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邊的氣氛瞬間變了,顯得格外異常且凝固,雀靈的手一直是摁在腰間的,防著大主子婆忽然出手,眼楮卻緊張地瞟著二主子婆,生怕她說出個好歹來。可惜,這二主子婆愣是沒理會她那望眼欲穿的眼神,而是淺淺含笑地看著那大主子婆。
「十兩銀子嗎?」梨花笑問鏡台道。
「對,說吧!」鏡台眼神冰冷似玉地說道。桌格摁主大。
「那我想請問,是十兩銀子一段話,還是十兩銀子一個字?」
話音剛落,鏡台和雀靈同時愣住了。片刻後,雀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心里搖旗吶喊道︰二主子婆,你狠!」
鏡台的眼里分明流露出了詫異的目光,她沒想到一個村姑還會在這種事上跟她討價還價,竟說出了十兩銀子一個字的價,哪兒來的膽子?
梨花很篤定,雖然她此刻內心也很煩躁復雜,不清楚眼前這主僕倆到底是什麼人,可她隱約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事情。她含笑再次問道︰「我是個買賣人,不願做虧本的買賣,有些話自然是要當面問清楚的,希望夫人不要介意。」
鏡台輕輕地哼了一聲,說道︰「你倒真會做買賣呢!十兩銀子一個字,只怕皇城里說書的都沒這麼貴呢!你的話難不成還是一字千金嗎?」
「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夫人瞧上去也該是念過書的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現下貨物在我手里,又單單我有,夫人想問出話來,可不得出高價嗎?要不然的話,夫人大可以去問別人!如夫人所言,我也不願意在這冷冷清清的夜里站著說話,小心明早起床就傷風了,我家男人會心疼的,所以請夫人快些給答復吧!」梨花的語氣在這深夜里听著,像一滴滴清澈的露水滴落在屋檐下,格外清爽干淨。
雀靈捂著肚子,退到一邊笑得不亦樂乎。鏡台原本垂下的睫毛忽然撲了起來,仿佛一只受了驚的蝴蝶猛地拍打了一下翅膀。黑卷的睫毛下,那雙略顯疲憊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絲絲吃驚和納悶。她的聲音略微提高,帶著極為不悅的口氣問道︰「你真要跟我計較著價錢?還是說你有心替桑雀靈隱瞞什麼事情?」
「夫人是哪家衙門的啊?听著像是要逼供呢!說實話,我與這位桑姑娘真只有片面之緣,又何來隱瞞之說,夫人未免太驚弓之鳥了。」
鏡台眼中的納悶更深了一層︰「瞧不出來你說話還挺文縐縐的,念過書嗎?」
「念過,那又如何?」
「家住哪里?」
梨花輕輕一笑道︰「夫人果然是六扇門出身的吧?動不動就要查人戶籍嗎?夫人此刻心里該不會想著要把我家十八代祖宗都翻出來吧?那真勞駕你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家十八代祖宗有哪些人,要是夫人能幫我查出來,我正好可以立個族譜,傳給我的後人。《》」
雀靈已經坐在石桌上快笑翻了,鏡台狠狠地瞪了雀靈一眼,忽然起身往梨花跟前走去。雀靈立刻止住笑,搶先一步擋在鏡台跟前問道︰「夫人,你不會想在這兒動手吧?」
「讓開!」鏡台命令道,「想攔我,也得問問你有沒有那個道行!你逃跑隱藏的本事比我好,可沒見得手上的真功夫能勝過我!今天我一定要問出個結果來!」
雀靈沒動,擋在鏡台和梨花之間,目光忽然銳利了起來︰「倘若夫人一意孤行,雀靈也只有頂著弒主的罪名跟你動手了。」
「桑雀靈,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她?」
「我為什麼不護著她?她只不過是一個無辜的過路人而已!」
「無辜的過路人?你這話哄得了我嗎?一路上,你跟誰多搭過一句話?唯獨跟這村姑倒是半夜三更都能聊得起來,我怎麼能不懷疑你藏了你家主子的消息!」
雀靈陰冷一笑道︰「剛才這位嫂子說得真對,夫人你就是驚弓之鳥。但凡看見我跟誰多說一句話,你就以為我打听到主子的消息了嗎?」
「桑雀靈……」
「夫人,現下是不是特別地後悔?後悔當日不該把主子騙到丘懷山去?誰都知道這沒準就是連聰大人跟你的計謀,只是無奈我們四判官找不到證據,否則的話,你們還能活到今天?夫人心里有氣兒,那我們呢?驚幽城好端端地沒有主人,我好端端的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我恨不得立刻把你剁了喂野狗!要是你想撒火發氣兒,我奉陪到底!可是你要連累無辜的人,我絕對不答應!」
梨花心里一沉,主子?剁了喂野狗?親娘個阿里巴巴加十四大盜啊!姐姐我遇著的怎麼都這麼恐怖的人呢?要換成上一世,只怕網上通緝令都有她們的名兒吧?太邪惡了!等等!親人?
