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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吟秋完全變了。除了進教室上課,她總是一個人坐著,沉默寡言,似乎她很怕跟別人搭訕,幾乎是一夜間,變了一個人。
葉吟秋悄然而變,對周邊的同事,到底瞞不住,或當著大伙,或私下里,組里的同事,紛紛上來探詢問候︰
「葉老師,你咋了?」
「葉老師,你是不是病了?」
「吟秋,有咋不順心的,你說出來,能幫忙的,我們也盡些力。」
「吟秋,是不是受婆婆氣?她欺負你了?」
「…………」,「…………」
但不管人們怎麼問,葉吟秋總是嫣然一笑,說︰「我沒咋的,只是心有點兒煩。過陣子,調節一下就會好的。」
「吟秋,」一個同事一驚,見邊上沒有男的,便偷偷地說,「是不是懷上,你有喜了?」
葉吟秋搖搖頭。
組里的同事只好找裘枝義,說︰「喂,頭,葉老師咋了?」
知道她們話的意思,但裘枝義還是故意說︰「她咋了?」
「這兩天,吟秋她,似乎變了一個人。你看到了沒有?」
裘枝義說︰「我這麼聰明,我咋沒看到!」
「那你說,」這個老師說,「她怎麼了?」
「我咋會懂?」
「你不是說,你很聰明嗎?」
裘枝義說︰「不是說,女人的心,天上的雲,變化莫測。你們女人都斷不出。我一個男人咋曉得?」
「不過,玩笑歸玩笑,」這個老師說,「頭,說真的,葉吟秋這種狀態,我們都很擔心。」
「你們擔心啥?」裘枝義說,「工作量?她不是很投入?」
「我們看得出,」邊上一個老師說,「越沉默,她干工作就越玩命。我們擔心的,不是工作,而是她的心里。我們當老師的,我們都曉得,有的人犯大愁時,往往會拼命工作。想讓緊張的工作,沖淡心里的煩愁。照我們的觀察,葉老師的心里,一定有個心結。在我們組里,跟她走得最近的,就數你了。她究竟怎麼了,只要知道了,該出力就出力,該出錢就出錢,我們會幫忙的。」
「太讓我感動了。在這個組里頭,我們這個團隊,在關鍵時候,大伙抱成團,互幫互助,這是我最驕傲的。」裘枝義說到這里,手點著自己的鼻尖,問這個老師說,「我這個頭,你們信任嗎?」
「那是當然的。」
「那你們可以放心。等著幫忙就是。」
「這個沒有問題。」這個老師說,「我們商量過了。出啥干啥,頭,你一句話。」
過不久,又是周三,照例,學校要開全體教職工會議。裘枝義提前半個鐘頭,就候在辦公室里。
「吟秋,」遠遠地,一見到葉吟秋,裘枝義便迎上前去,輕輕地說,「會後能留下來嗎?」
「就我們倆?」
「對!」
「咋事?」
「很要緊的事。」
「是你自己的嗎?」
「對!」裘枝義說,「關于我自己的,好大好大的事。想叫你幫忙。」
「我行嗎?」葉吟秋說。
「一定行!」
「憑啥?」
「你的人。」裘枝義樂呵呵地說,「你這麼漂亮,看到你,只要你眼一閃,臉一笑,我就來靈感。啥主意都出來了。」
「你又來了。」好久了,都沒有听裘枝義這麼說,禁不住眼楮閃了一下,葉吟秋笑了。裘枝義見了,心更樂了。他說︰
「吟秋,你答應嗎?」
葉吟秋說︰「你的事,我能不答應嗎?」
「那就好。」裘枝義興高采烈。他說,「看來,這個頭,還是有得當。」
會議結束後,語文組的辦公室里,依然燈光明亮。裘枝義坐在自己辦公桌前,對面坐著葉吟秋。裘枝義說︰
「吟秋,現在,我開始想找女朋友了。」
「真的?」
「真的!」
「相中了誰?」
「還沒有。」
「需要我們幫忙。」葉吟秋說,「你要不好開口,就告訴我。我發動大伙幫你找。條件標準,咋樣的?你告訴我。」
已經好久了,都沒有這麼跟人說話,特別是裘枝義。剛才的對話,雖短短幾分鐘,可就這麼聊聊談談,將心里壓抑的,釋放出來,葉吟秋覺得,心里頭輕松舒暢多了。
「吟秋,」見葉吟秋眉宇舒展開了。裘枝義又樂呵呵地說,「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嗎?」
「啥話?」
「你想想!」
「想不出來。」葉吟秋說,「這麼多年了,說了那麼多的話。我哪能記得。」
「那好,我告訴你。」裘枝義說,「我曾經說過,我找的是老婆,能吃飯生娃就行。記得嗎?」
葉吟秋笑了。她說︰「是有這麼一句。咋的,後悔了?」
「不!我說的,咋會後悔?不過——」鼓鼓嘴,裘枝義說,「有一樁事,我要先了了。要不然,就沒心情提這事。」
「喔?」撲閃著眼,望著裘枝義。葉吟秋問,「咋了?」
