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開羅笑問道︰「你們倆這是要頂著星星月亮聊下半夜嗎?」梨花無奈地聳聳肩,指了指閣樓道︰「沒法子,開羅哥,我那兒還有個瘟神坐著不肯走,我要不問清楚,今晚我和我們家謝大俠就沒得睡了!」
龔氏掩嘴咯咯地笑了起來問道︰「真的呀?」
「要不你上去瞧一眼?現下還跟受了氣兒的灶王菩薩似的在那兒坐著呢!他四哥差點沒把他給扔下來。」「那你告訴他吧,我們鄧家干不出那賣妹子的事,明天就回了那姓曾的城里人。」
「那就好,這下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你們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先進去了!」梨花溜回大門後,鄧開羅一邊走一邊問龔氏︰「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麼呢?誰是灶王菩薩?」
「滿祥唄!還能有誰?他喜歡玉桃,你不會不知道吧?」
「喜歡我妹妹的人多了去了,我哪兒管得了那些?不過,滿祥想娶玉桃的話,非得過了謝大娘那關才行。我娘那兒倒是沒什麼,橫豎八字克的不是她閨女,是滿祥呢!」
「梨花說了,那八字就是算命人吃飽了飯撐著沒事干才想出的段子。要是他真能掐算過去往後,那他怎麼不算算自家壽命多長,哪年能發財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倒跟梨花學了不少嘴白呢?往後只怕我都說不過你的吧!」1c2gh。
「你就知道緊著我欺負唄!」
「我要欺負別人家的媳婦,你也不樂意呀!」
龔氏忍俊不禁,拍著鄧開羅的後背笑道︰「去去去,我哪兒不樂意了?你只管去,離了你我還不能活了嗎?」
鄧開羅轉身就攔腰抱起了龔氏,嚇得龔氏差點沒叫出來聲兒。她又好氣又好笑,拍著鄧開羅的肩頭說︰「快點放我下來,叫人看見了還以為這兩口子在干什麼呢!」
鄧開羅抱著不撒手道︰「這大半夜的,誰有工夫來看我們倆呢?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離了我,你還打算找誰呢?」
「我回去找我爹過活兒,總行了吧?快放我下來!」
「那還差不多,」鄧開羅這才放下了龔氏說道,「你要敢找別的男人,我就像殺強盜那樣,一刀一個。」
「瞧把你得意的,下回見了強盜,你最好還是躲遠點,上回可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我沒過門就得換親了呢!這回你出門,可得小心點,那伙人不是好惹的。」
「知道了,知道了,來,我背你回去!」
鄧開羅彎下腰去,龔氏很熟練地跳上了他的背,然後一塊兒回莊上去了。
這一晚上,最睡不著的恐怕是滿祥了,因為第二天吃早飯時,他一直不停地打著哈欠,像整晚沒睡似的。莊氏好奇地問了一句︰「滿祥,你昨晚偷牛去了?沒睡好啊?」
「沒有。」滿祥懶懶地回答道。
「是病了嗎?」謝大娘又問了一句。
「沒有。」
「那是怎麼了?」
「沒有。」
「沒有什麼呀沒有?學你四哥說話呢?」謝大娘拍了他腦袋一下道,「最近地里沒見你什麼人影兒,你倒像累得要死似的,說,到底干什麼去了?」
滿祥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梨花,梨花喉嚨里的粥差點給嗆了出來,心想死小子這點幌子都不會扯,還談做買賣呢!她雙眼含笑地回了滿祥一眼,好像在說自己搞定吧!
