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柵欄隔著馮裕和馮皇後,獄卒看到牢房內外的兩人,倒是識趣,「娘娘和馮將軍慢慢聊,奴才在外面候著。」
獄卒正要出去,卻是听到馮皇後的聲音再次響起,「將門打開。」
獄卒愣了愣,終究還是拿出了鑰匙,將門打開。
「姑姑……」馮裕這個時候越發的激動起來,這些時日,他在天牢里的生活,簡直是生不如死,他馮裕怎能落得如此下場?
幸好,姑姑終于來了,她來了,或許他就有了希望!
馮皇後進了牢房,看了馮裕一眼,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將寒玉手中的食盒接了過來,一邊親自將食盒中的東西拿出來,一邊親昵的開口,「裕兒,這些時日讓你一個人在這天牢里受苦了。」
馮皇後的態度讓馮裕的心里的希望更加多了些,「姑姑,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外面那事情到底怎麼樣了?你知道,我是被陷害的,只要查清楚,那麼……」
「裕兒!」馮皇後打斷了馮裕的話,臉上的笑容更加大了些,「你不用急,這事情姑姑一刻也沒有落下,不僅如此,你爺爺也正往京城趕,本宮和你爺爺都不會任由你在這里受苦不管的,本宮收到了你爺爺的來信,說是三日自後,就該到京城了,等他到了京城,自然有辦法救你出來,所以,這些日子,你還得委屈一些。」
「真的!?」馮裕面露欣喜,幾乎興奮的在牢中踱著步,「太好了,我就知道,爺爺不會放棄我!」
他馮裕是堂堂的大將軍,可以毫不夸張的說,馮家這一輩中,就數他最有才能,馮家的未來還要靠他出力,爺爺是明白人,一定不會棄他于不顧,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將他救出去。
馮裕知道,這件事情關系重大,並非那麼容易解決,可是,憑著爺爺在大金朝的地位,就算是明德帝,也不得不買爺爺一個面子。
馮裕素來都是精明的,可是,這一次,他無疑是算錯了,馮皇後將馮裕的興奮看在眼里,暗地里禁不住嘆了口氣。
他又怎知道,就是因為馮家在大金朝的地位,所以,明德帝這一次,是容不下沙子的,就算是真的有人陷害,明德帝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麼過去了,他要的是給馮家一個教訓,讓馮家知道,馮家就算是再強大,這天下終究是他明德帝的天下。
明德帝要馮裕的命來警示馮家,而馮老爺子,甚至是馮皇後也明白,馮裕這一次是必死無疑,不僅如此,馮老爺子的意思,還不能讓明德帝親自處死馮裕!
「現在你放心了吧?本宮給你帶了些酒菜,你既然放心了,那就好好吃上一頓,等到你爺爺到了京城,或許,就有法子出去了。」馮皇後柔聲道,便是說著虛偽的謊言,都顯得毫無破綻。
馮裕這些時日忐忑的心終于是放了下來,在一桌的飯菜前坐了下來,就著馮皇後倒的一杯酒,仰頭一口喝下,猛然想到什麼,馮裕的眸子緊了緊,眼底一股憤怒迅速的彌散開來,重重的放下酒杯,「哼,等我出去了,絕對不會放過柏弈!」
馮裕心中咬定了這絕對是柏弈的陷害,至于他到底如何弄出龍袍陷害了自己,等到他出去之後,他會查個水落石出,到了那時,他定也要讓柏弈來嘗嘗這牢房的滋味兒!
听到柏弈的名字,馮皇後的眸中也是劃過一抹異色,她是精明的,也明了,這一次定是和柏弈月兌不了干系,想到當年柏弈和馮家的糾葛,再想到柏弈的親生母妃,眼底的顏色越發的深沉。
看來這一次,柏弈是開始動手了麼!
柏弈這個敵人,終究是小覷不得!