「我的一個朋友,最近她出了點事。」
「啥事?」
「瞬息間,神思恍惚,沉默寡言。」
「很要好的朋友嗎?」
「當然。」裘枝義說,「她的事,會比我的婚姻大事還要大。你說,我跟這朋友的關系,會一般嗎?」
「你有這麼好的朋友,」閃著雙眼楮,葉吟秋驚奇地說,「我在你身邊,時間不算短,咋就沒听你提起?」
「我不用提,你也識得。」
葉吟秋越發驚訝了。「我曉得?」
「對!」
「誰?」
「你!」
葉吟秋的眼圈,瞬間紅了。
裘枝義說︰「吟秋,你心里有咋事,有咋想,今晚,你得說出來。我,還有組里的老師,她們都願意幫助你。」
一行淚水,沿著葉吟秋的臉頰,流了下來。終于,葉吟秋開口,將前不久發生的一件事,對著裘枝義,一一道了出來……
原來,那天晚上,劉才山跌跌撞撞,從蝦場回來,面如土色,進房里後,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言不發,手里的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葉吟秋上前一問,這才知道,下面池塘里的蝦,染上了一種病毒,就一個晚上,池塘里的蝦,全部都死了,一只只大蝦,浮上水面,處處可見。幾個人見了,肝膽欲裂。幾個家屬,跪在池塘邊,呼天搶地,嚎啕大哭。
就在昨晚,幾個股東還在這里合計︰照目前的銷路,還有價位,投入多少,加倍回報,那完全有把握。正要興高采烈時,那曾想到,禍從天降。竟遭這霉運。正所謂︰上半夜是財主,下半夜成乞丐。
劉才山剛下崗,屋漏又遭連夜雨。這次投資,血本無歸,除了自己十多萬的積蓄全數栽了,銀行的貨款,還要欠二十萬。這一來,自己的夫婦倆,可謂是債台高築了。這一夜,葉吟秋她,一個整夜都陪著丈夫,一直在邊上安慰。但他淚流漣漣,欲泣無聲。只是一個勁兒地抽煙。此後,他一個整月,足不出戶。葉吟秋為債犯愁,還要擔心丈夫出事,自己也郁郁寡歡,變得沉默寡言。
盡管對自己家的遭遇,在外人面前,只字未提,但裘枝義早有察覺,也打听些人,只是不知詳情。
葉吟秋心里的癥結,經裘枝義的口,大伙一知曉,組里的老師,便開始醞釀,對葉吟秋施以援手。背著葉吟秋,大伙紛紛出謀獻策︰
「頭,想個法子,給葉老師捐些錢。」
「對!我看,我們分頭發動,讓班里的同學捐。」
「叫班里同學捐,這不行。又不是天災**,學校不會同意的。倒是老師,我們多捐些,幫幫葉老師渡過這道坎。」
「這主意好。讓學校也捐些。要不然,從今年開始,教師節發的獎金,願意捐的,都捐出來。」
「……」,「……」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說出了許多主意,但都讓裘枝義頂回了。他說︰
「你們這麼干,照吟秋的脾氣,你們說她會接受嗎?我們幫她,不能大張旗鼓,只能在暗中。反正我是頭,你們听我的。」
不久,大伙又組織活動。照例,活動的費用,全部都是「aa制」,不管多少。那一天,葉吟秋去上課,當著大伙的面,裘枝義說︰
「你們听著,這次活動,吟秋的費用,全部攤給大伙。有不同意的請舉手。」
沒有人舉手。
但是,收錢那一天,葉吟秋也拿著錢來交。那個收錢的老師,剛開口,裘枝義急忙說︰「大伙听著,這次活動,既然也是‘aa制’,那就一視同仁,就是美人仙女,也一樣得交。」
大伙知道,這裘枝義鬼道道多,他說收,就一定有他的理。場上誰也沒有質疑。
果然,活動一結束,裘枝義便出來說︰「大伙听著,這次活動,是別人贊助的。收上來的錢,如數退還。」
葉吟秋半信半疑。她還在猶豫著,裘枝義已將錢,塞進她的手里。
學校里,在裘枝義的奔走下,無論是先進,還是評比,只要有獎金,這一名的名額,總是留給葉吟秋。
有一天,為答謝老師的愛護關心。利用得來的獎金,在天道賓館里,葉吟秋包了幾桌菜,將學校的老師,全部請了出來。這一次,全校老師都來了,座無虛席。葉吟秋一番奔忙,雖然辛苦,但心里卻格外開心。但是,晚宴剛一結束,她去巴台結帳時,收銀員卻說︰「帳已經結了。」
葉吟秋一愣,四下一瞧,見校長走了過來,邊上跟著裘枝義。校長說︰「葉老師,請全體老師,要讓你結帳,我這當校長的,臉面往哪兒擱?你別忙了,單我簽過了。」
從此,在學校里,葉吟秋的心結,漸漸地松了起來。可是,一回到家里,那愁雲,又填滿了她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