆嚇了一跳。
顧清梅抬手拍著胸脯道︰「你怎麼又來了?我四哥去地里收麥子了,今天不在家。」
顧清泳趕忙給他做了個揖,「慕容公子!」
「我又不是來找妳四哥的。」他笑吟吟地抬腳,從桌子底下勾出一個凳子,坐了下來,他來這里,從來都不是來找她四哥的。
他感興趣的人是她,「我今天是來蹭飯的,上次在妳這吃的黃瓜餡的餃子挺好吃的。」
雖然他知道她遇到了難處,卻並不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他倒想看看,這丫頭會不會找他幫這個忙。
「你不是嫌那是素餃子,里邊沒肉,不喜歡吃嗎?」顧清梅原本是做在桌子旁邊的,見他進來,便站了起來,歪著頭,臉上帶著些許戲謔的眼神望著他。
心中雖然已經意識到,自己和三哥剛剛的談話可能被他听到,卻並不打算向他借錢。
「偶爾換換口味,其實也不錯。」
「包餃子太耽誤時間,來不及了,我二嫂去雜貨鋪買面醬和豬肉了,你要是不嫌棄,今天就留下來吃炸醬面吧。」
「好吧,我客隨主便!」他笑吟吟地說著,扭臉看著桌子上的一張畫紙,畫紙上是一張工筆勾勒的房屋的平面圖。「怎麼?要蓋房子?」
「嗯!」顧清梅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我四哥已經和曉萌姐訂了親了,到時候,總不能讓曉萌姐跟著我哥住這樣的房子吧,也太不像樣了。」
慕容羽笑笑,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將圖紙卷起來,用草繩系好,交給顧清泳,「三哥,你拿去存著吧,你地里的麥子不是還沒收呢嗎?趕緊去收麥子吧,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有法子。」
「哎!」顧清泳答應了一聲,和慕容羽說了聲告辭,轉身走了。
顧清梅走到炕邊,拉開一個抽屜,拿出自己的錢袋,出去交給雲深,「妳去雜貨鋪再買二斤豬肉和五斤面醬,多做點炸醬面。」
雲深接了顧清梅的錢袋,出去買東西了。
慕容羽見到桌子上還有一張畫紙,畫紙上剛剛勾出花樣的線條,問剛剛走進來的顧清梅,「這是……玫瑰?」
她點點頭,「沒錯!就是玫瑰!」
他微微皺起眉頭,「會不會太普通了一點?」
「如果是藍色的玫瑰呢?」
他愣了一下,「藍色的玫瑰花?」
她抿著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對,就是藍色的玫瑰花!」
「用黑色的布,繡上藍色的玫瑰,做成桌屏,或者帳子,你覺得怎麼樣?」如今,她已經是悅和繡莊的股東了,對待繡莊的生意,自然得上點心,不比從前,都是隨性所畫,人家愛拿她的畫做什麼都隨便。
他看著眼前的構圖,想著她說的顏色,眼前忽然一亮,「好主意!妖艷的藍色配上深沉的黑色,最是合適不過,絕對能賣出好價錢!」
顧清梅見他沒有反駁自己的構思,滿意地笑了笑,對慕容羽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淨房洗把臉。」
慕容羽笑吟吟地跟在她身後進了淨房,顧清梅忙著給他打了一盆水,又幫他挽起袖子,笑道︰「我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專門服侍你的老媽子了。」
他油嘴滑舌地說︰「妳不是想嫁給我嗎?我給妳個練習服侍我的機會,不好嗎?」
「你能一直等著我,然後不娶正妻?」她狐疑地瞥著他,這個家伙,怎麼說也二十多歲了,這個年紀,就算他不想娶,家里的人也不會不讓他娶。
而自己,她想著自己如今的這個身份,實在是有些無力,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擁有一個足以匹配他的身份。
她沒有信心!
畢竟,她是個女人!
在這個世界里,女人的地位可是很低下的,和中國古代差不多。
一個女人想要翻身,可比一個男人想要翻身難多了。
他的眸子里攸地閃過一抹厲色,但轉瞬之間又笑道︰「我能!我又不缺女人!一個正妻,可有可無!」
「也是,你又不缺女人……」她的情緒不禁有些低沉,她怎麼忘了?這個男人曾經告訴過她,他家中還有四名妾室呢。
他無視她低沉的情緒,自行洗了把臉,接過她遞過來的毛巾,擦干臉上的水漬,然後轉身回了她的屋子。
慕容羽將視線移到縮在角落里,正在玩一張折紙的顧少華,伸出一根食指沖他勾了勾。
他卻膽怯地將自己往牆角的方向縮了縮,同時扭臉看向顧清梅。
顧清梅忍不住笑道︰「過去吧,他不咬人!」
顧少華猶豫了一下,這才撅著小爬了過來。
慕容羽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幾歲了?」
顧少華不好意思說話,只是靦腆地伸出四根手指頭。
慕容羽的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黯然,伸手拿過一個包袱,打開後,里邊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漆描金的食盒,他打開食盒,食盒里被分隔成了一個個的小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放著一包用紙包好的點心。
他拿出一包芙蓉糕打開,放到炕桌上,「吃吧!」
顧少華還有些不好意思拿,慕容羽笑著看著坐在炕上,手上拿著花繃子,正在練習繡花的顧少瞳,「妳先吃一塊,再給弟弟吃。」
顧少瞳抿著嘴唇拿了一塊芙蓉糕,秀氣地咬了一小口,可能是覺得好吃,便抿著嘴唇笑起來。
顧少華見姐姐吃了,膽子這才大了一點,也爬過來伸手抓了一塊芙蓉糕往嘴里塞。
顧清梅道︰「你們兩個,跟慕容公子說謝謝!」
顧少瞳趕忙道︰「多謝慕容公子!」
顧少華也女乃聲女乃氣地說︰「謝謝!」
