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縱使早已心中建設,卻還是控制不住得脊背彎曲,險些就要跪拜下去。
酉蘇牽起練習已久的坦然笑意,他頷首笑道︰「多年不見,主上依舊風姿綽約,姿容無雙,酉蘇已備下薄酒,待此處賭局一完,邀君同飲」
勾起涼薄一笑,閻王掃過人群,風流卓犖的撩起身下袍擺,倚身坐入座中,他目不斜視,口氣寡淡︰
「酉蘇公子不必客氣,本座略坐坐便走,你我心照不宣,她人在哪里?」
酉蘇神色微變,語調慢下三分,也冷了不少︰「客隨主便,主上既然赴了約,為何急著要走?賭局還未開始,我既請了你過來看,你若絲毫不感興趣,豈不顯得我蠢笨?」
眸色冷暗交織,不復方才初見他時心不由己,此刻的他已然收起了那份心底的執念,固執得要贈予他一場心碎神傷,似乎這樣才能令自己感覺到痛快,令自己不再卑微低賤,乞討永不可及的回饋。
這一場從無回應的痴心,他不甘心,即便是戚無邪厭惡憎恨的回音,他也想要,不管是偏執的祈望還是不擇手段的掠奪!
四目相對,眸色膠著,紛亂復雜的情緒被一聲清脆的鑼聲驚碎,嗡嗡顫抖著余音,意味深長。
嶸白捧了捧手,滿面和氣開了腔︰「既已迎來貴客,那麼今晚的這場賭局也要開始了」
他撫掌拍了三聲,自有服從行動的人幾個高跳躥上了戲台子,他們把角落的那幾個「賭籌」帶到場子中央,一人遞送了一把火銃,且將他們安排好了位置。
掌心沁出冷汗,姜檀心接過那樣一件殺人利器,沉甸甸的重量得幾乎讓她拿握不住。
粗糙的皮革生硬得膈手,它碾壓在掌心紋上,像一把高高舉起的閘刀,搖搖欲墜的掛在手紋生命線之上,死,也只是輕輕一扳扣罷了。
心里一陣戰栗,她猛地扭過頭,牢牢盯著幾丈外的戚無邪,呼救的話卡在喉嚨間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戚無邪長眉一皺,他顯然捉到了這一道膠著且矛盾的視線,他抬眸,順著它一路尋去,等看到台上之人時,他不由瞳孔一縮,從眼底泛出濃郁窒息的墨黑來。
酉蘇余光瞥去,無奈苦澀一笑,他輕言道︰「比起當年的生死之局,這便如何?當年我是局中人,如今我已冷眼旁觀,主上從未入局,想來今日心情也會一如既往的薄情寡義,冷情無咎吧?」
嗤笑一聲,戚無邪執起桌上的那只五彩釉瓷小蓋鐘,他輕叩茶盞,吹了吹茶末,呷了一口釅釅的糖水香茗,漫不盡心的抬眸道︰
「你說的不對,你早已經困死在局中,而本座,不屑入局」
糖水雖甜,可苦澀之味卻從舌尖蔓延,戚無邪長眉一蹙,不著痕跡得擱下了杯盞,骨手一擋,用手背將它推離一尺開外,輕視得挪開看向酉蘇的目光。
這杯茶他不想再飲,只因他的糖放得太苦……
酉蘇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小蓋鐘上,干澀滾了滾喉結,話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如果不在乎,何必娶她?」
「本座行事,何曾拘泥過因果?有果未必要有因,即便有,你也永遠不會知道」
「我不信」
「呵,那你大可試試」
藏在扇面之下的唇齒難以抑制得打顫,他握緊了手中的扇骨,連關節也變得青白。
「生死天意,她若死了,你當如何,殺了我為她報仇麼?」
戚無邪眼風輕輕,似有若無的瞥了他一眼,吊足了他的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心,良久後才緩聲開口,帶著不容置喙的絕情︰
「記得本座當年的話麼?你若過了生死局,從此自由來去身,只一條,不可讓本座再看見你,否則……」
「生無門!」
酉蘇木訥得接過話,這三個字透支著他的心力,一點一點撕裂著他的偽裝的面具。
「記得便好,說什麼生死天意?」
戚無邪猙獰一笑,眸色只是一片陰鷙寒冷,他稍一偏身,對著酉蘇聲音極輕,它挾著地獄迎面而來的鬼氣,抽絲剝繭的蠶食著恐懼︰「你且听好,她若活著,你可自行了斷,她若死了,本座殺你,誅天。」
面具應聲而裂,酉蘇眸色森寒,悲從心頭肆虐而起,燃燒了一切端持著的偽裝,他幾乎下一刻就要破聲而出,質問滿月復心事,乞求那幾乎瘋狂的執著回饋!
