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若正在沙發的氣墊上做瑜伽,看到白皚蕭開門進來。一臉不爽得嗆道︰「呦,您老人家這是在外面逍遙快活了,現在才知道回來啊!」
「梨若姐你能不能對我友善點…」白皚蕭皺著眉把鑰匙扔在花瓶里。
「這個姐我可擔當不起,」沈梨若撇撇嘴,輕盈的雙腿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咱們好像也沒這麼熟吧。你回來干什麼?」
「別這麼搞笑行不行,這里是我家!」
「白皚蕭?!又見面了哦。」從里間走出個笑盈盈的女子,她挽著高貴的發髻,一身清爽的運動裝散發著早晨特有的陽光滋味。
「林醫生,你怎麼來了?」比起沈梨若的伶牙俐齒,白皚蕭更喜歡和像林經緯這樣的女人交流。
「鄭先生身邊還是需要專業人士來照顧的——」沈梨若瞄了一眼白皚蕭︰「經緯問是誰給他洗的澡?不知道有外傷在身著涼很容易感染肺炎麼!」
「我…」白皚蕭抬頭看到主臥室的門只開了一道縫,牆壁上掛著的輸液袋很是醒目。鄭唐衣偶爾咳嗽幾聲,弱弱得從那里傳來。
「讓我進去看看他…」白皚蕭的手心又濕又冷,滿是汗水。
沈梨若還想上去說點什麼,被林經緯拉到身後︰「梨若…別鬧了。」
于是沈梨若只得不服氣得讓開一條路,從白皚蕭身邊走過的時候還故意撞了他一小下。
白皚蕭輕手輕腳得來到鄭唐衣的床前,此時他尚未睡醒,呼吸低沉勻稱。輸液袋上的水滴勻速下墜著,手臂上的針頭深深埋在碧綠凸出的靜脈中。
他比前兩天看著更加瘦削,眼眶的凹陷度讓白皚蕭由衷心痛。
他輕輕坐在床頭的沙發上,看著睡夢中的鄭唐衣一雙眉頭總似有著萬般煩惱,沒有一刻舒展自然。他伸出手去,輕輕撫弄著。
「小蕭…是你麼?」鄭唐衣的眼皮輕跳了一下,但沒有睜開眼楮。
「唐衣,好些了麼?」白皚蕭一說話,鼻子便有些酸。
「你的事情忙好了?」鄭唐衣抬起手按住了他冰冷顫抖的指尖︰「這幾天,我一直夢到你。」
「對不——」
鄭唐衣搖搖頭,擋住他的嘴唇︰「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本就很少,何必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我跟佳軒都在查這幾次的刺殺事件,相信很快就有結果了。」白皚蕭輕輕捧起他的臉,饒是那慘白的面色在自己冰冷的手心里引得一陣迭起的心疼。
「你要小心點…」鄭唐衣輕嘆了一聲,在白皚蕭看來卻像是隱忍的申吟。
「唐衣,給我兩年時間好不好…」白皚蕭俯子吻了吻他輕蹙的眉頭。「我會盡快安頓好社團里的一切。」
鄭唐衣沉默著,白皚蕭的話听在他耳里卻像是另一番敲擊著舊傷的諷刺。曾經,他似乎也對另一個男人說過——瑾謙,再給我幾年時間,等我處理好了一切…
可是終究沒有人能算得準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曾經的唐天宵以為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供下半生的承諾。卻最終在命運的作弄下,擦肩一瞬便是永世之隔。
如果當年早一點下定決心放下龍行社的一切,早一點強勢得帶著他離開,今天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眼前的男人,有著跟他相似的眼神和五官,有著比他更精致的容顏更犀利的氣質,更倔強的性情更強勢的態度。偶爾身影重合,但他們終究一點也不一樣。
「唐衣,唐衣?」白皚蕭輕拍他的面頰︰「在想什麼?」
「沒什麼…」鄭唐衣倒是有些內疚,他恨自己無法不去想念關于白謹謙的點點滴滴,明知對眼前的男人是極度的不公卻又難以自控。
「那你…答應我了麼?」白皚蕭試探著剛才的話題。
「好,我等你兩年…」鄭唐衣淡淡一笑︰「兩年後,你要放下現在危險的一切回到我身邊…而我,會用這兩年帶著子喬熟悉整個唐氏。相信他有能力繼承這一切,我們兩個…就離開A市,好好在一起…」
「唐衣,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白皚蕭沒有听錯,這是這個男人給予自己最大的承諾。如果時間退回三年前,他認為自己一定會放棄所有的自尊無條件得兌換他口中的未來。可如今,不知為什麼他給了自己更多的壓力和責任。恍惚間,他想起了被海拓南撕成碎片的那張小女孩的照片。他想起了無數個跟陳豪並肩作戰的日子。他想起了在墨龍堂的堂會上一呼百應的支持與擁護。他甚至想起了那個封閉的牛皮紙袋子里,蘇子喬的檔案悄然滑過冰冷的心頭——這一切,無法跟鄭唐衣相比,白皚蕭是確認的。
