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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有料到,燃料公司的倒閉,竟會來得這麼快。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劉才山下崗了。這讓他不知所措。
每天,葉吟秋下班回來,都見到劉才山呆坐在那兒,一個人垂頭喪氣。雖手里沒有煙了,但整個房屋里,那濃濃的煙味,依然彌漫著。
「才山,」有一天,葉吟秋說,「沒關系,下崗的人千千萬萬,又不止你一個,振作點。」
「我好後悔,吟秋。」
「你後悔啥?」葉吟秋問。
「我當初咋想的,當啥領導。當初,憑著我老爹的關系,調進一個事業單位,弄一份工作,舉手之勞。偏偏往這個坑里跳。」
「這不能怨自己。才山,你不要自責。當初,你這崗位,多少人想上,但都上不了。那時,多少人羨慕你。世事難料,誰也沒有錯。」
劉才山長嘆一聲,又沉默了。
葉吟秋說︰「才山,你這麼年輕,今後的路,還長著呢!事業單位固然穩定。但工資低。你看看,多少事業單位的人,現在下海,自主創業。你甭擔心。路總會有的。」
「可是,」劉才山說,「我一直懷疑,我能自主創業嗎?我是這方面的料嗎?」
「才山,」葉吟秋說,「你對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但這樣的事,光信心沒有用,得有忍耐。」劉才山說,「創業的事,我也想過,踩三輪車,擺地攤,我肯定干不了。可現在,除此之外,我還能干啥?這些日子,我一定在想,可啥道道也沒有想出來。」
「才山,」葉吟秋說,「心急,吃不了燙芋頭的。你剛下崗,心態還沒有調節好。其實,沒有幾個人有你這樣的本領,能管理,會組織,人際關系好,只要沉得下心,干啥事,你都會干得很出色。」
「可是,」劉才山說,不無憂慮地。「投資需要大筆的錢,風險很大。」
「干任何事都會有風險的。風險面前,不敢闖,不敢拼,就沒有成功的機會。」
「萬一虧了,那咋辦?」
「既然有風險,虧也是正常的。」
「可是,」劉才山說,「我們的家底就這麼點兒,拼光了,我又沒有工作,那咋辦?」
「沒有關系。」葉吟秋說,不假思索地,「我有工資。我可以養你。」
「可是,」劉才山的話,有點兒哽了,他似乎讓葉吟秋這句話感動了。「連累了你,我于心不忍。」
「才山,你千萬別這麼想,」拉著劉才山的手,葉吟秋說,「我們是夫妻。是夫妻,就得禍同擔福同享。」
葉吟秋的話,剛說完,驀地,劉才山一把抱住她,禁不住在她的肩上,哭了起來。
葉吟秋撫著他,邊說︰「才山,堅強點,男人吧,在困難面前,要大膽面對。」
抹了一把臉,劉才山說︰「吟秋,現在我的腦子里,亂成一團,也不知該干啥。」
「你別急,先冷靜下來。我看,你老呆在家里,這也不是辦法。」
「我不呆在家里,」劉才山說,「現在,我還能到那里去?」
「才山,你忘了。」葉吟秋說,「在鄉下,我們不是還有蝦場。」
「在那里,人家管得好好的。」劉才山說,「我下去,摻合進去,人家會不會覺得,我們信不過人家?」
「應該不會。」葉吟秋說,「說實話,投了那麼多錢,我們要都不在場,還真的不放心。但我們不這麼說。你就說,你現在下崗了,呆在家里也是閑著。到下面來,多一個人,就多一雙幫忙的手。」
劉才山听了,不住地點頭。
第二天一早,劉才山便說︰「吟秋,今天我就下去。」
「到蝦場去?」
「嗯!」
「第一次離開家,吃的,自己會做嗎?」
「下面還有別的人。」劉才山說,「有食堂的。」
「那就好。衣服就回來換。實在太髒了,就打著包帶回來,我一並洗。」
「嗯!」
「蝦場在海邊,風大水深,安全特別要注意。」
「嗯!」點點頭後,沉吟片刻,劉才山說,「吟秋,真的,我從前從沒有想到。」
「想到啥?」葉吟秋好驚奇。
「沒想到,你會這麼好。」
葉吟秋笑了。她說︰「我這個人,不會裝,不會做假,啥樣咋話,都照直說。從前現在,都這個範兒。」
「從前我沒有發現,」劉才山說。
