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怕的,就是明知道受了羞惱,也依然面不改色。無疑,她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面對一再無上起落的命運,她根本不想再忍耐。
「你這要是打下來,那麼,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人去主子面前告狀。」是以能夠用言語將一切化解,動手,便就是最愚蠢的一種直接手段。
適當的鋒芒畢露,可是會讓人望而生畏的,不是她曾經不能夠用,只不過時機不到罷了,現在就盡數還在這些浣娘的身上了。
那浣娘的動作一滯,整個身體都停在了氣息里頭,顯然是有一點忌憚劉疏妤說出口的話,不過劉疏妤還不打算讓她心下放松。
劉疏妤的腳步跟上了冰冷的語言,一步一步的將浣娘的身姿逼得直直往後退,刃炎站在角落里,濃密的劍眉微微挑高了一些,起先他是準備出手的,不過,現在看到,他倒是白擔心了一把,劉疏妤的憤怒,讓那宮女半點不敢動彈。
擔心。
這樣的感覺,叫做擔心麼,有些不受控制的讓他被這種強烈的信念所吸引而去,一個女子,有著這樣的氣魄,的確是帶著一股吸引力。
這種與著深水漩渦同似的一幕,讓刃炎幾乎分不清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自身引出來的幻想,許是幻想的吧,這樣的女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呢。
「同為浣娘,衣服未浣洗完,你我,都月兌不了干系,其中的曲折,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劉疏妤的氣息盡數噴灑在了浣娘的臉上,高挑的鼻梁上頭,全是劉疏妤散發出來的濃濃戾氣。
「我。」被劉疏妤步步緊逼的浣娘只能吐出來一個字跡,劉疏妤字字見血,也字字點到位上頭,由不得她說不。
「現在,這衣服是我洗還是你看著辦。」劉疏妤提了一下那實木盆子,滿盆子的衫衣也順著動作抖了一番,劉疏妤就是要逼著她無法選擇,就是告訴她們,選擇對付她,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宮廷後宮之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被欺負的感觸,她之前的不沉默害得母妃被連累,現下,她就是一個人,而且面對的,還是一系列沒有後台的浣娘,所以,更加的讓劉疏妤不用顧忌得太多。
那浣娘咬了咬粉紅色的薄唇,沒有開口說上一句話,自己埋著頭就端起了劉疏妤面前的滿滿一大盆的衫衣,劉疏妤身上散發出的皇家氣勢,可是讓人心下臣服。
她嘆了一口氣,其實對于這些浣娘來說,長年來被扣在此處,心中的怨恨原比其他宮的人都要多得多,美妙年華卻只能待在小小的浣衣房內,嘗遍千辛萬苦,身受手指的無形摧殘,這一些,磨滅了她們心底里那僅剩的一點柔軟。
浣娘三三兩兩的離去,劉疏妤這才手撐著冰冷的清水池台邊,大口的順著氣,這膝蓋,真是疼得她的差點站立不住,剛剛若是那浣娘順勢推她一把,她就根本會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原本搬去了錦月居,她膝蓋上頭的陰寒之癥稍微有了一些減輕,可是,一遭被貶到此處,寒風跟寒濕一混合,讓那疼意雪上加了霜。
她吐了一口氣,看著面前被勻出來的幾大盆衣衫,心中悲涼頓生,還是落不過成為最下等的人呵,她扶著自己的膝蓋坐在了小木凳子上頭,這些衣衫如果今天洗不完,那麼,明天堆過來的,她可就別想再休息了。
手指再一次浸進了寒冰之水中,將衫衣扯在另一個木盆子里,拿了捶衣杵開始拍打起衣衫來,淺黃色的皂角水一點一點從那衣衫里頭帶出來,每一聲的拍打,都在這個浣衣房里左右回蕩。
冬日的寒氣,在此刻,有一些停歇,像是不忍看到那縴細的身影埋在一堆衣衫里頭,忙碌的漿洗著而生了的憐惜。
刃炎的背靠在了身後的木檻上頭,眼角里頭,卻是那一身暗紅衣衫的身影,頎長而又筆直的立在那角落里頭。
他不由得渾身一顫,君上怎麼會來浣衣房。難道說,剛剛那樣散發著清美風姿的劉疏妤,被君上看了個正著是麼,可是為何,他能夠感覺到濃濃的失落感。
這樣的女子,見過的人,很難不動心,尤其是在剛剛看到那一張秀美的臉上帶出的淺色光暈,輪廓在寒風里頭,傲然睥睨天下,他跟在君上身邊多年,從來沒有看到君上臉上帶起來的彷徨。
趙天齊的眼眸泛起了光彩,他原以為將劉疏妤遣放到此處,受盡劫難之余,會更加的卑微不堪,但此番看著那身著淺色衣衫的瘦弱背影,揉搓著面前的衣衫之時,心中涌上來一股子的柔軟。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按他所知,北漢劉繼元的公主,個個嬌生慣養,尤其是那位五公主出色得很,傲嬌跋扈,根本是不可一世的模樣,但面前這位,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但這樣的柔軟也只有一絲絲,瞬間就被他心底泛起來的恨意盡數給打碎,劉氏一族欠他的,可遠不止這一些。
一點一點蠶食,原本盡數吞並來得更讓人心里難受一些,人財兩空的後果,劉繼元,你就慢慢承受吧。
他的眼風一咧,扯了衣擺就甩手離去,趙天齊心里的恨意,根本就不允許那柔軟啃食一絲半點。
刃炎的眼角是趙天齊隱去的身影,君上身上的殺意,他這個習武之人,最為的了解,如此厚重的殺伐之意,幾乎讓他對之前看到的彷徨之意心生了疑惑,君上對劉疏妤,究竟又是怎樣的一個心態呢。
他將目光放到劉疏妤的身上,墨發白膚,更加襯得臉上的清冷十足,她,有一些讓他心中生疼了,也許,她不如面上的那般柔弱,反倒多了一股英氣。
英氣,在女子的身上同樣的存在,只不過,劉疏妤的身上看起來更加的明顯一些。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形成了這樣一個女子呢。
沒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有劉疏妤任命拍打衣服的啪嗒聲。一聲一聲,奏著最動听,也最為淒涼的宮廷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