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一個模骨看相的瞎子
一個模骨看相的瞎子
樂隱秀才見李馬沒招，本想听听劉勉意見的，但猶豫一下，還是按自己的思路走下去。至于怎麼個走法，他是不告訴李馬的。烏雞屯一事，讓樂隱秀重新認識了李馬。此人除略通商道外，無半點可取之處。李馬的無能，讓他惦念起黃岩來。黃岩與劉伯溫合稱大明「個半仙」，是爺爺朱元璋贊不絕口的人才。「劉全仙」早已在樂隱秀才出世前作古，關于他的神話只能從眾臣口中听說。但「黃半仙」見證了樂隱秀才成長的歷史，一直輔佐他登上皇位。爺爺將帝位傳給他後，母親呂妃悄悄告訴他，有二文一武三個人你必須緊緊依靠，方孝孺、黃岩和劉勉。方老師自然不必多說，樂隱秀才自小就受教于他，可以說呂妃哺育自己成人，他教會自己怎麼做人。樂隱秀才推行的親和政治，多半汲取了方孝孺的治國理念。從那次下雨樂隱秀才在屋中叫喊後劉勉的表現來看，這也是個值得信任的安分守己之人。但黃岩何德何能，讓母親如此看中，他就有些疑問了。論文其遠在方孝孺之下，尚不及黃子澄、齊泰二人，僅在玄學上高三人一籌。但自己貴為天子，需要那「大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東西干啥？可母親不這麼認為。母親說任何事物都有變數，好好的一個人，眨眼之間，死了；好好一個房子，一下子燒著了。樂隱秀才點點頭，說娘我知道了。您是不是想說，好好的皇位，說不定就讓人給奪了。這就是您讓孩兒拜「黃半仙」為師的目的。母親說，事情倒沒我兒想的那麼可怕，但多個朋友多條路，多門學識多一項本領，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呂妃真是料事如神，從南京逃離後，尤其是到烏撒寧城以來，樂隱秀才從黃岩那里學到的知識派上了用場。一套世驚駭俗的風水理論爭取到了李馬，又一陣神吹鬼侃讓烏雞屯族長關豪佩服得五體投地。
沒有了黃岩，而李馬又可有可無，以後的事只有靠樂隱秀才自己了。一路上，三人又開始沉默寡言起來。他們走啊走，終于出了險地，遠遠地看到一座大山的腰間盤突出一片平地，隱隱約約像有人戶的樣子。再走近一些，看見稀稀拉拉的十多二十堆茅草，頭尖尖的，肚圓圓的，看上去有些像剛出籠的窩窩頭，還散發著熱氣。樂隱秀才不知道這是人戶。別說他，就連李馬也不知道。直到听見狗的叫聲，看見金色的茅草堆之間有黑、黃、白的點在移動，他們才斷定自己是進了烏龍流散部落的居住區。
由于發生了烏雞屯事件，三人都有些緊張，心髒跳躍發出的咚咚咚聲顯得格外清晰。樂隱秀才心說，總不能怕疼就不生小孩吧。不小小孩就當不了母親，當不了母親就談不上幸福，這世界上任何人的任何幸福不是用辛苦或者疼痛，甚至冒著死亡的風險換來的？他振作起來，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一切變故，包括被打、被抓，甚至生離死別。
快進彝家草寨時，樂隱秀才就地從路邊撿起一根半人高的木棍在手，向劉勉招招手，將劉勉招到跟前，說從現在起，我就是模骨看相的瞎子，你只管在前牽著我便是。劉勉經這一路折騰，已經身心疲憊，只按樂隱秀才的吩咐辦便是。倒是李馬，一路上受夠了樂隱秀才氣，兜著的豆子終于找著了鍋炒，搶白道，都瞎了，還看什麼相？樂隱秀才說，將軍當好郎中便是。說完叫劉勉牽上他艱難地向彝家草寨走去。
狗是見不慣陌生人進入自己的領地的，它們見三人得寸進尺，便群起而攻之，紛紛像離弦之箭一樣向樂隱秀才們射來。劉勉左右移動護衛著樂隱秀才，逗得狗們無從著手，汪汪汪地狂叫，引出了茅草屋里的人。
樂隱秀才馬上閉上眼楮，張口叫喊︰「看相，算命……」，字與字之間都拖得很長。喊了一陣，他又捅捅劉勉的腰，小聲說道你也喊。劉勉動了動嘴唇，想喊但還是不好意思動口。樂隱秀才掐他一爪，催促道快喊啊。
「看相算命。」劉勉的聲音像干癟的豬尿胞一樣軟弱無力。
「算命，看相羅！」這一聲是李馬補上的，不僅拖長了音，還很宏亮。也就是這宏亮聲音的最後一個字，讓樂隱秀才有了創作的靈感，小時候外婆教給他的蓮花落有了用武之地。
「烏龍鄉親請听著嘛理蓮花呀，我是南京白馬街人嘛蓮花落。
姓樂名隱一貧民嘛理蓮花呀，無兄無弟無姐無妹嘛蓮花落。
幼失父母成孤兒嘛理蓮花呀，沿街乞討嘛長成人嘛蓮花落。
不幸得了場大病嘛理蓮花呀，雙目失明嘛度殘生嘛蓮花落。
好在遇上黃神仙嘛理蓮花呀，拜他為師嘛學麻衣嘛蓮花落。
學得一身好本領嘛理蓮花呀，模骨看相嘛樣樣精嘛蓮花落。
能掐會算混糊口嘛理蓮花呀，不信嘛你就試一試嘛蓮花落。
不遠千里來貴地嘛理蓮花呀，還望嘛眾親多包涵嘛蓮花落。
盼子求財你盡提嘛理蓮花呀，算得不準來不收錢嘛蓮花落。
烏龍鄉親捧個場嘛理蓮花呀，瞎子我會嘛感恩德嘛蓮花落。」
樂隱秀才一段自編的蓮花落，將茅草屋里的彝家同胞全都引了出來，將他圍成一個蛋，把李馬和劉勉隔在蛋外。出于職業習慣，劉勉對樂隱秀才的安全有些擔心，想破蛋而入，被李馬糾住了。劉勉也想，這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不會對皇上構成什麼威脅，就靠在茅草屋上養神。畢意疲勞之極，他睡著了。劉勉夢見自己在一條狹窄的小道上走，一個人與他對撞而過，看樣子有些像黃岩。他調頭仔細辨認，這人就是黃岩。就在他轉身時，黃岩健步如飛，不大會兒便消失了。他四下搜尋黃岩不見，正轉身往前走時，黃岩飛到上空，對他說，皇上有難，快去救啊！
劉勉一陣心緊，醒來睜開眼楮一看，樂隱秀才不見了。不但他不見，連李馬也沒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