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暖 第七章  秀才踢攤

作者 ︰

姚家姐弟走後,冷凝霜提著姚仙仙死活不肯拿走的一籃子雞蛋進了廚房。白兔系著圍裙,正在案板前收拾剛撈上來的活魚,一手按住魚身一手提起菜刀,歪著頭在猶豫,不砍晚上沒飯吃,砍了又覺得太殘忍。他死按著那條魚足足思考了半刻鐘,然後那條魚因為缺氧,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白兔愣了愣,接著眉開眼笑,魚是自己死的,不是他殺的,樂淘淘地開始刮鱗去鰓,開膛破肚。他的心理活動全寫在臉上,冷凝霜滿頭黑線,走過去放下雞蛋,把姚仙仙的來意告訴他。

白兔皺皺眉,不太樂意上午時被人打擾,影響他做家務,但他向來是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便答應了下來,笑盈盈地揭開一旁的湯鍋,舀出一勺鯽魚湯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來,娘子,試試看味道!」

冷凝霜微怔,張嘴喝下,眉一揚︰「好喝!」

白兔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一陣詭異的鳥叫,冷凝霜微怔,出去看時,只見西牆上竟蹲了一只雪白的,盤子大的臉,一雙金色的大眼楮正在直勾勾地盯著她,樣子呆呆的,似乎有點沒精打采。

冷凝霜還沒來得及說話,桑葚子就從屋里顛顛地跑出來,歡天喜地地道︰

「阿呆,你來啦!」

雪阿呆白了他一眼,用喙撓撓羽毛,才不緊不慢、不甘不願地撲稜著翅膀飛到桑葚子肩頭,半眯起眼。一臉懶洋洋的樣。桑葚子笑嘻嘻地從它的腳上解下一只小竹筒。取出里邊的紙卷展開。卻當時黑了臉,憤憤地道︰

「我還以為找我什麼事,牛鼻子老頭又給我接私活!」

冷凝霜伸手去搔阿呆的翅膀,阿呆也沒反對,眼楮眯得更深。

「你師父給你寫信了?」她笑眯眯地問。

「嗯。」他悶悶地說,「牛鼻子老頭給我接私活,讓我去秀州驅鬼。」

「你還會驅鬼?」她驚訝地問。

「畫兩個驅鬼符就行!這世上哪有鬼,不過是壞事干多了!」他悶悶不樂地答。回過身,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對著廚房大叫,「小白,兄弟明兒早上就要走了,晚上記著多加幾個菜。」

白兔驚訝地探出腦袋問他去哪兒,桑葚子則滿臉舍不得地點菜,讓他晚上做糖醋魚。

第二天一大早桑葚子就啟程去往秀州,辰時剛過,百般不放心的姚仙仙親自送虎子過來,要虎子給白兔敬茶行拜師禮。白兔沒讓。說只是幫個忙,沒必要。自此。早上冷凝霜走後,白兔會一邊做家事一邊教導虎子讀一個時辰書,之後就讓他自己背誦,然後在午時前趕到鎮里擺文字攤,等到晚上天擦黑再和冷凝霜一起回來。

在教導虎子的第三天晚上,他就跟冷凝霜抱怨︰

「虎子其實根本不愛讀書。」

「你覺得他不是讀書的料?」

「也不是,那小子其實很聰明,可是他想得太多了,心壓根就不在念書上。他跟我說,他其實更想去學木匠手藝,要不然去礦場做工也行。」

「那孩子是想早點做工,好補貼家用。他娘和姐姐一心供著他,什麼也不用他干,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不過,那孩子也太不理解他姐姐的心了。不管怎樣,你就盡力教吧。」

白兔點點頭。

自打白兔開始教虎子,姚仙仙和她娘動不動就往白家送東西,今兒菜明兒柴的,雖然不太值錢,但也破費不少。姚氏更是給冷凝霜和白兔各做了一雙鞋,不收都不行。盛情難卻,冷凝霜只能收下,再回送點什麼。

小白文字攤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再加上白兔長得又好看,名聲傳出去後,就連一些不識字的老大娘、小媳婦都特地跑來求代寫家書,就為了看他一眼。

午後,火燒店的客人逐漸減少,街上的行人卻漸漸多了起來。店外邊的牆根下,文字攤的破桌子前,鶯鶯燕燕三兩個姑娘全都在含羞帶臊地跟白兔搭話,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頻頻引發路人駐足圍觀。

錢滿貫甩著抹布從外頭進來,對正坐在櫃台後昏昏欲睡的冷凝霜道︰「你家相公正在那兒招蜂引蝶,你也不出去管管!」

「他那是在工作。」冷凝霜掩嘴打了個哈欠。

「男人年輕時候都跟饞嘴貓似的,你就不怕他被迷花了眼跟哪個看對上?」

冷凝霜眸子半眯,慵懶地乜了她一眼,下巴微揚︰「你認為外邊那幾個能和我相提並論?」

嬌慵嫵媚的小眼神電過來,讓錢滿貫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跳漏一拍,使勁晃晃頭,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貨也忒自信了吧!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賈小七匆匆忙忙地跑進來,慌慌張張地道︰

