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自己是中國人的這個身份,趙莫晚更傾向于自己是青城人的說法。她對家鄉是有眷戀的,是有感激和歸屬感的。可是她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八幡為了這份歸屬感,而去強迫自己忍受那些可能讓自己更難受的人和事。
她做不到對那個對趙氏野心勃勃的後媽平和相待。
她做不到對惺惺作態的父親有禮有節。
更做不到面對這對夫妻隨時可能會把各種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
這不,哪怕自己躲到法國了,哪怕自己住的是蘭澤的公寓,這兩個人似乎還是可以「神通廣大」地找到自己。
真是讓人有些意外了。
「你說,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在哪里的?難道我身上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定位系統?」趙莫晚蜷縮在和自己一樣一臉不耐煩的蘭澤懷里,像只貓一樣慵懶地在他懷里蹭了蹭。
伯爵大人雖然沒吃到肉,不過這樣甜蜜又苦惱的折磨不斷挑戰著自己忍耐力的同時,也讓他總是痛並快樂著。
「不想見的話就轟他們走。」他可不是中國人,對見家人這一套那麼在意。再說了,那個男人除了是趙莫晚的親生父親以外可沒有做什麼像個父親的事情。
「在那之前,不是應該先弄清楚,那個讓他們知曉我在哪里的人到底是誰……才對嗎?」趙莫晚看蘭澤一臉不贊同的模樣,認真地分析著,「可別忘了,這是你卡佩伯爵的地方。這麼容易就被兩個毫無關系的人知道了,不是一件很嚴重的信息泄露問題嗎?!之前那次在外面踫到他們或許還可以說是愛莎是賽斯的安排,可是到這里來找我,而且還是在已經懲罰了這次事情的主謀之後……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微妙的世界點嗎?就像是故意在告訴我們,有什麼別的人在‘關心’著我們一樣。這可不是一件可以把他們趕走就了解的事情。」
的確,愛莎被處理了之後,莫森和麗娜都很自覺地接受懲罰閉關「訓練」兩個月。沒有明確證據參與的李則是自己選擇調去了青城的夕陽酒店,負責那邊的科研項目。短期之內,應該是不會在法國見到他了。這幾乎是半放棄了自己暗衛地位的抉擇,蘭澤卻也沒有任何異議。顯然——這樣主動承擔錯誤的方式是被認同的,比起事後被發現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親愛的執事大人,恐怕此刻正在廣袤無垠的非洲大草原上……接受某個部落公主的求愛也說不定。
這讓趙莫晚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偷笑。
蘭澤贊同地點點頭,笑著捏了捏趙莫晚的鼻尖︰「我發現我的執事真的不太有用處了。你可比他要厲害多了!」
「是你太粗神經了……」趙莫晚無奈地說。
還是說,太天真?!——這種詞不可能放在魔鬼伯爵的身上吧。
趙莫晚思考了幾秒,總算搞清楚了蘭澤的思維回路。因為他在听到了自己的分析之後,雖然同意讓她見趙毅風和柳欣,卻並沒有一絲準備讓她一個人去見他們的打算。被摟在懷里的趙莫晚被徹底忽視,因為伯爵大人竟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工作起來了。
咳咳,雖然……辦公桌和蘭澤中間還坐著個趙莫晚。
趙莫晚很快認清現實,微微縮了縮身子,低下頭,努力不讓塊頭算不上特別嬌小的自己擋住他的視線。這可是伯爵大人難得的高效率工作時間,如果打擾他了不僅深受折磨的卡佩集團的員工們會抓狂,自己恐怕也會。
這個男人一直不肯老老實實去辦公室工作,只因為公寓里還累積了一堆沒有處理的文件,而他懶得搬來搬去!
這真是個幼稚而直接,很有蘭澤風格的理由。
于是趙毅風和柳欣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三個小時之後,終于等到了……
佣人送上的茶水和點心。
看著漂亮的甜品塔和香味濃郁的紅茶,兩個人原本的一肚子煩躁和交集此刻卻是舒緩了很多。看來這位伯爵大人還是在意他們的不是嗎?
佣人是從卡佩莊園調來的年輕女佣,看著這兩位穿著「低等」的亞洲人,眉目間多了幾分輕蔑。她雖然是中等階級出身,要做個在高樓大廈里工作的白領也是綽綽有余的,肯到卡佩莊園做一個普通的女佣還不是看中了和貴族打交道的機會。而且卡佩家的這位年輕的伯爵大人,就算爬不上他的床,也還有很多接觸別的貴族的機會。
她做佣人,可不是為了伺候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的!
想到這里,女孩冷哼了一聲,放下手中的紅茶和甜點就快步離開了會客室,無視那兩個人詢問的神色。
他們肯定不會說法語。要和我說英語?那麼沒有文化的語言我才不屑說呢!
「 」地關上門,沒有想到眼前竟然站著正準備進去的蘭澤和趙莫晚二人。女孩驚慌地行了個禮,心里被嚇得直打鼓。——天吶!第一次見到伯爵大人竟然就犯了這樣無法挽回的錯誤!
