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心里很不爽。被方夫人帶出鎮的時候,孟帥分明有一種「剛出狼穴,又入虎窩」的感覺。
方輕衍看出孟帥的不快,打破了沉默,說了一句︰「我們家里……也挺不錯的。」
孟帥道︰「是啊,定然比我們家強。」
方輕衍的家在鎮旁邊,孟帥還真沒來過,第一眼看去,不由吃了一驚。遠處屋牆能看到一片片的竹,竹兀自女敕綠,在風微微搖動。
正如孟帥所知,涼州的氣候干燥多風,尤其是冬天,樹落盡,一片肅殺,哪有竹生長?這時看到一片新女敕綠竹,只覺得仿佛天上掉下來的。
見孟帥吃驚,方夫人開口道︰「方家愛竹,已有幾十代。無論喬遷至何處,必要在門口種上一片竹林。」
孟帥心道︰愛竹不奇怪,但能把竹種活才奇怪吧?當下道︰「竹乃君,有禮有節,方家都是高潔之人。」
方輕衍嘴角一泯,閃過了一絲不明的意味,方夫人卻道︰「強極則辱,剛則易折,太有節了,總不能長久。」
孟帥閉上嘴,心暗自月復誹道︰「好好地說這些干什麼?」
進了大門,就見房也是兩問大竹屋,且竹宛然,有些支柱競不去皮,好似身在竹林一般。孟帥又是驚嘆,又是疑惑,竹屋雖然清涼美觀,但一點也不保暖,這大冬天的,北風一吹,整個屋不是到處都是穿堂風?
然而進了屋,孟帥卻更為驚異,原來一進屋,便覺溫暖如春,暖洋洋好不舒服,比生了炭火還要暖和。屋也不見明火,家具都是竹打造,看起來也是清涼干淨。牆上除了竹編的簾櫳,就是兩幅字畫,居然也是水墨竹圖。
孟帥目光在各種竹上一掃,閃出一個念頭,道︰「好多種竹……這些竹的品種差距很大吧?」
方輕衍驚異的看著他,道︰「你看出來了?」
孟帥看著屋內作為牆壁支持的竹,當初硬灌下去的草藥知識漸漸覺冇醒,從記憶深處噴b 而出,道︰「外頭的竹和你屋里搭家具的竹是一樣的,都是南絲竹,除了堅韌之外,就是四季常青,且好養活。建屋外頭用的黑水竹,堅固耐久,能抗地動山搖。里頭卻襯了一層紅雪竹,是生長在雪山之巔的一種奇竹,終年恆溫,觸之生暖,用來調節溫度最好不過了。」
方輕衍訝異,道︰「只知道的不少嘛。」
方夫人含笑道︰「是啊,小孟,這是誰教你的,你兄長?」
孟帥道︰「倒也不是。我師父。」
方夫人道︰「尊師是了不起的人啊。來,孟小兄弟,你看這個。」她伸手一指,指向牆上左邊那幅畫,道,「那上面的竹,你認得麼?」
方輕衍臉色一變,一臉緊張的看著孟帥,孟帥目光一撇,看方輕衍只是緊張,並沒有暗示他不要回答的意思,便冇料想無妨,只看著上面的竹。
一眼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竹啊……
孟帥能猜出紅雪竹,完全是從特性上想來的,可不是看出來的。水思歸能給他萬種草藥的知識,但終究不能給他都配上圖片。就算是像現代書一樣配上圖片,這些植物大多數只在細節不同,若無大量現實觀察,也難以分辨,孟帥根本看不出來。除非是有明顯特征,比如干上有什麼樣的斑點,或者顏色跟別的品種完全不同之類的。
現在這副水墨畫別說竹的特征,連顏色都沒有,怎麼看的出來是什麼東西?
要是從特性上推想呢……
孟帥目光在畫上逡巡不已,似乎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突然目光一動,往下看去。
竹的根……並沒有長在土里。
竹腳下有團團雲氣,竹的根須就是從那里生長,好像是從空生,雲長,餐風飲露形成的。而看竹搖動的神態,似乎也不是在生在,而是在飛翔,腳下的雲氣也不是滋養的土壤,而是竹喚來的神通。有這樣的竹麼?孟帥回憶著,好像沒听說過會飛的竹啊,難道是竹精?竹成了精不化人,先學雲遁,似乎也不務正業啊……
等等,這是真的雲氣麼?
