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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班,安以默又去看安媽媽,剛一到家就看到媽媽卡著脖子跪在地上,一口氣喘不過來的樣子,她嚇得連忙叫司機上來兩個人一起把媽媽送到醫院。
醫院立即實施搶救,她在手術室外焦慮不安地等著,心急如焚。
走廊上傳來淒厲的慘叫,由遠及近。
「啊——疼,疼啊!疼,疼,疼死我了,疼啊——」
安以默微微皺眉,這聲音好熟悉。一群護士推著一床病人,匆匆朝自己跑來,看樣子要立即進行手術。安以默無意朝床上嘶聲喊痛的男人瞥去一眼,然後整個人就怔住了。
那人渾身上下都是血,幾乎看不清衣服的顏色,可只一眼她就認出來他是誰。
怔怔看著那人被推進相鄰的手術室,安以默連忙抓住最後一個護士。
「請問,那人到底怎麼了?」
護士朝她上下打量一番問︰「你是病人家屬嗎?」
「我不是,我是他的朋友。」
護士︰「那你能聯系到他的家屬嗎?動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安以默︰「抱歉,我也聯系不上。」
小護士犯愁地嘆氣︰「這可怎麼辦,截肢手術沒有家屬簽字做不了呀!」
「截肢?」安以默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抓著護士,顫聲問,「他為什麼要截肢?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護士看她神情激動,就耐心解釋︰「今天下午一個工地上出了事,鋼筋砸下來死了好幾個民工,他更慘,砸斷了雙腿,只能截肢,以後怕是……」護士沒再說下去,轉身進了手術室。
安以默怔怔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砸斷了雙腿,只能截肢!砸斷了雙腿,只能截肢!砸斷了雙腿,只能截肢!」護士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
眼前是那人曾經意氣風華的笑顏,俊朗的,迷人的,微笑的,憂郁的,曾經讓她著迷不已,深陷情網不能自拔。
曾經為了安然拋棄了安以默,為了安穩又拋棄了安然的李楓錦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天意如此。若說是報應,是否太嚴重了。
安以默疲憊地坐回位置上,閉上眼楮繼續等待。
殷煌趕到的時候安媽媽還沒從手術室里出來。安以默靠著殷煌,懨懨的不說話。
殷煌摟著她,捏捏她的肩膀︰「放心,你媽會沒事的,我讓他們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搶救,肯定能救得回來。」
安以默不說話,許久才問︰「我是不是做錯了,不該把小誠送去戒毒所。」
殷煌拍她一下腦袋︰「傻瓜,你當然沒錯,你弟弟不去戒毒所將來也是死路一條,你媽到時更受不了。你忍心毀掉他們兩個人?」
她點點頭︰「你說得對,我總是太心軟,忘了最終要堅守的原則。」嘆口氣,抬眼看他︰「老公,要是沒你在身邊我該怎麼辦?」
殷煌再拍她一下腦袋︰「傻瓜,我怎麼會不在你身邊?」
她捂著頭,委屈︰「再拍就真成傻瓜了。」
殷煌笑罵︰「那樣倒好了,省得我操心。」
她揶揄他︰「沒想到堂堂殷大董事長品位這麼怪異,居然喜歡傻瓜。」
