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抱怨開來了。馬六心情煩躁地喝道︰「鬧什麼鬧?想吃飯就趕緊去把關女乃女乃或者陌香請來!難不成你們還打算讓少爺或者少夫人去?」
東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馬六笑道︰「馬管事,未必非得關女乃女乃才行,村子里不是住著個曾家的小少爺嗎?我听說那小少爺身子一直就弱,出門身邊還帶著個懂醫的,要不然你去求求他?」
馬六猛拍了一下腦門子,連連點頭道︰「對啊!我倒把那位小少爺給忘記了!這主意不錯,總好過再去求謝家的人!」
肖嫂子忙搶先一句說道︰「我跟伺候那小少爺的廚娘說過幾回話,要不然我去求求?那小少爺人不錯,應該會答應的。」
「好,趕緊去,求來了大夫,大少爺一準會賞你的。」
「哎!我這就去!」肖嫂子喜滋滋地轉身跑出了院門。東鄉不放心,跟著她一塊兒往村子里去了。
馬六稍微松了一口氣,坐在飯桌邊猛喝了兩口酒後,丟了酒碗生氣地說道︰「這都是謝滿庭那小子惹出來的禍事!現下叫我忙得個團團轉,他倒好,買了地兒買了新院子跑一邊涼快去了!你們瞧見了,平日里他顯得多仗義似的,一有了錢就縮得遠遠的了,還拿你們當兄弟嗎?贖身也是,單贖了鄧開羅和曹海堂的,完全沒把你們這幾個放在心上!」
東平和順年心里著實有點不舒服,悶著頭不說話了。馬六瞥了他們一眼,冷笑道︰「上午那陣子還圍著他團團轉,這會兒他家喝酒叫你們倆去沒有?還兄弟呢!一有了錢就翻臉不認人了!瞧著吧,鄧開羅和曹海堂還以為自己得道升仙了呢!到了他和秦梨花手底下,不照舊是個干苦力的!」
飯桌邊上的人都沒說話,埋著頭扒拉著自己的飯。誰都听得出來馬六是不服氣了。眼看著往常在自己手底下呼來喚去的人不拿自己當回事了,他心里嗆著的那口氣怎麼會順?
若論出去單干,他早就有這想法了,誰不想過自由些的日子?不過,田莊管事是個難得的肥差,一年下來總也能摳出個幾十兩銀子的賺頭,所以馬六一直兢兢業業地干著。直到今天,他看見曹海棠和鄧開羅他們歡歡喜喜地搬出田莊時,心里那份淒涼瞬間就涌了起來。
都是一樣的弟兄,憑什麼他們就能自由呢?馬六最不服氣的就是這一點,卻又不敢開口跟汪新晟提贖身的事。若一提,只怕會觸怒了汪新晟,說不準還會查他這幾年當管事的舊賬,那就有些麻煩了。♀
就在馬六悶悶不樂時,高三姑忽然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見著他便怒問道︰「海堂給贖身了嗎?」馬六很不喜歡他這丈母娘,翻了個白眼抿了口酒道︰「贖了,您才知道啊?」
「誰許他贖的?」
「自然是大少爺了!難道還得問過您嗎?」馬六沒好氣地回道。
高三姑反拍著手背憤怒道︰「他贖身總得跟家里說一聲吧?我剛剛才知道他帶著紅菱搬到秦梨花新買的那院子里去了,這算怎麼回事?我還是不是他娘了?你們大家說說,從莊上贖了身自然是回家里的,哪兒有搬到別人家去的道理?」
馬六把酒碗完桌上一摔,火冒三丈道︰「要撒火兒找你兒子女兒去!到我跟前來吼什麼吼?我整天還忙得頭暈腦脹的,誰有閑工夫理你家那檔子事!」
「你……你真個不孝的東西!」高三姑抖著指頭沖馬六說道。
「曹梅枝在後院里頭,您要鬧找她鬧去,要不去人家秦梨花家,燒了她家都行,就是別在我跟前鬧!」馬六惡聲惡氣地說道。
高三姑氣得臉色發青,狠狠地剜了馬六兩眼,急忙往後院找曹氏去了。半路上,高三姑遇著了響兒。響兒說他娘正在屋子里,高三姑便急匆匆地往曹氏房間去。有煩都飯一。