葉吟秋又笑了。她說︰「倏忽間,如何就發現了?」
劉才山說︰「不是有一句話,疾風知勁草,患難見——見真妻。」
嘻嘻一笑,葉吟秋說︰「將‘患難見真心’‘心’改‘妻’,不錯,誰教你的?」
「沒有人教。」劉才山說,「我一時想起的。」
「好呀!」葉吟秋的雙眼,閃著劉才山。她說,「蠻有創意嘛!」
葉吟秋一上班,劉才山就開始收拾。但是,他扛著鋪卷,剛到大廳,就讓劉母撞上了。她說︰
「山兒,你要去那?」
「鄉下。」
「干嘛?」
「看蝦場。」
「誰的主意?」看著劉才山,劉母說,「是你媳婦嗎?」
劉才山一怔,說︰「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去。」
「突然間,咋會冒出這想法?」
「蝦場下面,我們投了那麼多錢,心里老懸著,從前沒有空,現在閑下來了,在家里呆著,也是白耗日子,所以想下去。人在現場,看得著,見得到。這樣心才踏實。」
「想離開家,」劉母的那雙眼楮,在劉才山的臉上, 來瞟去。過了好一陣子,才說道,「你媽我,咋不告訴?」
劉才山說︰「這里到鄉下,才個把鐘頭的車程。我每過三兩天,都會回來一次。又不是出遠門……」
「所以,你們夫婦倆,便自個兒主意了。」停了片刻,劉母又說,「兒子長大了。身邊又有了老婆,當媽的,也成了多余的了。這也好,你有媳婦管著,老娘我,也省得操心。我自個兒,也好輕輕松松地,跳我的舞。模我的牌。」
劉才山下蝦場,果然過二隔三地回來,每次回家,都抱著一卷的衣服,髒兮兮的。葉吟秋洗罷衣服,總要抽出點兒時間,問問聊聊︰
「咋樣,還習慣嗎?」
「還行!」
「吃的呢?」
「更沒有問題。全是鮮活的貨,家里吃不到的。」
原來,蝦場緊鄰著海,圈起的攔水壩,每隔一截,都有個小匣門。隨著潮漲潮落,水進水出,這樣,蝦塘里的水,才能保持流動鮮活。而每個匣門口,都布著網,每次開匣,一漲一落後,收起網,里頭就全是東西。魚呀蝦呀,大大小小,滿是的。場里管理的,就幾個人,吃不完,就拿去曬,成干鮮品後,藏在那兒,慢慢地享用。用不完,還可以拿到市上賣,換些新鮮的菜,或者每人分一份回家,讓家里人品償分享。劉才山這兩趟回來,都攜兩包,一包是魚干,一包是小蝦干。除了家里用,還讓葉吟秋她,捎給她娘家。
「才山,」有一次,葉吟秋說,「那兒的生活很新鮮。找個時間,我也下去體驗體驗。行嗎?」
劉才山好高興。他說︰「好呀!不過,海邊風浪大,風里含鹽分多,日頭一曬,人就黑。你瞧,現在我多黑。」
「但壯了很多,比起從前來,這一黑,就更有男人味了。」
「可是,」劉才山說,「你下去不一樣,你是女人,女人都怕黑。你下去了,要多涂些防曬霜。別的女人下去,都這樣。」
劉才山一說完,葉吟秋便說︰「兜兜走走,不礙事,就讓它曬吧。」
「你下去,」劉才山說,「我們一起拉網,一定有好吃的。」
「行!」葉吟秋說,「一有空,我就下去。」
「那好,你準備好,哪一天下去,我回來接你。」劉才山說。
但是,時光一天天過去了,葉吟秋的蝦場行,一直沒有空實現,可她的心里,對蝦場上的事,始終牽腸掛肚。有一天,劉才山一回家,她就問︰
「咋樣,蝦多大了?」
「有筆桿大。」
「要養多大,才能收成出售?」
「去年人家來收購的,全是半兩多。」劉才山說。
「一只嗎?」
「對!」
「听說,」葉吟秋說,「去年售量不錯,價位也高。是嗎?」
「對!」劉才山說,「活蝦收起,稍加加工後就出口,大多出售日本。去年,蝦還沒有收成,合同都簽了。」
「太好了。」撲閃著眼光,葉吟秋興高采烈。她說,「最後階段,那些蝦,得加倍打理好,一斤就是幾十元呀。」
「那是當然,水里,系著我們幾家人的心血。掉以輕心,我們敢嗎?」
這些日子,最讓葉吟秋高興的,就是那天,劉才山一進門,就對她說︰
「吟秋,下一陣子,我要好幾天才能回來了。」
「咋了?」
「蝦要收成了。」
果然,劉才山這趟下去,一連幾周沒有回來,可當他回來,瞧著他的臉色時,葉吟秋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