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的表情瞬間恢復如初,一雙深邃且帶點迷惑的眼楮看著梨花,並沒有立刻答話,看上去他好像被問住了。這更讓梨花覺得心頭一顫,扭過臉去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答不出來就別答了,只當我沒問過吧。」
滿庭忽然握住了梨花的那只手,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我真是想不起來了,要知道的話,我早告訴你了。」
「行了,這答案勉強湊合,」梨花抽回了手,不去看滿庭的眼楮說道,「我還想在翠月姐這兒坐一會兒,你先回客棧去吧。」庭雙刻刻道。
滿庭坐在那兒沒動,一直盯著梨花看,仿佛想把她整個人看穿似的。她被看得有點毛骨悚然了,轉過臉去,一臉委屈地問道︰「謝大俠,你別這麼盯著我看行不行?我又不是你的仇人。」
「你就這麼在意唐萱容這個名字?」
「我在意的是這個人,而不是名字。這名字听起來好像是個女人的名字吧,為什麼你記得那麼清楚?為什麼其他人的名字你記不得了,偏偏就記住了她的名字呢?或許……」梨花說到這兒,深吸了一口氣道,「或許她從前是你很緊要的一個人,又或許……她才是你的妻子呢?」說完這話,梨花心里蕩漾起了一片酸味兒,幾乎快沖到眼楮里了。
「你听誰說的?」滿庭一臉嚴肅地問道。
「去問客棧里老是跟蹤你的那兩人吧,」梨花忽然覺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不想瞞著謝滿庭。要是謝滿庭真是那什麼閻羅的話,記憶遲早會恢復的。她不想如此牽牽絆絆,糾纏不清,長痛不如短痛!
「他們倆是什麼人?」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唐萱容好像是驚幽城城主的妻子……那你是誰……或許有一天你自己會想起來的。」梨花把臉扭向了一旁,在心里輕嘆了一口氣,心想我這是在幫他恢復記憶拋棄自己嗎?我真是夠有勇氣的,我驕傲!
滿庭眉梢微微一抖,瞳孔里滿是驚愕。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梨花反復問過他,什麼驚幽城,什麼嚴琥珀之類的,看來這里頭大有文章。他一直看著梨花,梨花卻托著下巴,眼神空洞地望著旁邊,這讓他挺心疼的,因為從來沒見過這丫頭這麼憂傷的模樣。他還是喜歡那個一難過就撲進他懷里哭的梨花。
他再次伸手握住了梨花的右手,梨花條件反射地想掙開,卻被他牢牢地拽在手里,捏得梨花都有點疼了。梨花轉過臉來,一邊抽手一邊嘟嘴道︰「謝大俠,你勁兒比我大,也別這麼欺負人呀!」
「我就喜歡欺負你,怎麼了?」滿庭回答得理直氣壯。
「疼啊……」梨花的手真給滿庭捏疼了。
「我是想讓你長長記性。」
「啊?長什麼記性?」梨花氣得真想揍他了,這是什麼話呀!
「下回不高興別黑著臉,我看著很煩,有什麼話說出來。」
「我已經說了……」
「不止吧?那兩人還跟你說了什麼?」
「那你去問他們呀!為什麼要折磨我的手呢?快點放開,快點……」梨花還沒說完,滿庭就把她從竹椅上拽了下來,一把拉到了自己腳邊,讓梨花爬在他的膝蓋上。
梨花忽然覺得這姿勢好熟悉啊!以前在閣樓上,滿庭坐在窗前的竹椅上,她就喜歡這麼爬在滿庭的膝蓋上說話。每晚說累了打哈欠的時候,滿庭就會抱著她睡覺去了。
此時梨花趴在滿庭的膝蓋上,抬起一雙流轉著委屈的眼眸,嘟著嘴望著滿庭,好像一切的熟悉的感覺都回來了。滿庭不太喜歡說話,卻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梨花,他還是那個謝滿庭,沒有變,讓梨花放下心來。
「他們說了什麼?」滿庭果然習慣逼供,還追究著這事不放。
