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 059 男顏花肥,救妻入局

作者 ︰ 糖元炖肉

深仇大恨,非死身能報,讓她生不如死,激起那如臨地獄深淵般的絕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饜足他的恨意,填補他心中的變態的嗜血殺機,這

種悶騷在心里的恨,是一種蝕骨腐肉的決不罷休!

場下賭客屏氣凝神,目露痴光;台上「賭籌」冷汗淋灕,面色猙獰。

只听得一聲從地淵響起的鑼聲在耳邊 當炸開,人們倒吸一口涼氣——

緊接著,一聲聲火銃聲砰砰響起,六個人里霎時倒下三個!

他們額頭齊齊爆出了一個殷紅的血窟窿,一時血花飛濺,濺紅了活著之人背後的衣袍……

死得再無只覺,活得也精疲力竭,這一槍耗心竭力,抽走了他們所有的力氣!他們不由癱倒在血泊之中,喘著粗氣,身體是幸存後再難抑制的顫抖。

嘩然聲頓起,輸錢的懊惱捶手,贏錢的高聲呼喊,生死如此兒戲,仿佛方才捏死的只是一只微賤的蟻蟲。

姜檀心目色渙散,全身僵硬,指甲狠狠扣在掌心,沁出了血絲尚不察覺,她只覺眼中是鋪天蓋地的血,是毀天滅地的懼!

她的心不是磐石所鑄,怎麼可能堅不可摧,無動于衷,試想下一個以命相搏的人就是自己,誰能不怕?誰能不怯?

踉蹌著倒退一步,扶上門外的木欄柱,穩住膽怯的腳步,她猛然回頭盯住了身邊的大漢,厲聲道︰「押我的上家是誰?」

大漢將她的畏懼收入眼底,坦然自若的笑了笑︰

「不急,稍後就帶你去見我家公子,今兒公子並沒有應局,主要是讓你適應適應規矩,可明天晚上的局是真金白銀買下的位置,你躲都躲不掉,所以啦,望你好運珍重」

大漢往後退了一步,擺了一個請的姿勢,他眼里都是不甚上心的輕蔑。也是,不過多久就是死尸一具,何必上心?

比起來時猶豫謹慎的步子,此刻的姜檀心步履千金重,似是要把地磚都一並踏碎了,一如她沉甸甸的心情︰她想跑,可跑不掉,且不論這處鬼宅地處深山老林,道路不通,方位不辨,她怕是連這個宅門都跑不出去。

門外五步一哨,十步一崗,一來是防止「賭籌」私自逃跑,損害上家的利益,二來也是為了保護這地下賭莊的安全,不許外人靠近。

這麼火銃在手,壯漢為哨,就憑她的那三兩勉強自保的身手,如何跑得月兌?

為今之計,只有先見一見那個所謂的上家,不管是不是這個家伙布得局,他總是所有事情的突破口!

跟著大漢一路出來,拐了一個道兒,竟然有一處暗梯,直通地下。

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大漢哈哈笑道︰「怕你們跑咯,‘賭籌’都得住在下頭,放心,軟被大床,三餐照給,據說伙食挺不錯,知道為啥?嘿嘿,因為隨時都可能是最後一頓! ,我說小丫頭,你到底行不行?」

姜檀心沒心思應他那無聊的話茬,她只是冷言開口︰「我要見上家」

聳了聳肩,大漢推了門,率先走下,他的聲音在陰暗的地道里顯得尤為空曠。

青磚為壁,巨石為梯,一步一步下去,姜檀心恍然有種到了東廠煉獄的隱隱錯覺。

不禁心中所想,如果那個人,他發現自己不見了,可會上心,可會……尋找?

到了地下,入眼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只見倉庫地上橫七豎八得躺著尸體,皆是腦袋開花的死法,鮮血聚了一汪子血潭,辨不出誰是誰的。

沒有名字,不知身份,連臉上的面具都沒有摘掉,更沒有人關心他們是誰,也沒有人會來認領尸體。

賭坊的人至多在確認賭注的時候,看一眼他們脖間的數目牌,隨後,這一具具尸體,就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連一絲絲同情和嘆息,恐怕也得不到。

入鼻的血腥之氣,大漢眉頭一皺,暗罵一句︰「又放這,也不怕燻死人」

他一腳踹開一只擋路的手臂,推開了倉庫後的門,拿手扇了扇鼻下,他道了一句︰「進去吧,公子在里頭」

姜檀心深出一口氣,聞慣了情花孽海的血腥氣,這點血沫渣子並不妨事,她心中不斷盤算著如何說服上家,成功月兌困的辦法,亦或是利益相誘的言談措辭,她堅信︰除非這個家伙存心就是來折磨她的,不然,人性有缺,人心有喜,總有撬開鐵門的法子!