「是,等到你出去了,不能饒了他!」馮皇後口中低聲的喃喃,說話之間,又為馮裕空了的酒杯倒上了一杯酒。
「姑姑,咱們一起喝,干一杯……」馮裕突然提議,好似完全忘記了那天晚上在御書房內,他這位平日里疼他的姑姑,為了保全馮家,而將他推出來的事情了。
馮裕話落,明顯看到馮皇後的神色僵了僵,就連拿著酒瓶的手也是頓了一頓,不僅僅是馮皇後,她身後的寒玉面上也是閃過一抹不自然,馮裕皺了皺眉,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佷兒的命就靠姑姑了,佷兒先在此用酒感謝姑姑的恩德。」馮裕揮開腦中冒出來的念頭,可是,終究是揮散不去,還是試探的說出了口,「寒玉姑姑,給娘娘拿一個酒杯出來!」
寒玉目光閃了閃,看了馮皇後一眼,瞧見她微斂的眉眼,尤其是剛才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復方才那般親和,寒玉趕緊道,「將軍,奴婢沒想得周全,來之前沒有準備多余的酒杯,還請將軍贖罪。」
馮裕更是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尋常,先前的興奮,在這一刻迅速消失,目光轉向馮皇後,「是嗎?可寒玉姑姑跟在姑姑身旁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格外周到,這一次,怎的就沒想周到了呢?還是……這其中有其他……」
馮裕說到此,神色一怔,眉心緊緊的皺在一起,眼里,面上充滿了痛苦,手捂住肚子,看了看酒杯,隨即射向馮皇後的眼神越發的凌厲,「姑姑……你……」
「裕兒,這一次你還是太天真了,龍袍之事事關重大,有些事情,若是咱們馮家沒做,倒也可以為你據理力爭,可是,若是因此讓皇上查出更多的事情來,那就得不償失了,馮裕的命可以沒了,但是,馮家不能沒了,馮家和你馮裕,該犧牲誰,仔細一想,都會有選擇,這一次,就當是本宮欠了你,馮家欠了你,你到了地府,咱們馮家的先祖們,也會看在你對馮家有功的份上,對你多加照顧,你放心,你死後,馮家會厚葬你。」馮皇後淡淡的開口,臉上的笑容早已經不見,平靜的面上,讓馮裕看到的只有她的冷情。
馮裕月復中的痛越發的難忍,整個人踉蹌的往後退,最後整個人無力的靠在牆上,一口鮮血從口中噴灑而出,將一桌子的飯菜都弄髒了,那杯還沒喝下的酒,上面漂浮著血跡,又迅速的化開。
面對這個模樣的馮裕,馮皇後的眼里依舊沒有絲毫憐惜,她是疼愛馮裕不錯,可是,她的兒子終究是二皇子,她要為她的兒子謀劃,所以,必要的時候有所犧牲,哪怕犧牲的這個人是馮裕,她也在所不惜。
「哈哈……」馮裕強忍著痛,看著馮皇後,眼里盛滿了指責,「厚葬我?人都死了,要厚葬有何用?」
他要的是能夠活下去,可是,很顯然,這個願望,怕是實現不了了,因為,他感覺到月復部的疼痛越發的濃烈,姑姑要他死,就絕對不會用什麼一般的毒藥。
他以為,他就算是死,也該是被皇上處死,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平日里最疼他的皇後姑姑親手送來的毒藥,親手為她斟上,親眼看著他將毒藥喝下肚。
馮皇後似乎是有些愧疚,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看著已經沿著牆壁滑落在地上的馮裕,眸中一片冷清。
「爺爺呢?我若死了,爺爺他……」馮裕突然想到什麼,狠狠的等著馮皇後,馮皇後終究是馮皇後,就算是他的姑姑又如何?他先是皇後,而後再是他的姑姑!
「呵呵……」突然,馮皇後竟笑了起來,這笑聲,打斷了馮裕的話,馮裕看著馮皇後笑著的模樣,心底一股寒意冒了出來,那是嘲諷啊!
她在嘲諷他什麼?
馮裕愣了愣,坐在地上,捂著痛處,神色復雜,而馮皇後一步步的朝著馮裕走近,每往前一步,馮裕都感覺到一股股壓力朝他襲來,心里格外不安。
馮皇後在馮裕的面前停了下來,蹲子,伸手輕撫著馮裕的臉頰,輕柔的,讓馮裕微怔,他記得,小時候姑姑就喜歡這般撫模他的臉頰,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姑姑是疼他的。
可是,此刻,那手觸踫到他臉頰的時候,他卻是感覺到那手傳來的是一陣冰冷,他不知道馮皇後要做什麼,但是,他卻是明白,他要做的定不會是他的期望的。
馮皇後嘴角依舊微微的揚起,一如曾經對小時候的馮裕的慈愛,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一記重錘,狠狠的打在听者的身上,足以讓人痛苦萬分。
「裕兒,沒想到,你竟也這麼天真,不應該的,不是嗎?你是一個大將軍,看慣了戰場的凶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現在,我們所處的,就好比是一個戰場,你若是不死,死的就是別人,或者是更多的人,姑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該死得明白。」馮皇後的聲音更是冰冷的許多,好似被寒冰粹過一般。
馮裕眉心皺了皺,明白?明白什麼?他清楚,馮皇後想讓他明白的東西,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可是,便是在這個時候,他的心里還是好奇的,誰不希望死得明白呢?
馮皇後頓了頓,繼續道,「是,若是沒有辦法,本宮會舍棄你,可是,這一次,倒不是本宮的決定,呵呵……」
馮皇後想到那封信,不由得笑了笑,「你一定想知道是誰,本宮告訴你,那人是你的爺爺,馮家的老太爺!」
話落,果然看到馮裕有些虛弱的臉上,無數復雜的情緒閃過,震驚……不願相信……以及逃避……
馮裕不斷的搖著頭,不會的,怎麼會呢?爺爺?怎麼會是爺爺呢?
爺爺曾經對他說過,馮家以後的當家人,會傳給他,爺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棄了他呢?
