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 24.二十三章

作者 ︰ 憨夫子

第24節二十三章

外面的雨,緊一陣慢一陣地下著。雨天也有人出工去混工分票,但那是「強者」。強者能在隊長面前找出某某農活必須趕緊做的理由,也能得到隊長似信非信無奈的同意和安排;強者有「資格」混工分票。而弱者只能袖著雙手,悲天憫人,唉聲嘆氣,暗暗計算著自己家的工分糧又被人吃去了多少,計算著自家今天鍋里應該少下幾兩米。

雨天沒有活路干的人,陰一個陽一個來領昨天的工分票,楚天也就發。他喜歡人們說他服務態度好。世事有弊就有利,每這時,父親雖然辛苦些,倒是為卯生騰出了一片沒有干擾的讀書空間,因為每這時他總能情緒輕松,心安理得地待在樓上看書。他不能浪費這可貴的看書時間。只可憐,這機會只在雨天,是上天的恩賜。

「 呀,兩個月沒來,你這樓上更漂亮了。」

這聲音嚇了卯生一跳。他扭頭,發現金琬的腦袋從樓口中冒了上來。他丟開書,以高興的語氣笑道︰

「快上快上。正盼你來,我正急著還債咧。」

「我是來領工分票的,可不是來找你要個啥子錢的嗷。」

金琬爬上來後,環視著床邊新貼的報紙,又看看書桌面上加蓋的玻璃,笑道︰

「如果再貼兩張山水畫啥的,會更好些。」

「哎,茅庵草舍不及,還臭品個啥子山水畫呦?」卯生站起坐到床上,將書桌邊唯一的一把椅子讓給金琬。

金琬沒有立刻就坐,她順手翻著桌上的書。由于很近,也為任其翻書不加妨礙的緣故,卯生一直靜靜地看著金琬。由此,他有意無意間發覺,金琬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她身材修長而豐滿,該隆該凹的地方,已趨成熟,出現了美的線條與峰巒。而且,她周身透有一種蘭草型香氣,令人陡生一種莫名的喜愛與神馳的感覺。

卯生突然一陣臉熱,陡然感到一陣心跳,像不自覺中誤入某人閨房,偷看了人不應該看的什麼地方一樣後悔和心虛。他立刻移開視線,並下意識地移著,順著床沿拉開了兩尺。這樣,他與她的距離加大了一倍。他為掩飾慌張,道︰

「坐啊。」

金琬並沒有發現卯生的異樣。她丟下手中書,再掃一眼四周,然後拉了拉襯衫前襟,慢慢坐下。她接著剛才的話題說︰「看你這茅庵草舍不及的地方,遠比我的家好哦。」

「是嗎?」卯生說,「不過這有什麼呢?你讀過劉禹錫的《陋室銘》沒有?‘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家雖破點、窮點,但只要多多讀書,多多學習,儲知識、蓄才學于其中,‘何陋之有’?」

金琬稍一沉思,即淺笑道︰「這麼說來,你更不應該說你這里‘茅庵草舍不及’了,當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了。」

卯生一驚︰「哎呀,金琬,真是‘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待’呀。看來,你讀書不少,比我讀得精呵!我的天哪——我這個不知天外有天的井底之蛙!」

「看你夸張的。這樣的感慨良多,都快成夫子了。」金琬笑。「人家不就是受你影響,才多看了些書嘛,哪敢跟你比?好了,我說︰我常到你這兒來,你啥時候到我家里去玩?」

「以後吧。」卯生忽然想起問︰「喂,你怎麼沒給人家帶孩子了?」

「你還不知道?你這人呀,真是兩耳不听窗外事……」

「嗨,錯了。是‘聞’,不是‘听’。」卯生糾正道。

「好好,」金琬含笑道,「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對吧?」

卯生也笑︰「還是說正題吧——哎,稍等,你都看了哪些書?」

「凡是你看過的,我都想看,也都看過。」金琬俏皮似地一偏腦袋,繼而又嘟噥道︰「只是人笨,悟性太差。特別是那些帶文言味兒的,嚼不太爛,咽得哽哽咽咽,囫圇半塊。」

「學啊。」卯生帶有鼓動性地說。他很喜歡像自己一樣喜愛讀書的人。

「你教我?」

「好,當仁不讓!」卯生回答干脆。忽然又想起一問題,問︰「我早就想問你了,你怎麼老叫我——‘你、你’的,啊?我是你叔叔,你應該叫我‘大大’才對。」

「我不想那樣叫、叫你。」金琬臉似乎一紅。

「為什麼?」卯生一愣,又半開玩笑道,「那,是我不夠資格,還是你沒大沒小?」

「不,都不是。」金琬恢復了常態,一副平靜的模樣,「嚴格地說,是我不應該叫你做‘大大’。」

「不應該?」卯生莫名其妙︰「總有個原因吧?」

「原因當然有。只是我現在——不想說。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金琬說後,又一笑︰「你,是不是很在乎人家叫不叫你長輩,叫你老輩子?」

「哪里,」卯生慌忙解釋,「我才不在乎咧。不信你問長娃子,他一叫我小表爺,我就吵。我常對他說︰‘我叫何卯生,你不會喊呀?笨樣兒!’真的……」

金琬噗哧一聲笑了。

「這樣吧,」卯生又說,「以後你就叫我卯生。你不是說過,你比我大嗎。」

「當然比你大。」金琬很好看的一笑︰「我們是一年出生的人,我二月初二生,你十月十二生,你說哪個大?整八個月還多呢。」

「你二月初二生?」卯生近似驚叫。然後嘆一聲道︰「二月初二,那可是一個我終身難忘的日子呦。」

「我知道,你母親是今年二月初二去世的。」金琬輕聲說,「不過,我可是十七、八年前的二月初二出生的。你,你咋往一塊想呢?」

金琬說畢,似乎忽覺後一句說得多余,不禁臉紅道︰「我該走了,要去ど爺哪里領工分票。」

卯生一愣,心想,金琬仍叫父親作ど爺,卻不肯叫自己為叔叔,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里還有什麼稀奇事?他覺得蹊蹺。但容不得他多想,金琬正要下樓。他慌忙叫住她,說是要還錢。不然,再拖下去實實太對不起人了。

金琬被喊,像急剎車般停在樓口邊。她側過身,堅決推開卯生遞錢的手,說去年那點事,是卯生一片孝心感動了她,根本沒想過讓人還錢。如今老人新去,家庭尚在困難時,她更不能要那點錢了。卯生則堅決不答應。說是此錢一天不還,他心一日難安。何況當初講好是借,沒有道理不還錢。卯生說著,拿錢的手自然間又往前一送,金琬堅辭中猝不及防地一退,突然一腳踏空,身子立刻向狀似井口般的樓口傾倒下去。卯生一驚,本能中雙手齊出,一抱摟住金琬,拼力往回一拖,人才幸免落下樓去。

然而驚魂稍定時,卯生忽然感覺到,自己雙手正好摟在金琬胸前那對**上,那雙大如拳頭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東西,此刻竟讓他像摟住了一條毒蛇一樣,嚇得他驚恐中撒手,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除開母親,卯生有生以來,沒有如此這般接觸過女性。驚顫中,他臉不由彤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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