方夫人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見他一臉的迷惑,神色也略微暗淡,輕輕嘆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麼,就見孟帥突然眼楮一亮,打了個響指,道︰「元竹。」
方夫人臉色大變,失聲道︰「是說什麼?」
孟帥見她神色變化巨冇大,一張美麗的容貌近乎扭曲,心咯 一下,道︰「說錯了麼?」
方夫人壓下情緒,道︰「我沒听清楚,你說的仔細些。」
孟帥听出了一些異樣,道︰「我其實也只听過師父提到過一次。好像是生長在東方的一種竹……不是,不是生長的,好像是人造的,恩,也不是人造的……」
方夫人道︰「太粗糙了,你說得明白些。」口氣之,不由得帶了一絲急迫。
孟帥閉起眼楮,道︰「實在是……其實師父提起這個竹,就說了一句話,如果夫人願意,我就原原本本學出來,多了就沒有了。」
方夫人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點頭道︰「很好,你一字一句的學出來,不要著急,慢慢的說。」她讓別人不著急,但自己的情緒,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孟帥仔細回憶了一遍,道︰「你只知道天地生靈物,不知道天地人本為一體,人生之靈物也不遜于天地,所謂巧奪天工是也。」
方夫人听到這里,眼淚奪眶而出,道︰「你說的……很對。」
孟帥解釋道︰「我不懂,是師父說的。恩,他接著說︰‘譬如在萬竹之上,除了天生天養的靈眼竹,還有一種竹可稱為萬竹之王,就是只在純種元氣誕生的,以元氣為種的竹,元竹,又叫無心竹。」
方夫人點點頭,道︰「說得好,那確實是萬竹之王,然後呢?」
孟帥道︰「沒了。」
方夫人一怔,道︰「沒了?這還什麼都沒說呢?」
孟帥道︰「是啊,師父說道︰‘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他不是草藥,你也不必刻意去記,如果以後想要詳細了解,去東方說不定能遇到元竹的主人。不過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誰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傳人……」
方夫人大怒,大喝道︰「胡說!」
孟帥一驚,隨即暗罵道︰是了,我也蠢了,怎麼能當著和尚罵禿驢?
方夫人一伸手,抓住孟帥的領,道︰「你這小,一到關鍵時刻就說不知道,還說出這些風涼話,是不是故意耍我?」
孟帥見過很多人變臉色,但像方夫人變得如此劇烈的卻也少有,但見她神色j 動,目光精光四射,近乎失控,幾乎一把就要孟帥掐死。
孟帥被她提在掌握之,掙了幾掙,果然掙不動,被她上下搖晃,跟搖色一樣,便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方輕衍忙上前,大喝道︰「娘,你醒醒,還有人在!」
仿佛被炸雷驚醒,方夫人突然停止了動作,茫然看著孟帥,仿佛透過孟帥的影,看到遙遠的另外一個人。過了一會兒,她從茫然的狀態退了出來,手指一松,將孟帥放開,整個人坐倒在椅上,頹然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孟帥打冇了個哈哈,道︰「伯母注意身體。」好在他這幾日連番遇險,早已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領,稍一調整,已經滿臉的泰然自若。
方夫人看了一眼孟帥,問道︰「小兄弟,敢問尊師上下?是哪門哪派的?」
孟帥道︰「我是龜門弟,恩師姓水,名諱上思下歸。」這一套詞他已經很熟練了。
方夫人若有所思,但遍尋自己認得的高門名人,果然也是一無所獲,隔了一會兒,無奈的輕嘆了一聲,對方輕衍道︰「衍兒,這位孟公師出名門,前途不可限量,你們要好好相處。」
方輕衍第一次听到母親說這種話,滿臉愕然。
孟帥滿心的不是味兒,心道︰你說的什麼話,因為我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才要好好相處?你這不是勢利眼麼,怎麼不教你兒點好的?
方夫人說過這番話之後,便推說身體不適,自己先進去了。
方輕衍扶著夫人進去之後,轉出來才道︰「行啊,我第一次看娘這個樣。至少不擔心她殺了你了。」
孟帥道︰「謝謝夸獎,你學武功是以竹為主題的麼?
方輕衍略一點頭,道︰「還記得當初我給你展示的那門渾身冒煙的掌法麼?那就是我家里秘傳的煙雨清風掌。」
孟帥道︰「是絕學麼?」
方輕衍道︰「上乘武功。並不到絕學的份兒上。當時我就只有那門武功撐門面。如果現在我給你展示武功,肯定不會選這個。」
孟帥道︰「你已經錯過了好機會。當時我別說上乘武功,下乘武功也不會。現在我已經掌握絕學無數,你這點都不夠看了。」
方輕衍道︰「什麼絕學?吹牛皮?那倒是鍛煉肺腑,不然這口氣怎麼吹得長?」
孟帥笑了一聲,道︰「你跟我出來。」
方輕衍道︰「又是這一句,出去吧。」說著站起身來。
兩人一起到了院,各自拉開架勢,還沒進招,就听有人道︰「方夫人在家麼?在下鐘少軒前來拜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