果斷推門走進,她漸漸放緩了腳步。

里頭是一間一間由石牆隔開的鐵門小屋,門被上了鎖,只留有一個出氣漏光的小孔,姜檀心可以看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一雙雙狠絕或是冷漠的眼楮,它們渴露著殺意,滿目凶光。

腳下一絆,她似乎沒有看清腳下的路,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崴了她的腳,身往前沖,憑著本能向身側一抓,一只微涼的手扶上了她的肩,阻她欲倒的架勢,一勾一攬,把人釘在原地。

姜檀心順勢瞧去,此人明眸剪水,長眉瓊鼻,面若桃花綴霞,唇似桂雨凝脂,明明堪為女容驚艷,卻有著一副男人的骨架,月白長衫風姿綽約,領口處繡有銀白的水蓮,娉婷婀娜,精巧繡工。

他的眸中笑,是一抹不著痕跡的淡雅,不似清風流水,不是筆墨丹青,而是一種非常疏離的淡薄,比起戚無邪的寡情的涼薄,他這樣的笑,更是一種歷經滄桑,瀝干愁痛的淡泊致遠。

不著痕跡松開了手,他展開手里的折扇,擋在了鼻下,輕扇了兩下才緩緩開口︰「姜檀心……我知道你現在滿月復疑惑,我容你問三個問題,多則不答,你可想清楚再問罷」

扇面也繡著並蒂蓮花,這是姜檀心這一眼望去,這蓮畫得有些詭異,倒同情花孽海里的情花有幾分相像。

她秀美一顰,抬眸清清冷冷望進他淡漠無物的眼里,絲毫找不出一絲薄弱的破綻,她只得甩著第一個問題,先試試深淺。

「你是誰?為何我會在這?」

哦了一聲,他靡音婉轉,語調上揚,淺笑一聲後道︰

「忘了介紹,在下聞香樓酉蘇,知道我真名的不多,他們大多喚我女公子,至于你為什麼在這兒嘛,難道不該問你自己麼?你是如何得到那一封接頭的信件,和那塊寫有‘柒’的木牌,又怎麼憑著一點點線索,尋到聞香樓來的,這當中的林林總總,你怕是比我要清楚吧」

心下一驚,女公子的名號她如何不曾听過,聞香樓的東家,那個制香絕手。

除了商海翹楚,經營京城第一商樓外,他還有妙手公子,擅毒天下的四海名聲——他的毒很奇特,不是藥丸也不是湯劑,而是沁入芳香,味色各異的香料,袖袍揚手間,但凡是活人能喘氣的地兒,就沒有人能逃得過他的奪命之毒。

又因為他貌比女顏,陰柔絕色,饒是女子也鮮有與其比肩者。姿容冠絕,用毒陰狠,故有人送「女公子」之稱,恰如其分,妥帖之極。

收起打量的心思,她眉頭顰得愈緊︰「我是嗅著和談金上的香味尋上聞香樓的,你……同馬嵩是何關系?」

藏折扇後的嘴唇翕動,無聲一笑,他伸出一個手指在她的跟前晃了一晃︰「方才已問去兩個了,這是最後一個了」

他有一個怪癖,說話時候一定要用折扇擋著嘴唇,否則便是逼死他,也絕開不了口,就這麼一道折扇之屏,像一座千金大山,壓在了姜檀心的心頭,他太過藏匿狡詐,面上的淡泊如水,這水怕是弱水!沉下一切,不浮一絲漣漪。