「小霜妹子,小霜妹子,不好了,孔德學院的王秀才來找小白的茬,都鬧起來了!」

冷凝霜微怔,敲敲脖子清醒了下,繞過櫃台走出門。果然看見不遠處的文字攤前,一個三十來歲、肥頭大耳、滿臉痘印、穿著一件細布長衫的矮胖男人提了一根兩指來粗的竹棍,氣勢洶洶地站在白兔面前,一邊用竹棍怒氣沖沖地敲打桌面,一邊大聲責問︰

「你小子就是幫我們書院學生代寫文章的?看你這樣子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居然如此無恥地靠賤賣學問賺錢,誤人子弟,簡直混賬至極!听說你跟那個浪得虛名的桑葚子有交情,像你們兩個這種徒有空名的無恥之徒,根本不配做讀書人!你這種攤子看一眼都覺得污穢,若你再敢擺這個攤子,我見一次砸一次!」

「哎呦呦,原來是王秀才啊,你不在書院里好好教書,怎麼跑到大街上來充當城管了?我家相公在這擺攤又沒違反漢國法律,縣衙都沒說什麼,王秀才你卻來砸攤子,難道說你一個秀才公比縣衙還硬氣,比《漢國律》說得還算?」一聲笑語,冷凝霜盈盈走過去。

王秀才其人她听過,古代功名不好考,興隆縣總共四個秀才兩個舉人,王秀才就是其中之一。十五歲中了秀才,是縣里最年輕的秀才公,所以很不可一世,只可惜後來的將近二十年里,屢考屢失敗,以至于三十幾歲了,還只是個秀才,目前正不甘不願地在民辦的孔德書院里給一堆小屁孩開蒙。

文人在當地是很受尊崇的,王秀才哪里受過這種惡氣,怒目圓睜,狠狠地瞪著冷凝霜,怒聲問︰「你這個婦人是誰,男人說話哪有女人插嘴的份兒!」

冷凝霜也不惱,不著痕跡地把白兔推到身後,護崽老母雞似的站在前面,對著王秀才,冷冷一笑︰「秀才公你是健忘呢還是理解能力不夠使,我剛說了這是我相公,那我自然就是他娘子了。咱先不管男人女人,我家相公在這兒擺攤一沒犯法,二沒缺德,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氣勢洶洶上來就要砸攤子,有辱斯文,恐怕不妥吧?」

「好個伶牙俐齒的婦人,你家相公替我書院的學生代寫文章,縱容學生荒廢課業,這不是缺德是什麼?」

「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家相公又不像秀才公你那麼好命,能去書院教書養家糊口。他就是靠代寫賺錢的,客人付錢要求代寫,我家相公只是拿錢交貨而已。至于對方是什麼人,拿了文章以後用在什麼地方,我家相公也無權過問。有沒有孔德學院的學生我們都不知道,況且就算真有,那也是他們先生沒教好。秀才公,難道你沒教過你的學生要誠實守信,自己動手寫功課嗎?若真有學生沒被教導好拿父母的錢弄虛作假,唉,秀才公,你又怎麼對得起那些含辛茹苦把孩子送去念書的父母?你對得起你收的那些束脩嗎?」。

「你……你……」王秀才一個酸儒,哪辯得過冷凝霜的伶牙俐齒,眼看圍觀的人居然被她的一番胡攪蠻纏說得頻頻點頭,用譴責的目光看著自己,好像他是個只收錢不會教導學生的先生,怒極攻心,大聲道,「你強詞奪理!你家相公根本就不算是讀書人,昧著良心用賤賣學問賺錢!年前我就知道你,一副對聯居然賣十文錢,現在一篇文章居然賣二錢銀子,你們怎麼不去搶!」他用手里的竹棍在桌子上梆梆梆地猛敲。

「原來秀才公是在嫉恨當初我家一副對聯賣十文錢,整整比你賣了一倍。可惜啊,我家相公就是人緣好,客人願意來買他賣的東西,這點你比不了。也罷,你既不服氣,反正我也閑得無聊,不如咱就來玩玩對子。若我寫的對子你對不上,你就要花錢買下,並保證從此不再來搗亂,一兩銀子一聯。反之若我對不上你的,同樣一兩銀子,我們也從此不再擺攤,如何?」

對對子是王秀才強項,他驕傲一笑,剛要自滿地放話,冷凝霜卻眼眸一閃,冷冷地道︰

「不過在那之前,你這根棍子最好先放下,因為我看了礙眼。一旦礙了我的眼,後果很嚴重。」

說罷,眼里寒光一閃,劈手奪過他手里的棍子,膝蓋屈起,往上邊啪地一撞,只听 吧一聲,棍子應聲折成兩段,隨手撇到一邊。

周圍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氣,雙目圓睜,驚畏地望著她。白兔則兩眼冒桃心,四周開滿了熱烈鮮艷的小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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