一陣火急火燎地拍門後,曹氏這才把門打開。高三姑劈頭就問道︰「在屋里窩著孵小雞啊?叫了這麼久的門才開,你在干什麼呀?」
「什麼事這麼急啊?」曹氏遮掩住了眼里的慌張問道。
「還有什麼事?海堂贖了身,我這做娘的都不知道,還是別人告訴我的,叫我臉往哪兒擱?他現下有錢了?也不拿回家孝敬孝敬爹娘,就顧著他自己過好日子了?」
曹氏把門一關,坐下說道︰「哪兒是他自己贖的!是謝滿庭給他贖的!」
「什麼?」高三姑大吃一驚地問道,「誰給他贖的?姓謝那小子?他吃多了撐的吧?哎喲喂,他哪兒來那麼多銀子啊?」
「我哪兒知道去?橫豎就是他贖的,現下海堂算是他的人了。」
「就算是他的人,那死小子怎麼不帶著紅菱回來住?」曹氏翻了個白眼,拿起蒲葉扇扇了兩下風道︰「這事還不得怪你和爹?前些日子你叫爹來莊里干什麼?以為把紅菱嚇小產了就行了?現下海堂心里有刺兒了,怎麼會回家去住?再說了,往後海堂的事您還是少管吧!」
「為什麼啊?我是他娘……」
「是親娘嗎?」曹氏不耐煩地打斷了高三姑的話說道,「不是親娘就別那麼理直氣壯!當初要不是家里過不下去了,我也不會把海堂賣到莊上,好賴餓不死啊!您只當這兒好啊?這兒就是個火坑,誰都想早點走!」
「梅枝,」高三姑緩了一口氣道,「就算海堂不是我親生的,好賴我也帶過他一場吧!生娘哪兒有養娘大!他就這麼帶著媳婦孩子在外頭過不理我們了?沒處說理兒去!」
「橫豎我照舊孝敬您和爹,這總行了吧?你們也別太貪心了!」
「當兒子媳婦的盡孝道叫我們貪心?梅枝,你怎麼說話的?」母女倆快吵起來時,采音忽然敲開門說道︰「管家娘,你趕緊叫人給小姐煮點粥吧,她這會兒又嚷餓了,又發脾氣了呢!」
曹氏急忙點點頭,打發走了采音,然後回頭對高三姑說道︰「您瞧見了,莊上現下來了個動不動就打罵人的三小姐。♀我忙著呢,您先坐會兒,我去前院一趟就回來。」
「去吧去吧,我喝兩口茶!」曹氏急忙去前院找人給汪秋水熬粥了。高三姑一邊喝茶一邊在心里盤算該怎麼跟海棠和紅菱算這筆賬。忽然,她眼角瞟見了梳妝台的櫃子腳邊有個白閃白閃的東西,看得不是很清楚,像是貝殼什麼的。她好奇走過去,彎腰撿起一看,差點嚇得叫出聲兒來,竟是一個拇指大的白珍珠!
「哎喲喂……」高三姑欣喜不已,忙把珍珠往自己衣裳上寶貝地揩了兩下說道,「好東西呀!這可是個好東西呢!值不少錢吧?我的個親娘,梅枝太不孝順了!居然藏著這麼好的東西都不拿出來!哎喲喂,這一顆能值多少呀?只怕夠在鎮上買個房子了!」她說著又彎腰把屋子地面都找遍了,可惜只有這麼一顆。
高三姑估模著是曹氏無意掉出來的,便不動聲色地揣進了袖子里。不等曹氏回來,她就關上房門,跟響兒說了一聲回家去了。
曹氏回房時,听響兒說高三姑已經回去了,便沒再多說什麼,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高三姑竟然偷撿了一顆珍珠去!等她發現時,禍事已經臨頭了。
當晚,肖嫂子和東鄉又跪又求地真把照料曾家小少爺的那大夫給
請來了。大夫來了之後,給汪秋水重新敷藥固定後,她這才安靜地睡去了。
汪新晟十分感激,第二天一早就備了些禮兒親自去拜訪了那位小少爺。雖然大家都稱他小少爺,其實是個年紀和田易生差不離的公子。只因為家里哥哥姐姐都比他年長許多,又是曾老爺晚年得來的寶貝兒,所以府里人都昵稱他小少爺。
汪新晟和曾小少爺十分聊得來,不知不覺竟聊了大半個時辰。下人送來藥湯時,汪新晟這才起身告辭了。曾小少爺喝下藥湯後,下人問道︰「小少爺,縣城里夫人來話了,問您什麼時候回去?」曾小少爺拿手帕抹了抹嘴角的藥汁兒說道︰「不急,再住段日子。」