戚無邪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他傾,抬了抬完美無儔的下巴,示意酉蘇往台上看去,皮笑肉不笑道︰「賭局要開始了,你若有什麼安排大可現在補上,晚了,會不會來不及?」
聲音很輕,可氣勢滲人。
酉蘇拳頭一握,別過眼,唰得一聲收起扇子,這是表明自己不會再言的態度!他有些力竭的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出了一口氣。
*
姜檀心失望得收回視線,他……真得沒有認出來。
肩膀由著身後之人一推搡,她才醒過悶兒來,後頭粗啞得聲音如同刀據︰「我會殺了你,最後的時間,你竟然還能走神?」
姜檀心的腦後清楚得傳來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震。
僵硬的銃口在他的粗喘之下,被他幻想成了一把刀,他用勁了力氣頂著姜檀心的後腦勺,殺氣漫天,嗜血蔓延,他現在就想殺了這個人。
力道灌于鐵臂之上,殺意染紅了眼,他不斷向前逼迫,想要把眼前的腦袋頂出一個窟窿!
姜檀心吃力不起,還顧不上鈍痛上揚,已被他逼著向前沖了一步,不等她回身反擊,一條粗長的馬鞭啪得打在那人臂上,台下有人冷冷呵斥道︰「陸號,站回去!」
鞭子抽醒了狂躁的陸號,他顫不能抑。
這樣壓迫絕望的境地,每一個人都將自己逼得無路可退,神經緊繃,真正的生死一線怕說的就是心中的那一念,念頭斷了,活著也等于死了。
誰都有渴望生存的念頭,但死亡又是如此的迫近,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里的游走徘徊。這樣的賭局太過折磨人,再殘酷的血肉之刑,也絕比不上心靈意念上的摧毀。
第一聲鑼聲響起,抬銃準備。
雙手捧著尚且覺得重,顫抖著的單臂,如何舉得起來?
姜檀心有些渾噩,她不知自己怎麼站到了這個台上,又自問怎麼就沒有逃走,她再過慌張畏懼,卻還沒有到了絕望的地步,只因那人也在底下,破土而出的信任佔據了所有理智無法做到的事。
有他在,一切都會沒事。她深出一口氣,這樣的自信來源何處她不想深究,只是存著一分希望深埋心坎,不至于讓她在這里徹底奔潰。
她舉起手臂,將火銃頂上了前面之人的腦後。
*
茶盞佇在桌案,晃出了一片茶漬,酉蘇指尖覆著一層薄薄的香粉,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漬,一勾一抬,一顆混沌的水珠停留指尖,隱藏在于袖口之下。
戚無邪斜斜一掃,自若勾起了唇角︰骨子里不曾狠絕的人,單憑著一張臉譜,換了一個名字,就能有所作為麼?他到底不敢。
台上一共七個人,面色猙獰冷汗直流,閉著眼等著听鑼聲的有,睜著眼即便是死也不瞑目的也有,只有姜檀心一人垂著首,不辨畏懼。
台下賭客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揪著手里的籌碼票據,生怕一聲鑼聲響就全打了水漂……
不同情緒不同渴望,撲騰出千種萬般的氣息,匯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把所有人的耳朵都拴在了一起!
姜檀心耳廓一動,一陣細細攜風之聲飄然入耳,是落槌掀起的風聲!
快人一步,她猛地閉氣眼楮,在鑼聲未響得前一隙,扣動了扳機!
「 噠」一聲,意料之中的後座沖力並沒有到來,火銃卻傳來一聲無彈空響,姜檀心當即愣在了原地!
「 !」鑼聲遂即響起,嗡嗡之聲,震耳欲聾!
火星爆出之聲炸響在耳邊,也正在此時,一顆沾染劇毒的水滴從月華白袍的袖口破空而來,就著姜檀心後頭陸號的口鼻,肆無忌憚的撞去——毒入口即融,迅速腐蝕開來。
酉蘇出手了,戚無邪也絕不會冷眼看著。
他說過一百零八顆佛珠,皆是為她所擲,這一顆,他也不會吝嗇。
一如往常那般撥紫檀持珠,待鑼聲響起的那一瞬,他指下一動,佛珠追著水滴飛擲,只是在空中相交之後,便偏離了方向,直接奔著陸號身後之人而去!