然而這位一直以來都以喜怒無常和殘暴出名的魔鬼伯爵,只是皺著眉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下去!」
雖然語氣很不好,但是並沒有要懲罰她的意思。
女孩立刻加快步子繞過伯爵大人,走了幾步之後還心有余悸地回頭望了一眼,卻看到蘭澤身邊的那個女人探出頭來,沖著自己安撫地笑了笑。
明明同樣是亞洲人的長相,她卻對這個女人的笑容厭惡不起來。甚至充滿了感激。
她看到這個女人神色自如地對蘭澤笑著說了什麼,然後剛才還一臉陰郁的伯爵大人立刻彎在身旁的女人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女孩想,原來真的有一個女人能夠讓魔鬼變得柔情似水。
「你這樣的主人居然還有人肯來服侍就不錯了。」趙莫晚看著兢兢戰戰離開的小女佣,打趣道,「看人家都被嚇成什麼樣了,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你給吃掉一樣。」
「我還是比較願意吃掉你。」蘭澤曖昧地笑笑。
趙莫晚沒有反駁,只是很無辜地眨眨眼,推開了會客室的門。——好吧,她的確是有點轉移話題的嫌疑。不過,蘭澤是不會計較的不是嗎?
「晚晚!」趙毅風放下茶杯,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對蘭澤鞠了一躬,「卡佩伯爵,你好。」
趙莫晚挑眉,意外地看著這樣面色平靜的男人。如果她猜想的沒錯的話,他們的目的應該是在蘭澤身上。而且……還抱著不小的野心。
蘭澤也不含糊,帶著趙莫晚坐到了趙毅風夫妻倆的對面,拒絕了柳欣殷切地幫忙倒茶的動作。一言不發地摟著趙莫晚的肩,目光也只是縮在身旁的女人身上,好像對面的兩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大刺刺地表現著對「客人」的忽視和對趙莫晚的縱容。
「在你們說明來意之前,我更想要知道,這樣隱秘的伯爵大人的住所,是怎麼被普通人的你們知道的呢?」趙莫晚笑著說,看向低著頭的柳欣,眼神中的懷疑很明顯。
「晚晚,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趙毅風嘗試繞過這個話題,但是顯然低估了趙莫晚對這個問題的執著,很快被她不耐煩地打斷——
「如果不能說出信息的來源,我想卡佩伯爵是有足夠的理由一情報泄露和私闖名宅的名義,送你們去司法部門走上一遭的。在法國,人們的財產和權利是收到保護最多的。而貴族老爺們,可也都是人民。而且是……會得到優先待遇的人民。」
看著柳欣捏緊的拳頭和下意識顫抖的雙肩,趙莫晚興趣盎然地回頭看向躲閃著自己目光的趙毅風,緩緩補充道︰「如果你們想說是這這個公寓里面的某個人幫助了你們,我想賽斯先生會很樂意澄清這件事的。」
「是的!就是伯爵大人的那位忠實的僕人告訴了我們這里的地址!」趙毅風慌慌張張地補充道,仿佛想要盡快確認這樣的事實。
「噢~?」趙莫晚點了點頭,順著趙毅風的話說,「所以,賽斯先生十分盡職盡責地知道了你們要來法國的消息……卻忘了告訴我和蘭澤,直接好心地給了你們地址,讓你們來直接找他當面談?」
「我們只是來看看你的,晚晚。」趙毅風顯然也意識到了趙莫晚這樣有些誘導的說辭,篤定地覺得她都是在猜想,努力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你知道,之前在青城發生的事情鬧得那麼大,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事。」
听听!她親愛的父親,在過去快兩個月之後突然想起了青城郊區的大火,想起了屬于他失蹤的佷子的那場婚禮,自己的女兒可能也去參加了!然後就慈父心情驟起,不遠萬里地到法國來看他可憐的,可能已經也同樣失蹤了的女兒!?
