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語沫背著一大麻袋的東西,徒步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人流興旺的步行街。
出門時才一點四十五分,現在都已經是三點十分了,太陽正烈。
夏末,太陽還是很毒很毒的,唐語沫背脊一身汗,臉蛋紅撲撲的。
唐語沫東張西望了一番,尋了個位置,掏出一個小小架子,架好。再將麻袋的手工做的小飾品拿出來,放在小架子上,整整齊齊擺放好。
拿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針針線線穿穿拉拉,繡著十字繡品。
唐語沫面前小架子擺放的飾品,全部都是出自她的手工。起初都是照著別人的鏈子模仿做的,現在都是她自己設計,按著自己的設計做出來。
步行街附近有三所學校,一所高中,兩所初中。女學生們都很喜歡唐語沫做的手工飾品,因為價格便宜,樣式又獨一無二,生意很是看好。
又因為唐語沫服務態度出奇的好,「小野貓牌」飾品在步行街遠近馳名。
四點半,兩所初中就會放學,五點是高中放學,每到這個時間,她的攤位會圍著很多學生們。
現在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唐語沫不疾不徐,拿起手中的繡品針線飛馳地繡著。
「喂,怎麼又是你啊,你怎麼坐在人家檔口門前的?你叫我怎麼做生意啊?」專注在絲線上的唐語沫,沒發現有一人來到面前。
來人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飛速的針線蟄了手指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移開一點吧。」唐語沫低頭向著那人道歉,手下麻利的將小架子和凳子麻袋拎到旁邊。
「嘿,我說你這個小姑娘,天天被人趕,你……臉皮就這麼厚嗎?」來人無奈,都一年多了,他天天趕,她天天來。
「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唐語沫笑著道歉,趕著趕著,她都快要習慣了。
也幸好這家店店主也挺耐性的,趕了她一年多了,除了口頭上說幾句,並沒有什麼實際的行為。她也算遇上好心人。起碼這家店店主沒有城管和流氓地保一樣追著她,喊打喊殺的。
這里沒有沒有性別之分,只有身份之分。
你是小販,就注定是老鼠,被城管和流氓地保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
「哎……」店主只能無奈一聲嘆息。如果是好人家的女兒,又何至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應該上著學,享受美好青春的時候,出來擺攤受罪呢?
店主也有個差不多大的女兒,也許人同此心吧。誰知道呢?
唐語沫依舊淡然,無波無瀾,移開了位置,偏到門口角落的位置。
她剛一落座,想拿起剛剛的十字繡來繡,卻听得身後一聲大喝。
「你這個死丫頭,又出來擺攤,嫌老子沒事做啊?這個死丫頭。」
唐語沫神經一緊繃,胡亂將東西收入大麻袋,背上大麻袋,扯著腳丫子向前方跑去。
看,那只黑貓又來捉她這只猶如小強般頑強不立的老鼠了。
蒙灰的白色帆布鞋,踩踏窄巷髒污的臭水,濺起一個個黑黑的花兒,惡心難聞。
當年那個瘦瘦弱弱的女子,跑幾步就氣喘吁吁。看她現在,城管追著她跑了好幾千米的路,她背著大麻袋還跑得異常利索。
呵呵,生活啊,就是這麼逼著我們成長。
誰,又能說一句不呢?
「你這個死丫頭,女乃女乃的熊,跑這麼快干嘛,給老子停下來,不然……讓老子逮到你,肯定抽死你!」城管也幾乎跑不動了,只靠著嘴皮子耍著。
嗯,以前似乎不怎麼听得髒話,總覺得那是很侮辱很低下的語言。可現在呢?怎麼會覺得其實這卑賤的語言,卻和此時此刻的自己如此的……契合?
奔啊,跑啊,如果停下來,她被生活逼著不跑不行。
「砰——」全力奔跑,沒顧上前面,轉角位,撞上了一個人。
大麻袋被撞在地上,唐語沫穩住自己的身子後,第一時間低頭將撞出來的飾品快速撿起來。
以前如果撞到人,她會第一時間去跟別人道歉。
可如今,溫飽都成問題的她,沒有這麼好耐性風花雪月講禮義廉恥。
錢,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最實際的東西了。
呵呵。
「對不起,小姐,對不起。」男子聲音溫爾道歉,西裝筆挺也彎子,幫襯著唐語沫去撿撞出來的飾品。
「哦,謝謝。」唐語沫也不矯情,接過男子幫她撿的飾品,快手塞入大麻袋里。
站了起來,拍拍身子,背起大麻袋,又朝前跑去。
她可不能被城管捉到,上一次捉到了,那些該死的城管將她的手工飾品全部扣下,還關了幾天。
這一次說什麼都不能被捉住,她要跑。
卻在跑第一步的時候,右手手肘被人捉住。
「嘶……」唐語沫倒吸一口涼氣,眉頭卻沒有皺一皺。
那人的手按住她來不及處理的傷口,也是她忘記的傷口。
唐語沫正想質問來人,轉過頭,一看,雙眸圓睜,呆愣,一瞬,她收起驚訝的眼色。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唐語沫斂眉,隱去一切的情緒,無波無瀾。
「語沫,你不認得我了嗎?」梁寺彥吃驚她身上的一切,更吃驚她居然不認得他?或者說不想認得。
「認得。」唐語沫不著痕跡地抽離她的手,很淡很淡地說道。
「你……好嗎?」問完後,梁寺彥都想打死自己。發生那樣的大事後的唐語沫能好得哪里去?
那個人居然在唐語沫最需要他的時候,拋棄了她……
她如何能好?
怎麼好得起來?
梁寺彥,你是豬頭嗎?
居然連這個問題都問得出口?
「很好,謝謝關心。」很周全的回答,嘴角挽起一個很清淡適宜的弧度,讓人覺得很溫暖,刺目的溫暖。
唐語沫緊了緊背後的大麻袋,說道︰「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忙。」話畢,她背著大麻袋離開。
在梁寺彥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唐語沫的人早已走遠,只剩下一個伶仃的身影漸漸沒入小巷深處……
她沒有對他說再見,她不希望再見,她希望和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都切斷,都……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