「確實有個人把黃金在我那放了三日,那接頭憑據,這賭籌也是事先備下,還有,我也早知道有人會尋上門來,且非常確定,來得這個人一定就是你,姜檀心。」

「那人是誰?」姜檀心追問。

無奈一挑眉,眸色流轉︰「抱歉,三個問題我已答完,這個人是誰不能告訴你了」

心下一恨,並不松口︰「第三個問題你回答的如此模凌兩可,我問馬嵩與你是何關系,你卻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

「也罷,我便破例再說一句,我與馬嵩並無關系」

他輕悠悠的一句,像羽毛一般渾無力道,可到了姜檀心那里,卻如鯁在喉,如石壓胸。

扭過臉,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姜檀心索性不再糾纏,挑了一處座兒,她背身而坐,一言不發——他既萬分肯定她會步入圈套,那必定有他的圖謀,馬嵩與他無甚關系?想來那個漆盒該是被人動了手腳的。

「明日便要一場生死賭局,你可膽顫害怕?」

「呵,酉蘇公子資財萬貫,金銀不愁,想不到終究是寂寞可悲的,竟用這樣的消遣打發時間?亡命之徒何其多,偏偏尋上我姜檀心,布局謀劃,滴水不漏,當真用心良苦,這般費盡心機,只為讓我來灑下一腔頭顱熱血,饜足一顆饑腸轆轆的寂寥之心?」

他眸色深深,面色笑意不在,任由隱藏在深處的寡淡之意大盛,他一字一頓的道︰「伶牙俐齒,難為他竟喜歡……」

男子似蓮,即便叢生,也掩蓋不住那一筆淡漠的孤獨。

他余音深意,後話不絕,姜檀心仿佛誤入蓮從深處,在陰雨綿綿的細雨中,尋到了一份欲蓋彌彰的心事,它被深在泥潭之中,更被揉碎在看似波瀾不驚的如畫荷塘。

折扇輕搖,送出縷縷淡雅香氣,與聞香樓的沉水堂香幾乎如出一轍,卻仍有細微不同︰沉水香帶有一絲甘甜沁然的芬芳,那是給別人嗅得;而折扇染香,有一股淺淺的苦澀之氣,顯然是給自己聞的……

「陪我吃個飯吧,如果是你的最後一餐,那本公子倒也算榮幸」

收起折扇,扇骨在手心緩緩敲打,他的漫不盡心,像一條越勒越緊的皮繩,困得姜檀心喘不過氣來。

隨他步入後堂,長桌一條,木椅分列兩側。

兩個繡座一頭一尾相隔老遠,桌案上擺了青釉瓷盤,可惜並不是平日里吃的熱菜佳肴,而是一些姜檀心叫不出名字來的東西,肉皆是一塊一塊的擺盤,湯也是各自一碗,還有類似糕點米食,都是冷的,並非熱菜。

酉蘇自顧自得入席,斂裾落座,他抄起桌案上的一塊四四方方的白布,蓋在了膝腿之上,抬眸瞅了一眼姜檀心,抬手擺了一個請姿,自是笑了笑道︰「姜姑娘請座,別怕,我是不會在食物里下毒的」

冷冷看了他一眼,姜檀心望著滿桌吃食,沒有一點胃口,她眼風掃到之處,都是一些甜的發膩的東西,不禁心下納罕︰又是一個喜好甜食的怪人。

似是為了印證她之所想,酉蘇坦然抬手,掀開了一罐小白瓷盅,舀出些許白糖倒入面前的高湯小碗里。

他垂著眼眸,睫毛疏淡,投下一片涼薄的陰影,無視姜檀心吃驚的神情,他抖開折扇,擋在嘴前後才輕聲開口︰「很吃驚麼?天下喜糖之人,可不止他一個哦」

握緊了桌上的餐布,她開口追問︰「你究竟是誰!這和他……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他是誰?彼此心照不宣。