「問你話呢,老五?」謝大娘又問了一句。
「沒干什麼,娘,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做了什麼非得一件一件跟您說嗎?最近地里是少去,可大哥交代的活兒我沒拉下呀。」莊氏接過話瞟了一眼金鈴兒兩口子道︰「老五這話倒是說得挺實誠的,他二哥常夸他好呢,干活利索,又不偷懶,交代的事都做得好好的。對了,老五——」她滿面笑容地問滿祥,「你最近去地里少嗎?我怎麼沒听你二哥說呢?是不是瞧哪家媳婦去了?」
滿祥的耳朵只听見了最後一句,臉微微紅了,低下頭去扒飯道︰「二嫂,你說哪兒去了?我敢去偷瞧誰家媳婦呢?吃飯吃飯!」他那樣兒把大家都逗笑了。
莊氏一邊笑一邊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到底滿祥還小,听不出她剛才那話的真正意思。自家婆婆如今不常下地了,上哪兒知道滿祥最近少有去地里了?只怕是有人在背後告狀罷了。
這話滿祥沒听出來,謝大娘倒是听出來了。她用眼角不滿地瞥了莊氏一眼,趁著這氣氛,故意笑問滿勝︰「老三吶,你和金鈴兒思量好了嗎?是去鎮上還是留家里?」
滿勝知道謝大娘是在給他台階下,忙說道︰「娘,我和金鈴兒把女乃女乃的話細細地琢磨了好幾遍,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離不開這家。是我們思慮不周全,叫家里人都誤會了。其實,我們沒什麼壞心思,就想著去鎮上開個豆腐鋪子掙了錢,把一家子人都接到鎮上去住。」
沒人接他的話,唯獨謝大娘笑道︰「你要有這心思是好的,該一早就跟女乃女乃說開了,省得叫人誤會了。現下跟女乃女乃道個謙,也就沒事了,對吧,娘?」她說完望向了關氏。
關氏挑了挑眼皮,慢條斯理地說︰「既然決定不離家,那往後就得勤快點,別叫最小的弟弟都給比下去了,你自己臉面上也不好看吶。開豆腐鋪子的事,等我死了之後你們再慢慢盤算吧。」滿勝徹底地松了一口氣,用胳膊踫了踫金鈴兒,示意她說句話。可她卻鐵青著臉,咬著筷子頭,就是不肯跟關氏低個頭。她一直期待的事如今卻化為泡影,她是欲哭無淚,哪兒還有精神跟關氏說好話呢?
滿勝只好陪笑著對關氏道︰「女乃女乃,我們知道了,您放心,您罵我們的話我們都記著呢!」
「想記仇嗎?」
「不是不是!就是打算記著好好改。」
「滿勝吶,想做買賣,你那嘴巴倒還不行,得多磨練磨練。跟你四弟妹學學吧,你要比她那嘴皮子翻得快,那女乃女乃就放心讓你去做買賣了。」
「是是是,」滿勝殷勤地點頭道,「四弟妹就是會說話,四弟能娶著她,真是四弟的福氣!」
這原本是滿勝隨口的一句客套話,卻一不小心扎在了金鈴兒最痛的心窩上。福氣?娶著這樣的姐兒也算福氣?她斜瞟了一眼正在給滿庭夾菜的梨花,心里裝著滿滿的嫉妒和恨!
早飯過後,滿勝回到了房間換鞋子,準備下地好好表現表現。金鈴兒隨後跟著進來了,問道︰「謝滿勝,你就打算在這家一直待下去,待到女乃女乃死的那天?」
「金鈴兒,你別急嘛,」滿勝好言好語地勸道,「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了,不先服個軟,難不成真搬出去?靠著你那點嫁妝在鎮上倒是能過日子,可我謝滿勝不想被別人說讓媳婦養著!再說了,憑什麼這家里的東西我不能分一份兒?我是這家的親兒子呢!女乃女乃腦子不對勁兒,可娘心里是明白的。等女乃女乃一死,到時候再分家,我拿了我該得的那份就走!」
金鈴兒臉都氣綠了,沖他低聲嚷道︰「你就是這麼打算的?」
「眼下只能這樣兒了,要不你說,還能怎麼辦?誰讓你跟娘學做豆腐不小點?你明知道老人家有起夜的習慣,不像年輕人睡得那麼死,還那麼大意……」
「謝滿勝,你這會兒子是來怪我了嗎?」金鈴兒不由地火冒三丈道,「就算女乃女乃知道娘私底下教我做豆腐,那她能想到我們去鎮上的事嗎?要不是你平日里跟你那幾個好哥們喝酒聊天夸出了口,女乃女乃怎麼會知道?村里哪個婆子媳婦不找女乃女乃拿草藥的?一個傳一個,能不進她耳朵里嗎?她殲得跟針尖似的,娘再躲著教我,也得讓她發現了!你可真算個男人吶!自己不敢帶著媳婦搬出家去,倒還來怪我的不是了!」
「這家有我一份兒,我憑什麼要空手離開?再說了,是你一直鬧著要去鎮上住,不愛在這家待著,可這兒畢竟是我家,我帶著媳婦堂堂正正地住在這兒,誰敢說什麼?」
金鈴兒越想越氣︰「你就是這樣哄我的?之前是誰跟我爹娘說的,一準叫我過上好日子,什麼鎮上的屋子鋪子都會打點好,過不了多久就能搬過去!現下可好,我還得跟外面那堆兒人打擠!」其實跟誰打擠不要緊,要緊的是她天天得看著梨花和滿庭兩個人粘一塊兒,心里難受得要死!