梨花剛想低下頭,卻被滿庭抬住了下巴說道︰「你讓我去問的話,我很有可能會跟他們動手,倒不如你告訴我。」
「好像你真的很擅長威脅人呢!」
「嗯,說吧。」
「你不用承認得這麼快吧?謝大俠,你可能真的不是普通人。」
「那我是誰呢?」
「驚幽城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我听那兩個人的意思,你很有可能是驚幽城的城主,還是個皇親國戚,喲喲喲……」梨花吐了吐舌頭道,「我怎麼就沒瞧出來你還跟皇親國戚沾邊呢?要真是那樣的話……」
「怎麼樣?」滿庭打斷了她的話問道。
梨花握起拳頭擱在下巴下,趴在滿庭膝蓋上嘆了一口氣道︰「唉!小女子身份低微啊,爺!皇親國戚的帽子太重了,小女子怕頂不住呢!再說了,誰知道你從前到底娶了多少個啊?沒準都能組成一個加強連了,那小女子就悲哀了!」
「要真是那樣的話,你會怎麼樣?」
梨花豎起一根食指說道︰「一個字︰走!我是不會容忍我丈夫有第二個女人的,這是底線,底線你懂嗎?所以你最好記清楚了,要是真跟別的女人藕斷絲連,糾纏不清,那還是別來找我了,我這人佔有欲很強的,不喜歡跟別人共用一樣東西。」
滿庭笑了笑,又問道︰「他們還說了什麼?」
「還說,那位城主的名字很多個,本名叫趙元胤,封地驚幽城,又叫幽王,再有個綽號,十面閻羅,別人都稱他為閻羅,」梨花說著直起身來捧著滿庭的臉細細地看了一回說道,「我怎麼看怎麼都不像閻羅呢?謝滿庭,你不是什麼閻羅吧?」
「閻羅也不可怕,沒做過虧心事的何必怕閻羅呢?」
「這是什麼理論啊!」
「實話實說罷了。」
「罷了,」梨花耷拉下雙肩,趴回了滿庭膝蓋上,自言自語道,「人跟鬼講,能講出人語還是鬼話?越來越沒共同語言了。」
滿庭開始沉默了,微微顰眉地思量起了剛才梨花所說的話。過了一會兒,他再低頭看時,梨花已經趴在他腿上睡著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輕柔地替梨花撩了撩耳邊的散發。這才是他的梨花,趴在他膝蓋上就能睡著的丫頭。
滿庭抱起了梨花,叫來了翠月,把梨花暫時放在了一間客房里,然後才回了客棧。他上了二樓後,徑直走到了嚴琥珀的房門前,二話不說一腳踹開了門,把里面兩個人嚇了一大跳。
「主……」雀靈剛喊了一個字又咽了回去,「你你你……你找誰呀?」
滿庭跨進了門,兩腳一撩,把門砰地一下關上了。這兩人不約地抖了一下,對視了一眼,心想這是記憶恢復了嗎?
「你們倆到底是什麼人?」滿庭直接了當地問道。
嚴琥珀問道︰「您真的想不起來了?」
「想的起來還問你?」滿庭的語氣有點不悅了。
嚴琥珀忙陪笑道︰「那是那是,您要真的想起來了,估模著就不是踹門了,該踹人了。」
「說吧。」
「從哪兒說起啊?」嚴琥珀忽然覺得這主子沒了記憶,可氣勢還這麼強,不敢靠得太近了。
滿庭抄起手,打量了他一眼說道︰「把你知道的,關于驚幽城城主的事都告訴我。」
「是,主子!」嚴琥珀月兌口而出。
「主子?」滿庭下意識地一頓,忽然覺得這稱呼的確有點熟悉呢!他問了一句︰「你們之前都這麼叫我的嗎?」
「是啊,您是我們的主子,我們自然這樣稱呼您了。外面的人有稱您幽王的,也有稱您閻羅的,您都記不起了?」
滿庭眉頭一皺,嚴琥珀立刻笑道︰「對對對,您記得那就不用問屬下了。」
「我怎麼會失憶?當中出了什麼事?」
「那這話說來就長了,主子!到現下為止,屬下們也沒怎麼鬧明白當時是怎麼回事。您當時是和萱王妃一塊兒去了丘懷山……」
「等等!」滿庭打斷了嚴琥珀的話問道,「真有個萱王妃?」
「嘿嘿……」雀靈插嘴道,「主子叔叔,您真有個王妃叫唐萱容,一年多以前,您抱著聖旨娶了她的,也沒多喜歡她。」
「我真的不喜歡她嗎?」滿庭遲疑地問道。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麼偏偏會記住這個名字?若照這兩人所說,對這名字的主人毫無喜愛之情,那記住做什麼?