「啪嗒」

酉蘇指間一滑,湯匙敲在碗壁上,踫出一聲清脆悅耳之聲。

他垂著眼眸,無聲無息,她杏眸圓睜,焦心焦慮。四寂無聲,只有從紅燭騰起的煙霧里才瞧出時間過去的痕跡。

「喝湯吧,涼了便不好喝了」

輕聲細語,涼薄入骨,清風柔得像一件絲綢衣裳,軟軟滑過那有稜有折的扇骨,紅燭搖曳之光在他的月華袍衫上,將暗繡于上的蓮叢照得分明。

姜檀心一瞬不動的盯著他,警惕防備,腦中一個念頭竄過,她也有了試探之心。

柔荑微抬,她捏上瓷碗中的湯匙,輕輕舀了幾下,而後佯裝嫌棄往外頭一擲,冷聲道︰「我不食蔥花,還特別討厭……香菜」

酉蘇如遭雷擊,眸色分明是復雜過後的無措,無意間的舊事重提,這一句話借著她的嘴道來,尤其諷刺,卻也是天意使然。

將他的神色收納眼底,姜檀心顰眉一蹙,心下已印證三分。

這個人說是沖著她來,其實不如說是沖著戚無邪去的,可她從未听那死太監有提過女公子這個人,上次去聞香樓辦置成衣,也無異常之事,突然憑空冒出這麼一段糾葛,確實意料之外。

飯是吃不下去了,酉蘇擱下湯碗站了起來,他不像方才可以坦然的望進她的眼中,而是有些躲閃,搖了搖折扇,只留下俊美的側面,他緩緩道︰「你休息吧,若明日你還活著,我們還會有說話的時候」

腰身款擺,行步攜風。

不知為何,姜檀心總能在他的身上看到戚無邪的影子,不是刻意模仿後僵硬,更不是學在骨子里渾然天成,它已經變了味道,是自我的一分模樣,可心卻還是執拗的放不開手,牽扯羈絆。

學會戚無邪的喜好並不難,但若要將他的薄情寡淡,魅邪妖冶學到家,想來是不可能的。酉蘇有著自己孤涼的心境,隱隱約約還有一絲自卑,這樣的骨去學戚無邪的魂,準定是有形無神的。

暗自猜測他與戚無邪的關系,姜檀心心下迷茫,毫無頭緒,有得只是一個古怪得念頭,她想起了一個人一件事一句話。

有一個女子貪戀她觸不可及的愛人,一場痴心妄想的執念。愛,是相思的愁痛,不愛,是錯過的悔痛,愛與不愛皆是痛。愛之不及,躲之無避,如若至此,那我不如就變成你,從此骨血不分離,你就在我魂里。

但這樣的事情畢竟太少,她還從未踫見過。

不過話說回來,戚無邪畢竟不是一般得的人,身為無根閹人,他還能豢養那麼多傾心錯付的花肥,為何就不能有男子為其神魂不在,甘心變成他,以此來擁有他呢?

雖只是想想而已,可她還是不自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整個房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通往外頭的門被落了鎖,雖然被關押囚禁在此,但至少她的待遇比門外鐵屋子里的人好了千百倍。

尋了一處軟榻,姜檀心摘去了臉上的臉譜面具,側身躺了上去,受著一天馬車顛簸,背脊觸上軟榻的一瞬,疲乏齊齊涌來,充斥著她的四肢百骸……

事已經至此,她大概能想個明白,設局害她之人,擺明了想叫她嘗嘗這地獄無門,生死不由己的絕望滋味,可她明白,這個人並非是聞香樓的酉蘇公子,那人應該是尋了酉蘇談成了一筆交易,恰好,酉蘇正想借著她找戚無邪做點文章。

兩人聯手下套,一個在黃金上打下了聞香樓的烙印,一個偷換了馬嵩本欲給她的漆盒匣子,一步一引誘,拐著她上了賊船,淪落至斯。

可能調換馬嵩之物的人屈指可數,心中隱約猜測,不是恨毒了她的馬雀榕,就是她那個不知道深淺的哥哥。

他們的目的她已心知肚明,可酉蘇的打算,她仍是不得其解。

若是拿她脅迫戚無邪做事,怕是打錯如意算盤了吧?

雖然她和他是荒唐的對食夫妻,可……可戚無邪那樣的心性肯不肯瞧她入眼還是後話,但威脅一條,他是絕無可能買賬的。

這般想著,她比方才更加沮喪,心憂煩悶,還有明日的生死賭局,這樣輾轉之夜,如何入眠?