鏡台忽然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雀靈一眼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唯一的親人?」
雀靈嘴角勾起一絲陰冷譏諷的笑容說道︰「主子一定沒告訴你,再說了,你算他什麼人呢?他憑什麼要跟你說這些?不過現下告訴你也行,我跟主子是有血緣干系的,他是我叔叔,而且是親的!」
「什麼?」鏡台睜大了眼楮,吃驚地抬起手來掩了掩嘴,往後退了兩步。
「別覺得奇怪,」雀靈輕蔑地說道,「其實主子很多事都沒有告訴過你,因為根本就沒必要告訴你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桑雀靈,你別太過分了!」鏡台臉都氣紅了。
「何必這麼生氣呢?事實就擺在眼前。雖然我從小就叫他主子,但論起來他是我叔叔,你就是我嬸嬸,可他有讓我叫過你一聲嬸嬸嗎?一回都沒有吧!所以打從心底起,他就沒承認過你這個妻子,你只是大理國送給我叔叔的一件擺設,哦,不是,他說過,你只是一只羽毛還挺好看的綠嘴鸚鵡,關籠子里還不錯!」
這回輪到梨花啞然失笑了,她覺得雀靈實在太可愛了。若說陌香和玉桃都是可愛活潑的姑娘,那雀靈身上就多了一股鬼精靈的味道。正所謂人小鬼大。
听到梨花的笑聲,鏡台更生氣了。她忽然出手推開了雀靈,一個回身旋轉,快速轉到梨花跟前,伸手想要扣住梨花的脖子!雀靈驚了一下,正想抽軟鞭時,鏡台猛地又收回了手,騰空一個後回身翻,像是在躲什麼東西。
只听見旁邊棗樹上當當當三聲響,雀靈轉頭一看,那上面整整齊齊地插著三支透白色的暗器,眸光一亮,咦?這不是我們家琥珀哥哥的暗器嗎?
「嚴琥珀?」鏡台吃驚地望著二樓樓梯口,因為那兒站著一個黑影。
雀靈好不興奮,撥開梨花往前沖了兩步,喉嚨里那聲琥珀哥哥還沒喊出來就停了下來,偏頭想了想,又迅速退了回來,嘟著小嘴保持了她的矜持。梨花一看就明白了,這倆小青年準吵架了。
那黑影緩步地走了下來,借著月光和院子里昏暗的燈光,梨花看清了這人的樣子︰輪廓清晰,五官端正,給人一種莫名的好感,一身淡白色的緞子衣裳,紫金絲包邊,顯得格外貴氣,年紀跟謝滿庭差不多。
「嚴琥珀,你也一直在跟著我們嗎?」鏡台壓著火氣地問道。
「夫人誤會了,屬下可沒連聰大人那麼空閑。驚幽城的事亂成一鍋粥,主子不在,屬下這種閑人都得幫忙呢!剛才有所得罪,真是抱歉了,不過您請放一百心好了,沒主子的吩咐,屬下不敢殺您的,所以剛才那三枚暗器根本傷不了您的。」嚴琥珀一邊往下走一邊帶著清爽的笑容說道。
「那你為什麼要出手多管閑事?」鏡台冷冷問道,「莫非你跟這村婦也認識?」
「說不認識您也不信是吧?屬下要不出手阻止您,您會不會殺人成癮,以祭相思呢?您好歹名義上也是我們的夫人,要是您濫殺無辜,傳出去的話,你娘家不要臉面,我們驚幽城還要臉面呢!雀靈不過是跟個村婦說了兩句話,倒惹來了您這麼一番指責,屬下勸您還是跟著屬下回去,讓昭荀哥給您把把脈吧?沒準您真得了抑郁癥了呢!」
嚴琥珀說完這番話,走到雀靈身邊,很自然地摟著她的肩頭往懷里一帶,又對鏡台說︰「再有,屬下不是來跟蹤你們的,屬下是來找我家雀靈的。她賭氣離城大半個月了還沒回來,屬下只好出來找她了。我們明天就回驚幽城去,若是夫人打算繼續找主子的話,屬下只好祝願夫人好運了!」
「我說了回去嗎?」雀靈嘟起嘴,翻了個白眼問嚴琥珀道。
「別在外人面前跟我吵嘴,我會很難堪的。你出來也大半個月了,玩也玩夠了,趕緊跟我回去吧!」嚴琥珀貼著雀靈的耳朵小聲道。