殷煌不緊不慢回敬過去︰「品位不怪怎麼會找你?」
「喂!再說翻臉啊!」她打他,奈何殷煌一身肌肉硬得要命,打得手疼。
他笑著捉住她手,放到唇邊輕吻,攤開掌心查看,細致柔女敕的手掌微微發紅。他輕聲責備︰「提醒你多少次了總記不住,打疼了吧,活該!」嘴上數落,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慢慢在她掌心以粗糙的指月復輕揉。
被他一鬧,心情倒是好多了。兩人靠在一起聊了會兒,手術室的紅燈熄滅,安媽媽被護士從手術室里緩緩推出。
醫生告訴他們手術很順利,但病人身體虛弱,不宜受刺激,更不宜操勞,需要長期臥床靜養。
安媽媽仍需住院觀察,安以默就天天來醫院照顧。她常常會把小誠在戒毒所里的情況告訴媽媽,甚至還拍了照片給媽媽看。
安媽媽看著兒子在戒毒所里正常地吃飯,睡覺,學習,運動,像個沒事人一樣,也放寬了心。身體也慢慢好了起來,雖依然虛弱,卻是能靠人扶著下床走動走動了。
這天探視完媽媽,安以默從病房里出來站在樓道里等電梯,一個護工推著一個病人過來也等電梯。
安以默和輪椅上的人對視一眼,雙雙愣住。
李楓錦狼狽地回過頭不願讓她看到自己的樣子,對身後的護工狂吼︰「走,走!別在這里,推我走,快走!」
護工不明所以︰「電梯就在這兒,你要我推你去哪兒?」
李楓錦已經是聲嘶力竭了︰「去哪兒都行,就是別在這兒,走——走啊——」
護工沒辦法,只能推著他離開。
安以默沒有出聲,也沒有追上去,裝作沒看見下了電梯。既然他不願讓她看到,她又何必跑上去再剜他一刀呢?
那件事她後來從報紙和新聞上也看到了,志力集團的工程項目結構封頂那天,一個工人用起重機吊鋼筋,捆扎鋼筋的鋼繩突然斷裂,整捆鋼筋砸下來,當場就砸死了三個在地面上作業的民工,還有許多人不同程度受傷。至今為止,事故仍在調查中。而李楓錦是甲方的工程監理,當時在現場監督作業,不幸被鋼筋砸中雙腿,導致高位截肢。
迄今為止,這起事故已經造成三死,七傷,一個工人至今昏迷沒有月兌離危險期,屬于重大施工傷害事故,市里面已經勒令志力集團停工整頓。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總是接二連三地發生,而且好像都是和她有關的人在出事。有親人,有朋友,甚至還有仇人。這讓安以默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恐懼感,她不知道會不會有哪一天災難也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回到家里,殷煌還沒回來,安以默拿出手機又試著給安以箴打電話,仍是忙音,無人接听。
三個月了,安以箴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毫無音訊。她曾經讓殷煌幫忙問問費迪勒的情況,畢竟他們有生意上的往來。
殷煌說問過了,說安以箴在那邊過得很好,讓家里人不要打擾,穆斯林家庭有很多禁忌和講究,問多了反而不好。
當時殷煌都這樣說了,安以默也只能作罷,可後來想想,就算有再多禁忌也沒有什麼不能跟親人通話的道理。再讓殷煌傳話,殷煌也表示無能為力,對方拒絕把家里情況告知他人。
門鈴響起,安以默奇怪地朝玄關的可視電話看去。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拜訪呢?平時除了肖毅,家里鮮少有客人上門。況且殷煌還沒回家,肖毅是絕對不可能登門的。
