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茹听玄微大師如此說話,芳心之中尋思道︰「好個厲害的出家人,竟然猜透了我的心思!」粉面之上登時涌上二朵桃花來。她笑了笑,道︰「大師如此寬宏大量,又如此謙遜恭讓,晚輩再不釋懷,豈不有雞腸鼠肚之嫌了麼?」斂了笑容,又莊聲道︰「昔日,在汴州左近,令徒曾與晚輩交過手,今日,令徒又說是由池州而來的,且提到過小兒黃浩之名,還說與他發生過沖突,是以晚輩便想將她留下來,問一問小兒之事了。」
「阿彌陀佛,康女俠既然封了小徒穴道,以口問也便是了,怎的又以手中劍問了?」玄微大師微微一笑,問道。
「此正是晚輩要請教大師之事。」
「阿彌陀佛,康女俠如此說話,倒令老尼實實不解了。」
康美茹花容一肅,莊聲道︰「大師,前時,晚輩由令徒胸前發現一枚金牌,識得正是小女黃鶯幼時之物。晚輩以為此物既然在令徒身上,令徒定是識得此物的來歷了,是以晚輩便想問她一問了,誰知令徒不僅不如實相告,反而出語傷人,是以晚輩便想唬她一唬了。」她話兒一轉,又道︰「令徒既然是大師自小養大的,大師定是識得她身上金牌的來歷及小女黃鶯的下落的了?還請大師賜教!」
「阿彌陀佛,康女俠,說來慚愧,此事只怪老尼糊涂,才生出這些個麻煩來。」玄微大師頌了聲佛,口中發出喟然之聲。
「什麼?大師,小女失蹤之事,難道亦與大師有關麼?」康美茹芳心之中著實吃了一驚,花容之上亦早已變了顏色了。
「康女俠錯會老尼之意了,也怪老尼說得急了些。」玄微大師微微一笑,又道︰「康女俠,如此說來,劣徒便是令愛了。」
「什麼?你說什麼?」康美茹身子幾乎跳了起來,粉面之上頓時現出驚疑之色。她上前一步,玉手抓了玄微大師之手,驚叫道︰「大師怎出此言,此事到底如何?」
「康女俠不必著急,請听老尼慢慢道來。」玄微大師打一問訊,又續道︰「十四、五年前,老尼雲游至曹州冤句左近,恰遇有人出殯。如此之事,老尼自是不願多問,便欲繞道而過。老尼才轉身,忽听身旁一人恨聲道︰‘想當年,武公業何等威風、何等霸道,但到頭來,終不免要成為一抔臭土!真是蒼天報應不爽,令他得此惡疾而亡!’老尼听得‘武公業’三字,卻似心頭被人猛然刺了數針,流出血來,渾身一顫,幾乎摔倒。老尼不由自主地擠入人群中,向了靈柩瞧將過去。老尼一瞥之下,卻見一副巨大的木架上放著一具碩大的紅漆棺木,幽幽地發著亮光;棺頭之上,以黃漆繪了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獸。當時,老尼尋思︰‘這武賊生前橫行霸道、欺壓良善、無惡不作,死後還如此氣勢洶洶地不可一世,真真豈有此理!’老尼身入佛門數十年,早晚參禪禮佛,塵心已死,但彼時見了武公業的靈柩,心中卻亦是一喜一憂︰喜者,乃是蒼天有眼,終讓武公業這個惡賊見了閻君;憂者,卻是未能手刃此賊,為爹爹、象哥報了血海深仇。老尼想至‘血海深仇’時,胸中的惡氣直沖頂梁,直想沖過去,毀了他的尸身,以解心頭之恨,但想起佛說‘應生無所住心’,便也打消了此念,且是老尼不想再生是非,再增罪孽,便欲轉身離去。老尼才起步,忽听棺內似有嬰孩申吟之聲。當時,雖是哀樂喧天、人聲鼎沸、申吟之聲微弱,但老尼卻听得真真切切的。老尼心中疑竇大起,便擬揮袖拂落棺蓋,看個究竟。豈料老尼身子才近棺材,武家孝眷似是瞧出了老尼之意,不待老尼出手,便執了暗藏的兵刃,圍了老尼,紛下殺手。老尼見得武氏諸人出殯尚帶了兵器,又對了老尼要害之處下手,心中不免有氣,但老尼此時卻也不願與他們交手,只是不停地躲避退讓。眾人見得老尼一味後退,以為老尼畏懼,竟然得寸進尺,死不放手,步步緊逼,必欲置老尼于死地而後快。老尼被迫無奈,只得出手還擊。雖是如此,老尼卻也不願再開殺戒,毀人性命,是以僅將他們一一點了穴道,而未取眾賊之命。老尼身子沖前一步,衣袖揮起,拂落了棺蓋,向了棺內望將過去。老尼這一望之下,不由吃了一驚︰但見棺中的死者面如干姜,黃中泛白,皺皺的面皮緊縮一團;二目圓睜,死魚眼珠凸出眶外;干癟的吹火嘴大張著,好似吃人的怪獸在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