啪得一聲,佛珠打在那人指上,力道已到,扳機扣下,陸號腦門爆出了一朵血花,雙眼爆突而出,軟軟倒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打死的,又像是被毒死的,可笑得是三個人想殺他,且方法各異。
局面已定,柒號打了空槍,七個里頭死了三個,而陸號連扣下扳機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身後的人一下爆了頭。
賭客嘩然聲一片,小部分高舉手臂不停得抗議,他們認為分明是因為柒號放了空槍所以導致現在的局面,如果當時膛中有貨,死得就絕不會是他們賭押的人,所以這錢他們輸得不服!
逢此變故,姜檀心後背已被冷汗濕透了,她同活下來的人一樣,左搖右晃地癱坐在地上,不停著喘著氣來平復顫抖的心。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前頭那撿回一條命的男人,心中不免嗤笑一聲︰
不服?賭局可以重開,錢可以再賺,人命呢,一句不服,死掉的人可以活過來了麼?
嶸白見此爭議,也難免皺了皺眉頭,他站往高處抬起了雙手,向下壓了壓試圖安撫賭客狂躁的心情。
「各位老板!各位老板……听我一言,生死賭局沒有重來的道理,人命交代了,也沒有作廢的規矩,火銃出了問題,賭莊雖然有責任,但換一種角度不正是上天的意思?天要留下他,各位一定要逆天而行麼?」
「廢話少說,殺了他,我等就認下著天命!」
「沒錯,敢來赴這里的生死局,咱們都是喜歡逆天改命的人,少拿天意來敷衍,殺了他!讓他多活這麼一會兒已經是便宜他了!」
本已苟延殘喘,從閻王爺那撿回一條命,想不到閻王不收,人世間也再無容他之地,他站在陰間陽世的渡橋之上,彷徨到進退無措,絕望到心如死灰。
另一頭,爭執愈演愈烈,各為利益的賭客大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勢。
嶸白面露難色,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把視線投向了酉蘇,似是在征詢東家的意見。
酉蘇鼻下輕出一口氣,將方才胸中抑郁著的污濁盡數呼了出來,他目不斜視,並不看戚無邪,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如刀,叫人听著難受。
「外人不涉局,換一把,讓柒號再來一次」
話無甚力道,狠絕之氣第一次酣暢淋灕,如此痛快——戚無邪,你想救她,可至多保得了她的命,可我要她受的,是活生生得葬送一條性命,死,永遠不是折磨人的首選。
……
姜檀心愣在當下,如果說方才賭局中的扣下扳機是無可奈何,是為了自保的被逼無奈,那麼,現在再讓她一個人表演無情的劊子手,她的心里、眼里、手里,就只剩下了「殺人」二字!
馬鞭啪一聲打在台面上,鞭之所及,皆是濃稠的血腥之氣,台下監督的人冷冷執行命令,他手一指,厲聲命令道︰「柒號,撿起槍,殺了他」
賭客之人哄然圍了上去,他們絲毫不嫌棄血臭入鼻,只是燒紅了眼角,要為自己打了水漂的金銀討回一個公道︰「殺了他,快殺他,快!」
姜檀心詫異得看著這群赤心麻木的衣冠禽獸,她納罕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們還能稱之為人麼?
倏然,她的腿被一個人猛得抱了住,那人嘶聲力竭,淚水嚎啕,顯然已經徹底奔潰了。
「求求你,不要……不要,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來這里,我只是在地主家打雜工的,我娘病了,沒有錢治,我又從他們那偷偷听來這個日賺斗金的地方,所以我偷走了號碼牌,我以為很簡單的……我以為很簡單的!」
他慟哭悲嗥,顫抖不已。
姜檀心的腿似乎成了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他沒有辦法了,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除了發泄一切心底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不知所措的除了他,還有她——後面有人逼她,前面有人求她,她不知道自己何時竟變成了判官手里的筆,一勾一畫就能斷人生死,判其壽數。
姜檀心匆匆抬起眸子,望向不遠處的戚無邪,想從他嚴絲合縫的表情里,尋出一絲暗示的情緒,可望去才知,他根本沒有認出她,又怎會有別的?
對不上的視線如同一盆澆下的涼水,摧枯拉朽將期望揉為齏粉!眸中之色瞬間黯淡了下來……可就在心頭之火將要熄滅的前一瞬,她竟然得到了回應!
