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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媽媽的話,劉才山雖沉默無語,但在他心中,卻產生了極大的震憾。
這天晚上,劉才山失眠了。
午夜已過,透過窗戶,劉才山發現,外頭朗朗的天空,讓滾滾的烏雲遮住了。那朗照的月色,眨巴的星星,全部隱沒在雲幕中。不久,風起了,在呼呼地鳴叫著。窗外的樹,在不停搖晃。一道閃過去,那綠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接著,是一個響雷。風越來越狂,閃越來越緊,又一個雷後,那雨便「嘩嘩」地下來了。大滴的雨點,甩打在窗戶的玻璃上,「的的噠噠」響個不停。
不知何時,劉才山眯上了眼,朦朧中,外頭響起了腳步聲,看樣子有好些人,從聲音中,劉才山剛辨認出,來人已到了門口。
「喂!開門!」外頭有人拍門了。
劉才山打開窗戶,從二樓往下一瞧,全是戴蓋帽穿制服的,劉才山驚恐萬狀,連忙下樓,到他媽媽的房間後,打開後門窗戶,一躍而上。
外頭的吆喝聲,夾著敲門聲,越來越猛了。劉才山說︰
「媽,他們是來找我的。我從這跳出去,待會兒,我逃遠了,你再出去開門。」
穿過大街,越過小巷,劉才山亡命地跑。直到上了山,躲進一個小洞里,他的心才平靜下來。
在洞里一躲,就是一天一夜。那天半夜,他模下山去,到小吃店,煮了一碗面,吃下去後,想再回到洞里,可剛到洞口,就發現里頭來了人,就是法院的。劉才山回頭便跑。
劉才山跑到市區,還好後頭沒有人追。他上了一部客車,一路走著,直到出了市境,找到一個工地,才住了下來。從此,他再也不敢回去,就是通電話,也是半夜三更,偷偷模模的。
不知過了多久,實在憋不住,那天半夜,天不知,地不覺,劉才山偷回家里,他用身上的鑰匙打開門,連燈也不敢開,徑直往樓上走。但是,剛到樓梯口,就撞上一道影子,黑乎乎的,像是個人,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宛如僵尸。
「誰?」劉才山大喝一聲。
「我!你媽。」
「媽,你還沒有睡?」
「我睡不著。」
「咋了?」
「因為你。」
「我不是好好的?」
「你是很好。」
「那你擔心啥?」
「你的媳婦。」
「我的媳婦?」劉才山一驚,「吟秋她咋了?」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
臥室里空無一人,連床上的被子,齊齊整整的,還迭在那兒。
「媽,吟秋呢?」
「你不都看到了?」
「她去哪兒了?」
「我哪知道?」
「她啥時候會回來?」
「還早著呢!」
「她常出去嗎?」
「天天晚上。」
「都這麼遲回來?」
「對!」
「我去接她。」
「用不上。」
「咋了?」
「她有人送。」
「天天晚上?」
「對!都是小車,不信,待會兒你自己去看看。」
劉才山離開了家,到外頭的路口一看,果然是,葉吟秋回來了,坐著小車。送她回來的,是一個男人。
「葉吟秋,你干嘛去了?」一回到家里,劉才山便吼道。
「去上課了。」
「這三更半夜的,給誰上課?」
「我班上的學生。是補課。」
「呸!去補課還坐小車。剛才,我看到送你回來的,明明是個男人。」
「那是學生家長。是他央求我,給他兒子補課。結束了,就用小車送我回來。我賺了人家的錢,你說,要不要給她上課?」
劉才山啞口無言。過了一陣子,葉吟秋睡了。他一走出房間,他的媽媽,忽然間又出現了。她說︰
「別听她的,女人在外頭鬼混,都會有借口的。」
「那我咋辦?」
「明兒,你去跟住他們。」
「干嘛?」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呀!」
「這——這——行嗎?」
「王八蛋!」咬著牙關,劉母呵斥道,「啥時候才能長大,頭上都戴綠帽了,還行嗎!去叫幾個人,老娘我陪你們去,床上逮住,看她還有話說不。」
