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第三十八章2
第三十八章2
這年月，紅衛兵革命得如火如荼，戰無不勝，國家卻很窮，公家和私人一概沒有房子可蓋。蘭山一、二、三建公司整體業務蕭條得無以復加，建築人員多半閑居，少有的也只是自尋門路的修修補補。這其中，三建公司倒是得天獨厚了許多——社辦企業，亦工亦農，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于是一聲令下︰人員全體下放回生產隊，什麼時候有工程有活路了，再請大家回來。有點像國外的雇佣軍。
通知到了生產隊，卻遲遲未見卯生參加勞動。馮吉子請示劉禿書記，書記指示︰
「何卯生身體差。隊上的活路，他願意做就做，願意玩就玩，他要咋樣就咋樣。反正我過去早就說過︰他的經你少纏。」
看來，人們是聰明的，群眾眼楮是雪亮的。白麻子挨打事件表面看是紅衛兵的派性武斗，但明白人心中有數，只是心照不宣。也有鬧不清究竟的人，他們落得「臨江擊掌看翻船」，大贊紅衛兵。只有楚天，當他最終弄明白了事件的根由時，除狠狠瞪了卯生一眼，還狠狠罵了五個字︰
「惹禍的天尊！」
惹禍的天尊？卯生感到一絲委屈和悲傷。他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從未與人有過這般爭斗，從未有過主動的惹是生非，更不應冠以「天尊」。細細想來，除了當年少小無知時讓白麻子抽過辣子面外，後來的一樁樁一件件，什麼是自己無故惹人、惹事了？沒有。但他卻深深感覺到了，很少有人能夠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
處理白麻子後，卯生靜心讀了半個月書，沒人干涉。這在當時農村人必須天勞作的大勢下，絕無僅有，空前絕後。這天，卯生讓妹妹叫來馮吉子，遞上煙後，他說自己決定同師傅一塊到鄉下做活路。馮吉子滿口答應。卯生進一步說︰原在石岩時被稱作支援三線建設，支援國家工程，上交生產隊的是，六元錢記三百分工票；後來建築隊屬社辦企業，交隊三十元記三百分工票。如今建築隊處于暫時待工期間，只能隨師傅去替人撿撿房子打個灶什麼的，掙不了多少錢，望隊長酌情考慮。
「那你就還交六塊吧。」馮吉子很暢快，「去年分值一毛八，三的三、三八兩塊四，五塊四，你交六塊還多六角哩。多六毛加三十工分票，給你記個三百三十分，隊上沒吃虧。工分票，咳，有的是。」
是的，工分票有的是。生產隊的工分票，比民國末期的鈔票還要多，還泛濫，可以無限制印刷，無限制地使用，鬼也不阻攔。
卯生充分自由了。他成了被人羨慕的「游擊」一族。
師傅楚露手藝之高聞名鄉里。各個單位一些修修補補的活路，只要人有力氣干，仿佛永遠沒個完。于是小段承包，翻撿一間房子五元、八元，打一個煙囪灶一百、八十。卯生收入相當可觀，實際收入都超過縣長、部長了。家庭情況驟變，父親臉上逐漸有了紅潤，弟弟也無須砍柴了。
鄉間十里八村，卯生的勞動還是早出晚歸，天天晚上還是和金琬在一起。一場災難中，金琬的母親什麼都知道了。她大病一場後，反而顯得出奇的健旺。事實說明，當年算命瞎子的渾賬話狗屁不是。自出事後，她母女倆常常話不投機，因此覃氏就去金琬表姐家幫干家務，經常幾月不歸，相互落得省心。
這雖是家庭的不幸，如今倒為卯生與金琬幽會創造了更好的條件。于是他們更肆無忌憚，不顧死活。這不僅他們相互都需要撫慰那顆受傷的心，而且似乎也無須太顧忌了。還顧忌什麼呢，事情早已公開化；白麻子已經狼狽地癱在床上不能動彈，即使其人心有不甘，恐怕一時也不敢有所作為。至于易圭英，更是談虎色變，而且一次次托人說情，正忙著合盤托出她與白麻子一切罪惡勾當，忙得無限制、無休止地洗刷著自己。
然而事雖如此，卻並非天下太平了。一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相干的人感到燙手了，而不相干的人們卻更好奇了。他們在關注，預測，期待觀望著事情的發展和結果。卯生常常不在家，于是人們便把目光多集中在金琬身上。雖然這些無聲探究的目光沒有什麼惡意，但過多的關注也煩人。
這晚，金琬說︰「長此下去，我們總該想個辦法吧？」
「結婚。」卯生毫未猶豫，「只要得到法律的認可，過去的一切都不攻自破。同時也還好奇者們一個結果。」
金琬一喜︰「既然你這麼想，我們就應該盡早結婚。」
「可是現在不行。」卯生說，「你想，結婚要基層介紹信，大隊上的公章在河馬手中，而結婚證書在白麻子哥哥手里。眼下，他們會通情達理地為我們辦手續？」
「那……我們咋辦？還要等到啥時候？」
卯生遲疑道︰「欲速則不達。還是等等吧，辦法總會有的。」
想到結婚，自然想到白麻子。卯生知道除惡務盡的道理。僅靠那一次懲罰，陰險惡毒的白麻子是不會與他善罷甘休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自己于心不甘。他少年時看過一部外國電影，片名好像叫︰《賣鵝郎馬季》。故事梗概是一無惡不作的財主，誣蔑陷害，並惡毒地打過主人公馬季一次。于是那位自尊與正義感頗強的主人公，憑借自己的勇敢、機智和朋友的幫助，設法布局，連連痛打了仇人三次。影片情節生動，主題鮮明，觀眾們看得痛快酣暢，無不拍手叫好。卯生很佩服那部影片主人公的膽氣和機智。他覺得那種以牙還牙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行為，不能僅僅看作是報復，是復仇。而是一種衛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高尚精神和作人原則。
白麻子的傷似乎好些了。人們常見她坐在自家門口低著頭，瞪著眼，發悶發呆，人似乎很蔫。但若細看，你會發現那雙賊眼像野狼一樣，總閃爍著陰森森的光，令人寒栗和厭惡。
卯生決定馬上實施他的第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