戚無邪的目光越過千萬之眾,破開塵世紛擾的浮塵,清透著一絲不漏的望進她的眼中。好似墨漾水中,化開濃重的一汪漆黑。
姜檀心熟悉這樣的眼神,濃稠的黑讓她靜下了心,這種源源不斷的信任不問出處,不問因由,只為一個眼神足矣。
她的身體里叫囂得是情花孽海的情花血,他亦自稱是情花之主,她是他的根,他是她的果,比起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樣的羈絆更為貼切。
閻王從不只是說說,更不會用眼神佯作寬慰,他的行動一直不晚。
不等姜檀心反應過來,台上另一個幸存的男人已然舉起了手里的火銃,他迅速扣下扳機,將那個嚎哭不止的男人送進了地獄。
手指一松,火銃月兌手,「凶手」沉出一口氣,抬眸看了姜檀心一眼,他眼神一如既往冷靜,那絕對服從的執行力也是她十分熟悉的。
夷則……麼?
她的眼神從疑惑變為清明,他從厲色到染上笑意,兩人心照不宣,彼此確定了身份。
*
台下的酉蘇冷笑一聲,他斜眼投去一個蒼涼無物的眼神,心中掀起忿恨的叛逆——你越要護她,我又不會輕易放手,你自以為天下無敵,弒神誅天,可我偏偏要你在這兒留下一口心頭之血!
他手中扇骨往桌案上一敲,高處的嶸白立即會意,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好了,如各位所願,這場賭局算是清了了,晚一些功夫還會加上一場,是兩人對決的,為顯公平,還請各位上家都後頭抽個簽」
話音落,賭客們熙熙攘攘,推搡著往後堂走去,一時間退了個干淨,只有台上一地尸身和這真正涉局的幾個人。
「主上雷厲風行,詭異的行事之風果然一點都沒有變,這位……怕是東廠的暗衛吧?興許是曾經的弟兄,主上倒也舍得放他趟這趟渾水。」
酉蘇眼風一掃,自顧自得勾起一道涼薄笑意。
「夷則……」戚無邪淺聲開口。
聞聲後,酉蘇猶如電擊,他猛得抬頭,不可思議得看向面前之人,這個名字……他竟叫了這個名字?
戚無邪憐憫一眼,一瞬不動的回望著他,汲取著他眼里的意外、驚喜、和那有若無的祈盼,回饋的卻是一記無情利刃,斬斷了本就可憐的執念情絲,話輕悠悠的拋擲︰
「你去後頭抽簽,順帶著幫酉蘇公子的也給代勞了」
「是,屬下遵命」
夷則看了姜檀心一眼,迅速摘掉了面具,他單手一撐,跳下了戲台,闊步往後堂走去。
……
氣氛安靜的詭異,心碎似沙礫,不單單是破碎的痛。
本以為多年傷痛已硌起了厚繭,可以承受他的忽視嘲諷,誰知他的刀那麼深,無甚力道,卻扎在了最痛之處!
比不愛更怨得是什麼,是無視!是毫無地位的被替代!是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
沒有懸念,或者說沒有人會認為事情到此結束了。
夷則意料之中的抽中了那個寫有「柒」的紅頭簽,他和姜檀心,只能活一個。
離賭局開始還有一個時辰,所有的「賭籌」還是被趕進了地下房間,無力休息也好,畏懼嚎哭也罷,反正鐵門一鎖,他們只等生死宣判,外面的恩恩怨怨也就和他們沒有了任何關系。
比起上一次的無措絕望,這一次有了夷則作陪,讓姜檀心竟有些哭笑不得。
悲喜的兩股氣在肚子里打架,還不等她抉擇,便已經撞上了肚子,她疼得冷汗直冒,捂著肚子蹲在了當下。
夷則大手一撈,把人扶了起來︰「怎麼了?吃壞了?」
「嘶……這種環境下,也、也只有你們東廠的才吃得下東西,應該是痙攣了,坐一會兒就好」
她擺了擺手,將一半的身體重量盡數壓在他的身上,一步一皺眉的模著椅子而去。
夷則眉頭緊皺,嘖了一聲,輕聲快速地道了一聲︰「得罪了」
說完,他便打橫將人抱起,邁過地上半倒著的椅子,繞過碎了一地的瓷杯碎片,尋了一處還算干淨的軟榻,才將她放了下來。
他撓了撓頭,四顧房間,抄手從一側桌案下拽出一根毛毯來,掖被掖角地將姜檀心包了個嚴實,鄭重其事的道︰「應該是受涼了,你且別動,躺一會兒再看」
姜檀心沉出一口氣,把手從毯子里伸出,半抱手臂,螓首微偏︰
「你怎麼來了,馬淵獻他們可有為了馬嵩之死來為難你?還有這個酉蘇究竟是誰?不會是你們東廠的花肥吧?」
夷則搖了搖頭︰「沒有,一聲不吭的就裝殮入殯了,確實奇怪」
疑惑地沉吟一聲,他繼續道︰「花肥?何出此言?我只知他是前一個夷則,善于用毒,東廠督主一直很喜歡他,直到主上接管了東廠,這人似乎就有些變了,不知什麼原因主上也給他擺了一個生死局,讓他月兌離暗衛的身份,還他自由之身,此番估計是來尋仇的。」