這個消息,甚至要比方才喝下的毒藥,還要讓他痛徹心扉,口中虛弱的喃喃,「不會的,爺爺……還沒到,不是嗎?」
馮皇後看著馮裕的反應,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痛心,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是,他人是還沒有到京城,可是,已經派人送來的信,他的信上交代了,在他到京城之前,你必須畏罪自殺。」
轟的一聲,這又好似一記驚雷,在馮裕的腦海里炸了開來,他明白爺爺的意思了,他「畏罪自殺」,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也許不僅如此,明德帝還會因此而體恤馮家。
爺爺啊!他有想過救自己嗎?他突然意識到,或許從一開始,爺爺就已經做了這個打算!
「哈哈……」馮裕大笑了起來,那笑聲中的淒涼,在整個牢中回蕩,甚至傳到外面,獄卒們听到聲音,都禁不住頭皮發麻,不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獄卒,心想著里面有皇後娘娘在,便也不好進去查看究竟。
那笑聲僅僅是持續了一會兒,便突然戛然而止,好似一只飛鳥被箭射中,突然沒了氣息,砸落在地上。
牢房里,馮裕雙目大睜著,目光依舊停在馮皇後的身上。
寒玉心里打了個寒顫,上前幾步,低聲道,「娘娘,將軍已經死了,咱們……」
寒玉似乎依舊沉浸在剛才馮裕那淒涼的笑聲之中,下意識的不願意在這里多待,她現在也是清楚了,娘娘先前所收到的那封信中,老太爺到底交代了什麼。
思及此,寒玉更加覺得心里莫名的冷,貴族大家,為了利益,各種權衡,甚至連最疼愛的孫子和佷兒,都忍心親手毒殺,哎!
寒玉心里禁不住嘆了口氣,看著馮皇後,等待著馮皇後的旨意。
馮皇後斂了斂眉,眸中依舊一片冰冷,「將這些東西收拾一下,走吧!」
前面一句話,馮皇後的聲音倒是強硬,後面兩個字,便是寒玉都听得出,有幾分無力,馮皇後最後瞥了一眼便是死了也沒有瞑目的馮裕,毅然轉身,轉身之際,那雙冰冷的眸中凝聚起一抹恨意,這一次,他們吃的虧,她的心里記下了!
柏弈……馮皇後認定了這事情和柏弈月兌不了干系,亦是下定了決心,這事不會這麼完了!的
寒玉迅速的將酒菜都收拾了一下,跟隨著馮皇後出了牢房,等到獄卒見到馮皇後和寒玉出來之時,都被她面上的陰冷嚇得齊齊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更別說是探尋牢房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你們是如何看管馮將軍的?他竟然在牢房里畏罪自殺,你們都不知道麼?」
高壓的空氣之中,馮皇後聲音驟然響起,一群獄卒听了,腦袋轟的一聲,瞬間懵了,他們听到了什麼?馮將軍畏罪自殺了?
可是,剛剛都是好好的不是嗎?那個帶馮皇後進去的獄卒更是不解,他分明就看到馮皇後面對面的和馮將軍站在一起,此刻,馮皇後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僅如此,皇後娘娘這話中,明顯的責備與怪罪,他們如何承受得起?
就連剛才,他們亦是听到馮將軍的笑聲的啊!
娘娘怎麼能這麼說呢?她是什麼意思?又是什麼意圖?
幾個獄卒,更是誠惶誠恐,有一個獄卒終究是忍不住了,「娘娘,馮將軍之前都……」
他話剛說到此,只感覺到脖子一痛,一把刀子穩穩的插在他的後頸處,鮮血四濺,周圍其他的獄卒更是嚇得三魂丟了六魄。
那個刺殺了獄卒的人正是馮皇後身邊的寒玉,寒玉將獄卒身上的匕首抽了出來,那獄卒轟然倒地,馮皇後目光掃過牢中跪了一地的獄卒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恐懼。
馮皇後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的上揚了一個弧度,你們都听著,「這個獄卒看管馮將軍不利,讓他在獄中畏罪自殺都沒有察覺,其罪當誅,本宮已經代為處置了他,皇上追究起來,你們也該明白到底怎麼匯報了吧!」
這些獄卒一愣,在腦海里消化著馮皇後的話,很快便明白過來,馮將軍的死,怕是皇後所為,可是,誰敢追究她的責任?再說了,馮將軍被打入天牢,終究是個死囚啊!
「明白,奴才明白!」獄卒們忙不迭的點頭,早已經嚇得滿頭大汗。
馮皇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今日之事,本宮不希望任何人知曉,若是誰傳了出去,就別怪本宮無情!」
「是,是,是!」獄卒們除了點頭,便沒有別的選擇,幸好,有一個獄卒死了,便也可以將這些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只要他們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是按照皇後娘娘所說的做又如何?
獄卒們頭也不敢抬,直到馮皇後和寒玉走出了天牢,這些人才好似松了一口氣,想到什麼,獄卒們忙跑進了關押馮裕的那間牢房,果然看到牆壁處,正是馮裕雙目大睜的躺那里,身上沾著不少血跡。
獄卒們心里打了個突,一股寒意將他們籠罩了起來,幾人面面相覷,似乎是在想著下一步該如何做。
突然,其中一個獄卒似反應了過來,忙道,「快,快去稟告皇上,馮裕將軍在天牢畏罪自殺!」
那獄卒暗暗祈禱,不知道皇上听聞了此消息,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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