但是——就叫他此刻放棄這些無辜的生命任由海拓南的屠戮麼?既然已經受制于海拓南,這場戰斗就必須要進行到底。白皚蕭閉上眼楮,兩年…應該足夠了吧。
「這是我給你的第一次承諾,我一定守護到底。」鄭唐衣認真得說。
「你說什麼!」尚佳軒一拍桌子,差點震翻整盤子水果︰「海拓南要侵犯你?!」
「你小聲一點——我把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的。」白皚蕭按住台機︰「不是侵犯,他只是在威脅我。」
「你有沒有怎麼樣?」尚佳軒一把捧住白皚蕭的臉,像挑西瓜般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我沒事…」白皚蕭鄭重其事得盯著尚佳軒的眼楮︰「我現在對你說的,包括將要對你說的——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能告訴唐衣。」
「不行,鄭叔要我保護你。萬一你出了事——」
「尚佳軒虧我還一直把你當條漢子,鄭唐衣讓你去死你死不死啊?」白皚蕭被他的一根筋氣的哭笑不得︰「這事只有你能幫我,你要知道海拓南針對的是誰,他牽制我不過就是為了傷害唐衣,我是不會讓他得逞的。」
「小蕭,你听我勸一句——」尚佳軒將雙手按在白皚蕭的肩上︰「離開龍行社吧,既然已經跟海拓南攤了牌,他是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的。現在墨龍堂地位夸張高處不勝寒,你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海拓南一人,還有那麼多搞不清狀況的反對派。一旦你成了海拓南的槍口,成了眾矢之的,你想讓七年前的悲劇重演麼?」
「來不及了…」白皚蕭搖搖頭︰「如果我現在走了,墨龍堂就毀了。海拓南用這些人的性命為要挾,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尚佳軒愣了半晌︰「可你一個人,救不了所有人的…」
「救一個算一個…比如下周一,如果我不能把剛下飛機的蘇子喬綁架回來。皮狗的妹妹就會在放學的路上被人虐殺…」白皚蕭苦笑一聲。
「他叫你綁架蘇子喬?!」尚佳軒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再次竄起火焰丈高。
「八千萬的贖金,然後撕票。」白皚蕭狠狠得掐滅香煙︰「而且,不可以給鄭唐衣知道。」
「這事兒奇怪了。」尚佳軒模著下巴︰「不告訴鄭叔…鄭唐衣的話,誰來付贖金?」
「一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八千萬對唐氏來說完全沒有夸張到不可方物。為了救蘇子喬,就算八個億鄭唐衣也不會眨一下眼楮…」白皚蕭低吟半晌︰「可是海拓南卻明確表示不想讓鄭唐衣知道…」
「那麼通知來交贖金的人,不就只剩下蘇子喬的母親鄭茵 了麼?」尚佳軒想了想︰「我听梨若姐說過,自從以前那件事…鄭唐衣對自己的姐姐也很氣憤,除了把蘇子喬送出國外,唐氏的事情也不許她插手。要她拿出八千萬來贖兒子,是很困難的。」
「賣房產咯,」白皚蕭提起鄭茵 還是掩蓋不住滿眼的厭惡︰「唐衣遺囑里許給她的那棟別墅已經過戶了,說起來——市值也差不多吧。」
「誒?如此看來海拓南會不會是故意針對鄭茵 ?」尚佳軒道。
「若是那樣便好——莫不如直接綁架了鄭茵 ,不用他他發話我第一個報名!」白皚蕭冷笑著,一捶桌子。
「小蕭,我知你說的是氣話。鄭茵 再可惡卻畢竟是鄭唐衣的姐姐…你可以與她老死不相往來,卻…不能殺她。」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懂…」白皚蕭別過頭去咬了咬嘴唇︰「所以,無論如何我更不能害死蘇子喬…他是唐衣的親人,也是他傾盡心血的唐氏集團繼承人。」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也是我需要你幫忙的原因…」白皚蕭嘆了口氣︰「雖然你不做警察了,但以前的人脈總歸還會剩下些吧。」
「你是要警方介入?」尚佳軒恍然大悟,卻不由得發自內心得認這是個可行的策略。海拓南的目的無論是求財還是挑釁,總之是要白皚蕭棘手要鄭唐衣為難。一旦介入無法推翻的第三方力量,那麼在這場較量中,無論白皚蕭怎麼做都不算輸。
「我會按照海拓南想要的方式做足這場戲。至于錢,怎麼都好湊。大不了從我自己口袋里出一部分——」白皚蕭想了想︰「但我必須要保住蘇子喬的性命。」