滿勝被金鈴兒說得臉都紅了,也急了︰「哎,金鈴兒,你是嫁男人還是嫁屋子鋪子啊?我沒說不往鎮上搬吶?那不是得顧全著女乃女乃嗎?把女乃女乃氣死了,我背個不孝的罪名兒,你好過嗎?在這家多住些日子又怎麼了?虧待你了?少你吃穿了?」
「我就是不想在這兒住下去了!」金鈴兒實在壓抑不住火氣,沖滿勝吼了一聲。她心里覺得很委屈,滿勝這個笨豬變的又怎麼會知道她有多不想住在這兒呢?
「不住也得住!」滿勝拳頭都攥緊了,很想一巴掌扇了她到角落里去!可到底他是喜歡金鈴兒的,打小就喜歡,所以還是忍住了沒動手,只是甩了門出去了。
金鈴兒氣得連拍了桌子好幾下,手掌都拍疼了麻了。她心里抱怨著謝滿勝不是個男人,連搬出去養活媳婦的能力都沒有,當初怎麼就昏了頭嫁了這麼一個男人呢!
「金鈴兒,你娘來了!」莊氏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金鈴兒忙清了清嗓子,應了一聲,打開門快步地走了出去。謝大娘正跟郭氏打招呼,想請她進來坐坐。可她站在門外,表情牽強地敷衍了謝大娘幾句,然後沖金鈴兒招了招手。
金鈴兒走出門外,拉著郭氏問道︰「娘,家里有什麼事嗎?」
「你這孩子,」郭氏見了面就數落道,「明知道秀兒心情不好,也不多回來瞧兩眼。她這幾天可悶壞了,跟誰都不說話,把我和你爹都急死了。你趕緊跟我回去一趟,好好勸勸她。」
「娘,您只當我真不想回去呢?」金鈴兒壓低了聲音委屈道,「現下謝家給我立了規矩,要回去就得問過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答應了才能回去。您不知道上回在家住了一宿,回來就給女乃女乃罵了個狗血淋頭!」
「什麼?為著這麼點小事就罵你?這謝家也太不拿我們金家的人當回事了吧?我得去問問謝大娘,哪兒有這麼欺負人的?」開頂羅個聊。
「娘!」金鈴兒忙拽著郭氏道,「您別去了!罵我也算好的了,還不許我和滿勝搬去鎮上開鋪子。女乃女乃說了,我們走可以,家里東西除了我的陪嫁一樣兒都不準帶走!」
「啊?」郭氏大驚失色,氣憤難平,握緊了拳頭說道,「這真是太欺負人了!哪兒找這樣的理兒去?兒子分家住還不讓帶東西走?要臉不要臉啊!」
「女乃女乃說了,我們走是自願的,不算分家。」
「去他狗娘養的女乃女乃!她這麼對你,還叫她女乃女乃做什麼?擺明了就偏心那汴京城里來的小妖精!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了,跟謝家做了親家!呸!」郭氏氣憤難平,回頭沖謝家大門吐了口唾沫子。
「您別這樣,您再惹了謝家的人,回頭又算我頭上,我就難受了!您先回去吧,我試著跟娘說說,看她能不能答應我回去一趟。」
「罷了!」郭氏氣得臉色發青,連擺手道,「我原本也只是想叫你回去看看秀兒,沒想到還這麼麻煩!你別去了,省得看你那祖宗女乃女乃的臉色!金鈴兒,這事滿勝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將就著住唄!等女乃女乃死了,拿了他該得了那份再說去鎮上的事!」
「這不要臉的玩意兒!」郭氏惡毒地咒罵道,「當著我們面兒倒應得脆生生的,背地里卻是個癟倭瓜!沒用的東西,我最瞧不上這種說話不算話的人了!金鈴兒,你先委屈幾天,這事你爹指定找他算賬!」她說完氣沖沖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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