殷管家要去接電話,安以默叫住他︰「我來。」
「是的,夫人!」殷管家退開一邊。
電話接起,屏幕上跳出一人︰「鄭悅?」安以默意外。
「董事長夫人好!」鄭悅在畫面里頑皮地鞠躬問好。
「找打是不?快進來!」安以默笑罵,按開了大門。
一會兒司機就把鄭悅送到主宅門前,安以默已然站在門口迎接。
「你怎麼過來的?」安以默上前拉住鄭悅的手,引她進屋,佣人很快送上鮮榨果汁。
鄭悅連忙搖手︰「不用麻煩,我就是替董事長來拿份文件的。」
安以默笑︰「殷煌叫你來拿文件嗎?看來你很受重用哦!」
「哪有啊!是鄒秘書走不開,他們大人物都在談要緊的事情,所以派我跑腿咯!」鄭悅自嘲地笑笑,「哎呀,不說了,快帶我去書房,我拿了文件就走,他們等著要呢!董事長說文件就放在書桌上,我一眼就能看到。」
「再急也不急這一會兒,你先坐著喝杯水,我去他書房看看。」安以默站起來自行離去。
不是她小人之心,殷煌是做大生意的,鄭悅突然跑來要拿什麼文件,她至少要跟殷煌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剛拿出手機,殷煌的電話就來了。
「鄭悅到了嗎?」
「嗯,是你讓她來拿東西的?」
「你去書房把桌上一份合同拿給她就行,記住別讓她進去。」
「好,我明白了。」
殷煌好像很趕時間,說完就掛了。
安以默走進書房,一眼就看到書桌上的合同,她走過去拿起合同,轉身的時候帶倒了桌上的水晶筆桶,里面掉出幾支筆和一枚小小的U盤。她放下合同,趕緊把東西整理好,把筆插回筆筒。
「奇怪的家伙,干嘛把U盤放筆筒里?」安以默拿著U盤自言自語,剛要把東西放回去,突然發現U盤上寫著兩個字「趙,安」。
她皺眉︰「什麼意思?」
如果說是客戶資料,不可能只寫兩個姓氏呀!腦子里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鬼使神差地她把U盤放進了自己口袋。
「東西都在這兒,你看看對不對。」安以默把合同交給她。
鄭悅接過翻了翻︰「對,就是這份,謝啦!」她小心地把合同放入文件夾里塞進公文包站起來。
「今天趕時間,改天一起出來喝茶。」
安以默笑著說︰「好啊!你請!」
鄭悅表情夸張地叫︰「哇,難怪人家說越有錢越摳門,你老公壓榨無產階級勞動力,你還要剝削我的茶錢,沒天理啊沒天理!」
安以默叉腰瞪她︰「夠了吧,給你介紹工作也沒見你請我吃過一頓飯,你摳不摳呀!」
鄭悅嘆氣︰「盛天這種地方我算是領教了,絕對的把女人當男人使喚,把男人當牲口使喚,不榨干你最後一滴血是不會罷休的,你老公太奸商了。連我自己都是面包加牛女乃解決晚飯的,哪有時間約你出來吃飯?」
安以默笑著趕人︰「快走吧,要是遲到了當心被奸商扣工資。」
鄭悅害怕地吐吐舌頭,拿了包包走人。
鄭悅走了之後,安以默也轉身上樓回到自己房間。打開手提電腦,她猶豫片刻,還是把從書房里拿到的U盤接上電腦。
原來,殷煌果然掌握著趙展程和安尚源的罪證。這些數據詳盡記錄了他們貪污受賄,挪用公款,以權謀私的經過。一筆筆一樁樁,時間,地點,交易人,經手人,金額,從銀行走賬還是私下交易,詳詳細細,清清楚楚。
如此細致龐雜的犯罪記錄絕對屬于內部機密檔案,外界是不可能知道的,未經上級領導審批授意,任何媒體也絕不敢登載,所以安以默有理由相信這份資料絕對是最原始的信息。
原來殷煌才是第一手資料的持有者,那麼他所謂的沒有做過又從何說起呢?