夷則說了姜檀心猜不到的那一部分,可她卻沒有把剩下的隱情告訴他,無聲一嘆︰不過一個執念難消的可憐人。
「檀心姑娘……」挺嚴肅的開口,他垂著眼眸,掩蓋不住自己的愧疚之情,坦聲道︰「對不起,是我沒有第一時間護你。」
「……」
姜檀心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思量著該如何開口,沉吟許久方道︰「那日之後,你一直跟著我麼?」
夷則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他點了點頭︰「是,這也是主上的命令,是我把你跟丟了」
「所以因為愧疚,你就義無反顧得來做了生死局的賭籌,連性命都不要了麼?你可知火銃無眼,方才你只有一半生得機會!只因你砸了督公交予你的任務,就非以死謝罪不可麼?東廠暗衛又如何,為何不能為自己而活?」
手肘一拄,她撐起上身,認真地望進他的眼底——他是一個能力卓犖、服從極強的暗衛,卻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塵世俗人。相處這麼些日子,姜檀心很希望他能從暗處探身出來,自由得支配自己的心、甚至是自由。
像他這樣的人,為了果決利落的完成任務,他的思維直接,只有行動、然後獲得戰果,如此的高強度的執行力,必定需要犧牲所有會導致心中旁騖的牽絆,七情六欲首當其沖。
他是一把直指敵人的鋒利之劍,利雖利,但卻被打磨得很單薄,兩面皆是銀光 亮,倒映的永遠都是主人的影子。
夷則心下吃驚,從未有人對他說過如此之言,他自以為忠心為主,實心任事,才對得起這一身武藝,值了這人世間碌碌一遭,可今日,竟有人談及他從未想過的「自由」二字。
上一個夷則固然可悲可憐,可他至少敢躍出方圓,甚至還想染指雷池,他用一場生死局換了半生自由,如今的他是被自己的執念束縛,與人無尤。
但他還是有了只屬于自己的名字,他不再叫夷則,而叫酉蘇。
「夷則,一會兒的生死局,你若覺得犧牲自己才可贖罪,才能讓戚無邪滿意,那我姜檀心一定會瞧不起你,一串紙錢也不會燒給你,一滴眼淚也不會為你流,逢年過節,清明忌日,我還會到你墳頭狠狠蔑視你,叫你死得休想解月兌!」
夷則驚詫地看著她,目色復雜,眸光流溢,像是蒙塵的璞玉破開頑石,一絲一點的清亮之光藏無可藏,避無可避,它剖白眼前,煥然一新。
「檀心姑娘,你不會有事的,屬下也不會將命送在這里,你若信不過我,難道還不信過主上麼?」
他單膝點地,半蹲在睡榻邊,笑意滿眸。
姜檀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自顧聳肩一笑︰「督公本領通天,且也是官場上的事,他身手再好,等他飛身台上相救,你我早被打成篩子了」
某人暗嘆一聲︰「到時候再想法子應對,你先睡一會兒,我在這里守著,時辰到了再喊你」
姜檀心側了個身還想與他說上幾句,可就在他話音落下後,困意便十分應景得跑了出來,在她的眼皮之上桀驁叫囂,撕扯打滾。
她眼眸半闔半睜,只覺夷則一下出現,一下消失,最終抵不過濃重的乏意,沉沉睡去……
夢境紛亂,似還有戚無邪穿著一身黑袍,正猙獰地朝她笑著,他的背後是飛濺而出的血花,比情花更加妖冶奔放,如火如荼的逶迤遍地,他手里紫檀佛珠瞬間變成了一把火銃,黑 的槍管對準了自己,她還來不及尖叫,咚得一聲已然在耳邊炸了開!
一聲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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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肥的心被虐成了渣渣渣渣渣渣……哎
現在是11。10號的下午一點~因為晚上又斷網,沒時間上傳,所以傳的早了一點,感謝總結明天中午來補上,吼吼,作者想說的是,下一章……會有些歡月兌,小兩口大鬧生死局,手拉手虐渣渣,如有崩壞,盡請諒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