一川星月,萬里江天,圓月當空,疏影斑駁。

浮屠園冷意森森,清冷的月光浮在地磚的縫隙之中,它沾染水霧,似乎下一刻便要凍結成冰,明明四五月的天氣,卻寒如隆冬。

夷則已經跪了三個時辰,他的膝蓋僵硬酸麻,腿肚子也毫無知覺,唯有脊背依舊挺得直直得,不敢有絲毫松懈。

幾道黑影閃過,從浮屠園外的紅牆躍進,瞬間就站到了夷則跟前。

他立即聞聲抬起頭詢問︰「找著了?」

搖了搖頭,其中一個捶拳在手心,冷聲道︰「我再去找,從來還沒有東廠尋不見的人」

他身邊的人攔住了他︰「南呂,別去了,京畿所有眼線處我都已問過了,姜檀心最後出現的地方是聞香樓,你可知那是誰的地方?」

說話的人名叫太簇,十二暗衛排行第三。

暗衛之序並不是按照武功本事,亦或者是資歷來分的,據說十二個人是定數,如果有誰執行任務的時候死去,那麼新來的就能直接頂替上他的位置。南呂和夷則呆在東廠的時間都沒有太簇長久,所以關于聞香樓的事,想必他們也不曾听過。

聞香樓?夷則眉頭一皺,不解問道︰「我曾陪著主上去過,並無不妥啊」

太簇吃了一驚︰「主上還去過?」

愣怔一二,夷則點了點頭,這下輪著太簇心生感嘆了︰「主上心中不存芥蒂,絲毫不受當年之事的羈絆,反倒更顯得那小子比較作繭自縛,自尋可憐了,哎」

南呂是個急性子,瞧不慣太簇這般賣弄關子,故作玄虛,他霍然上前,拐了一擊手肘在他胸前,催促道︰「知道什麼快些說來便是,藏著掖著做什麼,聞香樓到底何方妖神,與那姜檀心又有什麼關系?」

太簇眸色一深,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他低頭看了地上的夷則一眼,暗嘆一聲︰「聞香樓的女公子叫酉蘇,可這只是他最近的名字,從前的二十幾年,他不叫酉蘇,更不是什麼女公子,他叫夷則,是東廠的暗衛。」

話音方落,夷則和南呂皆大吃了一驚!

夷則前頭那任不是死于任務之中麼?怎麼……怎麼成了聞香樓的東家了?要知道走進東廠的人,是一輩子再也走不出去的,除了躺在讓人抬出去,否則絕不可能有「因故退出」這等兒戲之舉。

夷則啞口無言,南呂也是一萬個不信,他壓低了聲快速道︰「說什麼呢!憑著主上的做派,怎麼會放他出去?膽敢生出月兌離之心,不殺了他已經算輕的了,咱們這位主子,何時心慈手軟過?」

太簇搖了搖頭,繼續道︰「按規矩他必死,但當年兄弟幾個好心,替他說了話求了情,所以主上就擺下了一局生死賭局只憑天意,讓他交出一枚最為自傲的毒,下在了六個杯子里的其中一個,然後叫咱們一個個喝,末了最後的一個才是他的。」

南呂睜大著眼楮,後道︰「其實哪一杯都沒有毒對不對?!」

太簇抬眸,淺淺看了一眼他,暗嘆著點點頭︰

「是,我們喝了都沒事,所以他奔潰了,他帶著恨意喝下了最後那杯酒,隨後摔門離開了東廠,第二日他得知東廠的黃鐘暗衛死了,以為是自己的毒酒延遲了毒性,總算是逃過一劫,留下一條命。」

他鼻下淺嘆一聲,頓了頓繼續道︰

「可東廠的我們都知道,黃鐘並不是死于毒酒,而是死于任務,主上也絲毫沒有想要解釋的打算,就這麼兜兜轉轉三四年,本以為再大的仇怨也該放下了,誰知這個檔口,還是出了事。」

夷則一直默默听著,他薄唇緊抿,因長時間不曾進水,有些清白皸裂︰「身為東廠暗衛,一條命一輩子,生生死死,不是全在主上一句話麼,恨?他憑什麼恨?」

魯西因其認錯人強暴了馬雀榕,所以丟了一顆眼珠,夷則問他恨不恨,他卻說命都是主上的,留一顆眼能認路就成,別全廢了,不然他就不能幫主上做事了。

所以,夷則從不懷疑戚無邪在他們這群人心中的分量,從前的那個夷則,他究竟怎麼了?