她遞給他一把蒲扇,讓他扇涼,然後開口問道︰「你今天到底來干嗎?」
「我沒事就不能過來了?」
她發出一聲嗤笑,徑自坐到椅子上,「那你自己在這坐著吧,我還要畫畫呢。」
「妳這算是欲擒故縱嗎?」他見她果然拿起炭筆後,精神就集中到了面前的畫紙上,忍不住想逗她。
她有些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慕容公子,你可以不要打擾我嗎?」
他伸手拿掉她手中的炭筆,霸道地說︰「別畫了,陪我說話!」
顧清梅不禁哭笑不得,「慕容公子,請問,你我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可以聊嗎?我對國家大事和武功都不感興趣!」
基本上,他和她四哥在一起的時候,聊的便是這些話題。
尤其是武功,這家伙對武功有一種狂熱的感情。
「除了買東西送鹽巴之外,妳還有別的法子,能幫鋪子賺更多的錢嗎?」
「怎麼?別的鋪子也學了你賣繡品送鹽巴的手段?」她了然地問,這種商業促銷的手段,只要有一家鋪子使出來,不出三天,就得讓別的鋪子學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卻來向一個小丫頭請教怎麼做生意有些丟臉。
不過他卻不是那種迂腐的男人,他的親祖母留給他的財產告訴了他一個道理,千萬不要小瞧女人,尤其是有經商頭腦的女人。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突然間變得有些精明的小臉蛋,「有法子把客人搶回來嗎?」
她想了想,開口道︰「就算你把客人都搶回來,你手底下有那麼多繡娘可以及時完成客人的訂貨嗎?」
他的神情頓時有些不自然,抬手搗著嘴巴輕咳了兩聲後,才訕訕地說︰「事實上,我還有一家布莊,和一家成衣鋪。」
「你的生意做得還挺大的。」她眯著眼楮,看著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臉孔,知道他是在擔心什麼,他怕自己會覺得他對自己隱瞞了事情。
不過她倒是無所謂,他們兩個本來就不熟,就算他對自己有所隱瞞,也是正常的。
「這樣好了!」她想都沒想,便開口道。「試試用會員制吧!」
「會員制?」這個陌生的詞匯讓慕容羽擰起眉頭。「什麼叫會員制?」
「就是發一張類似于請柬的東西給客人,這個東西可以叫會員卡,然後客人每次來買東西,你都讓賬房在客人的這張會員卡上記下客人的消費金額。等到了年底的時候,可以讓客人帶著這張會員卡來店鋪里,依照上邊一年來消費的總數,兌換對應的獎品。」
「比如消費十兩銀子的,可以送一斤鹽,消費二十兩銀子的,送一包草紙,消費五十兩銀子的,可以送一斤澡豆,消費一百兩銀子的,送個銀鐲子,消費一萬兩銀子的,送輛馬車,消費十萬兩銀子的送一棟房子,等等等等。」
「還有就是,以你的身份,應該比較容易搞到一些別人不容易搞到的東西,也可以用這種東西當成誘餌,來誘惑那些有錢的大戶人家固定在你這邊消費。對了,我那天給四皇子妃提了個建議,讓她辦個貴族書院,限定名額的那一種。如果她真的願意開這樣一間書院的話,你完全可以跟她要幾個招收女學生的名額來當成獎品。這樣的話,至少能拴住幾個大戶人家。」
他猛地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妳這丫頭,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這種主意也想得出來?」
「別鬧我!」她說得正在興頭上,卻被他打斷,趕忙拍開他的手。「還有,我覺得,你應該開一間招收平民學生的書院,若是普通的百姓,固定在你這里消費,每年滿一定額度的話,可以換取物品的獎勵,也可以換取家中的一個孩子可以得到來年一年免費讀書的機會。這樣的話,你又可以做善事搏個好名聲,又可以留住客人,不是兩全其美嗎?而且這些孩子都經過你的教,日後就算考不上功名,也可以為你做事。若是有幸能考上功名,他們會不念你的恩情?」
听到這里,他的眸子一緊,神情頓時變得十分凝重,越想,越覺得她出的這個主意可行。
他猛地站了起來,「我先回去了,這個事情我得跟韶遠和四皇子合計一下才行。」
顧清梅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別走啊,我讓雲深買了五斤面醬,你要是走了,不糟踐了?我們一家人哪里吃得了這麼多?便是行軍打仗也得吃飯啊!」
他笑著說︰「妳是舍不得那五斤面醬,還是舍不得我?」
顧清梅的臉頓時就紅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松開他的袖子,「你要是想走就走吧,大不了我們家以後天天吃炸醬面!」
他又一坐下,笑道︰「看在妳這麼盛情挽留的份上,我就吃了飯再走!」
門簾掀動,馬雲裳從外邊走進來,恭謹地笑道︰「慕容公子今天怎麼想起來道我們家串門了?」
慕容羽一本正經地說︰「有些生意上的事,來跟梅兒談談!」
梅兒?
听到這個稱呼,馬雲裳本能地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一眼顧清梅,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直提醒小姑子,少和這位爺打交道,小姑子就是不听。
------題外話------
好多美女都反映說,不喜歡這個老太太,我也討厭,不過她暫時還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糾結臉),因為她要是死了,我們的狀元郎就沒法子當官了,要丁憂,我們的女主也沒法子出嫁了,要守孝,所以,大家再容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