梨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了,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夜深風涼,我先回房去了,你們慢慢敘舊,慢慢敘舊!」
「抱歉了,」嚴琥珀對梨花友好地笑了笑說道,「大晚上的打擾你歇息了,請把今晚的事忘了,要不然我只好把你殺了,你是個聰明的買賣人,不會做虧本買賣的,對不對?」
梨花听得一陣毛骨悚然,連連點頭道︰「行行行,我明白了。不打擾三位了,我先走了!」她說完轉頭 地跑上樓,飛快地推門房門跑了進去。剛一進門,就撞進了滿庭懷里,她捂著鼻子哎喲地叫了一聲,彎下了腰去。
滿庭見她許久沒回來,正想出去找她,誰知道她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這才撞上了。滿庭忙扶起她問道︰「疼嗎?後面有誰追你嗎?」
「嗚嗚嗚……」梨花舉起小粉拳捶了滿庭兩下道,「你的胸口怎麼這麼硬呀?人家都撞了好幾次了!」
滿庭笑著替她揉了揉鼻子說道︰「誰讓你跑得這麼快?怎麼去了那麼久?」
「哦……」梨花轉了轉眼珠子說道,「茅房那兒有人候著,我就等了等。外面太冷了,我就想快點跑回來讓你給我暖腳嘛。」
「趕緊上床去吧。」
兩人回到床上,梨花把凍得冰冰的腳調皮地放在滿庭的肚子上,摟著他的胳膊,擺了個很奇怪的睡姿問道︰「謝滿庭,你有佷女嗎?」
「有啊。」
「誰?」梨花有點緊張地問道。
「陌香啊,你知道的。」
「我是說除了陌香,你還有沒有別的佷女?」
「好像沒有了。」
「那……驚幽城是什麼地方?」
滿庭轉過頭來看著她問道︰「不知道,你在哪兒听到的?」
「上茅房的時候听人說的。」梨花心想這不算撒謊吧,本來就是去茅房回來的路上听見的呀。
「沒听過。」滿庭閉上眼楮淡淡地說道。
「那你听過一個叫嚴琥珀的人嗎?」
「嚴琥珀?沒听過。他是誰?」
「呵呵……我听說他是個武林高手,很厲害的。」梨花忙敷衍地笑了笑,又問道,「那鏡台呢?你听過沒有?」
「沒有,什麼鏡台?你到底想問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去茅房的時候听人家說起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案,听說跟這幾個人有干系呢,所以我好奇問問你。」梨花趕緊編了一段故事出來。
「你去趟茅房倒听了不少事回來,怪不得去了那麼久,腳都冰成這樣兒了還不肯回來,女人听是非都這麼起勁兒嗎?」滿庭握著梨花的小腳替她暖和道。
「女人天生就是听是非說八卦的高手啊!你沒听人家說過嗎?」
「沒听過,睡覺。」
「哦。」梨花收回了腳,鑽進了滿庭溫暖的懷里,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1cpvu。
「怎麼了?」滿庭閉著眼楮,拍了拍她的後背問道。
梨花用手指在滿庭胸口上畫了幾個圈,然後才說道︰「我忽然在想,萬一你哪天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你從前還有個媳婦,那我怎麼辦?」
滿庭沉默了片刻後,轉過臉對梨花說道︰「我說了,記不住的都是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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