「好了,再往深處的事,我說出來就是大不敬,現在找到姜檀心才是當務之急,我進去回稟主上,南呂你跑了一天先去吃飯吧,夷則,你確定還要在這里跪著?」

收回眼神,夷則堅定地點點頭,那日姜檀心坐在浮屠園門外一夜,他也在園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明明是他當值左右,戚無邪卻並沒有找他,徑自找別人去了,這等于默認了要他跟著姜檀心,一路悉心守護。

跟著她躥了半天大街,又是修泥人又是買豬蹄,好不容易進了廣金園,他才有時間喘上一口氣,在茶攤要了一碗水喝。

便就是這麼一晃眼的時間,她就坐上馬車跑沒了影,夷則尋絲問訪,只知道最後她去了聞香樓,為何而去,之後又去了哪兒,無人知曉,尋了整整一天毫無下落,他愧疚難當回來領罪。

「這是我的錯,我該受此罰,心里會好受一些」

這個倔巴頭的脾氣,太簇無奈一嘆,暫且也管不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蹬蹬邁上石梯往正堂暖閣而去。

屋里暖意融融,戚無邪衣襟大敞,側臥羅漢床上,他青絲墨散,懶懶舉著一側書,另一手支著頭,頗為散漫慵懶。

眸色寡淡,一瞬不動得盯著書冊,他的思緒在游走,書面兒上的字,他一個也讀不進去。

太簇垂手立在一邊,他暫不出聲,不是因為怕打擾戚無邪看書,而是他明白今個的主上與往日不同,不在表面,是在骨子里。

他刻意偽裝的太過生硬,連外人都能瞧得出來,分明是擔心的,卻仍是裝得一副寡情的淡薄樣兒。

「尋找了?」聲如剜骨刀,輕悠悠無甚力道,其中的寒意令人畏不能持。

「還未,只是查到了聞香樓」

言進此處,三分已夠。

戚無邪聞言嗤笑一聲,冷冷刻骨的寒意沾染著鼻息而出,往敞開的衣領里鑽去,瞬間縈繞周身。

他從床榻上坐起,一手握上了胸前的襟口,手腕一振,紅袍翻飛!衣袍攜風疾勢,高高被拋向空中,遂即鋪天蓋地罩下滿目猩紅,一如某人此刻心中那不被承認,卻尖銳存在的怒火……

赤著上半身,戚無邪鎖骨深陷,肩胛是一彎絕美弧度,衣料下的身軀本來瞧著有些消瘦,可真當一絲不掛時,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精瘦身材,尋不出一絲缺陷,骨肉勻稱,魅惑十分。

他手臂一抬,抄起掛在一側的黑色緊身衣袍,唰一聲,瞬間衣料上身,被炭火燻烤得火燙的緞面覆上他天生有些微涼的皮膚,烘然暖意,游走在軀。

嵌著幽冥綠石的玄黑袍帶腰間一系,勒出窄腰長腿,這樣的戚無邪,不復往日魅邪妖冶,多了一分凌厲的決絕。

血色干涸,本就會從觸目殷紅,變成令人壓抑的赤黑——極致的紅,深淵得黑,地獄兩色他皆可駕馭。

「主上……您」

戚無邪一步一步走下樓階高台,透著死寂的涼薄,站在了太簇的跟前,他輕蔑一笑,薄唇開合︰「他不配本座艷裝以待,從前如此,如今也是」

「主上要去聞香樓尋他?」

「自然不是,本座是貴賓,他自會派人來迎」

背手在後,戚無邪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邪氣猙獰令人頭皮發麻,他徑自推門,闊步而出。

