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 25.第二十四章

作者 ︰ 憨夫子

第25節第二十四章

金琬並沒有像卯生那麼緊張。她拉展衣服,似嗔非嗔,含羞帶笑,火辣辣地看了卯生一眼,索性轉身來走到書桌邊坐下,說︰

「還該我感謝你咧。要不,掉下去就是殘疾。」

金琬顯得灑月兌,大度。她後一句話頗具詼諧,令卯生頓消緊張且噗嗤一笑。待心跳漸感平靜後,他下意識偷偷看一眼金琬胸前,幸好那東西還是那麼高,還是那麼肉乎乎的,看似並未摟壞。他心想︰真不是地方,要不,就該去幫她檢查一下了。

卯生再次遞上錢,誠心誠意,說這錢必須還。即使如此,他這輩子也忘不了金琬的好處。因為倘若沒有她那十多元錢,他今生就再無機會以自己名義為母親做套衣服了。那將是抱恨永生的事,而且是再多錢也無法彌補的憾事。情真意切,金琬無奈,只好接過錢。卯生終于像了卻一樁莫大心願似地舒了一口長氣。他依舊坐回床沿上,笑了笑說︰

「鬧了半天,這下該言歸正傳,說一說你回來的原因吧,嗯?」

「說來話長。」

金琬輕輕理了一下額發,又隨手拉過身後一條長長的發辮玩弄著,平和的臉上慢慢爬上了一絲她慣有的幽怨式的寧靜,語氣卻帶幾分輕描淡寫地說開了她自己的往事,她說她是為解除了一樁荒唐的婚約,而失去「監護」人之後,才被生產隊叫回來做活路的——

易文武牛高馬大,綽號黑狗熊,又叫河馬。其人形象不僅十分邋遢,而且看上去還呆不拉嘰,沒有生氣。但他肚子里裝了幾滴墨水,為人很鬼,骨子里又賴又痞。國民黨抓兵拉夫的年代,正經人家的輕壯年漢子東奔西逃,無不害怕;他卻不怕。他當過兵,願當兵,敢當兵,于是他「賣兵」。所謂賣兵,就是有錢無勢的人家,該當兵又不願當兵者,就出錢買人去當兵;有賣就有買,賣兵者多是膽大的地痞閑漢。如此如此,河馬曾先後八次當兵,居然次次安然無恙,得勝還朝。他把「賣兵」當成生意,一邊向買主漫天要價,一邊在軍隊里趁亂既劫又擄,倒也次次發財,次次凱旋,福大命大。

早在金琬出生前兩個月時,在次杯盤狼藉的殘席上,河馬與金琬父親開了個玩笑道︰听說你的女人懷上了女圭女圭,我那婆娘也懷了女圭女圭,湊巧哩;我看這麼著,要是你女人生個姑娘,就給我家做兒媳婦。金琬父親本是忠厚人,但憑烈酒壯膽也不示弱道,如果你婆娘生個女兒,也給我家做兒媳婦?

「好,好,君子一言!」

一對酒漢擊掌為誓。如此這般,玩笑雖玩笑,這在當時當地叫做指月復為婚。

不久,金琬出生了,而河馬婆娘卻生了個男孩。

然而玩笑畢竟是玩笑,而且是酒後。以致雙方當事人,早把那指月復為婚事,當作醉酒污物吐得一干二淨。年深月久,誰也未曾提起過。

金琬七歲時,其父病故。十四歲時,河馬婆娘突然提著彩禮,說是來認親。並咒罵河馬那廝是個該殺的蠢貨,是他喝酒灌泡,竟將這麼標致的個兒媳婦給忘掉了;幸虧當年同席喝酒的人提起,要不然,到死也想不起來,活活虧死了一門好親事。

蘭山這方人常說︰「養兒請人做媒,養女盼人做媒」。河馬家提起陳年舊事,金琬母親雖莫名其妙,卻並不十分反感。唯有金琬堅決不同意。對門不遠,相互熟悉,一提起河馬的兒子,她便想到那兩筒白龍似的鼻涕,就無限惡心。可是河馬婆娘找來了當年「指月復為婚」時的「證人」,強行丟下了彩禮。此後,河馬又親自領著他的兒子,連續兩個春節拜年,每年在糕點彩禮之余,都有一塊做衣服的布料子。這在當時當地,算得是有錢人家的講究、排場了。

但無論河馬家如何殷勤,金琬始終堅持不同意。頭一年彩禮,她原封不動退回去過三次。可是每次都被那好心的白麻子提了轉來。白麻子男人是老三,金琬父親是老二。由于這層關系,當時身居母隊長要職的白麻子,以其身份和氣焰,常對金琬母親訓斥道︰

「人家河馬老表,是這一方的生產大隊會計,大人物咧,別人高攀不上咧,你得罪的起?啊!再說了,人家娃子就是讀書差點,但有鼻子有眼楮,哪一點就配不上你那死女子?啊!簡直是胡鬧。給你那個死女子說,這個家我當了,當定了,我看她能反上天!」

金琬母親是一個懦弱而又十分顧臉面的人,遇事最怕人說長道短。白麻子每來數落她一次,她便猶同大病一場,一睡幾天;兩年下來,最終氣瘀成結,落下了嚴重的心口痛病,每痛呼天叫地,九死一生。

金琬痛愛母親,于無奈中將那荒唐之事一拖三年。如此同時,為躲避河馬家的煩擾,金琬小學畢業後便托其表姐介紹,出外當了兩年多的保姆。不過,世事總是利弊互存。就因為有了這層糊涂關系,有了河馬的權勢,金琬當保姆期間,才幸免沒有被生產隊叫回充作勞動力。

「噢,原來是這樣。」卯生插話道,「我還認為生產隊忘了你這個人,才落得你多當了一年多的‘自留人’呢。」

金琬苦笑笑,又繼續說。

比作「自留人」,金琬受益更大的是在卯生酷愛讀書的影響下,兩年多來她也讀了很多書,學到了學校未曾學到的很多知識。同時知道了婚姻自由,知道「指月復為婚」之類婚約不受法律保護。由此,她用盡兩年多中每月伍元工資攢下的錢,一次性退還了河馬家的全部彩禮所折合的款項,義正詞嚴地解除了那樁荒唐的所謂婚約。如此同時,在知情人劉禿書記授意下,馮吉子立刻叫回金琬。如此這般才剝奪了她「自留人」的權利。

卯生听後沉吟許久。他沒有想到,金琬身上還有這麼曲折的一段故事,而且還是這麼有見識、有擰勁兒。他抬頭欽佩地看著金琬。金琬臉色憂郁,顯然還浸沉在不愉快的往事之中。為打破沉悶,卯生忽然站起來,揮手一笑道︰

「好了,雲開霧散,撥雲見日。現在不是一切都好了嗎?你大膽勇敢地,砸碎了河馬強加的封建枷鎖,終于獲得了自由之身,我該向你表示祝賀。至于做不做保姆,那有什麼呢?當今國家主席,也不是終身職業。做活路就做活路吧。當下中國人百分之八十是農民,如斯如是,加你加我,多乎哉,不多也。」

「酸溜溜的,牙疼。」

金琬終于笑了。她專注地看著卯生,目光溫情大方,帶有挑逗而又含蓄,以致那眼神,給人一種有分寸的大膽和濃烈的含情脈脈。

卯生的心,莫名其妙中有些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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