「你要做成火災?還是爆炸?」
「知我者,佳軒也…」白皚蕭笑道︰「這次行動我只能親自動手,會帶幾個心月復弟兄並跟海拓南借幾個人。一來用腳趾頭想想他也會想辦法監視我的行動,倒不如坦露在他眼前來得痛快。二來,危險性還是存在的,我得降低自己的兄弟犧牲概率。」
「你具體打算怎麼做?」
「蘇子喬的飛機是在周一上午九點半到達A市,」白皚蕭道︰「那天是唐氏集團的董事會召開之日,唐衣會留在公司準備。而我猜測,蘇子喬這次留學回來自是為了將來的繼承,多半會有可能被直接接到公司。我們的人會在機場冒充客人偷偷提走他的行李,相信很快會引起安檢糾紛,可以拖延他離開出口的時間。這時候另外一批臉生的人就可以裝作是唐氏派來接機的人為卷入麻煩的蘇子喬解圍,然後順理成章得騙上車。」
「在機場下手好像冒險了點吧?」尚佳軒有些猶豫。
「正是因為機場的安全系數較高,反倒更能令人放松警惕。就連蘇子喬自己也不太可能會懷疑,尚未走出安監系統就已經入了道。」
「那之後呢?」
「我會在車里等著他,上車後直接制服,把他帶到東亞倉庫去。」白皚蕭繼續說道︰「那里是龍行社廢棄的一間油儲倉庫,設立在爛尾樓群附近,人煙稀少。二樓的位置更加隱蔽並有比較方便的密道直接通往一樓後面的地下室,視角也不錯。我會把他帶到那里,然後打電話索要贖金。不管鄭茵 會不會報警,你要想辦法說服警察將那里盡快包圍。」
「可是一旦警方介入,必然會發生交火——我擔心你會被誤傷!」尚佳軒還是覺得太冒險。
「跟警方的沖突是必然的…但我會極力控制好場面在混亂中伺機帶著蘇子喬從逃到地下室,你別忘了——這個倉庫可是油儲倉,縱然廢棄了兩三年,但里面沉積的廢油想要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爆炸還是不難的。在那之前,你還記得前段時間處決掉的那個臥底吧。我偶爾會留下一些尸首備用,他現在還凍在冰庫里呢。我會在之前將尸首留在現場,那麼無論最後死掉幾個人…都會多出來一具尸體——」
「你要讓海拓南誤以為蘇子喬在火災中死掉?可是這樣的事故,警方都會做DNA比對的啊?何況蘇子喬一天沒死,海拓南早晚會知道真相。」
「你以為海拓南一定要讓蘇子喬死麼?」白皚蕭道︰「他不過是在跟我過招罷了,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才不會讓唐衣錯過這場好戲,我要做的就是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人的同時又不留把柄——所以佳軒,我要你幫我做的事非常重要。第一,不可以告訴唐衣這件事;第二,當天不管是什麼情況,你都不能讓鄭唐衣接近現場。」
「小蕭,」尚佳軒定定得開口,先是長長得出了一口氣︰「你能不能實話告訴我,你會不會有危險?」
「我實話告訴你,我是混黑社會的。每天都有危險。」白皚蕭凜然一笑︰「可是你最好不要太低估我…這是我跟海拓南的第一個回合,我沒那麼容易就栽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尚佳軒猶豫了好幾秒,最終狠了狠心問道︰「你不會真的殺了蘇子喬吧?」
「我在你眼里…真有這麼狠毒麼?」白皚蕭愣了一下︰「連你也信不過我…」
「不是…我只是…」尚佳軒攥著兩只手,一時語塞。
「你見過我留在張禮江身上的傷口是不是?」白皚蕭慘然道︰「你以為,我對于仇恨的定義是失去人性和理智的?」
「張禮江的確該死…」尚佳軒嘆了口氣︰「我甚至想將他千刀萬剮…但他不該污染了你的手,小蕭——因為在我眼里,沒有人比你更干淨了。」
「原來你們喜歡的…」白皚蕭低下頭︰「不過是那個柔弱無害的美麗少年罷了…可惜今天的白皚蕭,是個早已學會了如何用槍保護自己的惡魔。我…是不是讓你,讓唐衣都失望了?你們要我離開龍行社——只怕也是由衷的希望,我能夠月兌胎換骨吧。」他忽然大笑道︰「可你們有沒有想過,當我陷入絕望的境地之時…你們有誰在我身邊給予了一絲一毫的保護。」
「小蕭,我不是這個意思——」尚佳軒心里有些難受,暗暗責怪自己為何要去觸及對方的敏感。
「沒關系的佳軒,你怎麼看我我並不在意,重要的是——我們還彼此信任著。」白皚蕭拍拍他的肩膀︰「這件事,拜托你了。」
「小蕭,我只是怕你越走越遠,」尚佳軒道︰「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想收手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