「如果您不說,我還真是忘了自己還有個父親。」趙莫晚冷冷地說。
「晚晚!」趙毅風的神色有些難堪,雖然想要發火,但是蘭澤那麼一個「門神」坐在趙莫晚身邊,一直側著身子一言不發地把玩著她披散著的發絲,實在是讓人無法忽視。只得徒勞地加重語氣叫了趙莫晚的名字。
「父親,我耳朵不聾,不用這麼大聲說話我也听得到的。」趙莫晚莞爾,「那麼……如你們所說,是來看我的。現在看到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我只是來看看,你現在過得怎麼樣。畢竟你似乎已經不打算回去了。」趙毅風想到這里,有些挫敗地苦笑道,饒是如今帶著新妻,即將也要有兒子了,卻依舊無法彌補失去這個女兒的缺憾。
在趙莫晚離開的這些日子里,他也曾經找出家里的相冊。看著十七年來鮮少的幾張照片里,女兒的笑容越來越少,只覺得心里一片酸楚。年紀一天天大了,生意場上的不順,回家看著那樣一個女人一臉期盼地看著自己的樣子,讓他覺得更加勞累。
當年的妻子,就算是再辛苦的訓練而已不曾抱怨一聲,一心撲在工作上,卻也在需要的時候做著一名合格的母親。和那樣的女人生活起來,很輕松。
她不會規定門禁,不會在自己晚歸的時候催促。她或許並不是一個賢妻良母,但是卻是自己疲勞的時候,可以依靠的港灣。
獨立堅強,卻也漂亮動人。
趙毅風似乎又想到了亡妻。趙莫晚的長相雖然不像她的母親,神態間的某些習慣卻是像極了特種兵的颯爽英姿。讓他竟然看得有些愣神了。
「如你所見,我過得很好。比我過去十幾年在青城,在您照拂下的時候好得太多。當然,也比我剛來法國的時候好。至少那個時候,我做夢都不曾想到有一天能夠住到巴黎十四區的高級公寓來。更想不到有一天會需要面對自己親生父親惺惺作態的樣子,看著他變成後爸!這真是讓我感到失望和惡心。」
蘭澤聞言,沒有說話,只是抓起趙莫晚的右手,送到自己嘴邊響亮地吻了一下。這個對于貴族而言有些粗俗的動作被他做得得心應手,甚至多了幾絲雅痞的瀟灑。讓趙莫晚也不得不平靜了許多,回頭感激地看了一眼他。
兩個人相視一笑,默契自然。
不要慌。我在。
嗯,我知道。
「咳咳,晚晚。你知道你母親已經過世很多年了。這些年你也不在爸爸身邊……我很孤單。你柳姨一直陪著我,沒名沒分地跟了我這麼多年,如今懷著孩子,我有責任照顧他們。」
「我當然知道這是您的責任。而我也並不是反對你們的婚姻。」趙莫晚的話讓兩人松了一口氣,隨即卻又緊張了起來,「可是,這和我對你們的態度有關系嗎?我不反對你們的婚姻,只是因為我覺得你們的結合正是最好印證了人以類聚的最好範本。況且既然我已經放棄了中國國籍,不會在青城長住。這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麼關系了。」
趙毅風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懊惱地低下頭,似乎是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
「只是,我沒有想到當時那樣不顧一切也要結婚,不顧我的想法的父親你……為什麼突然就放低姿態那麼迫切地想要得到我的認可了?」趙莫晚仿佛終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笑得有些狡黠。身旁的蘭澤看到她又露出了這樣的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著這兩個人恐怕是要倒霉了吧。
被趙莫晚這樣一說,趙毅風想到自己當時情急之下的那一巴掌,愧疚地說︰
「晚晚,當時是我沖動了。爸爸給你道歉了,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或許是從來沒有這麼低過頭,趙毅風道歉起來有些生硬,但是依舊是很努力地在求得趙莫晚的原諒了。這讓趙莫晚意外,卻只覺得自己越是試探越無法探到真相,對話竟然變得仿佛黑洞一樣沒有盡頭不知道最後等著她的是什麼。
蘭澤捏了捏她的手,讓趙莫晚微微回神,鎮定下來繼續說︰
「我都說了,我不反對你們的婚姻,既然你們都結婚了,孩子也這麼大了,我可沒有殘忍到要奪去一個無辜的生命的地步。況且我們這天各一方的互不干涉,也沒有什麼交集,您為什麼就一定要在乎我的原不原諒呢?」
柳欣終于忍無可忍,抬頭望著趙莫晚,竟然是滿臉淚水,啞著嗓子顫抖著說︰「你以為我們願意來求你嗎!?要不是那個莫名其妙的人一定要我們求得你的認可,不然就要收走資助給趙氏的周轉資金,我們哪用得著大老遠來求你!?你要做伯爵夫人和我們也沒有關系,過你的好日子去!就放我們一條生路都不可以嗎?毅風好歹是你的父親,你好歹還是留著趙家的血啊!」
情緒激動的孕婦,臉色蒼白地指責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因此暈過去一般。眼神卻是死死地,異常有神地盯著她看著,等待著趙莫晚因為心軟的動搖。
可是她沒有。
趙莫晚只是冷眼看著,仿佛她只是一個毫無關系的局外人。看著柳欣冷汗直流,看著趙毅風擔憂地安撫著自己的妻子和很快掃過自己的時候眼神里的忌恨。
人啊,果然是最沒有忍耐力的生物。
一點點刺激,一點點逼迫,立刻就會丑態畢露。什麼都不需要,只要這樣一點點的刺激,就可以讀懂很多事,猜到很多過去。
比如柳欣的話里,他們根本不願意來巴黎,更不願意來見趙莫晚。
比如趙毅風的安撫的動作中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地弄疼了柳欣,讓她咳嗽了幾下。似乎是在印證那個一閃而過的忌恨的眼神一般。
好像,他們才是什麼被脅迫著的可憐人質。
而趙莫晚和蘭澤,是掌握他們生死的劫匪。
「話盡于此,父親不會還打算用剛才的說辭搪塞我吧?」趙莫晚挑眉,笑得一臉雲淡風輕。
趙毅風深吸一口氣,從柳欣背著的包里取出一個大紅色的信封,漆章已經被劃開,邊角還很新看得出來並沒有被翻看過很多次。顫抖著從里面取出了兩張薄薄的紙片,趙毅風攤開來放到了趙莫晚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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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