幾步之後,他站在夷則跟前。

戚無邪眸色一凜,眯著眼看了他半餉,喜怒不變道︰「留著你的命,隨本座來」

太簇一直跟在戚無邪的身後,听他下了特赦令,霍然上前了一步,攙著夷則站起身——這腿再跪下去,怕是要廢了。

不等戚無邪走出浮屠門,先讓太簇打發的南呂重新跑了回來,他手里捏著一份燙金華貴的請柬,小跑著到了戚無邪的跟前,單膝點地,捧上東西︰

「主上,聞香樓的伙計早晨送到東廠煉獄的請柬,屬下方回去了一趟,于是一並取了過來。」

修長的兩指夾起請柬,金粉銀面兒紙,筆觸細膩得畫了幾從清雅寡淡,卻形似情花的妖蓮,戚無邪心下嘲諷︰畫得皮毛卻不描骨,不倫不類,自取其辱。

懶懶掃了一眼請柬上頭的字兒,瘦金體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上書︰「情花之主親啟,生死一局帝君山下,親承謦欬,務必賞光,痴人酉蘇敬邀。」

薄唇微啟,喃喃之下是涼薄入骨的輕視︰「酉蘇……」

戚無邪輕笑一聲,指尖一彈,請柬從他的指尖急速落下,撲呲一聲,金粉埋入灰塵之底,清秀的字體湮沒為塵,它們沒了金銀為襯的底氣,只有低入塵埃也要掙扎出痴心相付的一片情之執念。

還不到生死局的時間,姜檀心依舊被困在房間之中。

錦繡座墩上,她坐蓐針氈,四目環顧之下,眼風瞥見桌案上那張臉譜面具,心中咯 一聲,從腳心升起的焦躁之意令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如果女公子是奔著戚無邪去的,那今日生死之局,想必他也會到場吧?

無奈自己面帶臉譜,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又無甚信心戚無邪能依著身段把她給認出來。且最要命的是,即便是認出來了,他督公身手再好,也抵不過這場面上一把一把火銃的威力,貿然相救恐也為難……

正當她心思婉轉之際,門口的鎖落了。

擺弄了一陣,只听一聲刺耳的門栓摩擦聲,大門開啟了一條縫,昨日的那個大漢探進半個腦袋,待尋到人之後朝她露出一笑︰「丫頭,到時辰了,咱們該走了!」

不置一言,姜檀心抄起手邊的臉譜面具,往臉面上一扣,然後往腦後系上綁繩,好整以暇一番,迎著他走出了門。

重回喧天熱鬧的賭局大堂,人聲鼎沸,呼聲一片,興致勃勃的賭徒掏出滿身的金銀在櫃台上兌買籌碼,你爭我搶好不熱鬧。

徐步走著,她用尖銳的指甲戳著自己的虎口,將恐懼掐在手心之中。這樣的動作,讓她不禁想起戚無邪曾對說過的話,他說︰痛著卻不會死,如果不痛,怎麼證明活著?

她心顫膽寒,那麼如果連痛都成為奢侈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一種絕望?

……

抬眸四顧,身側之人皆對她避而遠之。

熙熙皆為利往,在這樣一群視生命為草芥,利欲燻心的丑陋賭徒間,她迷茫奔走,掙扎逃竄,卻仿佛怎麼也跑不出孔方兄那四四方方的錢眼孔。

只有孤身一人,她的後脊背微微發涼,她想念那股幽然冷香,想念某個人涼薄的後背,如果他在……如果他在……

尋不見他,姜檀心眸色黯淡,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笑意,心下感嘆︰泥女圭女圭已經補好,可也許,她連當面拿給他的機會也沒有了。

肩後有人一推,她跌進了後堂。

待她站穩後抬眸,眼前與她一樣面帶臉譜,脖系著數字木牌的「賭籌」大約有六七人。

他們有得靠在牆邊,攤開著手哆哆嗦嗦吸食著黑膏子,來麻痹自己;有得左手按著右手,蹲在牆角,將頭埋進膝蓋之內,表情猙獰;還有得目色呆滯,已是十足的半個死人,他中了蠱毒一般受人操控,無血無肉的空皮囊。

姜檀心警惕著打量他們,一步一挪的站到了最邊上,比起他們的身形健闊,五大三粗,她就愈發顯嬌小瘦弱,不堪一擊,即使是全憑運氣的生死搏殺,那些人也完全沒有將她放在眼里。

運氣又如何?六個人的生死賭局,你若膽顫手抖放過了前頭之人,那麼毋庸置疑,你必死無疑。

到了時辰,賭客紛紛從外堂涌了進來,昨日贏錢的今日照樣饑腸轆轆,興奮難隱,昨日輸得也依舊躊躇滿志,躍躍欲試。他們倚著身份籌碼各自佔領這個的地方,唯獨不敢去踫設在正中央的兩處雅座。