過了一天,天黑下來,葉吟秋剛走,帶著自己的媽媽,劉才山偷偷模模地,跟在葉吟秋後頭。過了幾道彎,穿了幾條巷,便來到一個住宅小區,找到中間一棟樓,上了六樓,葉吟秋拍門進去了。
劉才山到了門口,抬起腳,對著那道門,正要用力。倏地,劉母喊道︰
「慢著!」
「咋啦?」
「別急,」劉母說,「再等等,忍著點。」
「還等,人都進去了。」
劉母說︰「剛開場的戲不夠精彩。待會兒,看絕妙的。」
約模過了二十鐘,劉母一說︰「行了。」劉才山便揮起拳頭,在那道門上,擂打起來。
「喂!什麼人?」有一個人,從貓眼里看出來說,「你們瘋啦!」
劉才山一愣,說︰「媽,咋會是女人的聲音?」
「你傻呀!」劉母說,「你媳婦不是女的,難道還是男的?」
「不對呀!」劉才山說,「听聲音,不是吟秋。」
「該死的,你這心眼,咋這麼死,發情的貓,還叫九色聲音,何況人?快擂開門。」
兩個人七手八腳,在門口上,「咚咚咚」地擂起來。
終于,門開了,兩個女人出現面前,其中一個,就是葉吟秋。她的邊上,還站著一個小孩。劉才山心里一震,門的後頭,倏然間閃出一個男人,手里一根棍子,高高舉著。劉才山細一瞧,那天來捉自己,打頭的,就是這個男人。劉才山連連後退,不想一腳踩空,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從上頭栽了下來,他「呀」地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原來是一場夢。
「才山!才山!」葉吟秋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手搖著劉才山說,「你咋了?」
「我做夢了。」揉了揉眼,劉才山說。
「啥夢?」
夢中的實情,劉才山不敢說出。他佯作糊涂,搪塞了一句︰「做夢還有啥的。」
「當然有。譬如說,有的美夢,有的噩夢。」
「噩夢?」劉才山雖讀過高中,但那些時候,正經八本的,沒上幾天課,再加上貪玩,門門的成績,全是班里倒數。葉吟秋這「噩夢」,倒真的讓他有些糊涂。
「才山,」見劉才山痴呆著,葉吟秋便說,「這噩夢,就是我們平時說的不好的夢。」
「咳!」劉才山說,「好夢壞夢,這麼簡單的話,偏偏說成啥美夢噩夢的。你們老師呀,就是愛玄。」
葉吟秋笑了。她說︰「看來,還是簡單些好。不過,我猜想,你剛才的夢,肯定是壞夢。」
「你咋知道?」
「瞧你剛才那麼緊張,肯定是。」
「對!是壞夢。」
「不過,」葉吟秋安慰道,「人說夢都是反的。可以放心。」
劉才山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吟秋,我出去後,你一個人待在家里,你會覺得悶嗎?」
「不會的,」葉吟秋說,「白天上課,晚上改改作業,備備課,再看看電視,睡都來不及呢!」
「那放假,還有周末呢?」劉才山說。
「周末睡懶覺,搞搞衛生,個把天,很快就會過去的。放假麼,跟同事一起,活動一兩次,學校有組織,再到外頭走走,也不會有太多的時間了。咋了?」倏地,葉吟秋抱住丈夫,貼著他的耳根,輕輕地說,「不放心嗎?」
劉才山心一震,紅著臉說︰「不不不!我只是擔心你。」
葉吟秋笑了。她說︰「不會的,我們這一帶,多少人的丈夫出國,不都過得好好的麼?」
「不,你跟他們不同。」
「喔?」葉吟秋驚奇地說,「都是女人,有啥不同的?」
劉才山不敢說,自己的妻子比別人年輕漂亮。他沉吟了一會,半晌才說︰「別人會跳舞,會模牌,還有孩子逗著,日子好打發。」
「這好辦。」葉吟秋故意說,「跳舞模牌,我去學,這還不容易?這孩子麼,我可以上門去,做家教。」
「不不不!」一听說家教,劉才山臉色驟變。他急忙說,「模牌偶爾去去,這還行,但跳舞不行,多少風言風語,全是里頭傳出來的。家教——家教麼,太累!都不好。倒是這孩子,孩子麼——吟秋,你過來,現在,我們踫踫運氣。」
一把抱住葉吟秋,劉才山開始氣喘……接著,感染了葉吟秋。她不由自主地,貼上身子,終于,兩個人抱成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