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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剛一竿高，頂上的片片白雲，在藍天下，向西天慢悠悠地走著。陽光不時地從雲朵里頭，探出頭來，向大地灑下一道道金光。
安頓好劉艾杉，帶著邱老師，匆匆忙忙地，葉吟秋趕到裘枝義的房里。她說︰「他還沒有來嗎？」
裘枝義說︰「我剛才到門房，已經交代過了。約定七點。他們肯定準時。」
昨晚，葉吟秋接的？話，是宰千道來的。這些日子，比起楊佩佩他們來，宰千道行事說話，都格外客氣，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這讓葉吟秋十分感激。照約定，楊佩佩他們的債，是半年付一次息。每一次距離付息時間，還有一個月多，那楊佩佩就來？話提醒。時間一到，天天催，日日逼。而這宰老板，只有付息期限到那一天，他才打？話問。從沒有催逼自己，就是過了一兩個月了，也只是打個？話說︰
「葉老師，怎麼，才山還沒有寄錢回來？」
「對！」葉吟秋說，「實在抱歉，宰老板。」
「沒關系。」宰千道說，「什麼時候錢寄回來了，你告訴我就行。」
「那是一定的。」
但這一次完全不同。付息的時間，一拖再拖。
兩個月過去了。
三個月過去了。
半年過去了。
一年過去了。
其間，每隔三兩個月，宰千道都來一次？話，問的還是那幾句話。每一次問，話語都是那麼和氣，不慍不火的。
但到昨晚，他大概是沉不住了。竟提出要見葉吟秋一面。見面地點，由葉吟秋定。
裘枝義知道了這件事，琢磨了一陣，便對葉吟秋說︰
「這地點，還是放在校內好。」
葉吟秋說︰「宰千道這次來，肯定是談錢的事，一旦談不攏，他火爆起來，在校內鬧，恐怕影響不好。」
裘枝義說︰「在學校里頭見面，有談不攏的可能，在校外談，也一樣有這種可能。在學校里，再怎麼鬧，知道的，就我們住校的一些老師。可在外頭，一旦鬧起來，那就不一樣嘍！我估計，他這趟來，還是商量，一般不會談崩。」
「何以見得？」
裘枝義說︰「見面的地點，能讓你挑，這就說明，這次見面，他不會逼你，不會把你弄得太難堪。要不然，他完全可以自己定，選個人多的地點。你是個老師，名聲威望看得重。他完全可以憑這一點，跟你交談時，掌握主動。」
葉吟秋听了，點點頭說︰「那地點呢？放在哪兒好？辦公室，還是我宿舍？」
「都不好。」裘枝義說，「我們是私事，在辦公室不妥。在你家里，萬一真的談崩了。對杉杉不好。」
「那你的意見——」
「放在我家。」裘枝義說，「你跟邱老師一齊過來。有我在一旁，可以見機行事，關鍵時，幫你說幾句話。」
過不久，外頭響起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果然是宰千道。
「裘老師，」見了裘枝義，呆愣片刻，宰千道說，「你也在這里？」
「這是我的住房。」裘枝義說，「宰老板，見面放在我這，沒有不妥吧？」
「說哪兒話，裘老師，你是名人，我們安德鎮，沒有人不認得你。你又常光顧我們‘天道’。我們是老朋友了。既然都是一家人，在這里，是再好不過的。」宰千道說著，望了邱老師一眼，又說，「這位是——」
「是邱老師。她跟我住在一套房里。我們一起過來的。」
不知為什麼，說到最後一句時，葉吟秋的調門，扯得特別高。
「葉老師，」剛坐定，宰千道便問，「最近，才山有？話回來嗎？」
「有！」
「常聯系嗎？」
「還行！一個月三兩次。」
葉吟秋撒這個謊，是有自己的考慮。其一，自己同劉才山間，眼下雖然有磕踫裂痕，但女兒是他的，這個事實，是鐵定的。其間的誤會，遲早會消除，現在得留有余地，在外人面前，不能將話說死；其二，今天見面的，是自己最大的債主，雖然錢是劉才山借的，可條子是自己出的，這偌大一筆債，有償還能力的，只有自己的丈夫劉才山。在他面前，要照實說話，自己夫妻間的情感出現了問題，一旦他產生恐慌，向自己死死逼債，自己咋辦？
但是，外頭的風言，這宰千道早有所聞。他听葉吟秋這麼說，便又說︰
「葉老師，同才山通話時，你們有談起欠我債的事嗎？」
「那肯定有的。他還說，這一兩年內，你這筆債，爭取先還清。」
「葉老師，」宰千道說，「才山出去，也有些時日了，就是本還不起，如何連利息都不還了？」
葉吟秋說︰「最近，他身體不好，就是能上班，也只能上白天的。所以不像別的人，一個月，就有三兩萬的賺。」
「這也沒招。」宰千道說，「所以，即使兩年多了，我也沒有逼你們還。」