「夫人可著急了!她派人來說,在城里給您物色了個好姑娘,沒準您見了也喜歡,讓您回去瞧瞧。」曾小少爺緩緩起身道︰「我說了不急,這兒山清水秀最適宜養病了。你跟我娘說一聲,我得住上幾個月呢!」
「可是少爺吶……」
「別說了,」曾小少爺忽然听到了玉桃從院外經過的聲音,忙打斷了下人的話喊道,「小豆子?小豆子上哪兒去了?」一個和曾小少爺差不多年紀的小廝匆忙跑了進來,彎腰問道︰「小少爺,又要出去走走嗎?」
「我好像听到玉桃的聲音兒了。」
「哦,她剛才和謝家的謝陌香打我們院門前經過呢!小的瞧著她們挺高興的,好像往村子東邊去了。」
「東邊有什麼好事嗎?」曾小少爺問道。
「听說謝家的老四在那邊買了二十畝荒地,打算種花呢!今天一早,村里有不少人都往他家請工去了。」
「種花?」曾小少爺嘴角浮起一絲羨慕的笑容說道,「我也想種大片大片的花呢!最好種個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出來,只可惜我這身子是扛不住的……小豆子,出門去瞧瞧熱鬧。」
「小少爺,外面日頭烈起來了,還是別出門了吧?」
「別羅嗦了,我可不想在這屋子里待著。」雖沒到晌午,可八月的太陽從早上起就一直**辣的。曾小少爺和小豆子出了門,順著玉桃兩人的路往前走去。沒走多久,他就看見玉桃和陌香正在前面土路上找著什麼。
「玉桃別找了,回頭再繡一個唄!」陌香催促道,「我答應了四嬸要去幫忙的,你看這都什麼時辰了,趕到都快吃晌午飯了吧?」玉桃睜大了一雙明亮的眼眸,很不甘心地地上草叢里尋找︰「那只是最好看的!我繡了好久呢!再繡的話,絨線的顏色沒那麼齊整了。你再讓我找找唄!」
「好吧,我再幫你找找……你真是走這兒掉的?」
「我記得好像是……」玉桃彎著腰,微微嘟著小粉唇,腦後青絲自然地垂在了臉頰旁;兩只眼珠溜圓溜圓地滾著,看上去格外嬌俏可愛。
她們很認真地找著,完全不曾察覺不遠處的曾小少爺。曾小少爺看著玉桃,心里總是暖暖的。第一次見到這小丫頭時,就被她身上那股子活勁兒和可愛吸引了。再見其他女子,即便容顏賽過她,可在曾小少爺眼里都是庸脂俗粉。
陌香直起腰身時,忽然察覺到了曾小少爺的存在,忙用腳輕輕地踫了踫玉桃的腿兒,低聲笑道︰「哎,你的跟屁蟲又來了!」
「呃?」玉桃轉過臉一看,眼珠子大了一圈,怎麼又在自己後面吶?這一兩個月來,她經常會發現曾小少爺如鬼魅般地出現在自己身後,像影子似的趕不走。為此,村里人沒少說她閑話,她如今都懶得去理會了。
「走吧,陌香!」玉桃忽然不著了,拉上陌香往前走。
「你怕了啊?」陌香一邊走一邊笑問道。
「能不怕嗎?跟鬼影子似的跟著,還要不要人活呀!」玉桃嘟起小嘴抱怨道。
「他要一直這麼跟下去,你怎麼辦呀?」
「我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放火燒了他的院子吧?我爹說了,人家住哪兒我們管不著,管好自己就行了!」陌香往後看了一眼,掩嘴笑道︰「還跟著呢!」
「讓他跟吧!」玉桃顰眉道,「橫豎我們去梨花姐的花田里幫忙,他那身子能下地嗎?頂多站田埂上瞧兩眼就會走了。」1d3nr。
「玉桃,你真不喜歡他嗎?」
「我為什麼非要喜歡她?」
「那你喜歡我小叔叔,對吧?」玉桃翻了翻眼皮,翹嘴道︰「我也不喜歡謝滿祥了,老不講理兒,說話還那麼沖。」
「誰讓他情敵就住在你家斜對面呢!」
「還是梨花姐說得好,信你的總該是信你的,不信你的再怎麼樣都不會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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