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很討厭臥室吊燈的眼色,昏黃的,明明應該是暖黃色不是嗎?就像是突然之間走進另一個奇異的空間,跟現實重合又完全不同的。
好比不同的許純冷著臉站在面前,不同的司文卻笑著看我,自己像是一件什麼被剝光的展覽品。
許純的眼楮顏色很淺,像是淡淡的黃色玻璃珠,在他露出嚴肅又好像生氣的表情時格外的渾濁,像是被什麼昏暗的背景色污染了一樣,可能就是臥室燈光顏色的原因。
「你到底想說什麼?」能確切的感覺到不耐煩的情緒,和一種說不清的猶豫一直沖撞。
不確定自己的眼楮里是不是慌亂和期待兩種情緒交織著肆意表達,只是想要逃開,又有什麼聲音告訴自己站住听他說下去。
「還用我說什麼嗎?你上個女朋友為什麼分手?因為于瀟說看不順眼?你上次打架因為什麼!因為在酒吧有人針對于瀟!你上次挨打又他媽的因為什麼,因為于瀟的男朋友楊溢!」
他的聲音大的刺耳,後悔自己竟然真的站在這里听他放屁!沒有人喜歡被**喊大叫,更沒有人喜歡被完完全全的揭穿!
「少說些有的沒的。」在這個時候,火氣根本就沖不出去,一種深刻的無力感充斥了整個大腦,是,許純說的都對,唯一不明白的是他憑什麼知道一切?
「蘇晨,唯一不知道或者說裝作不知道的人只有」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氣泡,氣泡里盛著秘密,或者那不算秘密,如果氣泡是透明的,真相可能只是被人故意忽略。很快,在許純的明示下,‘秘密’就會被暴露在空氣里。
在那之前,我離開了自己家,用逃避的方式離開自己家。眼前還是許純那雙淺黃色的眼楮,現在怎麼能是想這些的時候?該做的只有一件,找到于瀟,然後告訴他不論發生什麼事都還有我,作為一個朋友。
這個秋天好像總是有下不完的雨,記憶中這個城市的秋天似乎跟現在有些差異。雷聲雨聲交織著,車窗根本沒有辦法阻隔。這種影像跟記憶中的什麼重合了。
前不久,也是這樣的雨天,副駕駛上坐著他的雨天。
唯一不同的是我明白並確定,這次的結果不會像上次一樣簡單而圓滿。
雨勢越來越凶,像是天塌陷了一樣整片砸下來的雨水,靠近西環不算平整的路段很快就存滿了積水,像是阻隔在我跟他之間的什麼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終于到達他家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不是因為迷信,更多是因為在于爸爸死了沒一會的時候送去禮物的事吧,這種做法太不恭敬,更何況他對我像是另一個兒子一樣。
根本不知道是怎麼敲響了他家的門,開門的是他。
他眼楮里轉瞬即逝的是不是驚訝或者什麼情緒,根本沒辦法再多判斷一點。
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很冰,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不是道歉也不是安慰,只是突然間不想要他離我太遠。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他的轉身可能會讓我們拉遠距離。
「幫我看看我媽,她整天沒吃東西。」他的語氣很平靜,很沙啞,讓我在一瞬間想到了司文,他們好像真的有些像,「我出去走走。」他沒用力,我沒用力,所以他輕而易舉的離開。
對于他,從來不會或者說不敢強求什麼,哪怕是一點強硬的動作。
根本不能拒絕他,或者說不能留下他,因為他的話,我注意到曾經每次來這里的樣子,于爸爸跟于媽媽總會坐在客廳笑呵呵的對我們說什麼,那種感覺是一個家的溫暖,從現在起,不復存在。
又或者說因為太了解他,他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跟安靜。能做的,可能就像他說的那樣。
于媽媽自己躺在臥室,因為疲憊進入了淺睡的狀態,可能也好久沒有仔細看過她,記憶里年輕永遠都擁有活力的她也蒼老了許多,鬢角兩邊涌出的白發像是一根根柔軟的刺。
我並沒有叫醒她,而是去廚房找到食材做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便條上寫著于瀟的名字。就算他們母子兩個總是吵架,可感情還是很好。這些都讓我想要回自己家去看看。
在這些事情都做好之後,就是單調的等待,等于瀟回來,然後說點什麼來證明他沒事。
忘記計算時間的後果是像是過了幾年那麼漫長,她沒有醒來,他也沒回來。
忽然之間,腦子是空白的,很快便又像是被什麼擊打一樣,來這里當然不只是為了給于媽媽做飯那麼簡單,對他,也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
我的世界當然有很多人,多到自己都數不清,可有資格評論跟干涉的只有他一個。我想我喜歡他,只是沒有辦法說出口,不是害怕不能跟他做朋友,而是怕未來的某一天失去他。
如果賭一次呢,做點什麼,然後擔起責任?
就算是已經開始遠離沖動而不知所謂的青春,是不是也有資格沖動一次,主動尋求一次,哪怕只是偶爾。
就像當初還是孩子時候的自己一樣,沒有更多的思考就沖了出去,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只是憑借著會找到他的感覺。
這種沖動來的太快,也太容易冷卻,當眼見著冰冷的雨水沖刷地面的時候,就幾乎消失殆盡。要怎麼找到他?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心髒突然抽痛了一下,也許是因為太過輕易的放棄,也許是因為太過輕易的看見了他。
在另一個單元的台階上,他就坐在地上,雖然那里不會淋到雨,可還是濺濕了他放在最下面一層台階上的褲角。
冷卻的情緒又開始迅速的增生,讓一切都變得鬼使神差。
他沉默的坐在那,黑色的影子投在地面上,讓他看起來格外的消瘦。如果我們不止是朋友,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的把他擁在懷里,以另一種更具有說服力的身份?
可站在他身側的我根本沒有勇氣再做些什麼,哪怕只是觸踫一下,因為對他的了解,他的姿態寫滿了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