嚴琥珀點頭道︰「雖說主子心里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屬下們不好猜度,可依屬下們看來,您對她沒什麼真心。」
「那她人呢?」
雀靈接了話道︰「跟我一道出來尋你來了,今天早上才走了。我怕她遇見主子叔叔您,又會對您不利,所以琥珀哥哥就打發她走了。」
「她想殺我嗎?」
「喲,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洞房花燭夜那晚她就想殺了您而後快呢!」
「為什麼?」
「因為您殺了白族不少人,她恨你咯!」
「那她為什麼出來找我?找到我繼續殺嗎?」
雀靈轉頭看向嚴琥珀,眨了眨眼楮問我要說實話嗎?那公主是因為喜歡上主子心存愧疚才出來找的?嚴琥珀明白雀靈的意思,對滿庭說道︰「屬下們向來不喜歡她,這話只能等主子您再見著她時親口問她了。」
「接著說剛才丘懷山的事。」
「是,主子!」嚴琥珀轉頭對雀靈道,「你出去看著,別叫人靠近了。」
雀靈點點頭,跑到房門外看著了。這一聊差不多過了一個多時辰,雀靈靠在欄桿邊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肚子抱怨道︰「以主子這失憶程度,就算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吶!唉……肚子都餓了!」
忽然,背後的門開了,滿庭一臉凝重地從里面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嚴琥珀。雀靈忙打起了精神,笑問道︰「聊完了?」
「沒有,」滿庭細細地看了雀靈一眼問道,「你真是我親佷女?」
雀靈雙手握在胸前,一副小可憐的模樣說道︰「主子叔叔,您瞧您那張臉,再瞧瞧我這張臉,總歸有相似的地方吧?您都記得那萱王妃的名字,為什麼就沒記住我的呢?我真是很傷心呢!」
「我把你許配給了這個人?」
「對啊,是您自己說的。您還說會給我好多好多嫁妝呢!這事您要是忘記了,可不能耍賴,要不然我怎麼嫁呀?」
滿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第一次見到這小丫頭時,心里就有種莫名的溫暖,原來如此,是一家人啊!
「主……主子……」雀靈驚愕地睜大眼楮看著他說道,「您……您您……您在對我笑嗎?」
「我沒對你笑過?」
「呵呵呵……」雀靈干笑了兩聲道,「沒有,我打出生起就跟著您,可也沒見您對我笑過。主子,您笑起來挺好看的,往後就該多笑笑。」
「別得寸進尺。」
「是是是……」
這時,滿庭忽然瞟見梨花拿著幾串肉正往後院走來,便對雀靈和嚴琥珀說道︰「往後有什麼話直接來跟我,不準再跟她說驚幽城的事,听明白了嗎?」
「明白了,主子!」
「再有,唐萱容的事也不準跟她提,知道了?」1cuuT。
「知道了,主子!」
「先走了。」滿庭說完就轉身朝樓下走去。
雀靈揉了揉耳朵,一臉詫異地問嚴琥珀道︰「琥珀哥哥,我剛才沒听錯吧?主子跟我們說︰‘先走了’,這麼客氣?我真是不習慣呢!」
嚴琥珀看了看正在下樓的滿庭說道︰「不習慣也得習慣了,主子說了,他記憶沒恢復之前不會回驚幽城去,照舊要回紫鵲村去。」
「為什麼?」
「他有他的斟酌,我們只管跟著去就行了。這段期間,你我都不許跟驚幽城有任何聯系,回頭我給昭荀哥留個信兒就行了。」
「跟著去?你的意思是主子要帶著我們去紫鵲村?」雀靈驚訝地問道。
嚴琥珀面帶笑容地點點頭道︰「沒錯,要去紫鵲村,這是主子的命令。他不想在恢復記憶之前打草驚蛇,讓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有機可趁。不過我想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緊要的緣故。」
「是什麼?」
嚴琥珀朝樓下努了努嘴,雀靈轉頭一看,只見她家主子正面帶微笑地跟二主子婆說話。二主子婆把肉串遞到了他嘴邊,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握著二主子婆的手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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