從開始到現在,殷煌總是否認,否認自己是幕後推手,即便上次李楓錦找到她把事實真相告訴她,他依然否認。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隱瞞?即便是他做的又怎樣?這兩個人本就罪有應得,她不可能因為這樣就怪他。除非,他還有更加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瞞著她。或者說,只瞞著她一個人。
殷煌身上似乎籠罩著巨大的謎團,她看不清實質又隱隱感覺到不安。
天漸漸熱起來,自從進入六月份,主課老師們集體進入備戰階段,在教室和辦公室之間沖進沖去,卷子,本子滿天飛,好像打仗一樣。唯獨安以默這里最悠閑,閑庭信步,雲卷雲舒。每天一盞清茶,一卷薄書,看得老師們眼熱不已。
「哎,還是你命好,多悠閑自在啊!」終于如願當上校長助理的任嵐倚在安以默辦公桌前,無限感嘆。
出于安全考慮,安以默的身份在學校里是保密的,大家只知道她嫁了個有錢的老公,每天有司機接送上下班,並不知道她的老公是誰。
「說這話酸不酸吶?女強人!」安以默是知道她的,老師們都說任嵐野心勃勃,就算踩著別人肩膀往上爬,也毫無歉疚。可是也從另一方面驗證了她的積極進取,努力不懈,至少她付出努力,也得到回報了。至于過程,只要不過分,也都值得被原諒。哪像自己,就算在努力也就這樣了。
任嵐笑笑,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放到她面前。
安以默低頭一看,咧了嘴︰「旅游路線?這個好,我喜歡!」
「就知道你空,慢慢挑吧!我們這些苦命的孩子只有等考完試才有心思定下來選路線啦!」任嵐揮揮手,走了。
安以默拿著紙細細看了一遍,覺得每一條線路都挺不錯,正拿不定主意,殷煌的電話打進來。
安以默︰「喂,老公!」
殷煌︰「听上去心情不錯。」
安以默︰「拿到暑假旅游路線了,正在研究呢?」
頓了頓,殷煌︰「你打算暑假出去旅游?」
安以默︰「當然啦!公費旅游,不去白不去!」
殷煌︰「只要你願意,隨時隨地想去哪兒都行,何必大熱天跑出去玩?」
安以默︰「那怎麼一樣,這可是我辛苦工作一年換來的福利呢!是福利懂不懂?」
殷煌︰「有沒有出境游?」
安以默︰「哪有可能出境游?那得多少錢?你以為這是在盛天啊?」
殷煌︰「那就別去了,國內有什麼好玩的,七八月份都是人。」
安以默︰「不行!就要去,就要去!不給去也要去!」維護自身福利是必須滴!
殷煌無奈︰「好吧,那就選條最近最輕松的路線。」
安以默︰「我想去西藏!」說完立即把手機拿遠,果然里面傳來一聲暴喝。
「你敢!」
好吧,她承認自己只是順便測試一下通話質量而已。
立即安撫︰「我開玩笑的啦!你讓我去我也不敢去,听說高原反應很恐怖的。」
殷煌仍語氣不善︰「再敢胡說八道試試?有膽你就別回來!」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敢說一句不中听的,「體罰」是逃不掉的。
安以默連忙做投降狀,雖然對方看不見︰「H市H市,我選H市,那里還有盛天的業務呢!坐車過去也就三小時,又近又快又在你眼皮子底下,這下滿意了吧!」
殷煌仍頗有微詞,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下了班,讓司機直接開到醫院去看媽媽。醫生說安媽媽控制得比較好,只要再觀察一星期就能出院了。
跑進病房,安媽媽不在,問了護士才知道去六樓心血管外科做血管造型了。
再蹬蹬蹬跑到六樓,轉了一圈找到拍片處,正要上前,腳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回頭一看走廊上竟放著一張床,一個老太太躺在床上,閉著眼楮像是睡著了。
安以默抱歉地朝老太太點點頭,即便對方看不到。可是看著老太太的臉好像有些面熟,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媽,熱不熱?我給你擦擦身子。」
一個女人從她身後走上來,端著一盆清水站在老太太面前。
女人把水盆放在凳子上,絞了把毛巾開始細致的,一點一點給老太太擦拭,先是頭臉,再是脖子,解開衣襟再擦身體,翻過來擦背,把扣子扣好撩高袖子擦老太太枯瘦的手臂,再是手掌……
她擦得極仔細極用心,好像對待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珍寶。
安以默怔怔地站在女人的身後,看她每一次動作,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搓洗毛巾,絞干了再擦。
「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擦完最後一根腳趾頭,女人直起腰把毛巾丟進盆里,冷冷回頭看向安以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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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祝國慶,今天加更!撒花~鞠躬~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偶是*國*黨滴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