直至鑼聲響起,今日正主姍姍來遲,酉蘇骨扇在手,月白袍衫裁出頎長的身形,他姿容艷絕,疏眉遠山,眸中煙波含睇,刻骨風流,看得出今日他有準備的細細妝點了一番,笑意清淺的從門外走來。

台上嶸白見人,朝其躬身行禮,而後向其余的賭客言道︰「這是白某的東家,今日為諸位助興,東家也押了賭籌在場——白銀五萬兩!」

眾人唏噓不已,果真是大家手筆,不同凡響!

酉蘇扇骨在手,笑著扎了一圈兒半截子禮,算是盡過東主之儀了,他撩袍落座,翻起茶盤中倒覆得兩只小茶盅,素手輕抬,提起一壺香茗茶爐,斟茶滿水,自行一杯,又替未來之客倒了一杯。

掀開茶盤上一罐白糖,他各舀一勺細糖放進了香氣正溢的的茶盅之內。

他舉止陰柔,態度小心,滿目柔情,而遠遠觀望的姜檀心卻眸色一凜,心下升起一股久違的暖意。

它驅逐凍意入骨的寒意,融化冰封得情花之血,心跳攜著心中期冀砰然而跳,與呼吸同律,與性命共在……

「貴客到!」

門外有人高聲迎唱,聲如洪鐘,音色嘹亮,在場眾人皆回身探首,伸著脖子看去——

只見一襲黑袍男子徐步而來,他不冠墨發,不著高靴,通身一襲純黑,沒有多余繁亂的花紋襟邊,腰際一方玄色腰帶,上綴幽冥綠石,像地獄之源的鬼眼,泛著詭異地油光,盯得人毛骨悚然。

本以為酉蘇公子已是俊美無雙,堪稱女顏男色,誰想與這位一比,雖不至于黯然失色,可也是風流盡失,驚艷不在。

來人姿容冠絕,舉世難尋,最懾人心魄的並非其無儔容貌,而是他周身迫人的那股子邪氣。

戚無邪不著紅衣,不少人一時間還有晃過神來,他們抓耳撓腮,長吁短嘆,除了驚嘆來人姿容外,還徑自在心里頭冥思苦想︰想著這般迫著死亡氣息的絕美男人是誰?似乎……除了東廠的那位……好像也沒別人了吧?

他娘的!月兌了馬甲就不是鱉了麼,一個人能長著這樣的,除了戚大督公還能有誰啊?!

醒過悶兒的眾人,雙眼一瞪,脖子一梗著,全部如當頭一盆冷水澆下,沒了一點賭博的高漲興致,原本興致勃勃圍在前頭的,此刻腿腳不利索,不由己的倒退了好幾步,紛紛給他讓出了一條寬敞的大路。

比起外人的慌不擇路,酉蘇眸色一亮,終于等來了期盼已久的人。

他不執一言,只是目光緊緊鎖住了那個人,他的手心里是變遷的時光,徒勞握緊只屬于他一人的記憶。

回憶似水,張開是流,攥住也是流,終究是一場空洞如風,怎及他眼里的那襲絕代風華,如此萬古如斯!

------題外話------

昂哈哈哈,我一定要寫一個男花肥,誰也攔不住我

問︰女公子,為何你說話要用扇子擋著嘴呢

酉蘇咬著咬手絹︰因為……因為,我從前被嫌棄吃了蔥花,嘴巴臭臭!

姜檀心默默扭身,寬淚而下︰原來,我被嫌棄兩次,還能堅強的活下去,是一種驚人的勇氣和奇跡!每天一謝~Jsjlb的票票,麼,萌萌小姑娘、小紫醬油缸、反方向走親的花花,還有一如既往愛你們的小月子大城主,還有俺的陛下,以及他無比強大的後宮拉拉隊,╭(╯3╰)╮哦,差點忘了,每天報道的孫爺親家公~昂哈哈,你的小劇場很可愛啊~——說起小劇場,還有LILI劇場帝,看你的小劇場成了作者枯燥碼字生涯的樂趣~!另外,我想說,小色色啊,哦不,小孔孔啊,作者表示也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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