「所以說，宰老板，在這幾個債主中，最感激的人，就數宰老板你。」
「但是，」葉吟秋的話剛說完，宰千道話鋒一轉，便說，「感激歸感激。這規矩麼，還是要的。」
「啥規矩？」葉吟秋撲閃著眼，望著宰千道，十分詫異。
宰千道說︰「錢啥時候還，這倒不打緊。但你得承認欠我的。」
「那是一定的。」葉吟秋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會賴帳的。」
「但口說無憑。」
宰千道的話，葉吟秋沒有參透，她說，「不然咋辦？」
「很簡單，」宰千道說，「你再出張欠條。」
「我？」葉吟秋心有余悸，一說出條，心就惶恐不安。
「當然是你，」見葉吟秋滿臉驚訝，宰千道十分驚奇。他說，「不然，在坐的，誰有這樣的權利！」
沉吟了一會，葉吟秋說︰「條子咋出？」
宰千道說︰「你是個老師，我一向尊重老師，才山是我的朋友，曾經也幫過我不少的忙。換了別人撞上這種事，那就是利滾利。就是欠多少利，加到本金里頭，本利都算利。」
「那你呢？」在一旁忍不住，裘枝義插問了一句。
「我是分開的，本金不用寫了，就是寫張利息欠條，本金利不變，但欠的息金，就不算利了。啥時候才山錢寄回來，就啥時候還。這夠朋友吧？」
裘枝義點點頭，說︰「難得宰老板這般體諒。」
「不過——」裘枝義剛說完，宰千道又說，「你還債時，必須先還息，不能先還本，這也是規矩。」
「那是當然。」
裘枝義說完，見葉吟秋不吭聲，宰千道便轉向她說︰「你說呢？葉老師！」
「那好吧！」葉吟秋點點頭。
宰千道走了。但葉吟秋的心里，一直悶悶不樂。裘枝義說︰「吟秋，先還本不還本，這不是辦法。一年年過去，很快的。不想個辦法，這一輩子，你都會被債務困住。」
「是的。」葉吟秋說，「不能這麼下去。」
半年後，劉才山才寄錢回來，不過，還是還息不還本。宰千道那一頭，剛取回欠息的條子，過了幾個月，他又進門索要條子。楊佩佩他們是半年的息，宰千道的事剛了，楊佩佩他們又來了。
一見面，楊佩佩的話，橫的豎的，劈頭蓋臉而來︰
「葉老師，我放了那麼錢，從沒有像你這樣。」
葉吟秋知道，「這樣」指的是啥。連忙笑著說︰「對不起，楊老板。」
「你就會說對不起，」楊佩佩說，「我都听爛了。」
「對不起。」
葉吟秋剛說完，楊佩佩便說︰「喂！我們來這，不是來接受道歉的，而是來討利錢的。每一次都這樣，讓我們逼進門。現在，外頭多少人等著借利錢。這一次，我們要你本息一起還。」
「實在對不起，兩位老板。」葉吟秋說，「如果有錢，我也不願意這樣。」
「你別說這樣話了。」楊佩佩說，「別人說沒錢，還馬虎說得過，可你劉家說沒錢，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
「真的，楊老板，不會騙你們的。我一個人的工資，一個月才多少，還要養一個女兒。一個月下來，剩不了幾個錢。我咋有還債能力？」
「那你丈夫，他的錢呢？」
「他也沒有錢，」葉吟秋說，「他也知道，家里欠了這麼多債，要是有錢，他早就將債還了。」
「他在美國，咋會沒有錢？」朱達里說。
「他身子不好，只打白天的工……」
葉吟秋還沒說完，就讓楊佩佩打斷了。她說︰「你這話，听誰說的？」
「我丈夫。」
「那是他胡說。」楊佩佩說，「他在外頭，吃得白白胖胖的。他運氣好，找的工，又輕松，又賺好價錢。他在外頭早發了。」
「不會的。我丈夫在？話里，就是這麼告訴我的。他不會撒謊。」
楊佩佩說︰「你是老師，你是不會撒謊的。可你丈夫他就會。」
「楊老板，」裘枝義在邊上說，「葉老師丈夫在外頭發了。這信息，你是打哪兒听來的？」
「我咋听不到，」楊佩佩說，「我們兩個人，有多少親戚，他們都在美國。只要是德成出去的，我哪一個打听不到？」
「楊老板，」裘枝義說，「你們也知道，她們母女過日子也不容易。你們既然有這個門路，那就拜托你們，讓你們的親戚朋友，到才山那兒催催，讓他早點兒寄錢回來，還你們的債。」
「笑話！」楊佩佩立即拉長臉。她說，「我們的親朋好友在外頭，是打拼賺錢的。不是為你們找債的。能幫我打听，已是天大的面子，還想幫你討債！」
「不然，」葉吟秋說，「他在國外，手里錢再多，他不寄回來，我咋辦？」
「咋辦！」楊佩佩說，「錢是你手里拿走的。借據是你出的。我只管要錢，咋辦是你們的事。」
「葉老師，」朱達理又插話了。他說，「你丈夫真的有錢，你可以想些法子。」
「咳！朱老板，」葉吟秋說，「要是有辦法，誰還想受這番罪？他人在這麼遠，我拿他就是沒有轍。」
「你咋會沒有轍。」楊佩佩說，「你手上有那麼多牌，咋會沒有轍！」